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信仪之家》 作者:艾莉 出版社:万达盛 出版日期:2016年3月 女主角:李珈仪 男主角:罗善信 【内容简介】 「我们以不离婚为前提,这样开始交往。你觉得呢?」 by四维空厨研发部研究员罗善信 没有人问她想不想嫁罗家人,也没有人问她喜欢哪一个。 她不太认识她的丈夫,加上拍婚纱照,他们见面不到五次。 他俩被放在天平上,砝码堆堆叠叠加加减减, 因为合算了而成就一桩政治婚姻。 不过……应该没有一个男人会料到自己的妻子在新婚夜就穿着礼服搭小黄遁逃吧…… 而他竟然从容地目送她上车、目送她离去。 那平静的神情透出的是落寞吗? 她会这麽好运地刚好碰到对方是这麽温和体贴的人? 「请问,」她客气地问着,「你为什麽会愿意跟我结婚?」 「跟你一样。」他面带微笑看着她,「想建立属於自己的家。」 她想,这男人一定搞错什麽重点了…… 「唉,你这样不行啦!身子如妻子,你不善待,就没好日子。」 说这句话的是四维空厨研发部主任许诗山。他说这话的同时,还很快地变出一杯姜茶,迅速递给前来作客的罗五罗善治。 罗善治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本想坦白说其实自己是换季鼻子过敏,但既然有名厨供应的好料,那也就无须辩驳直接享用就是。 罗善治造访这间办公室的频率已达逛自家厨房等级──事实上就是──所以研发部成员并没多理会他,仍是非常欢乐且开心地做着料理实验,让这位罗五趁机享受到某些口感奇异的料理。 他一边看着四哥的办公环境,一边不禁想着,他家四哥还真是被老妈藏起来宠着。 毫无压力的研究员职位,薪水还不错,他怀疑若四哥去当美食评论家搞不好会赚更多,但反正四哥从不缺钱,每个罗家子女都有的信托金四哥也没少,且还有小舅舅这个大靠山,他想四哥从母舅宋家那边分到的财产应该比他想像的多吧。 想到四哥的富裕就想到罗六的贫穷。罗六这家伙,到手的金钱总是戏剧性地花光;比方有次老爸刚转入以节税的赠与金,罗六很快就拿去当限量超跑订金,结果付不出尾款,只好一如往常地跟四哥借钱,搞得他都不晓得现在供奉在大宅後院车库的昂贵玩具,到底所有权人是哪位。 有时候他总好笑地想着,罗六这麽挺四哥,或许是因为四哥是他的最大金主。 再瞧瞧舅舅找来的这些研发部同事,能力顶尖自然不用说,否则怎麽伺候四哥刁钻的嘴,且个性都很天真无心机,若说四哥是罗宋两家联手宠的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他瞄向咖啡机边的透明压克力箱,上头贴了纸条注明「善信爱心基金」;他记得上次来,里面的钱包括硬币和百元纸钞大概才三分之一满,现在已经接近半满了。他之前好奇问这「善信爱心基金」到底是什麽鬼,结果这群研发部成员兴高采烈七嘴八舌地解释── 「善信看完的书……」 「DVD或蓝光片也有,他看完就会分享出来随我们利用。」 「我们看完就上网拍卖啊。」 「喜欢的当然也可以自己买下来,金额随意。」 「所有所得就放入这个箱子。」 「满了就捐给慈善团体!」 一开始他有点傻眼。善信随便动个手指头捐的钱就绝对远远不止如此,何况他们罗家原本就有慈善基金会;不过随着这些人热烈地说着,那神情之真诚可爱,实在是不可小觑这种单纯无私的爱心,这让他突然好羡慕四哥被这些快乐夥伴包围的工作环境,他还真想不到罗家有哪个孩子可以这麽快乐。 这也是为什麽有时明知道四哥不在办公室,他还是会跑来这里坐坐的原因。 这种气氛欢乐、有吃又有喝的环境,绝对比星巴克还赞。 他看了看表,想着陪母亲去打小白球的四哥差不多要回来了吧。 说起四哥与母亲,在他有限的幼时记忆中,都是四哥坐在餐桌前慢慢吃饭的画面,而母亲总是很有耐心地陪在一旁哄着。