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厨娘小王妃》(变身情人之一) 作者:阳光晴子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2月19日 女主角:唐晓怡 男主角:季绍威 【内容简介】 救、命、啊!虽说她穿越前是兽医,什麽猛兽没看过, 可那都有配备辅助,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要赤手空拳面对老虎呀! 不过说也奇怪,这只老虎竟不吃她,反而是吃她手上的卤肉?! 结果每天偷喂王爷的老虎成为她穿越後最幸福的时光, 不但可以跟牠抱怨生活琐事,还可以偷摸牠那蓬松柔软的毛皮, 谁料偷喂的事被发现,正要被打板子时王爷竟出手救她, 将她升职成为王爷的专属厨娘,对她呵护关怀、细心照顾, 还给她特殊待遇让她待在他身边,害得她看到他时总脸红心跳, 心湖被搅得泛起阵阵涟漪,尽心尽力展现厨艺博得王爷开心, 才发现真是什麽人养什麽虎,这王爷跟老虎还真像, 不只爱吃的料理一样,就连身上的伤疤位置都相同, 最怪的是,这一人一虎从没同时出现过, 她的穿越已经够不可思议了,难道事情会是她想的那样…… 定南王的期盼: 这间古怪的二手书铺竟无人看管,仅有一群猫咪坐镇?! 唉,希望他能在此找到解咒的书,令他早日脱离苦海啊…… 楔子 黄昏夕照下,一辆马车哒哒驶进都城的市集。 车内,季绍威面无表情的看着笼罩在橘红色夕阳下的繁华街道,蓦地,一间夹在两家老店铺的书铺捕捉了他的目光。 他蹙眉,这里何时开了一家书铺? 「停车。」 马车停下,季绍威先行下车。 「你先回去,我走一走。」 驾车的元志邦已跳下马车,「我可以陪爷。」 「不用了。」 元志邦看着相貌俊美的主子,再想到这几个月发生在主子身上的事,他难过的眼眶都红了,可瞧瞧当事人,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万事也没放在心上的淡然模样,让身为心腹的他更难受。 「行了,跟着我上战场杀敌都没落半滴泪,别在这里掉下男儿泪。」 元志邦长得高头大马,皮肤黝黑,相较於季绍威的天生贵公子样,尊卑立现,但熟识季绍威的人都清楚,他将元志邦视为生死之交的兄弟。 元志邦努力地压抑想哭的感觉,只敢点点头,先行驾着马车离去。 夜幕逐渐低垂,急着回家的路人在昏暗的路上快步疾走,但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高大挺拔的季绍威,急急地向他行礼。 说起季绍威,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方二十四,相貌俊秀儒雅,却是一个运筹帷幄,征战无数的将军,因出生将门世家,十六岁就上战场,二十岁就当上将军,在战场上对敌狠辣,迅速掌控局势,是最受皇上倚重的军务大臣。 面对众人行礼,他只微微点头,不一会儿,街道显得冷清,他举步走向那家新书铺,这才发现它连个招牌也没有,推门而入,灯火通明的店内,除了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籍外,竟有好几只花色各异的猫咪盘据,有的慵懒地趴卧在无人的柜台上方,有的两两相依、相亲相爱,还有的像个老大似的昂首阔步走到他脚边,转了转确定他没有威胁性,才喵喵叫了两声,踱步走开。 店里都没人? 季绍威困惑的目光落在柜台上的一只箱子,上方写着「善良投钱箱」五字,而一只毛色黄橘的大猫就站在箱子旁,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再警戒的看着钱箱,像个尽忠职守的守卫。 季绍威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好像这些猫全是人变的…… 他神情悚地一变,对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谲遭遇,这样的奇想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逛店铺,走着、看着,他发现这里卖的都是二手书,书本有的残页,有的破损,有的在内容画上线,写上读者的感悟、注解。 没有他要找的书? 他继续往後方走,一只纯白大猫突然从另一边踱步过来,还煞有其事的看了他一眼,那双纯净的大眼眨了眨,接着,转头走了两步,像是要确定他有没有跟上来,又回头看他一眼。 季绍威蹙眉,虽然不解,但仍跟着牠的脚步转进另一区。 他眼睛瞬间一亮,想也没想的就道:「怎麽知道我在找—— 」回头一看,那只白色大猫竟以一种得意的眼光看着他,再姿态优雅地转身走开。 他的目光回到眼前的书柜上,一本一本都是有关奇幻咒语的二手书籍,还有不少异族巫师施咒的乡野奇谈,但这些旧书,他大多已经拥有。 从「那件事」发生後,他就私下命人搜罗巫术施咒等相关书籍,自己也有了逛书铺的习惯,买回来的书已能倒背如流,却仍无法解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他揉揉疲惫的眉心,再一一巡看书架上的书册。 一本略微厚重、字迹模糊的书册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拿下,打开翻阅,愈看眼睛愈亮,这是一本将各种咒术写得极为详尽的神仙志怪总集话本。 他合上书本,转身往柜台走去,偌大的书店内还是只有那几只性格迥异的猫儿,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只善良投钱箱上。 该付多少? 他翻看书的前页、後页,都没有标上价格。 看来这家店是让人自行挑选书籍後,再自己决定书的价值,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只不曾离身的荷包,这是他最心爱的妻子亲手为他所绣,黑色绸缎上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金鹰,他一直很珍惜…… 不过,现在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她太害怕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哭求他放过她! 黑眸闪过一道抑郁之光,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将荷包连同里面的钱全投进投钱箱内。 「罢了!过去的人事物难以复返,就当买下新日子。」 「喵—— 」顾守投钱箱的黄橘色大猫朝他叫了一声,那双圆亮的大眼似乎透着一抹赞赏之光。 他疯了吗?他苦笑摇头,拿着书,步出书铺。 随着他离去的身影愈远,那家店铺也缓缓的消失在起雾的夜色中…… 第1章 战火正烈。 金烈一族乃地处丹嵩皇朝南方边陲的部落国,为了争夺土地,不时越界进犯掳掠,迫得丹嵩皇朝皇帝派兵征讨。 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旗帜飘扬,敌我双方杀得双目猩红,非伤即亡,哀鸿遍野,血染大地。 