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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玖《一品玉监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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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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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 16:15
标题:
白玖《一品玉监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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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5年12月30日
内容简介:
成为御用相玉师的苏青荷在京城过得顺风顺水,研制出金镶玉让她成为宠儿,
无奈人红是非多,间接卷入後宫女子的战争,卢贵妃利用她在场见证借刀杀人,
为了不让无辜的婉婕妤受刑,苏青荷选择说出真相,卢贵妃因她的指证而倒台,
这这这京城实在是太危险了,她一介弱女子还是快快回兖州去比较安全!
只是在兖州虽不至於没事就会掉脑袋,但商家间的恶斗也不是简单就能过关的,
为了赢得与点翠楼的上掌盘之战,苏青荷前往翡翠之城寻找惊世玉石,
她跑来跑去的结果,就是苦了一心想找她的段离筝,他从京城追到兖州,
再从兖州追到翡翠之城,这番耐性与苦心不是常人可比拟,
在苏青荷差点标不到那传说中的祖母绿时,他不问缘由直接出手买下赠与她,
她怎能不感动?细细回想,他做的许多事都是为了她,
他总是护着自己,宠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镶玉手镯亦是他精心所雕琢,
尽管他嘴上总是不饶人,老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对苏青荷来说,
有他在的地方就安心,她不知不觉竟已经这麽依赖这男人了!
他吐露自己并不在意靖江侯世子之位,愿意离开京城永远与她相伴,
只是在这之前他得处理好一些事,但离开那日她却等不到他依约出现……
第二十一章 呈上金鑲玉之技
翌日,蘇青荷如約揣著玉獅子來到了宮門前,喬掌事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喬掌事看著她從馬車上下來,對她使了個眼色,蘇青荷會意,走到她身後垂頭站定。喬掌事給守門的侍衛看了瑰玉坊的掌印,兩人暢通無阻的進入了皇宮。
這是蘇青荷第二次進宮,不管是心態還是行止,都比第一次從容許多。過了宮門,有個眼熟的太監來迎,蘇青荷抬頭仔細一瞧,不正是皇帝身邊的首席大太監劉啟盛嗎?
劉啟盛對著喬掌事作了個揖,滿臉喜氣的笑著,說:「掌事快隨我來吧,皇上下了朝便留在文德殿等候二位了。」
喬掌事點了點頭,劉啟盛轉身引路,二人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文德殿緊挨著金鑾殿,是平時皇帝上下朝稍作休息的地方,沒走多久,蘇青荷便瞧見了那不遠處巍峨聳立的金鑾殿。
待到了文德殿,這文德殿看起來僅有金鑾殿的一半大小,但更為素雅清靜,兩層的漢白玉高臺,亦不乏尊貴氣派。
三人上了石階,走到殿門前,劉啟盛頓下腳步,轉頭對她二人笑道:「聖上和貴妃娘娘在裏面,二位大人稍等片刻,老奴先進去通傳一聲。」
