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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奇朵《狼御史的心机》(变身情人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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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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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2-2 18:15
标题:
玛奇朵《狼御史的心机》(变身情人之三)
书名:《狼御史的心机》(变身情人之三)
作者:玛奇朵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2月19日
女主角:涂千雪
男主角:袁熹明
【内容简介】
这年头,好人难当啊!原以为搬到村子最边缘会过得比较快活,
哪知她寡妇的身分,教人时时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好比当年心软收养两个小鬼头,如今又将一个大男人拖回家疗伤,
只是才决定收留失忆的男子,不速之客就找上门,
里正拿她的户籍做文章,威胁不交出酿酒方子就让她变流民,
幸好失忆男不是只会掉书袋、整小孩,还是有那麽点用处,
见她有难,一张口就是大金律例,唬得里正只得放弃,
而她为了杜绝後患,索性拉着他落户为家,过起新同居生涯,
不料里正的小舅子也对她觊觎已久,竟妄想夜袭她,
愤怒之下他变身为狼给予登徒子教训,并吐实他会变身的原因,
她却气得将人撵出去,觉得他恢复记忆却没说一声,
可得知他将回京时她更气了,想着是不是当过野兽智商就会降低,
他的妻小都还在这儿呢,他一个人回什麽京?
袁御史的哀叹:
被只猫拐到这间二手书铺,看店的人居然还老说胡话?!
就不知这里是否有什麽「特别」的书,能够让他不再人兽变变变……
第1章
花开鸟鸣,太阳从山边逐渐崭露风采,位在山脚下的小村子也随之热闹起来,不管是孩子的嬉笑声,农人赶牛吆喝的声音,还是农家袅袅升起的炊烟,都让这普通的山村生活添了几分的生气。但是,这热闹的情景和其中一栋小砖屋没关系。
这间砖屋是赵家村里最气派的屋子,但不管是大人或孩子,似乎都把这里当成洪水猛兽,悄悄的在距离屋子尚有几里的地方设下一道无形的界线,好像只要跨过那条界线,就会发生什麽危险的事情一样。
不过无论赵家村里的人是怎麽看的,屋子的主人还是按着自己的生活步调,安然自得的过着每一天。
涂千雪一早醒来,简单的洗漱後,点燃灶下的柴火,烧了一锅热水,把昨晚发好的面团给切成面条,直接入锅,等面条煮熟的空档,她回身切着葱蒜等等配料,又切了块豆干和一小块腌肉,最後走到菜园子里摘了条小黄瓜,再回到灶前时刚好把煮熟的面条起锅,浸过凉水後再放到筛子上摊凉。
她紧接着起了油锅,把葱蒜和豆干、腌肉下锅,加入一大勺的面酱一同伴炒,顿时香气四溢,香喷喷的炸酱把屋子里两个小馋虫吸引得直地往香气传来的方向嗅。
把小黄瓜切丝,添了点刚炒好的炸酱,最後捞起面条,涂千雪面无表情,囫囵吞枣的吃了一碗,才回到卧房。
她盯着床上两个像是虫茧一样的棉被山,伸手轻轻拍了拍,「我上山了,面条和炸酱都在厨房,等等醒了自己去弄来吃。」
虽然她脸上没什麽表情,但轻轻柔柔的嗓音,加上语句转折处独特的腔调,让她即使没那个意思,说出来的话也像在撒娇一样。
对於现在这个声音,显然涂千雪也是极为别扭,吩咐完了,直接出了屋子,拿起门外的竹笼背在肩上,关了大门後,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即使已经在这条山路上走了快两年,但是每次上山的时候,涂千雪还是会忍不住放缓脚步,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在这种完全没有污染,每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满满芬多精的天然环境里,明知道这在古代一点都不稀奇,却还是会忍不住想多吸几口。
呼吸着带着微凉的晨间空气,走在静谧的山径上,涂千雪不由想起自己穿越来到这里的原因。
她是芸芸众生的其中一员,育幼院出身,高中毕业後就不断地打工,同时读夜校增进学历,好不容易打拚到二十五岁,她也终於从一个打工妹成为资深的派遣女王,这一路走来不可谓不心酸,但看着终於鼓起来的钱包,她便感到无比的满足。
这些年,不管是企业工读生、工厂作业员、餐厅服务生还是手摇饮料店、中药店的员工,甚至是大体化妆师,她全都做过,好不容易手上有了一点资金,正考虑要不要租一个小店面,自己做生意时,却为了抢救一个因火灾而来不及跑出来的小女孩,被砸落下来的柜子压住,吸入过多浓烟,呛死了。
她想,她大概有被超人附身过,要不然怎麽会在关键时刻正义感爆发呢?至於小女孩最後到底得救了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成为现在这个「涂千雪」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麽理由,她还是叫做涂千雪,但糟糕的是,这个涂千雪似乎跟她一样,都没有亲缘。
陷在思绪里的涂千雪突然听到前头传来交谈声,她顿时回过神来,略停了一下脚步,随即闪到路旁,躲了起来,她不是要偷听,只是那交谈的内容似乎说到了她,这才选择闪避。
她刚退到一棵大树後头,不远处就走来两个妇人,两人手上都拿了个篮子,里头装了不少野菇和野菜,看起来新鲜水嫩,显然是刚刚采的。
两个妇人一个年轻、一个有了点年纪,赶着路的同时也不忘说闲话,尤其是快接近山脚下的岔路时,不免俗的提起那户没人敢靠近的人家。
「赵嫂子,你说……那户人家真有那麽邪乎?」小媳妇儿是从远方嫁过来的,这几天正在熟悉环境,难免会听见一些闲言碎语,因此对於一直排在村子八卦榜上的话题人物很有兴趣。
被唤作赵嫂子的中年妇人听到这话就叹了口气,对於小媳妇儿的疑惑,她本来想瞒着不说,但又怕年轻人不知道好歹,真和那户人家走得近了,到时候真出了什麽事,她心里也过不去。
想到这,她朝四下望了望,见左右无人,便道:「你在村子里问,肯定没人敢和你说明白,毕竟谁也不愿意招惹那户人家,不过这儿就咱们两个,我就跟你说一次,你自己当心,以後别再四处打听了。」
小媳妇儿心中一跳,想着後头还有什麽隐情,连忙举手发誓,「嫂子,今天这话你说完了,我就藏在心里,以後绝不再问了!」
赵嫂子知道小媳妇儿嘴巴紧,又朝左右看了看,这才停下脚步说了起来。
「那户人家住着的是原本村子头的涂家姑娘,这涂家姑娘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长得水灵不说,就是说话时那规矩秀气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的闺女,所以之前黄家才会替年纪轻轻的儿子定下涂家姑娘,只是……唉!」
小媳妇儿没催赵嫂子,只是提着心等着後续。
「定了亲後,黄家的独子不到两年就考上了秀才,大家都说这是涂家姑娘带福旺夫,还没入门就提携夫家呢!结果没承想,那黄秀才正准备考举人的时候,突然生了大病,这一病就耽搁了一年,错过了那年春闱。