眼见统领丹嵩大军的主帅季绍威的精锐大军已攻陷王城,金烈一族的残兵只能拿着枪戟兵器,或惊慌逃命、或做最後缠斗,最终不得不跪下投降。 「杜丌巫师在哪里?」 季绍威高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被生擒的金烈国王。 「他已经往东方森林逃走了。」国王一脸悔恨,杜丌是他最信任的军师,结果他竟然弃他先逃! 季绍威望向另一名副将,命令道:「处理後续的事。」再向他的贴身副将元志邦点个头,元志邦立即颔首。 季绍威一拉缰绳,身下坐骑立即像风似的奔往东方森林,元志邦也策马追上,手中不忘抓了一只火把,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次打仗,大破敌军很重要,铲除恶名昭彰的金烈族巫师杜丌更是必要任务,但老奸巨猾的他跑得真快,脑袋也不差,知道逃往树木生长浓密到不见天日的东方森林内。 「将军,我来引路。」他边喊着前方的季绍威边踢马腹要追上前,前方不远已见一片黑幽森林。 「不必,已有人引路。」季绍威以深厚的内力传音给元志邦,一边策马进入黑林中。视线说黑也不黑,路上散发着几个光点,显然以贪财闻名的杜丌在逃难时也不忘扛几袋黄金珠宝,却在策马逃命时,布袋不慎开了口,散落一路的珠宝黄金,其中还不乏可以发亮的大大小小夜明珠,让他得以一路追踪。 「啧!财迷心窍,都什麽时候了,还舍不得这些珠宝!」元志邦冲进森林内,也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不一会儿,季绍威终於看到杜丌策马疾奔的身影,黑眸一眯,一个纵身飞掠,朝他击出一掌。 杜丌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嘴角染血,但他顾不得痛,「马、我的马啊!」他最在乎的金银珠宝就随着奔驰而去的马儿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可恶!」他愤恨抬头,胸口却被硬生生的踹了一脚,他痛得倒地喘息,一仰头才看到俊美如天只的季绍威就站在他身前,而他身後站的随侍,一手拿着火把,一手还拿着他最锺爱的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 杜丌一手抚着胸,一手伸出去,喘着气道:「那、那是老夫的!」 「死到临头,还在想这个。」 元志邦真的无法理解,但也多亏这个坏巫师对夜明珠有着执着的狂热,让乌漆抹黑的森林中除了火把的光亮外,还多了好几道光,才能这麽简单的找到他。 杜丌脸色一白,像被这句话打醒,他忐忑不安地抬头,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季绍威一身银色盔甲,更显得高大俊美,在对上他森冷的黑眸时,他竟觉得全身泛寒。 季绍威居高临下冷冷俯视,引起这场战役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唯恐天下不乱的邪魅巫师,危言耸听,鼓舞金烈国王进犯,烧杀抢掠,造成生灵涂炭。 「饶命……别、别杀我。」杜丌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尤其是胸口那一踹,更让他吃痛不已,但他忍着痛,急着跪地求饶,一再磕头。 「别人可以留,独你不行。」季绍威黑眸闪动着杀戮之气,丝毫不见平常的淡然,他抽出腰上的大刀,狠狠的就往杜丌的腿戳下去,鲜血顿现。 杜丌痛呼一声,再恶狠狠的抬头瞪他,「我要诅咒你,拚着最後一口气也要诅咒你!」 「是吗?」他冷冷一笑。 「我乃金烈一族法力最强大的巫师,一旦我下咒,将军绝对会後悔一生,除非你放我走。」他阴恻恻的开口威胁。 季绍威没回答,只是迅速的将插在他腿上的刀抽起,血液喷溅,引来巫师另一声的痛呼,狼狈倒地,痛吼着,「该死的……痛、痛死我了!」 季绍威高举着染血的刀,寒峻的黑眸没有任何情绪,但手上的刀缓缓地、慢慢地从巫师的胸口划下、插入,瞬间,鲜血迸射,巫师痛苦的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狠瞪着他。 「痛?这样的死法还便宜了你!」 季绍威手持染红的刀刃,以几近凌迟的速度缓慢地剥开巫师的胸口,脑海中浮现这长达半年的征战中,那些被金烈俘虏而送上祭坛惨死的士兵,他们的五脏六腑被掏出、脸上表情惊恐的被扔弃在沙场上,他们是活生生地遭受此等酷刑,而下手的就是杜丌。 元志邦在一旁冷汗直冒,虽然他从小就是将军身边的小厮,两人一起练武、一起长大,但爷一旦进到沙场,就与平时判若两人,那股嗜血狂霸的威势,让敌人都畏惧,不,此刻的冷血神态就连他也怕。 杜丌一头白发披肩,他咬着牙,忍着痛楚,知道在劫难逃,「我、我……不会……放过你……」他开始行使巫术,以狰狞的笑容、嘶喊的嗓音,使尽全身力气地念了一大串异族语言的咒语。 不想让他完成咒语,季绍威手上的刀子已一刀往他的腰腹间刺去,冷眼的见鲜血不停从杜丌的体内漫流而出。 但来不及了,此时天际突然雷声轰隆,风起云涌,银月迅速被云层遮蔽,东方森林显得更为阴森,夜明珠的光芒将杜丌吐血狰狞的老脸映照得更为诡异青白。 杜丌只剩一口气,却仍露出邪笑,用着气音道:「我—— 金烈第一巫师诅咒季绍威……呼呼……成为嗜血恶兽……呼呼……失去挚爱……终将……呼……呼……难容於世、至死方休!」 语毕,他双眼圆瞪的咽下最後一口气。 由於死状凄惨,元志邦在回神後,急急地将身上披风解下盖住杜丌,好遮掩他那死不瞑目的恶毒眼神,再忐忑的看向季绍威,「将军,你看—— 」他抬头看着雷声不断、闪光不断、乌云漫天却没落下任何雨水的天空,他头皮发麻,对这诡异天象感到胆战心惊,「不会有事吧?」 「杜丌不过是嘴上逞强。」季绍威蹙眉道,但下一秒,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 元志邦陡地瞪大了眼,他只觉得背脊发寒,「将军,你—— 你的脸?!」 季绍威俊美的容貌下好像有东西在流动、冲撞,他开始感觉到疼,他的皮肤缓缓的冒出毛发,身体像被人拉扯撕裂般愈绷愈紧,伴随着愈来愈强烈的疼痛感,他被迫跌跪在地,身上的盔甲衣服扭曲碎裂,毛发变长、变得灰黑,他的双手迸出锋利的黑色指甲,身後迸出尾巴,失去人形! 早在季绍威的脸皮如波浪般浮动时,元志邦已吓得摀住眼睛不敢看,四周静到只听得见他害怕的喘息声。 瞬间,地上的夜明珠莫名暗了,从指缝间看去,似乎仅有他刚刚丢在地上的火把仍亮着微光,四周皆是一片黑漆。 下一秒,风起云散,银月现,夜明珠跟着亮起。 突然间的大放光芒,让元志邦不由自主得抬头,缓缓放开手,云散月开,但那轮银月却透着几抹血红,他惊悸低头,眼前不见将军,却见一只强悍的黄毛黑色虎斑大老虎,牠长约三公尺,而地上散落着遭撕裂迸坏的盔甲及衣物,那本该是将军的,所以、所以牠是?! 天啊!元志邦吓得全身簌簌发抖,软脚的跌坐在地。 由人变虎的季绍威更是惊骇至极,但他无法说话,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手成了爪、布满毛,他惊恐的发现他不再是人,成了兽! 「将、将军成了老—— 老虎?!」元志邦脸色苍白、吃力的说着。 