蘇青荷心中微凝。貴妃娘娘?如今宮中只有一位貴妃娘娘,就是她的老對頭、點翠樓的東家盧遠舟的女兒,這可真是巧了。
蘇青荷面上不動聲色,站在喬掌事身後,老老實實地低頭在殿外等著。
皇帝忙了一早上朝政,下了早朝正是全天最放鬆的時候,心血來潮提筆寫了兩幅字,盧貴妃在一旁服侍著幫忙研墨,儼然一副舉案齊眉、鶼鰈情深的和諧畫面,忽聞劉啟盛進來傳報喬掌事二人已到,老皇帝更是喜上眉梢,忙揮手道:「快傳她們進來!」
劉啟盛領命出去後,不一會,引著喬掌事和蘇青荷二人進來,兩人雙雙跪下給皇上請安。
皇帝直接從位子上站起,走近她二人面前,語氣有些急切和欣喜,「快平身,東西帶來了嗎?快拿來讓朕瞧瞧。」
蘇青荷站起身,才敢抬頭看殿裏的情形,老皇帝還和幾個月前在殿選時無多大的改變,精神狀態好像還更好了,面色紅潤而有光澤。透過皇帝略有些佝僂的身形,蘇青荷見到了那位傳聞十歲時便被冠以兗州第一美人的稱號,入宮短短一年便位及貴妃的盧氏。
傳聞並不是空穴來風,盧貴妃五官生得極美,瓊鼻朱唇,一對秋水眸子如嬌似嗔,算起來她如今也二十八、九歲了,皮膚卻比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還要水嫩細膩,挽起的青絲像是在墨裏浸過一樣,越發襯得她膚色賽雪。
更讓蘇青荷有些恍惚的是,她胸前佩戴的那顆雞蛋大小的水膽瑪瑙。那顆瑪瑙呈淡淡的青紫色,用彩色的碧璽、蜜蠟珠子串起,叫人移不開眼。
隨著盧貴妃的動作,那瑪瑙中似有水波晃動,且瑪瑙正佩戴在其波瀾起伏的胸前,直讓人遐想非非。
蘇青荷突然想起容書曾說過,這水膽瑪瑙能發出催情的異香,惹得皇帝夜夜宿在華陽宮裏,當下忍不住嘴角彎起。
催情的恐怕不是什麼異香,而是活生生的人吧。
「回聖上,帶來了,就是這玉獅子擺件。」
喬掌事從袖中掏出那只玉獅子,雙手遞呈給了皇帝。
老皇帝手指略帶顫抖接過,捨不得移開半分目光,像是描摹美人圖卷一樣,細細地將那玉獅螺旋處的金絲摩挲了遍,確認每根的金絲都無比貼合地嵌入了玉石中,哪怕用工具都無法將這些金絲完好地卸下,金與玉已經完全融合成了一體。
「好,好,好!」皇帝手捧著玉獅子,激動地連說了三個好字,「果然沒有讓朕失望,這在玉石鑲金絲的工藝,真可稱得上空前絕後!」
夏國如此盛行翡翠玉石,其中也有當今聖上酷愛玉石的緣故,老皇帝本身就是個不錯的相玉師,傳聞聖上琢玉的手法了得,平時閒暇時也會刻些印章把玩。老皇帝心裏清楚,金鑲玉的問世,對於夏國的玉器發展史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個轉折。
夏國雖然盛產翡翠玉石,但是純論雕刻與玉器的加工來說,不如西越和南曼兩國。老皇帝臉上浮現的笑容帶著一絲興味,南曼國向來以獨有的金銀錯工藝為傲,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在今年的國宴上,南曼使者看到金鑲玉是怎樣的表情了。
像想起什麼似的,皇帝轉身對被他晾在一邊的盧貴妃道:「愛妃,妳先下去吧。」
「是,皇上。」盧貴妃眼中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幽怨,邁著輕慢的蓮步,穿過三人身旁,有意無意地瞥了蘇青荷一眼,隨即走出了殿門。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蘇青荷總覺得盧貴妃經過她身旁時,瞥向她一眼的目光似別有深意。
蘇青荷心中思量,這盧氏雖然身為貴妃,但也應當與兗州娘家經常有書信的往來,畢竟是一介商家女,在京城沒有穩固的後臺,全憑遠在千里的娘家在物質上能有所補貼,應是知曉兗州那邊開了家與點翠樓分庭抗禮的荷寶齋。
然而蘇青荷寄回兗州的信中並沒有說她已進入瑰玉坊,所以成為御用相玉師一事應尚未傳開,可盧貴妃方才那一記包含深意的眼神,莫不是已經知道她是荷寶齋的主人?