「眼看着病一直没有起色,黄家想着两个孩子的年纪到了,大约也抱着冲喜的主意,两家一商量,就打算把婚事给办了。谁知道这新娘子都已经快到黄家门前了,就听见黄家突然传来一声痛哭,送亲的人都还没弄懂发生什麽事,就看到黄家人出来挂白,还说这亲事不办了,新娘子就又原车拉了回去。」
在乡下地方,芝麻点大的事都能够传成了不得的大事,更别提这新娘子都已经出了门才遇上这事,送亲、迎亲的哪一个不是心里直打鼓?只是新娘子夫家不收,又不能把人扔在路上,大家都是乡亲,送回去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小媳妇儿根本就把这事当成故事听了,听到赵嫂子停在这,忍不住催了句,「这人有个好歹也不能怪涂家姑娘啊,然後呢?嫂子,这事情没完吧?」
赵嫂子点点头,可一想起当天的事情,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
「这夫家不能进,涂家姑娘只得回娘家,可没想到,涂家刚送完亲,结果也出了事,送亲的骡车才刚回到涂家,一样还没进门就听到一声嚎,那哭得是撕心裂肺的啊。」
小媳妇儿听到这里忍不住心一跳,怯怯地问着,「该不会又死人了吧?」
赵嫂子再次点头,「这回是涂家大娘死了。」
「这也太巧了……」
「可不是吗?」当时那情景让所有人都懵了,刚刚送亲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没想到说去就去了。
「後来涂家老大冲了出来,劈头就骂涂家姑娘是个扫把星,当初自家父母好心收养她,这些年也好菜好饭的将人养大,结果早些年把老父给克了,现在把自家侄子害得落水,甚至连自家老娘也害死了。」
「这也太过了,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不是涂家姑娘害的。」
「唉,这其中还有一个渊源。当初合八字的时候,就说涂家姑娘八字重,不适合太早出嫁,要不然对家宅不利。这涂家姑娘被收养前,涂家当家的身体可好着呢,结果没过两年就病重,没多久就去了,大约那时候涂家老大心里就有些想法了,又听到算命的这麽说,心里哪能没个疙瘩。
「更别提这亲事,本意是要冲喜,结果在她出嫁当天两家就挂了白。涂家老大的大儿子落了水,差点没救过来,涂家大娘一听到孙子出事,急得一下子喘不过气,就这麽去了,也难怪涂家老大说话难听,换谁谁都得急呀!
「总之闹了这麽一出,涂家老大也不住在村子里了,说是怕了这个害人精,前几年就搬得远远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黄家倒还算好心,看着一个姑娘没个依靠,就把那栋屋子给了她,直到一年前,黄家老两口让亲戚接走,不住在村子里了。」
小媳妇儿听到这里,心里也忍不住发毛,只是已经走到岔路口,怕撞见从另外一边上来的人,也就没多问,赶紧拉了赵嫂子下山,从头到尾,她们都没有发现自己嘴里的人物就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涂千雪面无表情地从树後转了出来,对於那两个人把她的事情当成奇闻轶事讨论,心情倒是很平静。因为她对於涂家人并没有感情,虽然她占了涂千雪的身体,但说实话,自她承接这具身体的意识以来,记忆里对她和善的那两个老人都已经过世了,剩下的涂家人没有给过她一丝笑脸,而她重生後也不曾与他们相处,自然就没有感情。
至於黄家……她对於黄家的印象反而还好一点,起码黄家没把独子死去的事情毫无理智的怪在她头上,甚至在全村子排挤她这个「不祥的女人」的时候,还愿意提供屋子给她住,让她当成短暂的栖身之所。
她不能说任何人有错,只能说,有时候民风的愚昧,是许多悲剧的开始。
不过她也不是原来那个温柔如水的涂千雪了,自然也不在意那些人的评论或忽视,毕竟她要做的事情太多,离村子里的人越远反而越好。而且如果不是没人理会她,让她有机会闷声发大财,否则她可能还得住在屋顶跟筛子一样,破一堆洞的屋子里呢,哪有钱整修成如今坚固的砖屋。
想到这里,涂千雪终於发现自己浪费太多时间在缅怀过去上了,她掂了掂肩上的竹笼,自己今天就算不能采到足够的草药,也要摘一点野果子回去。她想了想,就往树林里头钻去,直走到那一片红艳艳的苹果树下才停下脚步。
只见一个男人生死不明的躺在地上,她先是皱着眉,然後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在现场,才抬脚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她蹲下身子,手指轻放在他颈边,感觉到缓慢但还有微弱跳动的脉搏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啊……」
袁熹明意识模模糊糊的,脑子也不怎麽清醒,但能够感觉到自己因浸了露水而变得湿答答的衣裳被换了下来,身体被人轻轻擦拭着,接着整个人被放到柔软的床铺上。
被子是晒过阳光後的蓬松,没有陈年棉花的陈旧味道,反而有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忍不住沉迷在这种带着香气的温暖中,再也不愿醒来。
意识昏昏沉沉的,中间甚至有许多空白,只是身体却耐不住饥饿,在不断散发在空气里的香气中,袁熹明缓缓的睁开了眼,然後对上两双大眼睛。
「娘,里头那人醒了!」男童的声音从屋里传到屋外。
「吃饭吃饭!」男童身边跟着一个女娃,不管男人,把注意力全放在一阵又一阵的食物香气上,看着她圆滚滚的身躯,显然是个小吃货。
袁熹明从床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上不属於自己的衣裳,还有被包紮过的伤口,开始回想自己身在何处。
而他还没有想出什麽结论,一股浓郁的味道忽然飘了进来,他抬头一看,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绦紫色的衣裳,手里端着一个小陶锅,慢吞吞地走过来。
女子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吃饭吧。」
袁熹明看她在床上架了一张小桌,然後把陶锅放到上头,陶锅上的盖子一掀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香味跟着扑散出来,直接窜进鼻尖,让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能感受到那股香味带来的诱惑。
她将汤勺放在边上,方便他使用,袁熹明也毫不客气,直接拿起汤勺往乳白色的浓汤里头舀了一勺,轻轻吹过後直接送入口中。他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正准备舀起下一勺送入口中的时候,女子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等等!这位公子总该介绍一下自己,不是吗?」
袁熹明默默地放下汤匙,盯着女人的眼睛,慢吞吞的答道:「我忘了。」
「忘了?」涂千雪挑了挑眉,只觉得脑门有点疼,「不要跟我说你失忆了,忘了自己从何而来,也忘记了名字、忘了……喔!该怎麽活着你应该还没忘,起码还能够自己吃饭。」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吗?