我—— 我成了老虎?! 季绍威惊愕开口,但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只听到野兽的吼声。 不!不!不!不!他使尽力气狂叫,但听到的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吼声。 元志邦看着在眼前朝自己狂吼怒叫的老虎,下意识的往後挪移,难过的喃喃自语,「怎麽办?怎麽办?巫师的诅咒成真,将军要怎麽办?!」 季绍威无法接受,他一直狂喊,吼到力气用尽,拚命喘息,仍对着血月怒喊—— 不不不!呼呼呼…… 「不!」 季绍威张口狂叫一声後,陡地坐起身来,他急促的喘息着,怔怔的瞪着前方桌面烛台上的残火。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此刻的他是人不是虎,他再往四周看了看,他亦不在那个有着血月的幽暗森林,而是在都城肃穆的定南王府内。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撞开,他一眼就见到元志邦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自由进出他这个院落的人。 元志邦焦急的站在床边,看着主子又是额冒冷汗、脸色苍白,口气就充满着不忍,「爷又作恶梦了?」 他苦笑反问:「只是恶梦?」从他领兵出征大破南方金烈一族归来後,他的恶梦从白日延伸至黑夜,何曾断过? 元志邦难过的低头,杜丌施邪咒,让主子的人生从此大不同,他们都无计可施。 季绍威满身汗,他下床,迳自转往寝间後方的浴池,元志邦身为他多年的贴身侍从,知道此刻的主子不想多谈,他静静地备妥更换衣物跟上,待主子净身更衣後,他直觉地要再跟上侍候。 「不用了,让你贴身侍候已经太委屈你了。」季绍威道,金烈一战,皇上封赐,他从将军晋升为定南王,元志邦也升为武官,有华宅、黄金白银,他却甘於留在他身边,誓言直到诅咒解除,他才会回自己的宅子。 「是我自愿的。」元志邦一脸认真。 「做你的事吧!」他淡淡一笑。 「是。」他也知道爷要去哪里,遂静静地退下。 季绍威脚步未停的走到寝室另一方,他推开暗柜,里面赫然出现另一间书房,收藏的全是施咒或是邪门歪道等相关书籍,墙柱四周则镶嵌着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光亮偏淡黄,让这间书房也充塞着一股神秘氛围。 季绍威脚步不停的走到第三排的书柜前,抽出一本书,一页页的翻阅,但愈看眉头愈皱,这本书合该有什麽特殊之处才是,但购买至今两个月,他却看不出什麽异状。 这本书购自那家没有招牌的书店,但他日後经过,却再也不曾见过,他问了相邻的店家、甚至是经常出入该路段的百姓,却没人知道那里曾经开过一家书铺,而两家老店铺之间只隔一道墙,根本没有其余空间。 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搞错,但手上的书确实存在,证明了他真的去过! 还有那些性格鲜明的各色猫咪,自从他被施咒变成老虎後,即使隔一段日子会恢复人形,但动物却都怕他,就连他专用的坐骑「追风」也是,只要他一靠近,牠就浮躁不安,在大街上专售各色鸟的鸟店更明显,只要他经过,店里的鸟就慌张的叫,直想冲撞鸟笼飞出去,他知道这是动物们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但那些猫咪们却态度从容,一点也不怕他…… 「爷,老夫人说爷若是小憩起床,要爷去见见她。」 暗柜外,突然传来元志邦的声音。 他翻阅的动作一停,母亲还是不放弃?即使他已一再表达立场,甚至为了逃开母亲的催婚,以家事为由向皇上告假,远赴北城七日,游走多家书坊,搜寻解咒之书,直至今日午后返家,因连夜赶路,才上床小睡,本以为撑到傍晚生日宴开始,才会与母亲碰面…… 他轻叹一声,将书本放回书柜,转身步出暗室,再按上机关钮,暗柜的门自动关上,但就在他转身时,一道金光乍现—— 「咦?」元志邦正对着暗柜,似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灿烂金光。 季绍威迅速回身,但後方除了书柜外,什麽也没有,「怎麽了?」 元志邦摇摇头,是眼花吧?而且他也知道主子有多想藉由那些施咒书籍解咒,他不确定就不该乱给希望,主子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 季绍威深吸口气,「那就走吧。」 元志邦点头,「今天是爷的二十四岁生辰,我想老夫人一定又要提那件事了。」 他没说话,只是步出书房。 元志邦也不敢再说话,亦步亦趋的跟在主子身後,穿过亭台楼阁,离开主子独自居住的盛苑。这是主子严令只有他能自由进出的禁区,至於打扫送饭的奴仆,都只有在他的监督及指定时间内才能进来,为的就是不让主子变身老虎的事情有被任何人撞见的机会。 看着走在前方昂藏七尺的主子,他实在忍不住往天空看一眼,老天爷,祢也长长眼吧,这公平吗? 主子虽然出身高贵,为名将之後,但也因为家族世代的男丁都从军为皇朝平定江山,所以家中的男性长辈大多战死沙场,如今剩下的皆是老弱妇孺,主子虽然在二十岁时与尚书之女张玉弦成亲,却因长年征战,两人膝下无子,好不容易盼到主子凯旋归国,皇上龙心大悦,赐封爷为定南王,原以为可以与王妃生个小娃儿,让老夫人得以含饴弄孙,却是—— 「娘。」 季绍威这一声,让心思翻涌的元志邦回了神,这才发现,他已顺着主子的步伐踏进雕梁画栋的侧厅,他及时止住步伐,才没撞上主子的背。 他尴尬的朝坐在前方的老夫人行礼。 赵秀妍微微点头,示意身後的丫鬟先退下,这才直视着俊美无俦的儿子。 她虽已为人母,但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再加上一袭上好的绸缎裙服,让她看来雍容华贵,只是此刻眉宇之间尽是忧愁,而甫吐出口的话,就让季绍威这对主仆同在心中一叹。 「绍威,娘是一年一年老了,就不知道此生有没有福分可以看到你再娶妻妾,延续季家香火……」赵秀妍话未歇,即拿起手绢轻轻拭泪。 季绍威抿紧唇,神情严肃。 「娘知道你对玉弦一往情深,毕竟你们是青梅竹马,她又温柔良善,可是,」赵秀妍哽咽一声,「你跟玉弦之间是不是真如外传,是她移情别恋?」 「娘,不是说好了不谈玉弦之事。」季绍威打断母亲的话。 她轻叹一声,「娘也不想谈,但她离开多久了,难道你不该替自己想想、替娘想想?不是该找房媳妇吗?今日会有很多千金贵女来访,娘也替你物色了几个特别好的才女……」 季绍威无言,但孝顺的他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静静地听着母亲千篇一律的叨念。 只是一旁的元志邦听得很难受,他知道自从前王妃离开後,主子看来与平常无异,但心底肯定留下伤痕,才会私下命人搜罗一些施咒奇书,想解除诅咒,但一点用也没有。 赵秀妍叨念了好一会儿,见儿子只是坐了下来,应也没应一声,「还是玉弦的问题吗?到底是什麽原因,让你给了她一张休书,要她离府?」 「我已经告诉过娘,娘又何须一问再问。」季绍威颇感无奈。 「志邦,你跟绍威亲如兄弟,原因真的如绍威所说吗?