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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寒《乞儿医娘》(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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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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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 14:11
标题:
陌上寒《乞儿医娘》(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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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5年11月25日
内容简介:
前世,她貌美干练又有钱,却死於非命;如今穿越重生,却没有脸也没有钱,
她成为乞丐「阿丑」,相貌丑陋,声音沙哑,身无分文,地位低贱,
还一穿来就因缴不出孝敬钱,被狠打四十大板,原以为她又要因此一命呜呼,
没想到老天还是慈悲的,这个身体竟拥有快速复原的奇妙体质!
靠天吃饭等别人救济可不是她的性格,幸好她还有一技傍身,
第一次出手帮人医病赚钱後,却卷进一场刺杀行动,还很倒楣的被波及受伤,
幸好血没白流,这场无妄之灾得来「三爪金龙」贵人给的一百两补偿,
让她得以带着视她为孙女的徐奶奶偷渡出城,到乡下买了薄田安身立命。
原以为离开大城,在乡下的生活会安全平静许多,却忘了有人就有是非,
除了应付村子里难缠的大娘们,到集会摆摊看诊,也被人砸摊恐吓,
她上辈子也是经历过风浪的,这些难不倒她,谁知因一时恻隐之心,
扯进了害人流产的案子中,被关进牢里,幸好最後太医院院判之子还她清白,
也间接让她认识了淮南道刺史,攀上了钱大人这棵大树,
正开始计画未来时,却在山里被破空而至的利箭狠狠射中大腿,
而这个射箭技术超烂的猎人,竟然是……那个「三爪金龙」贵人?!
第一章 从零开始
「齐子佑,你放开我。」
纪初堇的双眼满布猩红,不知道是哭出的眼泪带了血丝,还是因为太过愤怒。
黄昏时分,纪家大宅愈发晦暗,一片狼藉的大厅中,一名女子的双手被反缚於身後的大理石柱上,她的发丝有些挣扎後的凌乱,娇美的脸庞挂着轻伤,眸光里是决然恨意。
齐子佑面色平静地走过来,俯视面前狼狈却倔强的女子,道:「初堇,你可知,这世上不会有人爱你。」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害纪氏药业破产、害我爸被终身监禁,又害我爷爷伤心绝望去世,如今你又要怎麽对付我?齐子佑,你这个骗子、狂徒、魔鬼!」纪初堇声嘶力竭地控诉着眼前看似平静优雅的男子。
齐子佑盯着她的疯狂模样,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声古怪诡异,「初堇,我说了,不会有人爱你。你是纪氏药业唯一继承人,聪明能干,又长了一张如此美丽的脸。」他说着就抬手托起她的下巴,欣赏猎物一般看了看,微微摇头道:「你认为,男人们会爱你的脸,还是爱你的钱?」这句话似是疑问又像嘲讽,却并没有堵住她的嘴。
「那你是恨我的脸,还是恨我的钱?」她恨声质问。
齐子佑立刻搧了一巴掌在她脸上,清脆的声响让她起了嗡嗡耳鸣,但接下来的几句话仍然听得异常清楚,「我恨的,是你姓纪。当年若不是你爸那个混蛋,如今整个医药业都会是我们齐家的,而不是你们纪家的。」
闻言,纪初堇呆愣半晌—— 他是在报仇?
只是,未等她反应过来,齐子佑突然大笑出声道:「是时候了结一切了,今日,就让你们纪家灰飞烟灭。」
夕阳下,昔日豪华的纪家大宅冒出滚滚浓烟。
在一阵呛人的浓烟和皮肤烧焦的惨烈灼痛中,她失去知觉。
滴答、滴答……
听着耳边声响,纪初堇有些头昏脑胀。
水、水……
有水就有救了……
知觉渐渐回归,她轻轻呼吸着湿冷的空气,只觉头痛欲裂,全身刺骨冰寒,然而,冰寒以外还有一股高热煎熬着她。
这是怎麽回事,就算大火被消防队的高压水枪浇灭,也不该是这样的刺骨冰寒呀?
「阿丑、阿丑,你怎麽样呀,阿丑?」
强撑开沉重的眼皮,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映入眼帘,只见老奶奶满头杂乱银丝,脸上脏兮兮的,连皱纹都看不清楚了,身上也只有破旧褴褛的薄衣。
纪初堇的视线渐渐聚焦,周围的环境只能用满目疮痍、家徒四壁来形容,莫非,昔日的纪家大宅已经被烧成这副样子了?