稍稍长大之後,他和善能一起奇怪着,明明是好吃的佳肴,四哥却总是苦着脸面对,那时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奶妈和管家张罗他和善能的一切,母亲只顾着四哥。 虽然少了母爱,但他和善能却从不羡慕四哥。印象中那时的母亲很可怕,不是哭就是激动讲电话,除了陪四哥吃饭时例外。 後来出现的叶师傅可以说是罗家的救星,因为四哥吃饭时开始会笑了,那时大家每次吃饭都会期待着四哥露出笑容,而这几乎变成了罗家病态的习惯。因为笑起来的四哥实在是超级可爱啊,而也就是因为如此,母亲的泪水好像慢慢少了,尽管还是很爱一边生气一边讲电话。 四哥也一向很有办法,有时拿着童话书吵着母亲念;再来就开始改用意见询问来分散母亲的注意力;随着年纪渐长,就变成营造话题以引领母亲去专注各种事物。 这样的四哥,根本就是罗家的救世主,或许父亲也如此认为吧,所以父亲也非常宠爱四哥。 但如此长久下来,意见逐渐质变为干涉,重心反成依赖,甚至开始影响四哥的心情与性格,他印象中大学时期的四哥似乎非常不快乐。 不过显然後来四哥又找到了新办法,而且更有效。其实说穿了就是陪伴母亲扩大她的生活圈,只是这方案需要耐心和毅力,而四哥是那种只要一旦许诺就会做到的人。 从高尔夫球练习场到高尔夫球场,从当个常去做SPA的贵妇,变成芳疗和凯龙同好俱乐部的主持人,这几年母亲慢慢地有了改变,除了仍对罗二非常介意之外,母亲几乎是个优雅乐活的贵妇。 也就在那时,他开始把善信当四哥──好啦,其实他记得,小时候都叫善信「二哥」的,因为被父亲纠正,说应该是「四哥」,他才因为叛逆而乾脆直呼其名,然後善能这直线条当然就跟着学。但好些年来,善信一直是他心目中那个靠着一张可爱脸蛋就所向披靡的可爱「弟弟」。 几年前,一家八卦杂志竟胆敢爆罗家内幕,虽然第一时间被老爸强力动用关系而很快下架,但那对罗家内部仍是投下很大的震撼弹。那时四哥的新计画才开始不久,母亲也开始结交新朋友,那篇文章一出现,又让母亲差点崩溃。 白目的罗善能居然抢在下架前夹带一本回家。 「你在助长这种不入流的杂志。」他忍不住翻白眼。 「哎,当然要看写些什麽鬼啊。」善能一贯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好吧,老实说他也很好奇。 杂志内关於罗家的那篇文章其实很无聊,交代了老爸的情史,一个正室四个情人,每个情人都贡献了一个孩子,还制作表格让人可以一目了然,想来这些内容搞不好中文维基里的「四维集团」或「罗治贤」这两个条目里就有,不过看维基的人少,看八卦杂志的多,杀伤力自然不同。 老爸的罗曼史是卖点,顺便加上外面的小孩要来争接班,耸动营造内斗的议题。在他看来,若把其它豪门、大企业的第二代第三代名字替换进去,情妇和小孩的数量加减一番,差不多就是杂志文章产生器的内容了。 「为什麽看起来有股他们才是受害者的感觉啊?」善能有点忿忿不平,但又带着好笑的表情。「还边陲三人帮咧!」 杂志写父亲外面生的三个儿子是边陲三人帮,边陲即指远离四维集团核心。罗善治看着照片,照片中他们四兄弟在中央,善能笑得有点张狂,罗二罗三则在一角很低调…… 「还不是因为你,笑成这样……」忍不住啧了一声。 照片中的大哥几乎完全背对镜头,善能笑得张狂,他自己则笑得不可抑遏,四哥笑得很贵气,通常他们四兄弟有这种状况,一定是在取笑大哥的一些白痴行径……大哥学有专精,在财会方面甚有所长,其余部分是个好大哥,但是也很阿斗── 「他们是边陲三人帮,那我们是核心四人帮。」善能又嚷着。 「拾人牙慧。」他忍不住碎念。 「那我们是废材三兄弟!」罗善能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正好笑地想着,论个性,大哥和他们双胞胎是比较废的;但若以年薪来看,可能四哥会跟他们双胞胎一起沦为废材一族。 