袁熹明也不反驳,只云淡风轻的点点头,「那就算是失忆了吧。」说完,拿起汤勺继续喝汤。
汤勺大力的往下一挖,他这才发现浓汤底下原来还有惊喜。汤里头有个像是果子一样的东西,已经被炖得软烂,用汤勺轻轻划开,可以看见里头填满了吸饱汤汁的米粒,咬上一口,又是米香又是浓汤的馥郁浓醇,最後是果子的淡淡香味余绕在嘴里,让人心满意足、回味再三。
涂千雪看这个男人爽快地认了自己失忆这件事情,什麽也不管就高兴地吃了起来,忍不住微眯起双眼,瞪向他,同时在心里斟酌着这男人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有人失忆後会像这男人一样这麽冷静,好像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再说了,不提这男人来历不明,以及他身上那堆看起来也不单纯的伤痕,救人她倒是无所谓,就怕救了这男人後会惹上什麽大麻烦,她的身分毕竟是一个寡妇,就算还没过门,那也是望门寡,收留两个孩子喊自己娘已经荣登村子里的八卦榜了,要是再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她怎麽觉得自己离浸猪笼也不远了?
不行!等等就悄悄给他一点银子,重新换上他原先的衣服後就打发他走吧,她这里不是慈善堂,可不能……
涂千雪正想着等等就把人给打发掉的事,就见男人慢悠悠的擦了擦嘴,淡然地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想要赶我走。」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涂千雪同样淡淡的回望着他,「我以为我帮你换了药,又提供你一餐热食,对於一个救命恩人来说,我做得似乎够多了。」
袁熹明点点头,略蹙着眉,「的确如此,不过我失忆了,忘记自己是什麽人。」
涂千雪皱着眉头,反问:「所以呢?你失忆可不是我害的。」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她,「我知道,只是我没有地方去,身上也没有银两,所以我想要留下来。」
他会说的这麽理直气壮其实也是有底气的,刚刚这麽扫了一眼,他就知道这户人家肯定没有男人在,不说这间卧房里看不见半点男人用的东西,就说这屋子里但凡有一个男人在,也不会让自家的女眷给一个不知来路的男人送饭。
涂千雪不知道他心中的笃定,只在心里把自己和这个男人诅咒了千百遍。
看吧,她多余的好心又给自己招惹什麽麻烦回来了之前两个孩子也就罢了,现在招惹一个大男人,就算她平日不太跟村子里的人走动,但是一个大男人凭空出现在她屋子里,时间一长,不可能不被人发现,到时候她要怎麽解释?难道要说这是她失踪已久的亲戚?
这种理由大概只有在现代,大家对邻里比较冷漠的情况下才有可能糊弄过去吧,在赵家村,大家往上三代数,谁家不认识谁啊!就是村子里互相联姻的都不少,随便见着一个人都能够扯上亲戚关系,这种外地来的亲戚的鬼话,肯定很快就会被揭穿!
「不行!」涂千雪觉得自己这次不能心软,就算这男人怎麽说都不行。
「为什麽不行?」袁熹明的眼神很认真,虽然他脸上还是没什麽表情。「我虽然失去记忆,但是我可以帮忙干活,不会白吃白喝的。」
「就是不行。」涂千雪对上他的眼睛,但不知道为什麽,她觉得自己无法直视他。
是因为这个男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理直气壮,衬得她的拒绝有些不近人情,反而令她心虚了起来?
真正的原因是如何涂千雪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和这个男人说下去了,所以她打算中止这场对话。
「我不管你怎麽说,总之,等你伤好了点就必须走。」她端走陶锅,眼睛下意识地和他错开。
她转身往外走,袁熹明却用一句话留下她的脚步。
「要是我说,你肯定会有用得上我的时候呢?」
听到他这番斩钉截铁的话,涂千雪心里只觉得可笑,头也不回,淡淡回道:「放心!绝对没有这一天的。」她说得斩钉截铁,肯定的程度一点也不输他。
涂千雪觉得这个男人撞到脑子後不只失忆了,可能脑神经也被撞伤了,所以才会忘记他受了伤被她救回来的事。更何况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不论大小事都是自己来,怎麽可能突然会有一定用得上他的时候,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就在赵家村外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朝着村子走来,正打算用实际行动告诉涂千雪,话别说得太满。
赵三爷看着自家儿子,脸上带着不确定的神色,担忧的劝着,「我说富贵啊,那什麽药酒真的能赚那麽多银两?我总觉得不大可靠……要不就算了吧,那涂家姑娘也是挺邪门的,沾上了可没好事!」
赵富贵挺着这些年在镇上养出的一身横肉,看着自家畏缩的老父,有些瞧不起的说:「哪里邪门了?不过就是一个小寡妇。说来说去,还不是村子里的人胆子小,把一点小事渲染成了不得的大事,白白的让那小娘们儿挣了这麽多年的钱财!」
身为村里正,因为他在镇上开了铺子,不常在村子里住,要不然哪会到现在才知道那小寡妇居然还有这般手艺!