等一等—— 为什麽这位老奶奶会叫她「阿丑」?
她抬起手看了看,灰白发旧的衣袖脏兮兮的,还有些潮霉,十指不是那双自己熟悉的纤纤玉手,眼前的这双手还很小,而且又黑又脏。她循着水滴声抬头向上望,天井上的天空在下着雨,又看到外头重重叠叠的飞檐瓦顶,一个震惊的想法在脑中萌动——
她的确已经葬身火海,却居然重生又穿越!
可是,看看穿越过来的这个环境,实在是挺糟的。
「阿丑,你怎不说话?莫不是脑子烧坏了,连话也讲不出?」老奶奶有些浑浊的双眸中满是焦急和心疼,「苦命的孩子,模样和声音本来就不好,如今又……」
老奶奶说着吴侬软语,只可惜这温软绵长的吴语,纪初堇听得懂却不会说,她也不知道这副身体的原主讲话是什麽样子,暂且就以普通话蒙混过去吧。
「我……」她一开口就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於是知道老奶奶所言非虚,可是,模样本来就不好又是什麽意思?
「我能说话,可是我忘记以前的事了。」
老奶奶闻言有些怔愣,「都记不得啦?」
纪初堇茫然摇摇头。
「哎,可怜的孩子。」老奶奶一声叹息。
雨水飘飞,溅到了还在发烧的纪初堇身上,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低头扫一眼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从骨架看,大约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露在旧衣外面的手脚快要冻僵,都有些麻木了。
老奶奶见她冻得发颤,连忙又抱紧她,语气怜惜,「你叫阿丑,我是你徐奶奶,我们都是在这关帝庙乞饭的。」
阿丑……
听着这个名字,再想到徐奶奶之前说的话,用膝盖也能想明白,自己定然长得十分难看了。
而关帝庙?乞饭?
她如今的身分竟是蝼蚁般的乞丐。
相貌丑陋、声音沙哑、身无分文、地位低贱。
她不禁想起死之前,齐子佑说的话—— 你认为,男人们会爱你的脸,还是爱你的钱?
反观如今的重生,她既没有脸,也没有钱。
不过,齐子佑,你以为,在失去这两样东西之後,我就会被打倒吗?
真是滑稽可笑。
你错了,我不会屈服的,如果你看得到,我就要让你看着,我是如何不靠脸不靠身分,在这陌生的古代风生水起。
前世死得惨烈,今生无论如何都要倍加珍惜,从今日起,她就要用「阿丑」这个身分好好活下去。
然而,看看如今的状况,只怕连活下去都是奢望。乞丐的生存全凭别人的善意施舍,饱一餐饿一顿,寒冬腊月路有冻死骨,更何况她还不凑巧地病了。都说吃不穷穿不穷,一场大病一世穷,眼前情形真是坏得不能再坏。
靠天吃饭等别人救济可不是她的性格,那麽,如今的她该怎麽办?
思索间,听得一个粗哑的男声向庙里吼来,「今日的孝敬钱在哪?」
本来寂静得只有风声雨声的关帝庙被这一声吼炸开了锅,里里外外立即喧闹起来。
阿丑环顾,这才发觉这庙里还住着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一个个低着头排着队,凑到方才说话的彪形大汉面前,像是把什麽东西交给他。
这阵仗看来,莫非那大汉是丐帮的第几代长老?
可是,「孝敬钱」这三个字怎麽听起来像是黑社会的保护费?
没多久,彪形大汉掂着分量十足的钱袋,傲慢踱步到阿丑和徐奶奶面前道:「你俩的孝敬钱呢?」
阿丑不禁睁大眼睛,清澈的眸子仰望瞪着铜铃眼的彪形大汉,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徐奶奶连忙放开搂着她的臂弯,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语带慌乱道:「秦爷,阿丑的脑子烧迷糊了,以前的事全都记不得了,老身今日一直照看她,所以,这孝敬钱,还请秦爷再宽限一日,明天一定补上。」
秦爷轻蔑一笑道:「烧迷糊了?哼,按摩几下就不迷糊了。」说着,粗壮的小腿如旋风一样,踹向阿丑的脑袋。
靠!这是「按摩」?