蘇青荷的嘴角隱隱抽了抽,這才剛見面就把人給得罪上了……
罷了罷了,得罪就得罪吧,反正她也推掉了配送玉器的擔子,老實待在瑰玉坊裏就好,和這些貴妃美人們八竿子打不著,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盧貴妃,就算她手再長,也伸不進玉石作坊裏。
盧貴妃走後,皇帝接著問蘇青荷,「朕聽聞這金鑲玉是妳與靖江侯的長子一起研製出的?」
蘇青荷恭謹道:「臣只是提出了想法,是段公子找到了嵌入金絲的竅門。」
不出她所料,老皇帝繼續語重心長道:「你們有這份心,朕甚感欣慰,不過這金鑲玉的製作工藝可要保密,切記勿要流入民間……」
皇帝說什麼,蘇青荷自然只有躬身聽命的分兒。
皇帝對劉啟盛吩咐道:「劉啟盛,傳朕旨意,即日起禁止民間私造買賣金鑲玉,違者與謀叛罪同治,段家長子與蘇愛卿有功,各賞銀萬兩,玄汐閣眾人可自由進出瑰玉坊,協其置辦金鑲玉事宜。」劉啟盛隨即領旨出去,皇帝轉過身,又繼續對她二人微笑道:「朕希望下月瑰玉坊貢來的新玉器裏,能見到金鑲玉器皿。」
「謹遵皇上口諭,臣等告退。」
喬掌事處變不驚,從進來後就是一張冰塊臉,最後仍是頂著一張冰塊臉退下,自始至終沒有正視過皇帝,且言語間帶著一絲疏離冷淡的不卑不亢。
蘇青荷心裏暗道稀奇。
「喬蓁,這些年瑰玉坊多虧了有妳照看著,瑰玉坊能有今天,與妳的苦心管理脫不了關係,」在她二人走到殿門口時,皇帝突然出聲叫住了喬掌事,似有許多感慨地歎息道:「這些年,實在是委屈妳了。」
皇帝竟然直呼喬掌事的名字,而且最後那句話隱含的信息實在引人遐思。
一旁的蘇青荷作眼觀鼻鼻觀心狀,八卦之心蠢蠢欲動。
蘇青荷心下頓時腦補出這樣的畫面——
三十五年前,當今聖上和出身平民的喬蓁兩人一見如故,聖上舉薦她去參加御用相玉師的殿試,並且兩人在接觸的過程中情愫暗生,當時聖上還只是王爺,許諾她若通過殿選,便納其為妃。
然而未料世事無常,就在喬蓁剛通過殿選後的幾日,先皇自感身體每況愈下,便突然地立當今聖上為太子,立了先皇后的侄女荊陽郡主做太子妃,聖上不敢忤逆先皇,順從了這門婚事。
後來先皇駕崩,聖上繼位,為了彌補對喬蓁的虧欠,任命她擔任瑰玉坊的掌事。那時已是十年後,皇帝忙於政事,後宮又從來不缺溫香軟玉的美人,兩人從此疏遠,一晃眼又是二十多年過去,現在兩人皆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都心照不宣地選擇性遺忘了那段回憶。
直到許久後,聽喬掌事說起自身往事,蘇青荷才驚訝發現原來她的腦補竟和事實的真相八九不離十。蘇青荷沒有猜中的部分是,皇帝登基的第四年,皇后因病去世,當時皇帝有招喬掌事入宮的念頭允其貴妃之位,卻被喬掌事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這些年在瑰玉坊,作為一個旁觀者,喬掌事也想明白了,後宮的女人都只是權力的棋子,為了那份虛無縹緲的寵愛可以不擇手段,爭破腦袋,實在可憐又可悲。她已經為那個男人耽誤了最好的年華,不可能再將後半輩子的自由搭進去。
蘇青荷在知曉這事後,對喬掌事的崇拜又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平心靜氣地捨棄貴妃之位,要知道皇后已薨,貴妃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放棄榮華權貴,而到瑰玉坊做個小小的掌事,蘇青荷不得不敬她有大覺悟。
「皇上,這些是臣子的本分。如果皇上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微臣告退。」喬掌事再次躬身作拜,沒有等老皇帝反應,直接跨門而出。
從文德殿出來後,喬掌事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面,蘇青荷無意間聽到這天大的八卦,心中在揣度這老皇帝和喬掌事的關係,做賊心虛之際,也不敢出聲搭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氣氛有些微妙。