赵三爷一听儿子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主要也是好一段日子没听见那小寡妇又克死什麽人,况且屋子里还有两个孩子,这都过这麽久了,也没见那两个孩子有什麽好歹,可见这扫把星的说法也不怎麽准确,只是想起涂家和黄家接连死了两个人的事,心里又忍不住动摇了。
「邪门的也不是只有那一两桩,不说涂家死了涂大娘,涂家老大搬走之後,那屋子竟莫名其妙的烧了!还有,村子里的赵二狗想着要去摸人家小寡妇的门,结果门没摸着,就看见鬼火在屋子外头绕,吓得人当场就昏了过去,一回去就歪在床上,最後还是吃了他老娘从庙里求来的符水才好的。
「还有那个租小寡妇家农地的二栓子,想着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地里的收成好坏,只给了小寡妇两成收成,剩下的都自己占了,那小寡妇是没说什麽,可没想到才刚入夜,就有两个狐大仙在站在二栓子的屋後直笑,看得人寒渗渗的,偏偏二栓子还不信邪,死撑着说要是再来就打死了卖皮子去。结果狐大仙没来,反倒来了一群蛇包围二栓子的屋子,第二天一大早,他媳妇儿一拉开门差点被吓出个好歹……唉!我说这事还是就算了。」
赵三爷越说越觉得涂千雪那小寡妇不只八字重、克人,说不定还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这桩桩件件,说着都让人害怕。
赵富贵倒是冷笑了一声,没把老父说的话放在心上,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这算什麽?有什麽好觉得古怪的,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些小把戏罢了!」
赵富贵自认是见过世面的人,那些事情虽然听起来吊诡,但就是些蒙人的小把戏,像是摸热油还是胸口碎大石什麽的,看起来是挺吓人,可说穿了就不值钱,纯粹就是唬人的功夫。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那小寡妇怕让人欺到头上才弄出来的把戏,村子里的人怕,他可不怕。
赵三爷向来最是信服自家儿子,听他这麽一说,也觉得或许是自己没见识,况且他也没亲眼看过那些事,都是村子里的人把话传来传去,这话只要过了几个人的嘴巴,什麽事都能给传的邪乎。
这麽一想,又觉得自家儿子不愧是做大事、见过世面的,自己一个糟老头子就不掺和了。
「行,你老子我没见过什麽世面,这点事你自己决定就好。」赵三爷局促的摸了摸袖口,没摸到一向随身携带的菸斗,嘴里忍不住啧啧两声,又补了句话,「不过人家好歹也是赵家村的乡亲,可别弄得太过火了,在村子里走动不好看,就像上回……」
赵三爷唠叨着,赵富贵却不把那些话给放在心上。
笑话!要是像他爹一样,做事老瞻前顾後,那还能成什麽大事。至於村子里那些人,不过就是一群没长心眼的泥腿子,只要你拳头大、银两足,那些人就是吃了亏也得吞下去。
他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小砖屋,忍不住露出一抹誓在必得的笑。不管那小寡妇有什麽邪门招数,他都不怕,那药酒的生财方子他绝对要拿到手!
涂千雪没想到她这宅子平常没什麽外人,一捡了那自大的男人回来後,不速之客也跟着上门,而且还一来就是两个。
她没把门给打得太开,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她还算认识,是赵里正的父亲赵三爷,平常也会给村子里的人做些调停,当初把她放逐的法子还是他「好心」提供的,说起来,她还要好好的「感谢」他呢!
涂千雪斜眼往赵三爷身边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去,心里不由猜测,这两人一起找上门,肯定没好事。「赵三爷还有这位……不知道上门有什麽贵事?」
其实她也不怎麽确定,毕竟当年的赵里正好像没那麽福态,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五官有几分相像,但圆胖的脸庞让她不敢笃定,而且她穿越过来时,这赵里正已经不常在村子里住了,要不当初黄家两个老人说要给她房子的时候,也轮不到他身边的赵三爷「仗义执言」,把最偏僻的一间破砖屋分给她住,让她离村子里的人远远的。
「唉,涂姑娘也太生分了,喊我赵大叔就行,我虽然不常在村子里,但怎麽说也挂着赵家村里正的名头。」赵富贵有求於人,说话自然是客气的很。
不管怎麽说,村子里传的那些故事他虽看不上眼,但一个小寡妇能够想出那些手段来,想来也不简单,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一见面就把气氛弄僵。
若是个会看眼色的人,肯定会顺着赵富贵搭起的台子,大家好声好气的寒暄一下再谈正事,只不过涂千雪在现代就没把人际关系这门学问给修好,更不用说现在了。
她轻蹙了眉头,开门见山的问:「赵大叔,所以您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我一个寡妇,怕人家说闲话,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她作势要关上门。
赵富贵没想到这个小寡妇这麽不会看人眼色,既然不想寒暄,他乾脆就把自己的来意给挑明了。
「我听镇上的王老爷说了,你手上有些叫做药酒的东西,我就想,你赵大叔我在镇上也有家酒铺,往外的销路也有,你乾脆将方子卖给我,我把这酒给酿了,卖了之後就给你分红。」
涂千雪心中冷笑,她终於明白这两人怎麽会找上门来了,只不过这个赵富贵的胃口也真大,一口就想要了她的方子,还说要给她分红,也不想想他那间小酒铺能不能吃得下。
「分红要怎麽给?」涂千雪不是古代人,没有那种碍於人情就羞於谈利益分配的性子,因此一开口就把赵富贵说得含糊的地方给挑明了。
要分红?行啊,那要分多少呢?