「废材三兄弟是指哪三个?」四哥走进来接口问。 四哥进来,让他和善能突然很紧张,因为这杂志内容影响母亲很大,而身负安抚母亲重任的四哥也受害甚深。在罗家,只要议题与母亲有关,四哥就有至高无上的主导权,因为只有四哥能解决这些议题。 四哥坐下後很优雅地伸出手,他只好递出杂志,而後就和老六一起看着四哥看杂志。 四哥的性格之一是非常有耐心,这耐心展现在阅读上更是令人不可思议;四哥几乎什麽都读得下去,他印象中看过四哥所读的奇怪书名有什麽《杂食者的两难》及《行星使用指南》,甚至还有《坏女人有人爱》之类的。 他和善能看着四哥的表情,幸好只是稍稍皱眉,而後翻页,跟着又仔细研读……然後,也看得太久了吧,明明这加了照片的文章只有一页半,四哥竟然看了那麽久…… 这让他和善能忍不住将头凑了过去,结果发现四哥是在看介绍精油的文章,什麽芳疗达人专访──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和老六面面相觑时,耳边传来四哥的话语:「这里面有讲到芳疗和凯龙,我想带妈去试试。」 没想到这东西对母亲居然非常有效,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芳疗和凯龙究竟是什麽…… 「善信!」 「善信,你来了!」 「善信,快点,我们今天试了新的甜点!」 「善信,你有没有吃中饭?」 研发部众人的叫嚷让罗善治回过神,看着四哥所受到的热烈欢迎,不禁有点吃味;上午请假去打高尔夫球的人,下午来上班居然还可以像是胜利凯旋归来…… 看着四哥脸上的笑容,他不禁想着,原本不看好的政治婚姻,似乎变成了一桩良缘,不仅四哥看起来心情愉悦轻松,就连两次在大宅看到的珈仪,也是幸福洋溢。他知道四哥是某些类型女人眼中的天菜啦,四哥也一向对女人很有办法,不过才短短三周耶,他想起刚成为嫂子的李家千金,原本印象中有点缺乏自信又内向说──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参加李家晚宴,他们四兄弟一道,他本想应该是纯交际吃饭,毕竟李老看中的是罗二,虽然母亲在台面下频频运作,但他们都没当回事,也不觉得四哥真的会这样乖乖配合。 不过随着晚宴即将开席,还不见罗二,他们开始紧张,平常巴不得不要见到的人,居然还没出现,罗二明明是个非常守时的人。 「啧,我刚问爸了,他说罗二不会来。」善能很快地兜了一圈後,带回这爆炸性的消息。 这晚宴席设饭店采欧式自助,他们四个本来很低调地站在一角,现在突然觉得聚光灯都往他们这里打来。 他看向四哥,发现四哥对这意外的消息十分淡定,感觉似乎早有了主意;他看向父母那方,父亲母亲正和李家两老谈笑着。是的,如果罗二会来,母亲就绝对不会出席,显然四哥比他们更早知道内情。 「嗯,我越看越觉得这位李家小姐很顺眼,」善能突然开口,还扬起笑容,「她的话,我可以啦。」 「……」他无言地看向罗六,难不成他要为金主牺牲自己吗?罗六明明喜欢性感活泼辣妹型的。 「她的确很温婉秀气。」大哥点头赞同。 闻言,他也看向李家小姐,她正和姊姊们在讲话。跟她的姊姊们比起来,她身高高了些,不过看来似乎有些紧张;比起她姊姊们展现俐落强势的五官,她那张小小的脸、中分微卷公主头,好啦,坦白说,其实他也可以啦,只是想到她个性看来内向又忧郁,就有点…… 「你们就别乱打主意了。」然後,四哥这样说着。 大哥、他和善能就这样看着罗四,看着罗四望向李家小姐的样子,三人突然有些明白了,明白李家小姐的外型确实是罗四的菜,只不过个性内向忧郁了些。但说到要改变忧郁的女人,他们罗家还真无人能出其右。 