忽然前方隱隱傳來幾位女子的爭吵聲,喬掌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然而這是通往宮門的必經之路,兩人沒有停頓,繼續向前走去。
拐過一道拱門,遠遠便能看到幾位宮人站在一塊兒,爭吵聲也越發清晰。
「婕妤妹妹,妳入宮也滿一年了,怎麼這宮中的規矩還沒習全?不知見到品級高的宮人要行禮?」一位鳳眉入鬢,樣貌明豔的嬪妃斜睨著跪在地上的女子,語氣居高臨下。
跪著的女子頭也不敢抬,話音緊張得有些顫抖,「姊姊昨日才受封,我……妹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所以……」
長相明豔,五官深邃,帶有些異域風情的女子正是曾賞過高岑耳光的那位柳美人,不過今非昔比,前些日子柳美人被診出懷有龍胎,當今聖上子嗣稀薄,老來得子更是龍顏大悅,這位柳美人便在昨日晉封成了二品昭儀。
柳昭儀進宮三年,一直處於皇帝想起來了便去看一眼,想不起幾個月都不會見一面的地位,且以皇上的歲數,能懷上身孕,實在是祖墳冒青煙了。柳昭儀也深刻的意識到她肚裏的種是多麼金貴,在宮裏摸爬滾打、爭風吃醋了三年,遠不如這一朝有孕,地位瞬間天差地別。
身為美人時,柳昭儀就是個飛揚跋扈的性子,如今一朝得志,她恨不得挺著肚子在這後宮轉上三圈,讓當初看不起她的那些嬪妃們,挨個到她面前福身下跪。
她面前的這位婉婕妤,雖說平日裏和她無甚過節,但誰叫這婉婕妤偏偏撞槍口上了呢,尤其是那句「一時沒反應過來」讓她心頭火直往上竄。
柳昭儀的臉色有些怪異,「是啊,向來都是我向妹妹行禮,妹妹一時改不過來,也是情理之中啊。」
「啪!」一道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婉婕妤捂著左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如此,妳可記清楚了?」
柳昭儀甩了甩腕子,她看著身段纖細,力氣可不小,婉婕妤的臉上迅速浮現出五道紅指印。
而一旁的盧貴妃則坐在軟轎上,冷眼看著這一切。
蘇青荷被這突如其來的耳光嚇了一跳,暗道真看不出來這女子打起耳光來毫不含糊。喬掌事偏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快些走。
蘇青荷正準備收回目光,卻被盧貴妃胸前的水膽瑪瑙閃得恍了神,目光不由得頓了頓。
盧貴妃同時抬眼朝她望來,鳳眼微微瞇起,唇角勾起了一道細小的弧度,朱唇上下開合道:「走。」
蘇青荷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她並不是同自己說話,而是對柳昭儀說。
「是,貴妃娘娘。」柳昭儀迅速回應道,看著跪在地上強忍淚水的婉婕妤,又有些意猶未盡,道:「今日就先放過妳,妳在此處跪上一個時辰好好反省吧。」
言罷,柳昭儀也坐上軟轎,同盧貴妃一起朝與蘇青荷相反的方向漸漸走遠。
細細的啜泣聲從婉婕妤口中逸出,如今天氣寒冷,青石板地就如一塊大冰,跪在地上的嬌小身形瑟縮成一團,迎著那烈烈的冷風,以及路過宮人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異樣眼光。
蘇青荷忍著沒去看,亦步亦趨跟在喬掌事身後,路過的太監宮女也已是司空見慣,邁著碎步,恍若未聞從婉婕妤身旁經過。
這偌大的後宮中,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著這樣的戲碼,人人都有些麻木了。
行走在青石磚路上,蘇青荷真希望這是她最後一次入宮,雖然這次進宮是來領賞的,但是蘇青荷並沒有意想中那般欣喜。
一路出了宮門,蘇青荷與喬掌事一起乘上馬車,直奔向瑰玉坊。
兩人剛到瑰玉坊沒多久,皇帝的旨意也到了。
聖旨寫道下個月底前便要做出一批金鑲玉來代替以往的玉器,所以這月瑰玉坊可真是有的忙了。
望著那數箱一字排開,敞開蓋兒露出白花花的萬兩紋銀,蘇青荷默默扶額,老皇帝有需要這麼講究排場嗎?直接給銀票多方便!這讓她怎麼搬回去!