涂千雪明白中国古代就有药酒的存在,但她穿越过来的这个时空却没有,这才让她抢得先机,也让她有了一个谋生的路子。
赵富贵也是聪明人,只不过那点小聪明想耍到她身上来……那她只能说赵富贵肯定没好好打听过她到底是怎麽样的人。
听到这话,赵富贵一噎,他没想到涂千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开口却犀利的很。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给她多少银子,刚刚说的分红也不过是想先哄骗住她,只要方子到了他手上,到时候分不分红,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只是往常做习惯的招数,突然间被她一句话给打断,让赵富贵不得不思考一下,想想要怎麽圆这句话才好。
「方子虽然重要,但是酿酒也要成本,我需要人手去弄,还有店铺该打点的东西也不少,所以分红我也不能给得太多,要不然我肯定亏的。」赵富贵露出一脸肉疼的模样,思忖了一会才道:「就两成吧!看在大家都是乡亲的分上。」
「两成?」涂千雪脸上表情一动,看起来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赵富贵心里不屑的笑着,这乡下姑娘就是没见识,随便说说就心动了,看来是用不到他准备的最後那一步……
他脑子里的得意妄想还没结束,就看到涂千雪冷脸拒绝,「赵里正把我当傻子耍呢。话不投机,就没什麽好说的,慢走!」
涂千雪为了避免麻烦,从一开始门闩就没离过手,这时候门一关上,门闩马上就栓上了,连给赵富贵和赵三爷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赵富贵没想到被甩脸子还不够,她甚至把门给关了,让他气得在门外直跳脚,「没脑子的小娘儿们,以为关了门我就拿你没办法是不?我告诉你,这方子你是想交也得交,不想交也得交,要不别说这赵家村,就是邻近几个村子你也别想继续住下去!」
赵富贵骂骂咧咧的,嘴巴也没个乾净,最後还是赵三爷看附近似乎有人在探看,连忙扯住儿子,「行了行了,把话给说清楚了就行,先走吧!」
赵富贵虽然不在乎村里人怎麽看他,但是他也是要脸面的,顺着父亲的意思,理了理衣襟,趾高气扬的说:「反正她要是不把方子给我好声好气的送过来,那就别怪我心狠,连点退路都不给。走!」
见赵富贵骂骂咧咧的走了,涂千雪虽然不以为然,却把他那份笃定放在心上了。
他为什麽这麽笃定她会把方子给出去?还说这村子甚至周遭的村子都住不了,这又是什麽意思?
涂千雪沉思着,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受伤的男人正站在房门外看着她。「瞧,我就说你肯定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
他淡然一笑,那笃定的眼神让涂千雪觉得无比的刺眼,「不要故弄玄虚,知道什麽就说!」
「大金律例,从今年开始要撤销女户,尤其是未满三十的女子不得单独设户。」
涂千雪一愣,没想到这男人还真知道些什麽,她眯着眼,冷眼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失忆的人还能背出大金律例?开什麽玩笑!
袁熹明斜睨了她一眼,涂千雪一千个一万个肯定,他眼神里全是明晃晃的嘲讽。他转身回屋子里,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差点让涂千雪抽出门栓,再次将人给打昏。
「我丢的是记忆,可不是脑子。」
涂千雪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想要说些什麽,却又发现不善言辞的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反讽的话,只能忍着气,一边深呼吸,一边不断提醒自己要忍耐。
可是看着他那副冷淡又嘴贱的脸,她真的好想把他胖揍一顿,怎麽办!
第2章
虽然还不知道男人说的什麽大金律例到底有几分真实性,但涂千雪还是让他住下来了。不说其他,最起码他在她去後山的时候可以照顾两个孩子,那会让她安心一点。
之前她很放心两个孩子单独在家是,除了他们可以照顾自己以外,也是因为村里的人无事不会靠近,可现在有了赵富贵这个例外,她怕赵富贵突然上门找麻烦,所以留一个成人在家守着,也有其必要性,只是……涂千雪觉得自己真的会被这个书呆子气得爆血管。
她真的是个很冷静的人,偏偏遇到这个书呆子後,感觉每次都是在挑战冷静的极限。
「袁书呆!你看看你做了什麽好事」
涂千雪平日是不会大吼大叫的,但看到两个孩子穿上了新衣裳,却被这个书呆子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她委实忍不住发火的冲动。
袁熹明慢吞吞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涂千雪放在房里的书,身上穿的是涂千雪帮他新作的一件长衫,质料贴身顺滑,端的是好料子,只不过穿的人不怎麽讲究。
一件好好的长衫,让他躺得有些皱褶不说,就连自个的头发看起来都有些松散。不过他那张面无表情,看起来又有些冷硬的脸,却因为那一点点散乱的发丝,看起来而柔软不少。
不过涂千雪这时候没心情欣赏袁书呆的样子,她把两个孩子往前一推,气急败坏地问着,「我让你把两个孩子给好好拾掇拾掇,你是这样拾掇的?重点是,你看你把我做的新衣服乱改成什麽样子了」
袁熹明扫了两个瘪着嘴的孩子一眼,一脸淡然地回望着涂千雪,「这样很好,我看你给两个孩子做的衣裳是仿前朝样式的,所以把两个孩子的头发也收拾了,这跟我曾经在书里看过的图样是一模一样。还有,别喊我袁书呆,我有名有姓,敝姓袁,只是名字忘了。」
其实他没记起自己的名字,不过随身的路引能分辨出姓氏来,所以他才要特别澄清,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叫袁书呆这种不讲究的名字。
很好个大头鬼!涂千雪几乎要咬紧牙根才没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她看着两个孩子的模样,咬着牙,一字字的问:「你看的是哪一本书?」不要告诉她,这个时候就有什麽服装设计的书籍了。
袁熹明理所当然的回道:「前朝礼制考,圆石山人所着。里头把有关的服装礼仪写得很清楚,就连入葬时摆的礼器还有规制都……」
听到这里,涂千雪再也忍不住了,抄起边上正晒着的枕头往他身上一砸,然後冲上前去,边打边骂。
「还入葬呢!袁书呆,你读书读傻了是吧?把露儿的脸抹白粉,上面还点两圈大红胭脂;把天儿中间那一撮头发往後梳,还把两边头发绑起来是怎麽回事?把两个孩子弄成这样,你以为是在打扮烧纸的金童玉女吗?」
「这是考据确实的打扮。」袁熹明不承认自己弄错了孩子的装扮。
涂千雪见他死不认错,冷哼了声,淡淡道:「行了!晚上炒苦瓜,再炖个苦瓜鸡汤。」就不信这一招治不了你!