阿丑愣住了,根本忘了要闪开,一旁的徐奶奶见状,毫不犹豫地挺身上前,用身子替她挨了这一踹。
这一脚踹得极实在,令徐奶奶不由自主向後方倒去。
阿丑连忙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勉强稳住徐奶奶的身躯,只听她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鲜血。
阿丑的眸光瞪向秦爷,极力隐忍着怒气。看徐奶奶的伤势便可知,这一脚的力道有多重,如果真的踹在自己的脑袋上,不死也要成瘫傻。
想到此,她不由得更加感激和心疼徐奶奶。听称呼,她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是徐奶奶却为她挺身而出受了伤,这份恩情,她定要报答。
她暗自握紧藏在身後的拳头,看秦爷的样子,怕是有些拳脚功夫的,如今的她身形尚小,而且营养不良又手无缚鸡之力,来硬的根本就斗不过,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淡忘今日的仇,日後等她有了能力,定要让欺负她和徐奶奶的人付出百倍代价。
「怎麽着,脑子清醒了、还会扶人、还能瞪眼?」秦爷铜铃般的眼珠盯着阿丑,一抬手臂就猛地拽起她的衣领,「怎麽就不会交孝敬钱?」
阿丑的身子悬在半空中,难受的窒息感袭来,她的小手本能地想要扒开秦爷的手臂,却无能为力。
「秦爷、秦爷,您放了阿丑吧!」徐奶奶跪在地上,看着快要窒息的阿丑,急切想要上前求情,谁知秦爷又是一脚将她踹开,幸好这次的力气不大,没有听见徐奶奶再咳嗽。
「啧啧,这张脸真是丑得吓人,把你卖去勾栏院还得赔钱,不中用的东西。」秦爷满脸嫌弃,手臂一松就把阿丑扔在墙脚。
硬邦邦且凹凸不平的墙面撞击着她的骨头,一阵阵疼痛折磨得她紧咬牙关,她却不服输地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彼时家世显赫,从未受过冻挨过打,即便後来纪氏药业破产陷入困境,却也没有如同今日这般像是要被打落十八层地狱一般的苦痛。
这一切,犹如一场噩梦。
然而,近似於裂骨的疼痛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她必须勇敢面对。
冷静下来後,她迅速分析现况,她不知秦爷素日为人如何,如果排除性格因素,他今日会如此行事,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是要钱;二是不能让她们一老一小破坏他在这群乞丐当中的威信,毕竟有这麽多双眼睛在看着。
阿丑忍着全身疼痛,赶紧爬起来跪下磕头道:「秦爷,我再也不敢了,秦爷,您饶了我吧,我是一时糊涂,求您大人大量,蒙您大恩大德……」
秦爷一挥手,「行了行了,本来就丑,磕着头更难看,今晚还让不让老子吃饭了。」一副不耐的样子。
阿丑轻舒一口气,面上还是唯唯诺诺的,心里却是暗自咬牙—— 能屈能伸,韩信还有胯下之辱,来日再找你这残暴无良的禽兽算帐。
「你们把孝敬钱交上来,其余的,老子就宽宏大量,不管了。」秦爷把头转过去,似乎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捏紧拳头,心想,第二个威信的问题解决了,第一个钱的问题,怎麽办?
思索一阵,她诚恳地开口道:「秦爷,今日实在情况特殊,拿不出来,明日补上,成吗?明日,我们双倍补上。」
秦爷冷笑一声,一只脚踩上破败的栏杆,在屋檐下斜睨着伏地磕着响头的阿丑,语气是轻蔑的鄙夷,「要是人人都照你这个样子,今日说明日双倍补上,明日讲後日四倍补上……」
说到这里,语气突然转为暴怒,他那一双铜铃眼瞪得更大了,「嘴上说补多少日,银子还是到不了老子手上,你当老子是驴脑子吗?你他妈的讲多少倍,都不是老子的钱!」
阿丑听见他的怒喝,身子不由得发颤,刚才的痛意还未消散,要是再来几下,死也就罢了,最怕弄成脊椎受伤、半身不遂,那真是老天和她有仇了。
「秦爷,阿丑知道您是怕开了这个先例,日後大夥都会效仿,可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呀,您今日就算打死我们,我们也是两袖空空,您什麽都得不到不说,还白费力气,若是您答应,明日我们就奉上双倍的孝敬钱,您不是赚了吗?」她陈述利害,希望秦爷可以在权衡利弊之後,答应她们。
不过,她真不知道一日的孝敬钱是多少数目,到时候,不但要补上双倍,再加上明天本来要交的,那麽明天就要拿出三倍的孝敬钱。这中间会有多麽困难,她如今无心管也无法管,只能先这样答应着,保住命再说,多活一日是一日。
秦爷眯起了他的铜铃眼,似乎思索着什麽,半晌才转过头向身後喝道:「大头、二鬼,拿家伙出来。」
阿丑一听到「家伙」二字,心里不禁发虚,这两个字通常不都是指杀人越货的武器吗?拿家伙出来,岂不是要打杀她们?