而後李家么女就被李老带过来打招呼,就近看着身穿米白色礼服的她,他想着,这样的女人对他们废材三兄弟来说绝对是非常够格的,不仅是身家背景、容貌气质,更因为她是属於那种站在男人身边,会让男人更显风采的类型。除了性格有点让人担心外,真的,他不得不承认,父亲没有拒绝联姻的建议、母亲亟欲想要把她纳为媳妇,还真的是有道理可循的。 应和着李老的引介,李家小姐一一向他们致意,对着罗一和他们双胞胎,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礼貌而温婉,可看向罗四时,就见她眼睫闪动,眼波流露复杂意念,一声微弱的招呼:「善信……你好。」当下他即明白了这位李家么女也早知对象是罗四。 只是这位李小姐实在有够弱,打完招呼就垂下眼,因此没有看到四哥回给她打气的微笑。 不过现在看来,所有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看着走在前头迈向办公室的四哥,他不免想着,或许是因为四哥总是温和看待一切,用耐心慢慢去改变,所以才会都往好的方面发展。 「善信,」虽然心里叫着四哥,但看着这张脸,还是习惯叫名字。「今天你又落後几杆?」 「妈大概九十五杆,我一零五杆。」罗善信笑着回答。 罗善治点头。这就是四哥厉害的地方。在比赛中他从不让女人,也不让母亲;但他会选对方擅长的事物来竞技,特别是母亲的个性其实很好强。 母亲这几年高尔夫球打得很认真,结识了几名贵妇球友,九十五杆在业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等级了,可见母亲花在上头的时间有多少,也代表着她已经将自己的生活与目标安排得很妥贴充实。 随着四哥落坐,看到他桌上还有五、六本跟婚姻有关的书,罗善治不禁笑出声。四哥连这种书都看得下去,真的很厉害。 「身子如妻子,你不善待,就没好日子。」他碎念许诗山说的话。 「妻子如身子,你不善待,就没好日子。」善信纠正他,笑得很开心。 罗善治跟着笑开,觉得许诗山这句话言简意赅,而且比大多数的婚姻书籍还要有智慧。 ※ ※ ※ 李珈仪坐在咖啡店窗边一角等人。她今天约了学姐王朋朋喝下午茶,不过一开始对方似乎有些迟疑。 「你说……」电话中的王朋朋沉默一阵,「你想问我关於婚姻的事?」 对方的沉默和迟疑让李珈仪开始退却;面对这样的情形,她总会不好意思,怕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做了不该做的事。 「嗯……学姐,不好意思,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说你跟徐学长结婚了,应该知道一些经营婚姻的技巧之类的。」 结果对话那端是更长的沉默,这让她几乎又要道歉,却听见学姐一改先前迟疑的语气,轻快地说: 「原来是这样。当然没问题,那我们明天下午见。」 李珈仪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昨天一定说错了什麽,才会让一向爽朗直率的学姐有那样的反应。 其实李珈仪和王朋朋的交情并不深,因为学姐忙、因为她自己不擅与人打交道。大学时代,印象中她与学姐较深的互动也就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她刚恋爱不久,那时男朋友本来说要约会,却临时带着她跟他的一群朋友去看校际棒球赛,比赛进行间,她一直被冷落一旁,听着他们讲她听不懂的上垒率左右开弓得点圈打点之类的名词,然後这位朋朋学姐突然出现,落坐她身边,侧头看着她。 「珈仪,第一次来看球?」朋朋学姐问。 「嗯。」她点头。 不懂棒球的女孩到现场看球,男友却自顾自跟朋友聊球经,王朋朋只消几眼就明白了一切。 「来,我带你去买热狗吃。」