蘇青荷身邊圍了一圈兒粗僕刻工們來道喜,她平日不端架子,和這些粗僕們關係都很好,那些粗僕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些銀子,一個個瞪圓了眼,不時吞嚥著唾沫。
萬兩銀子被分作了十二個箱子,蘇青荷轉身對僉書丁淳道:「分出兩箱來,給大傢伙分一分吧。」
瑰玉坊的粗僕刻工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八、九百人,每人能分到二兩銀子,相當於是一個月的工錢了。
話音一落,周圍的粗僕們紛紛激動得歡呼起來,如果不是顧忌蘇青荷是個女子,恐怕都要合力把她抬起,在空中拋兩下!那些粗僕們原先都以為雖創出了金鑲玉,卻與他們關係不大,現在卻切實的感覺到什麼是與有榮焉。
整個瑰玉坊裏喜氣洋洋,唯有高岑和魏蘅臉色陰鬱。
高岑偏頭低聲問自己的僉書,「那件事查清楚沒有?」
僉書躬身回道:「小的正在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高岑盯著被人群包圍的蘇青荷,冷哼一聲,「我看她能得意到幾時!」
接下來,瑰玉坊聯合玄汐閣眾人,一起全神投入製造金鑲玉。
段離箏相對於蘇青荷的關係,從提供給她玉石原料的礦場大地主,升級為對門鄰居,通過此事,再次升級為一個屋簷下共事的同僚。
不過這同僚是暫時的。
儘管只有一個月協助瑰玉坊製造金鑲玉的時間,玄汐閣的夥計們每日都覺得很新鮮。瑰玉坊是什麼地方?皇家敕造的玉石作坊,所有的器械工具都是最好、最全的,包括玉雕師也都是全國最頂尖的人才。
短短幾日,瑰玉坊的玉雕師們掌握了製作金鑲玉的精髓,剩下的日子裏,則是玄汐閣的夥計藉此機會來瑰玉坊討教取經。
為了保證效率、加快進度,喬掌事將刻工及玉雕師皆按人頭分成了五個組,每位相玉師管一個組,玄汐閣的夥計們也都平均分入各個組裏,按照每位相玉師自己的圖紙來趕工金鑲玉,限在月底前每組要交上八件金鑲玉器。
八件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加把勁還是可以完成的,更何況這裏還有著別人沒有的殺手鐧,就是玄汐閣的東家,第一位造出金鑲玉那人。
不過段離箏也就隔三差五來瑰玉坊一次,然而每次來都讓求知若渴的玉雕師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親眼見識到這場景,蘇青荷才知這人在玉雕圈裏的地位,遠比她想像中要高。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蘇青荷發現,原來她印象中那位毒舌陰冷的少爺,也沒有那般的不近人情。
瑰玉坊的玉雕師向他請教問題,雖然他語氣一如既往疏遠冷淡,但仍然耐心的為他們解答,絲毫不含糊。
時間匆匆而過,一晃十五日過去,到了與段離箏約好取青銅樽的日子。
蘇青荷忙完坊裏的事,早早便來到了玄汐閣。
正坐在堂屋的段離箏一見到她便知來意,命容書取來放置在博古架上的兩個木匣子。
木匣被同時被打開,蘇青荷臉露不可置信,拿起那兩只一模一樣的的青銅樽,先是拿在手裏掂量了下重量,完全沒感到有差別,接著放在眼皮下細看,越看越心驚。
不光紋飾花紋毫釐不差,簡直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更讓蘇青荷佩服的是,那只青銅樽是擱置了十幾年的老物,在不起眼的花紋凹處有了點點銅鏽,而她面前的這兩只青銅樽,連邊角銅鏽的位置都做得分毫不差。
蘇青荷左瞧瞧、右瞧瞧,實在是分辨不出來,挑眉問:「哪一只是真的?」
段離箏瞄了瞄她的左手。
蘇青荷摸摸下巴,用紅布將假的青銅樽小心翼翼包好,真的那只樽則隨意揣進了懷中。
段離箏抬眼看她,「妳還是不打算告訴我,要用這樽去做什麼嗎?」
不知道為什麼,蘇青荷被他清逸的目光注視,心裏有些發虛,「不做什麼,就是……留個紀念。」
「是嗎?」段離箏似笑非笑,從懷裏掏出一隻精緻小巧的金鑲玉貴妃鐲,「留個紀念,呵,那這只金鑲玉的鐲子,我也自己留著作紀念好了。」
蘇青荷睜圓了眼,語調上揚,像是不敢置信,「這鐲子,原本是打算給我的?」
段離箏不置可否,「妳放心,這只鐲子是早先就做好的,登記過的。」
皇令一出,金鑲玉就澈底淪為了皇家專用的飾品。
玄汐閣在之前賣出的上百件金鑲玉飾品,皇上也不予追究了,只是將那總共一百三十件流入民間的飾品款式尺寸,挨個記錄了下來。也就是說除了那一百三十件飾品外,所有民間流通的金鑲玉都是違禁品,一旦被查出,製造者和買者都要蹲大牢的。
蘇青荷原先就有些後悔,當初怎沒有想到託他給自己留件金鑲玉,如今是想要,也沒法買了。