他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与青梅竹马的玉弦早已渐行渐远,情感不再,才迳行休妻?」赵秀妍就是不肯相信。 元志邦挺主子,用力点头,但心里可不踏实,主子曾轻描淡写的吐露,夫妻关系丕变,是张玉弦得知他会变成老虎,隐忍一段时日後,见他再度变成人,才畏惧求去,只是,究竟她是如何得知主子会变成老虎之事,主子却不说。 少了妻子的日子,他过得平静,不过,一旦变身成老虎,对王府上下来说,就成了主子养在盛苑的宠物,也因为有这只宠物虎,老夫人也不敢随意出入,无形中减少了她撞见主子变虎变人的机会。 赵秀妍抿抿唇,摇摇头再看着儿子道:「不可能会是这个原因。还有你岳丈张尚书,他对你休妻一事有多麽不谅解,你是知道的!」 「老夫人,尚书大人对爷的态度已有变,您就不必太操心了。」元志邦看着沉默的主子一眼,主动接话。 赵秀妍是有耳闻这事,就像外头传的张玉弦与远亲表哥有了情愫,两人远避江南过生活,但这些她都不在乎,她跟各大族亲紧张的是,这一房会在儿子这一代断後,所以这一年多来,她时不时地叨念着要儿子再娶妻纳妾,或是找个通房,只要能生下子嗣都好,可是儿子就是不为所动。 今日设宴,来了不少金枝玉叶,她怎麽能不叮咛再三,她一说再说,直到管事前来通知已有宾客上门,她才结束叨念。 季绍威主仆方得以先行前往主厅堂招待客人,耳根终於清净。 二人走在曲桥上,元志邦忍不住建议,「还是让老夫人知道发生在爷身上的事,虽然匪夷所思—— 」 「只是多了一人担心跟伤心,无济於事。」他淡淡的道。 「也是,可是这样爷实在太苦了。」元志邦低声说着,「老太爷跟老爷都不在了,老夫人又是养在深闺的大户千金,生性单纯,爷必须一人撑起家业,仅有的妹妹又太过骄纵,不听劝硬要嫁给贪色的静王世子,三天两头就回来吵—— 」 「志邦,你是嫌今儿爷听到的碎念还不够是不?」季绍威突然停下脚步,幽深的黑眸看了真性情的好兄弟一眼。 他先是一呆,才尴尬的道:「不是,只是觉得爷老扮中间人,自己的情绪却得压抑,就连被诅咒一事也只能自己扛下,我是舍不得,觉得爷过得太辛苦。」 「你若真有闲情余力,倒不如花点心思想想,怎麽让追风不畏惧我。」他一说完,再继续往前厅走。 元志邦语塞,只能沉重的跟上主子的脚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追风是主子的坐骑,跟着主子东西南北的征战,然而现在只要爷一接近就躁动不安,根本不让主子上马背。 无法上马,又如何上战场?!更麻烦的是爷会变身成老虎,而且哪时候变,要多久才能变回人,还不是爷自己能掌控的,完全没个章法。 所以,爷每每变身成虎後,不是想办法将破裂得不成样的衣服就地掩埋或丢掉,就是去找他收拾善後,反之,要是由虎变人,就得在变化过程中忍受痛楚,急奔回房,现在更是在盛苑的几个地方都藏些衣服。 要追风不怕主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破解咒语的办法,偏偏那又比登天还难!想了想,他还是摇头了。 时值夏末,即使已近傍晚,阳光仍足,不少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定南王府的大门前,到访的宾客陆续下车。 虽然王府对外称今夜只是家宴,但盛装出席的来客着实不少,年轻女眷更是穿金戴银,费心的妆点打扮,毕竟,季绍威乃当今皇上的宠臣,相貌俊美,全身上下不仅有王者气势,更有一股世俗少有的沉静风采,而他已晋升王爷,王妃之位仍空着,一旦坐上,坐拥荣华富贵不过眨眼之间,外界争着攀权附贵,也是想让家族势力大增。 觥筹交错的席宴间,宾客们先跟主人家送礼说上祝福话後,就一一入席,千金们忙着争奇斗艳,官商们议论国事未来或谄媚称赞季绍威的威武平乱、封爵晋禄,而这种场合总有另一派人忙者交头接耳闲聊八卦,来搭配美酒珍馔。 靠在大厅窗旁的大圆桌,因远离主桌,更是交换新流言的好位置。 「听说王爷跟前王妃所住的独立别院内,养了只大老虎,才让前王妃害怕到连睡都不安心,坚持求去,而非外界所言是红杏出墙。」 「这养老虎的事是旧闻了,何老兄,」邻座的文官拍拍他的肩膀,「月余前,有人从江南回到都城,信誓旦旦的说看到出走的前王妃和她的远亲表哥,两人同住一屋,互有情愫,就像夫妻般生活着。」 「这事我也听说了,齐大人,」另一名武官也放下酒杯,小声附和,「所以,一个月前,张尚书一直对王爷休妻一事耿耿於怀,每回朝中相见,总忍不住大动肝火,但这阵子不同了,甭说不敢直视王爷,还能避就避,不对上眼最好。」 这桌刻意压低声音交谈,另一桌的女眷则不时的将羞答答的目光看向俊朗威武的季绍威,看得她们春心荡漾,但碍於女子该端庄矜持,不敢上前攀谈,只在座位上小口吃东西。 位於主桌的赵秀妍脸上带笑的朝每个看向她跟儿子这桌的男女宾客点头示意,一边不忘低声叨念坐在右边的儿子,「你瞧,宁王的千金温柔善良才德兼备,瞧瞧,何大人的掌上明珠出落得更美了,她还精通琴棋书画,还有,凌贵妃的侄女,娇俏可人……」 「哥,你就选一个嘛,不然每回回娘家,听的全是娘在叨念哥的婚事。」季语欣坐在母亲的左手边,听得不耐,一张花容月貌也露出厌烦之色。 「是啊,大哥。」潘世轩也附和妻子的话,生性风流的他有一张好相貌,却是妻管严,只能私下在外逍遥快活,不敢纳妾。 季绍威淡漠的看了妹婿一眼,「管好自己的事。」 潘世轩尴尬一笑,偏偏妻子还冷哼一声,「就是,你少在外拈花惹草,净往花街柳巷跑,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潘世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尽管在座的除赵秀妍、季绍威及妻子外,还有季绍威强调「家宴」,硬要元志邦那成了武官的奴才同桌,以及季家几个眼不聪、目不明的老不死远亲长辈而已,但他就是不高兴妻子当众给他难堪。 「我去外面透个气。」他心火儿直冒,随即步出宴席。他会寻求红粉知己还不是因为妻子太高傲、太难侍候,他早就後悔娶了她这个空有美貌的大小姐。 赵秀妍见女婿绷着脸离席,困窘的看着其他桌面露不解的客人点头僵笑後,这才看着还撇着嘴的女儿低声道:「你对丈夫也该尊重—— 」 「娘,你管哥的事啦,我已经嫁人了。」季语欣没好气的打断母亲的话。 季绍威冷声开口,「谁允你这麽跟娘说话的?!」 一见哥脸色变得极冷,她心惊战颤,不敢再吭一句,但不悦的红唇噘得更高,一张脸更是臭得不能再臭。 赵秀妍年轻时丧夫,对一对儿女相当宠爱,再加上儿子早早就上战场,留在身边也只有女儿,总不舍让她受半点委屈,才养成她任性刁蛮的个性,但宠习惯了,这回见她不开心,心不禁又软下,「其实语欣也没有常常用那语气—— 」 「娘再宠下去,世轩纳妾之日不远。」季绍威语重心长。 这话让季语欣沉不住气了,火大的咬牙低吼,「哥,你的妻子红杏出墙,再也不想成亲是哥的事,干麽诅咒我的婚姻?」 他瞟她一眼,这一眼透着阴鸷的冷光,「你再骄纵下去,甭说世轩,就这个娘家也不再让你回。」 说得好!一直忙着替季家高龄长辈们夹菜倒酒的元志邦给主子一个赞赏的笑,毕竟季语欣敢在夫家耍大小姐脾气,就是因为有娘家这座靠山可靠。 她脸色倏变,眼眶微红,却是倨傲的抬高下巴,「娘,我吃不下了,我去找世轩。」 赵秀妍见女儿也怒气冲冲的起身走人,整个大厅的氛围又僵了几分,她只能尴尬的起身再招呼大家,「没事,没事,大家吃啊。」 