思索至此,她暗暗咬牙,这个诡异的关帝庙丐帮到底是什麽样的行事作风?一句话不顺耳就把人痛打一通,多说几个字就要偿命?草菅人命也不是这麽个菅法,人都死翘翘了,他靠什麽赚银子?谁给他孝敬钱?
这个秦爷,脾气如此暴躁,身手又好还心狠手辣,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
阿丑紧张地抓住一旁徐奶奶的手,手心直冒冷汗。
怎麽办,已经伏低示弱又分析利弊,还是没能改变秦爷的主意,她才重生这麽一会儿就要再次魂归地府了吗?
正当她惊恐未定时,秦爷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後,就按阿丑和老太婆的例子,谁要是交不上孝敬钱就吃二十大板,第二日补上双份,第二日要是交不出的话……哼,老子的手段,大夥儿都是见识过的。」
闻言,阿丑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些许,可是,要打板子啊。
她看了一眼身旁白发苍苍、嘴角还带着血痕的徐奶奶,眉心蹙起道:「秦爷,徐奶奶的板子,我替她挨。」
「阿丑,你不要命了,四十大板啊,你怎麽能呀?」徐奶奶抓着她的手臂,不许她上前。
阿丑却只是拍了拍徐奶奶的手,小声说:「徐奶奶,若我们都受了伤,谁照顾我们,明天三倍的孝敬钱又如何是好?」言罢,义无反顾地挣脱她,走上前去。
站在行刑的长椅前,阿丑看着所谓的「家伙」,嘴角牵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果然是好「家伙」,那板子可是带刺的。
淡淡扫视了一眼拿着「家伙」的人,同是乞丐,却是衣着稍好、模样稍整洁的大头和二鬼,她俯身趴在长椅上,咬着牙、闭上双眼。
板子重重落下。
一双羸弱的手紧抓着长椅边缘,指甲几乎嵌进去椅子半分,她的牙齿似乎要咬断了。阿丑再也忍不住,张口发出凄厉的惨叫,夹杂着雨声和「家伙」落下的声音,回荡在一片寂静的关帝庙。
火辣辣的疼伴随极剧的刺痛袭来,感到自己的双腿由难以忍受的皮开肉绽到沉重的麻木,阿丑的脑海中涌出的只剩下对活下去的渴望。
活着,她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体温又升高了,意识逐渐涣散,迷蒙中,似乎听见有谁在说:「秦爷走了,我们打轻点……」
接着,她便不省人事。
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像极了春暖花开的温然气氛,只是,身上的寒意和双腿的痛在警告她,今日深秋初晨,寒霜里,风尽头,满地血红。
红的,不是枫叶,是她的双腿。
一丈红,不就是这样来的?
自嘲地笑了一下,都什麽时候了还在摆弄文艺,你现在是阿丑,不是纪初堇,你已经远离现代的繁华与秩序,现在是一个乞丐。
乞丐。
轻轻念完这两个字,阿丑睁开沉重的双眼,四处望了望。天刚亮,徐奶奶已经不见踪影,大约是为了所谓的孝敬钱发愁着吧,至於自己,正趴在关帝庙的门边。
阿丑试着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嗯,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再替自己把了一下脉,烧也已经退,不会有什麽大危险,最好能再吃几副药,不过如今连饭都没得吃,哪来的药?
她出身医药世家,从小也跟着爷爷学中医,父亲则在她年幼时创办了纪氏药业,後来渐渐成为医药界翘楚,纪家出事时,她刚读完药学硕士,准备接手纪氏药业的旁支业务。
这些都已是过往云烟,如今她要操心的是今天的孝敬钱和糊口问题。
至於秦爷和这间破旧的关帝庙还有现在所处的时代,她都需要尽快了解,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 逃跑。
既然这个丐帮这麽黑暗,那她当然要逃跑。
只是转念一想,关帝庙里的人也不少,怎麽会没人想逃跑?也就是说,有很大的阻力阻止他们逃跑,那麽,这个阻力会是什麽?