而他竟然這般細心,提前給她預留了一只鐲子,蘇青荷的心情簡直不是用單純的驚喜就可以形容的。
「所以,那青銅樽是留著紀念的嗎?」
一邊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金鑲玉鐲子,一邊是被人出賣的危險,蘇青荷心中天人交戰,望著面前靜靜等待她回答的男人,終究還是決定相信他。
其實早在託他幫忙造青銅樽的那一刻,她心裏也就選擇了相信他。
於是蘇青荷回憶片刻,將那日三王爺去她府中找她說的那番話,原原本本地覆述了一次。
「我是打算將青銅樽給三王爺,將你仿製的這只送回給瑰玉坊庫房。」
「真是個好主意。」段離箏以手撐著下巴,手肘靠在扶手上,好整以暇的眼神看著她。
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誇讚,蘇青荷嘿嘿地笑了兩聲。
「妳就那麼有信心,此事不會被人發現?」段離箏語氣涼涼。
「庫房的出納登記只記錄了器皿大概的尺寸紋樣,銀作局如何能辨別出來?三王爺注重的是青銅樽本身的含義,而銀作局瑰玉坊收納這物品,只是單純為了它金銀錯的工藝,何況這只假的也是貨真價實的金銀錯啊!」
這只青銅樽左右不過十幾年的歷史,談不上什麼仿品贗品,因為它壓根就不算什麼古董。
段離箏低笑一聲,沒再在這話題上繼續,直接將金鑲玉鐲子推到蘇青荷面前,「拿著吧,金鑲玉這事面上是我幫了妳,實則是妳幫了玄汐閣,就當是謝禮了。」
蘇青荷拿起來端詳,鐲子的底料是如今正流行的紫羅蘭翡翠,淡淡的淺紫色,玻璃種質地,只在鐲子的一面,一寸大小的地方鑲嵌了金絲,上雕流雲百福的圖案,寓意百福不斷、如意平安。像這樣好的料子,若是嵌上大片的金絲反而是暴殄天物了,就這樣極小的一塊金絲紋,配上通體淡紫的清透玻璃種翡翠,充分地勾勒出淡雅清貴的韻致。
蘇青荷將右手腕的金絲翡翠手鐲取下,將金鑲玉手鐲帶了上去,貴妃鐲呈橢圓形,適合骨架小的人佩戴,紫色本來就是她喜歡的顏色,並且也是很襯膚白、很提亮的顏色,蘇青荷看來看去十分滿意,這鐲子簡直就像是為她量身製作的。
段離箏見她將金絲翡翠手鐲摘下,唇角微勾,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容。
蘇青荷全然沒有發現,心中正在暗自納悶,為什麼殷守當初送她鐲子,自己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收下,還毫不猶豫便遞回了相應的銀兩,而他送鐲子,自己卻收得很安心呢?
蘇青荷暗道,一定是這人嘴太毒,她被他刺了好幾次,所以難得做一回好事的時候,就被理所當然地當成補償了……
不過,蘇青荷也沒真打算平白收下這只價值連城的鐲子,她突然想起之前和雲映嵐幾人賭彩頭,賭來的那塊墨翠還完好地放在府裏,因她一直都沒想好要相成什麼東西,所以就擱置下來。
蘇青荷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依舊是黑衣墨髮,幽沉不明的眸子,就像是一團暈染不開的濃墨,與墨翠的氣質相符極了。
蘇青荷抿抿唇,她找到墨翠的主人了。
第二十二章 斷腸草
此時已是元月末,京城的第一場大雪遲遲方至,並且這一下就是三天。
因住得近,蘇青荷大展了許久未練過的廚藝,時不時熬些熱粥薑湯帶去瑰玉坊,給玉雕師及玄汐閣的夥計們暖暖身子。
玄汐閣的夥計們捧著薑湯牛飲,直讚她「賢慧」。
靠近門扉處,段離箏手裏亦捧著碗薑湯,坐在輪椅上望著屋外輕如鵝毛的大雪,不知在想些什麼,屋裏熱鬧非常的氛圍絲毫沒在他幽沉的眼裏留下痕跡,安靜到讓人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他手裏的薑湯漸漸涼了,連熱氣也不冒了。
蘇青荷見狀,默默起身又倒了碗熱的,剛想轉身走過去遞給他,瓷碗碎裂的清脆聲響起。
眾人都被這聲驚響嚇得愣了愣,皆偏頭看去。
輪椅上的男人緊抿著發白的唇,上身微微躬起,雙手緊攥著下襬,渾身隱隱顫抖著,像是在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
薑湯濺上男人的長靴及褲邊,瓷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蘇青荷和容書同時快步走了過去。容書臉色都變了,急切地問:「少爺,疼得厲害嗎?」
「你……這是怎麼了?」蘇青荷被他的樣子驚嚇到,心緊揪起來。
段離箏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了,過了半會兒,硬擠出了兩個字,「無礙。」
都到這兒分上了還逞強!