她坐下後,再小小声的跟儿子说:「你是哥哥,怎麽可以对语欣说不让她回娘家的话?你—— 」 「娘很清楚,她的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已让她在夫家难以立足,才会常回娘家,难道娘真的要见到她拿了休书回家—— 」 季绍威突然一顿,该死,不会在此刻吧?但一种熟悉的紧绷感在他体内流窜,他知道要变身了,他倏地站起身,「娘,我突然想到还有重要的事得去办。」 他这一起身,周遭宾客齐齐将目光投注在他俊美英挺的身上,美人们的眼眸更是熠熠发亮,那一袭绣着精致绣线的圆领黑袍,衬得他雍容又不失威仪,本以为他会一桌一桌的前来敬酒,没想到,却见他将手一拱,「谢各位前来,但本王临时想到还有重要事待办,就请各位慢慢享用,请多见谅。」 众目睽睽下,他快步转身步出宴席厅外,元志邦想也没想的就跟着起身,没想到,老夫人竟喊住他,他只能走到她身边。 「绍威在气我吗?气我太宠语欣?」赵秀妍忧心忡忡的道。 「呃、老夫人,没的事。」 「绍威离席,这、这场面怎麽收拾?」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妇道人家不擅交际啊。 但何止她,宾客们面面相觑,主角不在,这宴席还要继续吗? 元志邦也只能让那几个只顾吃喝的高龄长者起身,要他们拿起酒杯,跟着老夫人逐桌去敬酒,稍微平缓冷得僵滞的气氛,他才好离开去找主子。 盛苑内,季绍威以轻功飞掠,忍着全身的痛楚,踉踉跄跄地回到卧房後,已变身成虎躺在地上喘息。 变身的契机点,他已特别注意,情绪激动是其一,所以他这一年多来,已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变身,等待变身的痛楚退去後,牠才起身,迅速将碎裂的衣物咬至床底下,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元志邦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心也跟着一沉。 果不其然,这才是主子不得不撇下老夫人及那些宾客离席的原因。 「爷—— 」他难过的在老虎身前跪坐下来。 他微微摇头,一双琥珀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再瞧瞧外头,像在问席宴如何? 「不会太久,那些宾客应该就会离开了。」元志邦回答。 他再朝他点点头,再看向房门。 「要我去看看?」 老虎点头,元志邦虽不放心牠,也只能道:「好,我去看看。」 元志邦起身离开,季绍威以虎之身步出卧房,在偌大的宅院里走着,心太沉重,他不自觉地步出别院,来到中庭。 几名仆人早见过这头王爷豢养的宠物虎,也知道牠不会伤人,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面露恐惧,动也不敢动。 他们怕他!他猝然转身,奔往後宅的竹林里。 这一次变身,又将持续多久才能恢复成人形?至少一个月吗?老天爷,他变身成老虎後,神志为何还这麽清楚?若能忘了曾为人的记忆,是否会好一些? 如果可以,他想忘了玉弦对他的恐慌害怕,忘了她嫌恶又恐惧的喊着,「妖怪!」他更想忘了她惨白着丽颜,跌跪在他面前拚命磕头哭泣,「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呜呜呜……」 不要想—— 不要想—— 老天,他多麽希望这一切只是恶梦一场! 第2章 老天啊,拜托,拜托,不要让他看到我! 夜暮低垂,王府内的灯火已经亮起,但唐晓怡一点也不喜欢这麽亮,事实上,夕阳的霞光都还在呢,所以她只能努力的蹲低、再蹲低,希望这片竹林能掩护自己的身影,心里猛求上天,千万别让刚刚看到她,一路追过来的潘世轩找到她。 她屏息以待,耳朵竖起,直到没听见任何脚步声後,她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透过竹叶间缝,瞧见潘世轩已被大小姐强拉着往前院走去後,她这小婢女总算可以松了口气,端着手上的大瓷盘席地而坐。 是她倒楣吧,竟然被潘世轩看上,这个世子爷虽然长得不错,但眼神闪烁,老找机会对她毛手毛脚,若不是她够机灵,早就失身了。 她摇摇头,低头看着放在瓷盘上的冰糖肘子,这道菜是她负责端到王爷的生辰宴席上的,但因宴席提早散了才又端出来,她才会让在前院的潘世轩盯上。 她深吸口气,「好香喔,这端回厨房也只有被倒掉的分儿,实在太浪费了,不对—— 」 最浪费的该是王爷,中途离席就不见,客人都跑了,宴席能不撤吗?但那麽多桌的菜全都得倒掉,会不会遭天谴啊? 她看着冰糖肘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人生就是这麽不公平,有得吃的搞浪费,没得吃的只能对着美食流口水。」她摇摇头,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天大的事,有比填饱肚子还要大的吗?王爷跑那麽快干啥?什麽叫人为五斗米折腰,王爷不懂,她可是深切的感受到了。 她抬头看着已在天空出现的月亮,她不是古人,更不应该在这里当个镇日窝在厨房的小婢女,但她没有选择,为了餬口饭吃,她不能不干活! 「算了,不吃白不吃,这可是用冰糖、酱油以小火不停的将冰糖炒至融化後,才将肉下锅的,得卤好几个时辰才完成,吃起来好入口、不乾涩,慢慢咀嚼,肉香在口中还会回甘,几年前,老厨娘赏一块给我吃时,我还记得满口齿香,好幸福呢。」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愈灿烂,没错,她决定要独享这道好菜,反正也没人看到,她将双手放在裙侧搓了搓,就要拿起肘子大咬一口—— 一个庞大黑影突然一闪而过,她再眨眼,盘子上的冰糖肘子不见了!她下意识的转头寻找,先是一怔,接着身子一颤,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天啊,那是一只有着丰盈毛皮的大老虎,随着牠的走动,还可以看到牠身上的筋肉起伏,而牠就是现行犯!偷肉贼! 但她不敢骂,瞧牠低头吃得津津有味,还一下子就吃光光,她也不敢抗议或哀号,只是吓得呆立不动,她知道这只肯定就是传说中王爷养的老虎。 老虎抬头,一双不见底的琥珀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从她身上的奴仆衣着就知道是府里的丫头,不过,他对她没什麽印象。 倒是那小小的冰糖肘子满足不了老虎的胃,这一天,肚子实在没进多少食物,刚刚瞧她边说边吞口水,原本心情低落的他趴伏在竹林一隅,竟意外被她的举止勾得饥肠辘辘,动物的掠夺兽性比理智更早行动,劫肉先食。 他迈步走向她,以头蹭蹭她,再看向空盘子。 唐晓怡头皮发麻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斑纹老虎,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没没吃饱,是吧?」 他点点头。 竟然听得懂人话,果然!能让王爷当成宠物养就是不简单,「可是—— 我没有了呀。」 