说完,她带着两个孩子就要往浴房走,不管怎麽样,还是得先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粉给洗掉,头发也要重新梳过才行。
袁熹明听见涂千雪说了那句话後全身一僵,心里不由得想着,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想到自己不过是有一次不小心将炒苦瓜剩下来,就让这女人抓到了把柄,从此就三不五时拿这个来威胁他。
「咳咳……我错了。」他绝对不是因为区区苦瓜而屈服的。
他尴尬地转过头,眼神有些飘忽,「我说……下回我不会把孩子给打扮成这样了。」顶多他下回别借鉴前朝礼制考,改参考本朝礼制定论。
不过这女人也真奇怪,无缘无故买这些二手的杂书要做什麽?莫非不认识字,让人给哄了,乱买得来的?
涂千雪见袁熹明「知错能改」的态度还算端正,点点头,「行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把脸洗乾净,你去灶房看看我早上炖的鸡汤好了没有。」
她很自然地吩咐着,这些日子以来,她已习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却没注意到这样的语气太过自然,让人觉得过於亲密。
「那……」袁熹明还想确认一下晚上的菜色,结果只说了一个字,门口处就传来砰砰地敲门声。
涂千雪皱了下眉头,低声且快速地说着,「我去开门,你带两个孩子去把脸给洗一洗。」
袁熹明定定地站在那,眼里闪过淡淡的担忧神色,只可惜还是那个冷酷面瘫脸,不过就算他眼里散发着柔光,对於涂千雪这个粗线条的女人来说,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涂千雪以为他又开始发愣,也不理他,毕竟比起一个像孩子一样闹别扭,不吃苦瓜的失忆男人,她更关切把门板敲得震耳欲聋的不速之客。
涂千雪平静地打开门,对於差点就要砸到她脸上的拳头只是挑了挑眉,面容平静地问:「有什麽事?」
对於赵富贵能够撑到一个月後才过来,她也觉得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贵人多忘事,一个月後才又想起她手上的方子,但不管是哪一种,看来他今天是势在必得了。
眼睛往赵富贵身後瞟了一眼,看他还领着两三个自家酒铺的小工,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凶狠模样,说是小工,看起来反而更像街上的混混,见屋子里出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眼神都不大对了。
涂千雪穿越过来这几年,因为赵家村的人都知道她身上的不祥传闻,所以就是有试着招惹的,也都让她暗地里给对付回去,而赵富贵这次明着带人上门找麻烦,身後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村里人,肯定也不知道那些传言,因而有所顾虑。
她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等等要怎麽对付这些人了。
赵富贵知道涂千雪就是个不识相的,也不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把药酒的方子交出来。」赵富贵眼神不正地扫了扫涂千雪的身子,笑得意味深长,「涂姑娘可是娇滴滴的美人,我可不敢保证我身後这些小子们会不会有什麽得罪的地方!」
涂千雪眼神微冷,「赵里正倒是好算计,一个月前还说着分红,今日来就要明抢了。」
赵富贵呵呵笑了,伸手拿出一张东西来,「知道这是什麽吗?这是我特地去找出来的邸报。皇上说了,要撤销女户,尤其是未满而立之年的,像你这样的小寡妇,一个人在村子里住了这麽大的屋子,说来还得感激我睁只眼闭只眼。要不,一个没有户籍的女人,随便上报成流民,马上就让你滚出赵家村。」
涂千雪自那天知道撤销女户的消息後,不只问了屋子里的袁书呆,也抽空去镇上找过他说的那本大金律例。
只是小镇上读书人不多,书铺也只有那麽一间,普通的经史子集倒是有,但像大金律例这种冷门的书籍,不说镇上没有,就是县城也得多方打听,毕竟这样的东西就是官员也不见得通读过,更别说一般的读书人了。
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这样的书几乎没有人看,书铺里头自然也是难得寻上一册,所以涂千雪便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看赵富贵居然能够拿到邸报,那麽这件事就不大可能是他胡诌的了。
「那又如何?」涂千雪看似淡然地反问,似乎半点都不把赵富贵的威胁放在眼里,「既是撤销女户,那我上衙门办的不是女户就行。」
赵富贵听她这麽一说,先是一愣,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哈哈大笑声。
「你以为你这名声还有谁敢要?黄家那两个老的搬走了,涂家人也搬走了,你两边户籍都不落,又无人肯娶,这就是明晃晃的女户。你若是不得罪我,我还能当作没看见,让你继续在村子里待着,随便将你记在任何人的户籍下也就无事了,偏偏你不听话……那就别怪我上衙门举报你了。」
涂千雪还想要说什麽,突然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後拉,她惊讶地回头,就见到自家那个袁书呆板着一张足以唬人的脸站到她面前,代替她对上赵富贵。
「大金律例户政载定,一女之户,才称之为女户,若有孩子就可通融,或是二嫁、招赘都可修改户籍,无须重新立户。所以这位赵里正刚刚所说的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
赵富贵皱着眉看了看,确定这男人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看两人一前一後站着,忍不住冷笑,「我还道你哪里来的底气,没想到身後站了一个野男人。只是一个守望门寡的小寡妇,屋里竟藏了一个男人……这说出去玷污的可是我们赵家村的名声!」
「仁者见仁,淫者见淫。涂姑娘收留我这个受伤的可怜之人,我们也不曾逾矩,就不知道赵里正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有龌龊之举的?难不成赵里正亲眼见过?若是没有,这般污蔑我俩清誉,就是上了衙门我也能当着县令的面,同赵里正好好分辩一二的。」
赵富贵听不懂前面那一串文诌诌的话是什麽,不过後面那一段话倒是听明白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居然还想着让自己跟他一起上衙门,去分辩分辩到底是谁污蔑了谁?