也不管李珈仪想要报备,王朋朋直接拉了人就走,回头顺着李珈仪的视线看,发现那男人根本没注意或是不在意。 吃完热狗上完厕所,王朋朋带她到较少人的三垒侧,等她坐好後,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翻到空白页,开始一边画一边写一边讲解。 内野外野本垒板垒包捕手野手投手,王朋朋一边笑一边讲解,还配合场上情况说明,然後再进一步讲每个半局三人出局计、保送三振各垒打以及盗垒,简洁又完整,让她有了清楚的基本概念。 跟着王朋朋简单带出得点圈和打击率的意义,让李珈仪终於知道场上是在进行什麽状况,也终於明白为何棒球很难得分──因为你上场打击时,对方场上有九个人在防守你。 有了基本认知後,她才理解为何看似冗长的比赛大家还会如此热血紧张,因为每一次的攻守交替、每一球的投出与挥棒间,都是情蒐与斗智。 自此,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时光流逝,直到五局结束整理场地期间,她才发现自己跟着朋朋学姐看了三局棒球。 「棒球很好看,你的第一次看球赛,我不想你因为一个烂人而从此排斥棒球。」王朋朋看着李珈仪热血的脸这样说。 那时李珈仪有点错愕,因为被朋朋学姐的「烂人」两字吓到,也因为那段恋情才开始不久。爱情果真是盲目的。 中场过後,她回到原本的位置,男人却似乎以为她只是去了洗手间那般短暂消失,问了她要不要喝她根本没动过的饮料,她摇摇头,於是他接手解决。 六局後半,地主队他们学校的主炮上场,跟着得点圈有人,听着男人讲:「这家伙没屁用,垒上有人心脏就变小颗,得点圈打击率烂死了。」结果证明男人是对的,再来是男人口中爱挥大棒的盲炮,跟着是状况很差的捕手,男人的眼光很犀利,嘴巴评论得很不客气,但他讲的全中,虽然有点刻薄,但那时她着迷於他神准锐利的那一面。 那时刻,有那麽一瞬间,她曾对比跟朋朋学姐看的那几局,朋朋学姐对球员的评论很可爱,李珈仪发现自己比较喜欢这样看球赛。比方男人口中的盲炮,在朋朋学姐口中可是个男子汉。「大家都不敢跟他直球对决!棒球就是要男子汉的对决啊啊啊啊,居然一直用变化球骗他!」在朋朋学姐眼中,那个盲炮反而是可爱的单细胞强打者。 李珈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段往事,这让她兴起一个念头,如果那时中场过後她没再回原座,那男人会不会根本就忘了有带她一起来看球──她觉得可能性很高──若整场都与朋朋学姐看球的她,会不会变成狂热棒球迷,而有不同的生活圈、跟着有不同的人生轨迹? 当然,事後证明,那男人的确是「烂人」,至少在与她的这段恋情中是「烂人」,她到後来才明白这点。 一开始搭讪、追求她的男人,後来开始对她诸多挑剔,包括对她的服饰与打扮很有意见,他的用词是「格格不入」,因为对比他的生活圈,她的外表太千金小姐,很假很不知民间疾苦。关於她的个性,他也让她无所适从,喜欢她不要太多意见不要太罗嗦,却又嫌她没有主见只会依附他人。 因为他的否定只是片面而非全面,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有错自己不够好,所以一直想要改掉他讨厌的地方。 跟着他一起去参加社运,但他却对她席地而坐前还要铺手巾的举动嗤之以鼻。 「你真是个虚伪的既得利益者。」男人这样说她。 她在某一天终於明白,她的外在、她的身家,对这种在抗议社会不公义的男人而言,只要没抛去现有的物质条件,不叛逃她那属於当代权贵的李家,她在他眼中就是那麽虚伪,尽管他仍很问心无愧地接受她物质上的援助。 她在某一天就这麽觉悟明白了,事实的丑陋让她晕眩地蹲在校园走道上,差点被骑着单车的王朋朋撞到。 温和双眼出现在她眼前,她看到朋朋学姐蹲在身前看着她。 