老虎发出不悦的低咆,一双黑眸还像冒了火,挺吓人的,但她不该感到惊恐,她曾经是个在动物园工作的兽医—— 也不对,她穿越到古代已有八年之久,早忘了该怎麽跟这种肉食性动物相处。 那有没有可能?她再死一次,就能穿越回现代?!她在想什麽!吓到胡思乱想了吗?冷静、冷静,她暗暗的吸口长气,再吞咽口口水,试着挤出一丝笑容,「呃,你的外表会让人畏惧胆寒,这你知道嘛。」 她在说什麽?他静静的看着她。 「但你已经让爷豢养—— 应该一年多了,爷一直任你自由走动,没关在笼子里,可见,你也不会随便咬伤人的,是吧?」 他仍直视着她,只是眼神好像还多了抹挑衅,好像是在说,「你说呢?」 但她知道面对这种猛兽,眼神绝不能示弱移开,否则牠要有什麽举动,哪来得及逃?「好吧,你跟我来,厨房里应该还有不少吃的,好吗?」 她一手端起盘子要起身,没想到,脚一软,跌坐下来,她朝牠乾笑两声,才狼狈地二度起身,僵硬着步伐往厨房的方向走,再以眼角余光偷偷往後瞄,果真,那只特大号的毛小孩也跟着她走,身为一名因超爱动物才去当兽医的她来说,感觉不算太好,老虎不应该被人类饲养,不该仰赖人类喂食,天生的猎食能力都没了,日後还能回归山林吗? 她战战兢兢的带着牠往後方回廊走,再穿过後院假山,才绕到仆役院後方,这麽东转西走、小心翼翼地刻意避开其他仆役会走的路,这才来到厨房後方的柴房。 「你先在这里等着,别出来吓到人,我马上去拿。」她小小声的跟老虎说,就拿着瓷盘快步往厨房里去,果真,里面一团忙乱,每个人都在处理那些被撤回的桌菜,负责指挥的杜大娘一看到她,脸色丕变,气呼呼的指着她怒骂,「唐晓怡,你去哪里偷懒了?大家收手,回去休息,让混水摸鱼的来负责,看她还敢不敢偷懒!」 众人不敢出声,明知掌厨的杜大娘不知为何一直对唐晓怡看不顺眼,特别要孤立她,谁敢跟她好,谁就倒大楣,这几年来,他们虽然同情唐晓怡,却也不敢出声替她抱不平,尤其在唯一挺她的吕燕也被刁难一阵子後。 於是,一群人就跟着杜大娘离开厨房,独留她一人。 她吐了一口长气,自我调侃,「也好,这样也没人发现我偷拿菜了。」她连忙端出准备丢弃的四喜肉、红烧羊掌到後方柴房,「你慢慢吃,我忙去。」 她又奔回厨房去收拾,没一会儿,又端两盘出来给老虎吃,再奔回厨房收拾,一连几趟,厨房的事结束了,她也累瘫了,这会儿,静静地坐在老虎旁边,看牠低头吃炖牛肉。 她敢靠牠这麽近,也不是胆子多大,而是这来回几趟,牠很安静、很乖巧,就像一只大猫咪,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就伸手抚摸牠的皮毛。 他陡地一顿,飞快的抬头看她。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的手缓缓的离开牠,只是,她好久没有摸到这麽舒服的东西了,瞧牠只是盯着她看,眼神也没变,她忍不住又将手掌再降低一公分,贴向牠丰盈的毛再轻抚一下—— 还敢再摸!老虎琥珀色的眸子一凛。 唐晓怡吓得屏息,下意识的抽高手不敢再碰,但离牠毛皮的距离不远,还稍稍碰到毛,不是她不怕,而是,这久违的手感实在令她怀念,依依不舍。 他瞪着她,瞧她一脸惊慌,右手却还依旧停在他的毛皮上方,真是个诡异的丫头! 牠瞪着她不动就是在抗议吧,「没事,你吃、吃啊。」她乾笑的将手收回。 他又瞪了她好一会儿,似在确定她不会造次後,这才再低头吃东西。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但看牠的眼神仍充满着惊叹,真大只的毛小孩啊,想当初在动物园工作,她还拿奶瓶喂过两个月大的小老虎…… 只是往事已矣,不,那算是上一世的事了,她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天之骄女,家世优渥,求学路上,她还是一个跳级的天才资优生,二十一岁就取得兽医执照,更是工作的动物园创园以来最年轻的兽医。 不料一场车祸意外,让她穿越到这里。 只是,老天爷到底怎麽安排的?让她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这名不见经传的丹嵩皇朝,还在一个八岁娃儿的身上重生,经历饥荒,再像个物品被父母卖给人口贩子,辗转又被卖到这里当小婢女,她一直催眠自己这只是个恶梦,总会有梦醒的一天,但随着残酷的现实,尤其天天在厨房里做婢女,跟着视她如亲女的凤厨娘学厨艺後,累积在手上愈来愈多的小小烫伤疤痕,让她再也不会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这一晃眼也八年了。 她叹口气,从沉重的回忆中回神,老虎也吃饱了,走了几步,回头看她一眼後,缓步离开,消失在她的视线。 几天之後,定南王府後院厨房内,一如往常的,大厨、二厨及几名奴才忙着备膳、添柴火。 「快点!主子们等着开饭!」两鬓斑白的杜大娘一边吆喝,一边还以大杓子翻炒着铁锅,锐利的眼光往另一边瞄,又吼,「火火火,瓦锅里的汤在滚了!」 在另一处炉火上,瓦锅的鸡汤已冒出阵阵香气,但大家忙得没有时间闻香,个个挽袖洗菜、切菜,忙得不可开交。 「快一点,碗盘呢?快!」杜大娘停一会儿又吼了,「唐晓怡,这个月的薪饷你还想领吗?!」 不意外的,在这麽多的奴仆中,最忙的就数唐晓怡,她也知道杜大娘就是看她特别不顺眼,一件又一件的差事不叫别人,就专喊她,她又没有三头六臂,怎麽做?於是,薪饷东扣西扣,还曾只领到一串子,只有一个惨字了得。 「唐晓怡,汤里的浮渣怎麽没捞除?」 「火不够大!菜呢?还没切?唐晓怡,你别以为你是待在这里最久的,就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可是大厨……」 叭啦叭啦、叭啦叭啦,杜大娘的嘴巴像机关枪猛向她扫射,但她就如同穿了防弹背心,半点感觉也没有,毕竟这几年下来,不管她怎麽回应,杜大娘总能演出「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的洒狗血大烂戏,她每每都被轰得灰头土脸,所以现在她很安静,也不生气,气到病了,还是得做,所以她只是像个旋转不停的小陀螺,快步穿梭在炉火、铁锅、橱柜、碗盘间,偶而能接收到「曾经」跟她亲如姊妹的吕燕投射过来的不忍眼神,但她不能有任何表情回应,杜大娘的超级雷达眼不时扫瞄她,吕燕也因此被罚过好几回。 说来真不可思议,小小的王府厨房内,还是能上演职场现形记,尤其是掌厨的杜大娘更是神气,颐指气使的对他们这些小丫头、小厮,因为她掌控着每个人的月俸多寡,谁敢得罪她?只是杜大娘不曾读过书,只识几个字,但贬抑踩压的功夫倒是做全了,她也真佩服。 总之,从凤厨娘退休回老家後,她每天都像在打仗。 终於,一道道香味四溢的菜汤送出厨房,接下来,大厨休息了,由二厨来料理他们这些奴才用的餐食,简简单单的饭菜一下子就吃饱了,一些人整理厨房,一些人去将主子们用完餐的残羹剩菜给端回来。 不意外的,身材圆润的杜大娘又是胖胖手一指,「唐晓怡。」 一群人全搥搥腰酸背痛的身子离开,吕燕也只能不忍的看她一眼,就跟着出去,偌大的厨房顿时只剩她这小阿信。 她习惯了,众人都知这厨房由杜大娘作主,看到她特意压迫刁难她,众人虽同情,但也不敢出声,长期下来,她总是一人善後。 