思索间,门口走进来三个人。
「哟,昨儿我看阿丑昏过去,都要死不死了,今天这麽快就醒了,啧啧,这张脸看了就想吐。」
「你还会想吐,我从昨晚到今天就没吃过东西,都拿去当孝敬钱了。你说,今天她能交三倍孝敬钱出来吗?呵,我可不信。」
「我也不信,只有二鬼的脑子灵活会骗人,每天过得快活还受秦爷看重,我要是有他那样灵光的脑袋啊……」
「得了吧,你想得美,你今天能交上孝敬钱就不错了。」
阿丑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这麽说,每日的孝敬钱不是小数目呀,而且,他们还说那个二鬼会骗人?这哪是丐帮,分明是直销体系的诈骗集团呀。
想到这里,她愈发烦躁,想逃出直销,难啊!
「阿丑,你怎麽样了?」徐奶奶颤巍巍地从门外走进来,稍有浑浊的双眼溢满关切。
阿丑抬头微笑道:「我没事。」
「来,先把这半碗粥喝了。」徐奶奶拿着一个残破的碗说道。
阿丑低头一望,冷粥凝稠,只有小半碗,即便天气寒冷,还是能闻到淡淡馊味。
她叹息一声,道:「徐奶奶,我不饿,没有胃口。」从没落魄到这种境地的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看来,要尽快逃出去才行。
「嘿,没胃口就给我吧,贱娘儿们还是这麽矫情。」刚才那个说自己从昨晚就没吃过的乞丐说道,眼神带着贪婪。
阿丑转头问徐奶奶道:「徐奶奶,您吃过了吗?」
徐奶奶举着碗道:「你先吃。」
话音刚落,一双脏黑乾枯的手抢过残破的碗,猛地将那小半碗粥喝得精光。
「你!」阿丑气急,一激动就站起来冲到他面前,想骂些什麽却看到粥已经被他喝完,只能乾瞪着他,毫无办法。
「阿丑,小心你的腿。」徐奶奶急忙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她。
她这才察觉自己居然站起来了。照着昨天的情形,自己的伤势应是很重才对,至少十天半个月站不起来,可是如今才第二日,居然能站起来了?
愣了不过片刻,她指着那乞丐的脸,眼神狠厉道:「你,赔粥。」
「哈,真是好笑,要我赔?这粥也是你们和别人要的,难道就是你自己的?当真是笑话,在我手上就是我的。啧啧,果真是没过过苦日子,还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那乞丐嘲讽道。
阿丑隐隐咬牙,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是乞丐,东西是谁抢到的就是谁的,才不管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可是,看徐奶奶刚才的反应,分明就是她自己都还没吃。
阿丑心中十分难过,盯着残破的空碗,更加坚定了要逃走的信念。
「徐奶奶,您扶我去外面走走吧。」她叹息着,扶着斑驳的门框迈开脚步。
第二章 初露医术
雨後初晴,天清气朗,空气里弥散着潮潮的寒意。
穿越来之後,第一次踏出这关帝庙的院子,街角有桂花暗香飘来,可惜她无心驻足,能不能活过今天黄昏的孝敬钱那一关都还是未知数,哪还有心思赏花。
「徐奶奶,我有些问题想问,还请您如实回答。」她叹息一声,扶着街边湿漉漉的墙壁,开口道。
徐奶奶微微点头道:「嗯,什麽问题?」
「一日的孝敬钱是多少?」
「一文钱。」
阿丑望望天,这里这麽潮湿,似乎是南方。接着又问道:「一斤米多少钱?」
徐奶奶垂下眼睑想了一阵,眼皮松弛,阳光下,皱纹在乾枯的脸上显现,「一文钱。」
等於是一天一斤米的钱,若有这一斤米也能勉强度些日子了。这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直销组织,根本不是什麽丐帮。
「为何不逃?」阿丑淡淡地问。
徐奶奶连忙捂住她的嘴,赶紧四下望望,见没有人才胆战心惊地开口道:「你这话要是让人听见,又要受罪了。」
叹息一番,徐奶奶压低声音道:「逃,能逃去哪里?我们没有户头,军爷不让我们出城,若是留在建业城里,还是会被秦爷抓着,到时候可是好一顿毒打。官爷可不管没有户头的流民,被打死都没人收屍。」
阿丑听了,不禁微微蹙眉。若是将徐奶奶的话翻译成白话文,约莫是说,他们这些乞丐都是流民黑户,没有身分证就不是公民,不受法律保护。
「那麽,要怎样才会有户头?」她眯起双眼问道。
「若是在村里,买一亩地就成,在城里就得有宅子,可是,我们哪来这麽多钱?」徐奶奶的语气十分辛酸。
阿丑闻言,思路渐渐明晰,秦爷要收保护费,恐怕不只是为了搜刮钱财,这是控制关帝庙乞丐的手段,既然没有办法留下余钱,自然不能拥有财产拿到户头,也就无法脱离那个禽兽的魔爪。
看来,这个时代的居住迁徙制度有太大的漏洞,还真是害死人。
想到此,她又问:「如今是什麽国号、什麽年分?」
「国号大乾,永昌九年,这儿是京城,建业。」徐奶奶又叹了一口气,这可怜的孩子真是什麽都忘光光了。
建业就是现代的南京,可是大乾却是不存在於历史的,这算不算是平行世界?