「还好吗?」王朋朋问。 李珈仪点点头。 「坐在脚踏车後座的话,会不会掉下来?」王朋朋又问。 李珈仪摇摇头。 於是王朋朋说有些事情要处理,如果她没事的话可以一起去,於是她侧坐上脚踏车,於是王朋朋带她到动保社社窝。 动保社社窝有点臭,王朋朋带她进去後,搜出了面包和铝箔包饮料叫她先吃完,然後自己就开始整理每个狗笼猫笼里面的大小便。 她吃完後,在王朋朋的要求下,担任换药小帮手。那时她看着朋朋学姐熟练地帮猫猫狗狗换药,那段时间内她完全忘记自己的心情,只对学姐那坚强的心脏与快速的换药动作感到敬佩。 「答应我一件事。」王朋朋在换药间突然这样对她说。 那时她看着猫咪和狗狗们都如此乖巧地任由学姐摆布,那麽信任学姐,居然可以如此受痛也忍着,所以听到学姐突然这样说,有点傻愣。 「如果哪天你真的觉得很痛苦、生不如死之类的,或者觉得自己好像被否定、怎麽那麽没用之类的……」王朋朋突然抬头看着她,「请来这里。你就会知道,其实你可以有不同的想法与答案。」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因此落泪了。 但年轻时总是傻气的,所以尽管在恋情中被否定,仍受虐地忍受着,急欲改变自己去迎合对方,直到变得再也不像自己,变得连自己都否定自己,她终於真真切切地明白,这是一段从头到尾都不适合自己的恋情。 那天很晚了,她走在校园里,步到动保社社窝,上锁的门,窗内黑漆漆一片,只有狗狗猫咪在叫。她转身走出校园,忘了要开车,就这样一路走着,走到忘了时间忘了距离,甚至走到了行政区交界的桥上人行道。 一个女子深夜站在桥上总是让过路人很紧张,她发现这样的自己很让人侧目。她其实只是有点迷路了,在人生的路途中迷失。 电话铃声响起,她从包包中取出手机接听,是打错电话的。 本来还有一丝期待男人会打给她,但一如往常,总是如此,只要不欢而散,一定是她大小姐脾气无理取闹,男人总是这样想,所以男人从不曾在这种状况下打给她。 她挂了电话瞪着手机,脸上浮现非常千金大小姐的骄纵模样,然後几乎毫不迟疑地扬起手,一个抛物线,那支手机就此长眠河底。 隔日她不再去学校,转而到异乡念外语学校後再开始她的留学生涯。 「李珈仪小姐?」 咬字清晰又好听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神看向对方,自信美丽的脸正礼貌地对她笑着,有点眼熟,跟着她想起来了,是某台当家女主播。 「是。您好。」她礼貌回应。 李珈仪努力想了下,这位主播曾在李家晚餐时被提及,那是她结婚前爸爸和姊夫们在讨论民调,而这位主播所属的某台,在政治色彩上其实是中立的,而那家电视台是宋家的,嗯,就是婆婆的娘家。想到此,觉得对方应该是友善的一方,於是她笑容里的善意便多了一些。 「恭喜你新婚。」主播这样说着。 正想回谢,却看到对方的笑有股奇怪的涵意,於是那谢意就卡在喉间,只怔愣看着对方。 「你和善信很登对。」主播又这样补了一句,再向她点头後,才到柜台结帐离开。 「……」不知怎的,女主播喊善信的名字,总让她觉得有点故意,搭配那样的笑颜,有种示威的感觉。 「你认识黎艾薇哦?」 王朋朋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她抬头,对学姐笑了笑,跟着摇头。 对嘛!这才是她认识的朋朋学姐。合身的牛仔连身裙、牛仔靴、马尾,未施脂粉的脸上仅抹护唇用唇彩,一身爽朗与自信。 「如果不认识,那她就是来挑衅的。」王朋朋说话还是很直接,一边说着一边坐下。 听到学姐这样讲,李珈仪心里原本的不舒服和猜疑尽释;她想这可能是与王朋朋的语调有关,学姐的语气像是在讲着「啊,路上有颗石头」般的轻描淡写,那般的……不重要。 「学姐觉得她是来挑衅的?」因为相信了王朋朋看人的眼光,所以李珈仪觉得听学姐的话准没错。 