洗洗刷刷地忙碌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能稍做休息,她小心地看着被她偷偷藏放在後方炉灶内的一只瓦锅,那里头,可有她昨儿半夜偷熬的好东西。 她开心的离开厨房,循着无人小径,往前方的庭台楼阁走,这会儿夜沉人静,王府的主子不是在房里休息、就是在洗浴,奴才们除了还得侍候主子的小厮丫鬟外,也回仆役院休息了,所以真要碰个人也难。 不趁机满足她这几天手太痒想摸毛小孩的慾望,更待何时? 她眉开眼笑地转往竹林,没想到,才刚拐过回廊,一条手臂突然伸出来,刻意挡住她的去路,她急煞脚步,一抬头看向来人,心猛地一沉,「世子爷。」 潘世轩轻佻地将双手放在她的两侧,将她困在自己跟柱子间,勾嘴一笑,「小晓怡儿……」 妈呀,她要吐了!唐晓怡心里作呕,但表情可没半点变化,毕竟她跟这个色胚也周旋三年了,从他追求大小姐进到定南王府後,就也「顺便」调戏她…… 但潘世轩是真的喜欢她,她身上同样是王府中奴婢所穿的淡绿色半臂搭白色常服裤装,从第一眼见她以来,她都穿着一样的服装,全身上下没半点饰品,但这抹淡绿跟白色在她身上就特别迷人,尤其是眼前这双柔柔沉静的明眸,像要吸人魂魄,可事实上她长相清秀,不是让人一见就惊为天人的绝色,像他的妻子,不过,与他妻子不同的是,唐晓怡是愈看愈美,愈看愈让人心动。 「明天,语欣要跟我回家了,今晚是我能再见你的最後机会,」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你下定决心了吗?不在这里当厨娘,就跟我?」 唐晓怡仰头瞪着他色眯眯的双眸,她真想朝他吐口水,「跟爷?爷要纳妾?」 他微微一笑,「胃口不小,只可惜你是丫头,只能当暖床的通房,但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只要你说好,我就好好安排,就连语欣也不会知道你的存在……」 「金屋藏娇?!谢谢爷的厚爱,我还是习惯当个丫头。」她的口气不疾不徐,也没半点嘲讽,这当然也是二十一岁的灵魂住到八岁孩童的身体後,再经过八年的人事经历才练就的好功力。 他定视着她,她可能不知道她是真正让他上了心,因为她不只有着与外貌反差的个性,她合该是个目不识丁的小丫头,但说起话来却颇有深度,不会听之无味,或许就是这样的奇怪矛盾,让她看来就比一些聊不出什麽东西的大家闺秀更吸引他。 他俊脸上的笑容更深,放肆的将身体贴靠向她,「可是,我好想要你……」 「世轩!」一个不满的娇斥声突然响起。 他脸色微变,飞快的退开身,再回头笑看着迎面走来的妻子,「你怎麽来了?不是在房里休息?」 「在娘家待太多天,我想回去了,找不到你,有奴才说你往这里来—— 」她边回答,但一双含妒的眼眸瞪着唐晓怡。 「我只是出来走走,怎麽那麽突然,不是说明天一早才回去?」他问。 「我连一晚也不想待了,哥突然出远门,我跟娘缠了几天要些银票,娘又只会叨念她能给的全给我了,她也没了,哥严厉管着娘的钱,帐房也被交代不能给我这个大小姐—— 」她是愈说愈火大,「我在这里就是个讨人厌的,多留一晚做什麽?」 「好吧,那就回去。」潘世轩知道要是没顺妻子的意,她的火气只会愈来愈大,偏偏他对她的耐性愈来愈少,两人就愈吵愈多。 但他要走,她却动也不动的直瞪着唐晓怡,「你这死丫头是没见到本大小姐吗?还是我嫁出去了,你这丫头也不必喊人了?」 她头低低的欠身行礼,「大小姐。」 季语欣没好气的瞪着她,「抬头。」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 季语欣讨厌她的双眸,可以说从她八岁时,第一次看到这丫头时,就不喜欢她这双超龄沉静的眼眸,「奴才就是奴才,谨守自己的本分,要被本小姐发现你勾引—— 」 「说什麽?!」潘世轩没好气的打断她盛气凌人的话,「有你这天仙美人的妻子,还有你常放在口中『我娘家哥哥岂是你惹得起的?』我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看上她?」 他话里的嘲讽,她怎麽听不出来?但她还是骄纵的瞪他一眼,「你最好是。」再愤怒的看向唐晓怡,「总之,乌鸦就是乌鸦,别作凤凰的蠢梦。」 她甩袖就走。 潘世轩撇撇嘴角,还有些不舍的回头看唐晓怡一眼,才不得不跟上前去。 谁要当凤凰?何况季语欣那脾气要跟她共事一夫,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她很想做鬼脸,但忍住了,待两人身影走远了,她也快步往灯火通明的竹林跑,但在竹林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到老虎。 「真是的,我还特别做了菜,难道要自己吃吗?」她失望的喃喃低语。 偏偏,前方的盛苑是禁区,她不能踏进一步…… 她眼睛突然一亮,有了!她飞快的奔回厨房,拿了块黑布包住微温的瓦锅,再度回到竹林内,打开黑布、瓦锅盖,她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拿食物来引诱就行了,上回毛小孩不也是闻香而来? 虽然这锅肉是用要丢弃的食材做的,但她学习厨艺多年,再加上重生前,可也是吃遍世界各大美食的天之骄女,脑袋加手艺,这一锅肉味道极香,让人闻了就垂涎三尺,相信那只毛小孩应该不会错过。 夜风轻拂,月光皎洁,她将瓦锅放在一片较大的空地,自己再躲在竹林一隅,双手合十希望那窝香喷喷的好味道能吹得远一点,吹进盛苑…… 来了!竹林月影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只熟悉的黄色身影正缓缓走来,牠悄悄移到食物旁,头部放低,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鼻子微微抽动在嗅气味。 「还真的闻香而来,果然是只贪吃的毛小孩。」唐晓怡忍着兴奋之情,慢慢的走出来。 是她?!居然敢批评他!而且,毛小孩指谁?他吗?他直视着她。 唐晓怡慢慢的走到瓦锅前,看着老虎似有疑问的瞅着她看,神情不太好,她不安的吞咽了口口水,「我说你毛小孩你不开心吗?但,这代表亲切。」 谁跟你亲切—— 我是主子,你不过是个奴才! 她咬着下唇,看着老虎直勾勾的瞅着她看,「呃,你吃啊,你还记得我吧?冰糖肘子?」她试着表示友好,缓缓的蹲到瓦锅前,指指锅内,「这很好吃的,是我用油爆蒜头,大火後再下牛腩翻炒,待肉变白,再加姜、葱、酱油、水、酒一起炒匀,待香气出来後,全放到砂锅里小火焖煮三个时辰才完成的,肉质有弹性又不会太软,香气四溢,有没有?」天啊,真的好香,她都咽口水了。 边说边自己吞口水?她简直像个白痴,他嗤之以鼻。 「怎麽不吃?我可是提心吊胆偷煮的,我比你爱吃,但把口福留给你,你别浪费。」她急急的又说了,怕牠转身就走,吃也不吃上一口。 他其实已让志邦喂饱了,但这锅肉闻起来真的很香—— 罢了,看她这麽有心、还这麽有胆量的分上,他就吃一些…… 吃了!吃了!唐晓怡开心极了,瞧牠专注低头吃肉,真的好可爱喔,她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摸牠,毛茸茸的,好舒服,也好有感觉,好像回到她的兽医时代…… 她又摸他?! 他抬头瞪她,还发出不悦的低咆声。 她尴尬的收回手,而老虎还是老虎,吃完了就闪,没有半点依依不舍。 