「少爺這是舊疾了,一到雪天,腿疼的毛病就會犯,蘇姑娘,我帶少爺先回府了。」容書一邊同她解釋,一邊匆匆忙忙取來大氅,蓋在段離箏腿上,冒著雪推著他一路出了坊間大門,上了一直停靠在門前的馬車。
眾人低聲議論了會,就各自去做事了。
唯有蘇青荷一直心緒不寧,眼見著馬車快速消失在雪幕裏,坐下來,有些心不在焉地畫起圖樣。
因雪下得很大,坊間早早便休工了。
待蘇青荷回府時,地上的積雪已有一尺高。
蘇青荷走到自家府邸前,只見對面侯府的下人們步履匆忙,府門口停靠著數輛馬車,恰見一個手提醫箱的郎中從一輛馬車上下來,被下人們簇擁著跨入侯府。
蘇青荷在門前看了許久,才默默轉身回府,下人待她進來,掃了掃門前的積雪,趁勢關上了厚重的府門。
這場雪來得快去得快,就在段離箏病倒的第二日,天色就初晴了。
蘇青荷也以為他的病大概就像這場雪一樣,來得急去得也快,然而卻未料半個月過去,對面的侯府仍是縈繞著一層陰鬱低迷之氣。
靖江侯人脈廣,喜結交,平時都有許多同僚貴友來,而這半個月來,除了拎著藥箱的郎中藥童,幾乎無人登門拜訪了,許是侯爺為了不讓那些不相干的人打擾了段離箏的清靜。
可越是這樣,蘇青荷越覺得心緒煩躁,心上像半懸著一塊大石,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有幾次蘇青荷在侯府門前徘徊,硬是沒敢進去,她去頂多是以朋友的身分,靖江侯謝絕了所有的訪客,又怎會獨獨放她進去,況且侯府現在正是忙亂的時候,還是不要去給人添麻煩了。
好不容易在玄汐閣逮到一次前來巡查店鋪的容書,容書只叫她放心,說:「前兩年無論是大寒還是雨天,少爺膝以下的腿恍若沒有知覺一般,而這次,說不定是件好事,是腿疾有所好轉的跡象。現在太醫正在嘗試新的針灸之法,少爺時醒時昏迷,還是等少爺病情穩定了,再來探視吧。」
聽了容書的話,蘇青荷的心才一點點地放回肚子裏。
除了在瑰玉坊督促金鑲玉的進展,蘇青荷基本就窩在府中繪製墨玉的圖紙花樣。
以這墨玉的大小,做一塊玉佩正合適,原本蘇青荷準備設計個繁瑣富貴的圖樣,可這事一出後,她覺著天大的富貴左右比不得「平安」二字。再加上她整日在坊間看玉雕師們敲敲打打,手也有些癢了,他送給自己的玉鐲是親手雕琢的,自己若不回一件親手雕的豈不是太沒誠意了?