他气极反笑,「好好好!好个贼男人,倒是生得一张利嘴。上衙门我也不怕,一个从小寡妇家里走出来的男人,能够是什麽好货?这般装腔作势,谁知道是不是逃犯?」
袁熹明淡淡一笑,冷酷的脸上有着无法抵挡的自信感,清冷的嗓音就这麽如潺潺流水般泄出,「根据大金律例,拥有举人身分可见官不拜,而我刚好就拥有举人身分,所以若要上衙门,到时候会是什麽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其次,你身为一村之里正,职责只在劳役收税并调和村里纠纷,什麽时候可以拿着邸报作威作福,逼压民女了?若是要上衙门,这一条我倒是要好好地问问当地县令。
「再来,你身为里正,若要先讲究涂姑娘的女户撤销之罪,那我倒想问问你,你手上的邸报已经是去年的东西了,政令既出,县令也有查察之责,怎麽拖到如今才要追究女户无法置产之罪?那是不是该先查你一个贪污渎职?赵里正,你说就凭这几点,上了衙门後,是谁装腔作势,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明!」
他口齿清晰,条条举例,虽然涂千雪几乎没听懂,但光听他用大金律例当发语词,就觉得这段话层级太高,是她这种凡人根本无法触摸的高度,只能露出满脸敬佩和叹服。至於赵富贵听懂了没有,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赵富贵带来的人肯定跟她一样,有听没有懂。
涂千雪脸上没有波动,但心里倒是有点安慰,还好还好,被鄙视智商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
赵富贵虽然也不是很懂,但凭藉他在镇上周旋於三教九流多年的经验得知,能够随口把大金律例当开头的人,都不是他这种人可以碰的,更别说这人一眼就看出他手上的邸报是什麽来路。
邸报是在官员之中流通的刊物,他手上这份也是意外得来,要不然他一个小村子的里正,哪里能够知道这种东西?
他赵富贵能够从赵家村走出去,把一间小酒铺做得有声有色,靠得可不是那几两酒,而是他看人的功夫。他看得出谁是能够踩在脚底下的,谁是不能够得罪的,而眼前这个男人,很明显就是不能得罪的那一种人。
这些念头快速的在赵富贵的心里转了一圈後,他也很快地调整了脸色,在刚才恶狠狠的神情加上了一点的卑微,看起来就变成了有些可笑的表情。
「既然你都把大金律例拿出来说了,自然就该知道涂姑娘这女户是不合法的,所以就算村子不收她的屋子,她自己也得想办法。」赵富贵这次倒是绝口不提药酒方子的事,只擦着边球的威胁,看起来就像是位关心村民的好里正。
他也不提那户口该怎麽办,反正他把事情给点明了,这事情就得提到面上来,让涂千雪就是想耍赖也赖不得。
赵富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是劈啪响,镇上或城里的户籍,可比赵家村这种小村子还查得更仔细,涂千雪就是想走也没门,如果要留在村子里,那就得过他的手,他没拿到药酒方子,这户口想怎麽办就怎麽办!
再说了,这男人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想来也不会在这里多加停留,等他一走,这小寡妇还不是他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
「这个想必涂姑娘自有打算。」袁熹明淡然道,摆明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赵富贵脸皮厚,被这麽冷冷打发也不恼,只说了下回再来,抛了个眼色给身後几个小子,让他们跟着往回走。
涂千雪就站在袁熹明的身後,看着原本不可避免的一场争执,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眼里不由染上喜意。
袁熹明一回过头,就看见满面笑颜的涂千雪,忽然之间,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像是春雪化成的春花,细小娇嫩却惹人怜爱,在他心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随着涟漪荡开,他也忍不住对她绽出一抹勾人的微笑。
那抹微笑让涂千雪不由得一怔,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她竟不曾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这麽像记忆里的那个人……一个她一直不愿去想,却深深刻在心里的人。
「劭希……」她忍不住低喃记忆里的那个名字,却在最後一个字差点逸出嘴角的时候猛然回神,脸色大变,急急的退了一大步。
「怎麽了?」袁熹明不是不知道刚刚那种气氛是什麽,他只是不想打断,她却脸色突然一白,往後退了一大步,就像是想急着跟他拉开距离一样。
「没……没什麽!刚刚只是不小心迷了眼……」她知道这理由有些拙劣,但她却顾不得了,也不敢抬头,急急地往屋里走,「两个孩子还在浴房里头,我去瞧瞧,你帮着栓门。」说完,她转身离开,那背影用一句落荒而逃来形容也不为过。
袁熹明就这样看着她离开,心里忽然有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似乎有野兽想要脱闸而出一般。
他猛然伸手压住自己的胸口,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压下那让人惶恐又害怕的情绪。
会吓到她的,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一个念头。只是为什麽?为什麽会吓到?还有他这股无法控制的情绪又是为何而来?
这时,袁熹明才发现,自己失去的记忆里似乎还隐藏着什麽重要的秘密—一个足以毁坏所有平静的秘密。
满天璀璨的星子,像是一盏盏漂亮的夜灯,垂挂在天空这一大片的黑幕上,点亮山村的一角。
涂千雪在两个孩子睡下後,披着衣裳走到屋外,她仰头看着璀璨星光,心头的烦闷却挥之不去,打从穿越後,这样的心情还是第一次。
或许是她神经太粗了,都已经过几年了,她直到现在才有了穿越的真实感。也或许是之前那些苦难都不算苦,她也能够好好应对,并在这个小村子里不算艰困的活下来,因此当她真正感受到这时代的一点险恶时,才会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明白自己一个现代人在这里也不是无所不能这一点,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呀!