但从这一天开始,唐晓怡的生活不再只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还多了冒险跟刺激,她一次次的放饵喂食,虽然毛小孩总是很现实的大快朵颐就走,但她总是把握机会摸摸牠,跟牠说说话,也跟牠抱怨。 就在偷偷喂牠半个月後,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一件事。 所以,这一天,她备的食物没有繁复的烹调,调味料也没加,没想到,总是准时出现在竹林里讨吃的毛小孩吃了一口後,竟然凶巴巴的瞪着她。 谁要吃这没味道的东西?!他抬头瞪她。 「当然是你吃,你是老虎耶,理应吃生肉,不该吃烹煮过的熟食,但念在你被人豢养太久,咱们就一步一步来,这叫水煮肉,下回,我再弄个九分熟、七分熟,最後来个五分熟,总之,你得慢慢习惯吃生肉。」唐晓怡说得理直气壮。 吃生肉?!她疯了!他继续瞪她。 「真不吃?可是,你应该回归山林当你的山大王。」她同情的看着牠,「说来,爷有点不对,老虎哪能养在家里啊!这叫虐待动物。」 多事!他嗤之以鼻。 「你不是嫌我多事吧?」唐晓怡跟牠相处半个月,已经将牠当亲人、好友了,谁教她在这里没半个朋友,能有多寂寞就有多寂寞,「嘿,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那什麽眼神?你是老虎,按理,你口中的美食就该是生肉,那是你的天性跟野性,哪天你回到山里生活,你会饿死的,我真的是为你好,毛小孩。」 也许吧!不过,他没兴趣吃。这阵子愿意让她喂食,是没想到她的厨艺极佳,远比平时元志邦准备的佳肴更胜一筹,既然是白煮肉,就免了。 这一回,他没吃,率性走了。 原以为第二日她会改进,没想到,还是水煮肉,他当然不给面子。 接下来几日,唐晓怡竟然全部准备生肉,还义正词严的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虎也有,像我—— 唉,反正我不会害你的。」 他看着感慨万千的她,但可没忽略她边说边伸手偷摸他的毛皮几把。 不得不说她真的挺特别的,胆识过人,说话的语气俏皮灵活,外表清秀,但一双灵秀慧黠的黑白明眸却相当动人,也许是这双眼眸,让清秀的外貌添了抹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但对她准备的没煮熟的肉,他还是一样视若无睹的走过去。 「毛小孩,你有没有那麽不给面子!我可是特别替你留的,不然哪轮得到你吃,我比你更爱吃呢。」她说。 这一点倒是真的,当了她口中的毛小孩多日,她有时还会留一点给自己吃,小小口的咀嚼,延长吃的时间,再吃得乾乾净净,而且她心情不好时或生气时,会气呼呼的抱怨一大堆,但开始吃东西後,她就笑咪咪了。 「毛小孩,生气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只要还有东西可吃,就得感恩,还想什麽呢。」她说。 他觉得她很好笑,情绪这麽好安抚,他只听过一醉解千愁,没听过一吃也能解万愁。 此刻,夜已深,再加上入秋,气温凉了些,她聪明的坐在竹林的背风处,嘀嘀咕咕抱怨着这段日子,她最常抱怨的杜大娘—— 「你说,在厨房里当王,有必要这麽神气吗!」 她边说边将揣在袖子里的肉包子拿出来,打开纸包,正要拿起来咬时,毛小孩的大头靠近,舌头一卷,没了! 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牠,「你居然抢了我的晚餐,你这毛小孩是土匪还是流氓?你的明明在这里!」她用力的指指被牠忽略在一旁的瓷盘,上面还有她特别留给牠的水煮肉,「我加了盐巴,也煮熟了,我妥协了,你不能捧个场吗?老虎吃太多调味料的东西实在不好。」 到底是我要吃,还是你要吃? 他摇摇头,一脚还不爽的踩上瓷碟,不意外的,圆盘破了。 「完了,我要被扣工钱了,毛小孩你是抗议了吧,其实,我也知道你想吃我曾煮给你吃的冰糖肘子、红烧牛腩、宫保鸡丁、绍兴醉鸡……」说着说着,她又吞口水了,「老实说,也不是我不愿再煮,这些都是用一些要废弃的食材加加减减才做出来的,做的好不克难,除了食材,还得挑整理厨房的时间来做,分秒必争,那代表的是,我得同时收拾跟烹煮……」 难怪!他愈吃愈不过瘾,不成,一旦变回人形,他一定得好好交代厨房一番。 随着一日一日,她的心事愈说愈多,他才发现府里很多事他都不知情。 随着秋意渐浓,他变身为虎已有月余,依过去的经验,这几日,他应该会变回人形,所以他总是特别小心,就怕在她的面前变身。 毕竟,妻子那惊恐至极的脸庞,全身颤抖的样子深植脑海,不知为何,他不想、极度不想这个丫头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以同样的害怕神态看着自己…… 这一日,从来不敢踏进盛苑的赵秀妍突然带着丫鬟进入书房,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容,但在撞见元志邦身旁的大老虎时,她脸色刷地一白,身後的丫鬟更是吓得直发抖。 老虎看了脸色苍白的老夫人一眼,即迈开步伐往另一边的门走去。 「老夫人,牠不伤人的。」元志邦真替主子难过,一旦化身成虎,能与主子相处的只有自己。 「我知道,只是牠毕竟是野兽……没关系,只要绍威喜欢就好,」她笑咪咪的坐下,这才发现桌上就是一些有关茶叶、茶山等资料,元志邦连忙要收拾,但她摇摇头,「皇上今儿叫贴身太监送来一道圣旨,绍威不在,我只好代为接旨了,你知道圣旨写了什麽吗?」 他打量着她,「看老夫人这麽高兴,莫非是爷在两个月前与皇上反应家族中多是老弱妇孺,男丁极少,」见老夫人脸上笑容更浓了,他便接着道:「但皇上却一再重申未来若遇战事,仍希望由爷带兵征战,难道,爷直言既从将军晋升为王爷,希望皇上将人选放在其他人身上一事有好的结果了?」 说是「好的结果」,他却无法确定这对爷来说真的是好事吗?毕竟跟皇上请辞主帅之位也有半年多,不是爷畏惧上战,而是,没有马匹能上的主帅抑或是变身成虎的主帅,如何领兵冲锋陷阵? 「是,就是这事,皇上应允了,未来若真有异族侵犯,不必绍威披挂上阵,皇上已交代严将军招训新血,另外,皇上也允了绍威可以为家族生意忙碌,有事再行进宫,得以以家为重。」 赵秀妍愈说愈开心,接下来又谈及儿子的婚事及延续香火等事後,又问:「你说绍威这一趟下江南与茶商谈合作事项,都去月余了还不回来?你也催催他。」 「是,老夫人,我等会儿就派人催去。」他恭敬的道。 赵秀妍满意的在丫鬟的随侍下走了。 老虎再度走回书房。 元志邦看着牠,「爷都听见了?」见牠点头,他又道:「盛世太平,皇上允了爷求的事,爷应该放心了。」 能放心吗?琥珀色眼眸透着孤苦之色,一颗心更是百转千回,难以平静。 「晚膳时间到了,爷最近吃的较少,我还交代厨房改变菜色,看能不能让爷多吃点……」 元志邦後来说了什麽,他已没在听了,他想到在厨房里受尽欺凌的小丫头,不知为何?一想到她,沉重的心情突然轻松许多。 「去哪里?爷,晚膳待会儿就有人送进来了。」 但老虎还是离开了,元志邦困惑的搔搔头,是自己多心吗?怎麽觉得爷最近老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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