然而事實上是,蘇青荷捧著那花了她整整十天、歪歪扭扭、造型奇特的玉佩,有些不忍直視地歎氣,玉佩上的圖樣很簡單,複雜的她也不會,就是一個花瓶上插著幾綹麥穗,旁邊蹲著一隻鵪鶉,意味著歲歲(穗)平(瓶)安(鵪)。
連典簿秦牧都嘲笑她鵪鶉雕得像一隻短脖的鴨子,但蘇青荷覺得那鵪鶉明明很可愛。
沒有這金剛鑽幹麼攬著瓷器活呢,蘇青荷已經可以預見到,段離箏倚靠在床榻邊、滿眼嫌棄打量這玉佩的場景了……
不過好歹是份心意,蘇青荷光顧著一門心思的雕玉,倒忘記了件重要的事,在古代,姑娘家送男人玉佩是意味著什麼。
有句老話說,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意是說如果沒有重大的變故,君子是不會將佩戴的玉摘下的,一般玉佩都是伴隨一生的東西。
玉佩,可以說是地位僅次於香囊、男女間用以互表情意的信物。
蘇青荷若是意識到這層含義,定會將這墨翠拿回去回爐重造一番。
雕完了這玉佩,蘇青荷長舒一口氣,像完成了件重大任務一樣,直接用紅布包好揣進了懷中。
臨近月底,第一批金鑲玉器皿順利地完成了。
望著面前擺滿了十只紫檀木箱、金光閃閃的玉器,蘇青荷在喬掌事的眼刀下敗下陣來。她是這場金鑲玉變革的挑頭者,聖上又才賞了她,這次進宮配送玉器的任務,是怎麼也賴不掉了。
「聖上的養心殿六件,大皇子那兒兩件,二皇子處兩件,盧貴妃處兩件,淑妃處一件,德妃處一件,柳昭儀處一件……三王爺處兩件。」
蘇青荷坐在瑰玉坊的馬車上,仔細看著各個宮殿的名單份額。除了兩位皇子、盧貴妃及公主王爺府中是兩件,其他嬪妃們都是一件,這還是受寵的嬪妃們,唯有盧貴妃一人是享有兩件金鑲玉器的份額,單是憑著這份名單,盧貴妃在宮中的地位便可見一斑。
蘇青荷索性先乘著馬車去了各個公主王爺府,許是這大清早,公主王爺們都還尚未清醒,都是管家下人們接見,蘇青荷樂得速戰速決,叫管家們把箱子幫忙抬下馬車,就打馬去往下一家。
唯有三王爺有閒情逸趣親自接見她,還留她坐了一會兒喝了些茶,看來蘇青荷之前為他辦好青銅樽那事,他十分滿意。不過蘇青荷趕時間,匆匆喝了兩口茶,意思了一下,就起身告辭了。
進了宮門,蘇青荷走在最前面,一串粗僕抬著半人高的紫檀木箱跟在後頭,一路上引得過路的太監宮女們頻頻回頭觀望。宮人都知今日是瑰玉坊配送玉器的日子,且這次據說是聞所未聞的金鑲玉,個個都投來好奇的目光,恨不得有一雙透視眼,透過那紫檀木箱一睹所謂的金鑲玉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首先自然先去皇帝的養心殿,此時皇上正在早朝,養心殿的太監將玉器抬了進去,蘇青荷接著去向皇子寢宮。
兩位皇子亦不在宮殿,許是在南書房早讀,蘇青荷囑咐了其宮人,將玉器送到,接著就近去了淑妃、端妃處。
淑妃端妃分別是兩位皇子的生母,並不受皇帝寵愛,只因生了皇子,母憑子貴,才一步步封了妃位。兩位妃子年紀都不小了,自知年老珠黃,無法憑美色保住地位,只將全心投在了兒子身上,對後宮的是是非非都不甚上心,頗有隱世孤居的意味。
不過大皇子暴戾,二皇子懦弱,都為皇上所不喜,到現在還未有立儲之意。兩位妃子互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尤其在衣食住行上的小事,若是有什麼東西是對方有,而自己沒有的,都要暗自計較一番。
這些都是蘇青荷剛上任瑰玉坊時,從那一摞的出納記錄中看來的,於是她早有準備,挑出兩樣無論是器型還是花樣,都一模一樣的金鑲玉器分配給了淑、端二妃,自然也沒遭到什麼刁難。
接著是盧貴妃的華陽宮,進入宮門,有小宮女進去通報,沒過多久,直接引了蘇青荷進去,連帶著幾位小太監,從粗僕手中接過裝著玉器的木箱,一同抬進了殿去。
盧貴妃半倚在貴妃榻上,笑意盈盈地看著蘇青荷徐徐走來,她本是嬌柔秀美的氣質,但是居高位久了,自然而然錘鍊出一份端莊自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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