「我是怎麽来到关帝庙的?」阿丑又问。
徐奶奶摇头道:「你是被秦爷扔进来的,据说是他在路边捡的,你来这里也才不到三日。」
阿丑凝眸。自己是新来的啊,也难怪秦爷会拿她开刀了。
「那您又为何在此?」
徐奶奶长叹一声,道:「儿子不争气,把家业赌光了,最後还搭上一条命。」说着,有些浑浊的双眼染上泪意。
阿丑戚然,这是个失独母亲啊。
她轻轻拍了拍徐奶奶的手,道:「徐奶奶,若您不嫌弃,我做您孙女可好?」
徐奶奶怔忪片刻,讶异道:「阿丑,你说的可是真的?」
「只要奶奶不嫌弃我。」阿丑轻轻微笑。
她正在谋划逃亡大计,这项大计可不能没有徐奶奶,若要她把徐奶奶一人留在这个狼窝虎穴阿鼻地狱,她做不到。
「不会、不会,不会嫌弃,阿丑,我……自从我儿子走後……」徐奶奶激动得泣不成声。
待到她的情绪稍微平静,阿丑才说:「奶奶,既把您当亲奶奶,阿丑也不瞒您,这鬼地方,咱们说什麽也要逃出去的。」
看着瘦小的她,双眸却是坚定而清澈,徐奶奶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心,即便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逃离这里,只是,没这麽简单啊。
「阿丑,奶奶不是打击你,逃走,说起来轻巧,可你知道做起来有多少困难吗?」徐奶奶语重心长地说。
阿丑摇头道:「先把今日的孝敬钱解决了再说吧。」说着,她扶着墙向前走去。
前方的墙脚处有一滩积水,低头看路的她来到那滩积水前,不由得一阵心惊。
虽然知道自己丑,却不知道自己这麽丑。
整张脸上没一块好皮肤,凹凸不平的,额头到下巴布满了斑驳交错的血痕,就连五官也不清楚,只有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闪着清澈的光芒。
她不禁捂着心口,不知该哭还是该怕,许久才稍稍平复情绪。
幸好这是白天,若是夜晚看到,自己肯定会吓得尖叫,然後飞奔逃走。
这不是丑,分明就是被毁容,而且被毁得极其丑陋难看。
怪不得那个禽兽说把她卖去勾栏院都会赔钱,的确是啊,这副模样不把人吓死就算好了,还真的没有冤枉他。
阿丑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不敢再看向水滩,纤弱的手指有些颤抖,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可怕的凹凸粗糙触感顺着指尖,寒透了她的心。
试问,女子谁不愿貌美如花?而她,却连一张可以入眼的脸都是奢求。
这一辈子,真的是没脸又没钱呀。
徐奶奶握住了她还想继续摸自己脸颊的颤抖的手,道:「阿丑,其实,看习惯了也还好。」
只是,这样的安慰,无论语气多麽诚恳,仍然会伤人。
阿丑抬头,看了看日上三竿的阳光,阖上眼。
心惊过後,是心凉。
许久,她再度睁开清澈的双眸,如今都不知有没有活命的机会,哀叹相貌似乎还太早,她说道:「奶奶,带我去医馆吧。」
重伤初癒的腿依旧站立不稳,於是她们走走停停的,拐过两条街巷,来到一家医馆门前。
她扫了一眼—— 彭氏医馆。
她在大学时曾当交换学生去台湾读了半年,繁体字对她而言并不难认,写起来也还算可以,好好复习一阵,要重拾不是问题。
在门口等了个把时辰,就在她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忽见几个小厮抬着轿子,匆匆忙忙过来了,「让开让开,赶紧让开,人命关天啊。」
其中一名小厮率先冲进医馆,随即,郎中快步走出,问道:「於何处晕厥?」
小厮掀开轿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答道:「在畅春阁听着曲子,突然就倒了。」
阿丑走近,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锦衣华服男子靠在轿中,不省人事。
不过片刻,郎中把完脉,直摇头道:「节哀、节哀。」之後,头也不回地走回医馆。
「哎,郎中,您再试试,您……」小厮叫唤着。
阿丑微微蹙眉。畅春阁,听着就不是什麽好地方,不过,现在不是嫌弃别人私生活的时候,把握住赚钱的机会要紧。
「这位大哥,可否容小女子看看?」她极力摆出一个笑容,虽然她明白,这张脸不管怎麽笑,在旁人看来都是惊悚片,完全不可能会有医仙下凡的优雅无双效果。