王朋朋点头。「人生旅途上,路上难免遇到石头绊脚,有时候甚至会有往日幽魂来纠缠。」 李珈仪漾出微笑,点点头。 「既然你理解了人生这回事,而且看起来你也看电视,所以,对这个往日幽魂,就不必去在意了。」 唉,朋朋学姐总是这样直接啊,就跟替猫狗换药一样,下手总是快速精准。 之前那男人,因为参加了几次社运和抗议活动,凭着能言善道而大出锋头,日後变成耀眼的政治新秀、名嘴,但当她在电视里看到那男人时,总是立即转台。 「我实在不懂为何名嘴和名媛也能是一种职业,让人赖以维生。」 听到学姐的评论,她想起一些靠曝光拿代言的千金小姐,忍不住笑出声,因为自己从来不是那种爱搏版面的名媛,所以并不觉得被针对。 「会笑就好。那家伙,说好听点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啦。简单讲,就是只会打嘴炮。对不起,我个人实在讨厌这类型的人,所以一说起就会特别激动。」 「我可以理解。」李珈仪看着眼前的学姐。 她相信以学姐对动保的付出,在某方面所遇到的阻碍应是不少,但学姐一贯秉持「去做就对了」的态度。 「我们进入正题吧,你要问关於婚姻的什麽事?」王朋朋笑着说,「不过我看你现在比先前还幸福洋溢,哪来什麽婚姻困扰。」 李珈仪脸红,开始解释着,就是因为很幸福,但觉得自己明明没有付出什麽,怕这样继续下去不行,因此对於要怎麽付出、怎麽开始感到困扰,因为她连入门的采买都失败。她并没有提及善信不为外人知的秘密,仅轻描淡写带过。 王朋朋肘抵桌双手托腮,匪夷所思地听着对方的烦恼,原本想笑,但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表情很快地柔和起来。 这不是奢侈的烦恼,这是很单纯可爱的热恋模式,恐怕这位大小姐这辈子从未如此幸福如此被喜爱着,所以她很怕幸福会不见。 「我想,比起一般夫妻,你们遇到的问题应该会少一点。」王朋朋等学妹诉说告一段落後,微笑说着。 「欸,我想也是。」李珈仪点头。因平日很少一次讲那麽多话,感觉脸上有些燥热。 「一般婚姻会遇到的有:婆媳问题?」王朋朋看着对方的脸,很快删除,跟着一一数着:「金钱分配纠纷?家事分担不当?性生活不协调?」 看着对方一一摇头,跟着刷红了脸,王朋朋不禁笑了出来。 除了最後一项没有多做解释,其它部分她描述着罗氏小家庭的种种。家事大都是全自动智慧产品代劳,需要劳动的部分其实很少;金钱方面,其实她怎麽想都不觉得善信会在意;至於生活习惯嘛,除了现在生理时钟还不是很一致外,她都会观察善信的小习惯来调整自己,比方物品归位模式、挤牙膏方式、顺手整理脏污的态度…… 「你告诉我,结婚前你是不是有偷偷跟你的神仙教母许愿?」王朋朋好笑地说着,哪有人可以随便就嫁到好尪,简直好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李珈仪笑了出来,但笑容随即隐去。「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善信为何会愿意娶我。」唉,像他这种个性的人,应该跟谁在一起都会很幸福吧? 「为什麽不能是你?」王朋朋侧头看着学妹问。 「呃,因为还不认识就结婚,然後也不清楚对方的个性啊。」诸如此类的。 王朋朋带笑叹了一口气。「珈仪,我接手经营婚姻介绍所八年,我老实跟你说,你太高估男人择偶时的逻辑了。」 「……」李珈仪还真的有点不明白。 「长得秀气温柔婉约,等级大概就是带出门有面子,但又不会让其他男人觊觎乱想;个性和顺好相处,当然如果懂得撒娇更好,基本上这就是大多数男人会想要娶的老婆。」 由李珈仪的表情看来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所以现在的你,大概就是那种十个男人,有九个都会说『我可以』的那种女人。」