就在涂千雪边看着星星,边反省自己的自大时,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沉思,并在涂千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撩了衣摆,同她一起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
涂千雪不敢侧头看他一眼,假装自己很认真地在看星星,却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显得欲盖弥彰,更凸显出她心中有事。
「你想好该怎麽办了?」袁熹明不去戳穿她那股心虚,而是跟她一样的动作,看着星星,淡然地问着。
「什麽该怎麽办?」涂千雪摸不着头绪,这袁书呆说话怎麽没头没脑的。
「你的户籍问题。」
「你今天不是把赵富贵那人给说走了?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就算不在赵家村,天下之大,难道我还没地方去了?」涂千雪想自己靠的是手艺,又不是靠户籍誊本吃饭,这个问题感觉不大。
不料袁熹明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一个明确的户籍,说不得你连镇上都无法待下去。」或许是看涂千雪真的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他好心地解释起来。
大金朝周遭有许多小国环绕,在开国之初就因为户籍混乱,吃过大亏,打那之後,户籍制度就变得特别严明,连前朝因为附庸问题而导致人口、税收连年递减的事情也迎刃而解,也因为如此,很多人难以想像朝廷对户籍制度的掌控有多严明,而这个很多人,多半是指那些一辈子也不会离开自己出生地的老百姓。
涂千雪在听完他的解释後,也理解到为什麽自己就算有原身的所有记忆,却没在一开始就认知到户籍的重要性。
她之前的户籍挂在涂家,出嫁後应该转到黄家去的,但因为中间出了那一串变故,所以她并没有入籍黄家,而涂家老大离开赵家村的时候,肯定把她的户籍弄出来了,等於她现在是一人一户的状态,也就是俗称的女户。
虽说她之前也帮两个孩子办过入籍,但是孩子们的户籍比较简单,她也只是领人到衙门,走进去办个户籍证明而已,衙门里的师爷、小吏又怎麽可能说得那麽仔细。
「所以说……如果不解决这个户籍问题,那赵富贵说的话,的确是有可能的?」涂千雪闷闷地问着。突然从良民一夕之间变成流民,任谁都高兴不起来吧?
「嗯。」
两个人瞬间又沉默了,涂千雪也不抬头看星星了,低头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涂千雪不是性子软弱的人,既然知道问题在哪里,她自然要认真的想出一个解决的法子,可她想来想去,觉得这户籍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有另外一个户主出现,而且一定要一个性别为男的。
只是亲戚牵扯太多,她也没认识几个,那最好就是要……
「我,你觉得如何?」
涂千雪还没想到最後一个答案,袁熹明突然就插了这麽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疑惑道:「什麽什麽如何?」
「我说,我来当这个户主,你觉得如何?」他的眼神真挚,看不出任何的玩笑意味。
只是这样的认真对涂千雪来说,只能算是惊吓。「等等!你明不明白当户主是什麽意思?」
她被吓得往後一倒,忘了自己是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几乎就要摔了下去,但幸好袁熹明手脚很俐落,见状,双脚先稳稳地稳住凳子,大手再一勾一拉,她人就又坐回椅子上,只是回来的时候狠狠撞上他的胸膛,扯痛了他身上的伤口。
「我知道。」他是提议的人,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你你……」涂千雪结巴着,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旁的心思,我只是暂时需要一个栖身之所,而你刚好也需要一个男人不是?」袁熹明认真的指了指自己,「我是个男人吧?」
涂千雪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竟然被一个傻子给糊弄住,甚至还有一点慌乱心动的感觉……她难道比傻子更傻吗?
不对!这傻子刚刚还特地澄清,说他对她没有别的意思,这代表他怕她会有什麽不轨之意吗?
涂千雪猛然站了起来,低头睥睨着他,「我知道你是个男人,但我也不是饥不择食的人,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的。」
袁熹明黑沉沉的眼眸就这麽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看穿她的虚张声势,以及背後所有的隐密心思。
「不是我,你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可以解决这一切的『男人』?」他特地在最後两个字加重语气。
涂千雪刚刚的气势瞬间被打落成一地的碎片,是啊,现在要找一个不计较她名声的男人只有一个,而且重点是,就算有别的男人,难道她要因为这该死的户籍而随便找一个嫁了?想想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寒。
不过他……涂千雪认真的打量起他来,坐在长凳上的他,不能说是玉树临风,不过那一身长衫的确把他身上的冷酷气息减低了几分,而且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若是不说话,也算是一个俊朗公子。
「打量得如何?可堪配你一个村中姑娘的夫婿?」
听到这话,涂千雪额头上的青筋一跳,咬着牙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我是一个村姑又怎麽了?你这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袁熹明反倒皱着眉看着她,「我会说话,我也不是傻子,我只是失去了过往记忆。」
「那还真刚好,就只忘了自己姓啥名谁,也忘了自己是何处人,偏偏就记得什麽该死的大金律例!」涂千雪一气之下,把自己最早的疑惑也给问出口了。
想想也知道不对劲,一个人连自己叫做什麽都不知道,还能够把一本大金律例给背得清清楚楚的吗?
「竖子无知!大金律例於我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我没忘记该如何自理,自然就不会忘记大金律例的条条款款,明白了吗?」
涂千雪扯了扯嘴角,然後一个栗暴敲在他脑壳上,「懂你个大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第一句话在骂我,哼!」说完,她扭身就走。跟着一个傻子看星星,果然只能看出一肚子火。
只是走没几步,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头,看他还坐在那里,只是看的不是星星,而是她时,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然後说道:「袁书呆,就算掰,也要把你的名字给掰出来。总之,明儿个就去把我们家给立户了。」
袁熹明点点头,不知死活的回答,「涂姑娘这是个理智的决定,对我们两个人来说……」
话还没说完,里头飞出一本书,还有涂千雪冷冰冰的警告声,「再说废话,你今儿个就抱着书在外头睡了。」
袁熹明倏地起身,手脚飞快地接住书本,一边摇头晃脑地走进屋子里,「爱书乃是读书人该有的本分,岂可这样蹧践书籍?涂姑娘即使不是读书人,也该好好的爱书敬书……」
「闭嘴!」
院子里终於安静了,满天星辰跟着偷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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