就见小厮果真被吓得大退一步,随即眼中涌出厌恶,骂道:「哪来的丑八怪,救人十万火急,闪一边去。」
阿丑不以为忤,毕竟自己真的是丑八怪,人家没有冤枉她,「彭郎中都说没救了,几位大哥打算如何?或许,让小女子看看,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
几个小厮相视一眼,领头的那个蹙了蹙眉,道:「你且试试吧,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们可要抓你去见官的。」
徐奶奶有些担忧地拽拽阿丑的纤瘦手臂,压低着声音,忧心忡忡地问:「行吗?」
阿丑递给她一个自信的眼神,随即转头看着这一帮小厮,清澈的双眸含了淡淡笑意,「若救活了,几位大哥和这位老爷要给小女子什麽样的报酬?」说着便刻意扫了一眼附近围观的众人,意思就是说,在这儿的都是见证人,你们到时可别抵赖。
周围的人群都在指指点点,十分好奇这个丑陋的小丫头真的能治病救命?
领头的小厮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五文钱够了吧,也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小乞丐。」看着她褴褛的衣衫,他的心中愈发厌恶。
「原来你家老爷的命就值五文钱而已啊。」阿丑嗤笑,声音含着沙哑,「那不救也罢。」说完转身要走。
「你真烦人,一两银子,到底救不救?要就赶紧。」小厮有些愠怒,焦急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如今别无他法,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且让她试上一试。
阿丑这才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指搭在那老爷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片刻後,她收了手退回来,说道:「脉浮弦以滑,气瘀滞,中风火盛。拿纸笔来。」
其实,这病在现代就是中风。
不多时,有小厮将纸笔呈上,她提笔写方子,「羚角磨冲二钱,陈胆星炖和服一钱五分,石菖蒲次入一钱,紫丹参四钱,白茯苓三钱,钩藤钩次入五钱,冬桑叶四钱,川贝母杵一两,赖橘红次入一钱五分,白蒺藜三钱,牡蛎八两杵。以炭火先煨六刻钟,取汤代水煎药。此方息风降火为主、顺气清痰为辅,赶紧煎好,让他服下。」说着,她把方子递给小厮。
也不怪医馆郎中束手无策,这个方子还是在晚清时期才出现的,她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半个时辰後,汤药端了上来,那位老爷喝下药没多久便渐渐醒转。
阿丑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向後大退几步,她如今的模样很是吓人,那位老爷在病中可受不得惊吓,要是把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又吓昏过去,煮熟的一两银子就飞了。
老爷很是虚弱,只能微微在小厮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厮还沉浸在「老爷居然真被这丑八怪救活了」的愕然中,愣愣走到阿丑面前道:「我们老爷说了,给你、给你二两银子,你就……就别过去吓唬我们老爷了。」说罢,嫌弃地将二两银子扔给她。
不用过去,正合她的心意,她行了一礼,道:「还请这位老爷日後不要一味采用温补,饮食以清淡为佳。」他这个样子,明显是大补到上火,估计是纵慾过度,然後又拚命壮阳。
郎中站在彭氏医馆门口,看着徐奶奶扶着阿丑渐行渐远,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 一个丑陋小丫头乞丐居然治好了连他都治不好的病人?
她真的是乞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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