王朋朋这样结论。 但王朋朋心里想的其实是,那位罗善信先生,似乎比她所想的还要鬼神,因为她以前知道的珈仪、甚至在新闻转播罗李联姻时看到的珈仪,明眼人还是可以从她得宜的举止中看出不安与无措,而那样的珈仪,在王朋朋眼中,其实已经很接近她认为的轻微忧郁症。可瞧瞧现在的珈仪……那位罗先生也太厉害了。 「谢谢朋朋学姐。」似乎是疑惑获得满意的解答,李珈仪脸上绽放出更加甜美的幸福感。 王朋朋回她一个笑容。 「啊。」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李珈仪从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正面朝向对方後再放在案前。「这个给学姐,资料填妥之後再给我。」 昨天趁着秘书报告会务时,她小心翼翼地问秘书,是不是赞助的单位或团体有特别的限制,或是金额她能动到哪些部分之类的。 秘书很意外她的提问,但对於她会感兴趣似乎很开心,说基金会每个月能花的额度虽然不高,但几十万的话都还可以,当然活动项目有大有小,专案类别不同也有差异,但若需要更多的话就再开会讨论就好。 王朋朋看着案前的每月赞助申请表,眼里闪过什麽,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她看向李珈仪,第一次看到了她以往未曾注意的地方。 「一开始可能没办法很多,我们先每个月赞助这个金额试试,之後我再问问秘书还能怎麽做会更好……」李珈仪看对方都不说话,突然有点担心,「因为还是得申报什麽之类的才能符合节税等等我不懂,所以必须填这些表。还是我问问秘书有没有更简便的作业办法……」 「珈仪……」王朋朋的声音有点沙哑,「这赞助金额很高,远多於我们每个月收到的赞助。」他们协会不是会强力行销的团体,也秉持资源不要过度抢夺,所以他们并不介意曝光率低。 「嗯。那就好。」李珈仪似乎理解了,点点头,没有追问。 王朋朋点头,看着对方。这个她一直觉得弱弱的千金小姐,总觉得有点傻气固执的千金小姐,是个骨子里单纯善良的人,这是她以往没发现的。她以往只觉得对方弱,所以没有看到对方的强项与优点;可她觉得自己乐观且有正义感,是属於照顾他人的人,而不是被照顾的,除了被那个人照顾之外。 「珈仪……」王朋朋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谢谢你当我是朋友,所以有件事,我不希望你误解,或说不让你知道真相。」 李珈仪眨了眨眼,难得看到心目中能言善道的学姐讲话讲得这般让人有点难以理解。「好。」 「关於你找我谘询婚姻这件事,其实我能给的就是经营婚姻介绍所而来的一些经验。」王朋朋笑了一下,「所以都不能算是自身经验。」 李珈仪看着学姐脸上很异常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但关於你所说的,我结婚的这件事,也是真的。」 「……」 「只是我的婚姻维持不到一个月。」王朋朋脸上闪过凄苦,而後又笑了,「所以严格来说,我当徐太太只当了一个月。」 李珈仪看着对方的苦笑,突然非常想要给对方拍拍抱抱,想到自己竟然这样在学姐面前谈幸福── 「我当徐太太只当一个月,然後就变成了寡妇。」 虽然很笨拙,但李珈仪真的很想给对方安慰,王朋朋见她想起身,很快摇摇头,然後笑着。 「所以我明白你担心幸福会不见的感觉。」王朋朋霎时又恢复了自信爽朗的模样,若不是眼角还有些许泛光,旁人根本不会察觉她曾有瞬间的软弱。 李珈仪感觉喉间吞咽困难,似有什麽东西梗在那里了。 「所以你要珍惜你的幸福、扞卫你的幸福,建立一个很多爱很多爱的家,好吗?」王朋朋这样说。 李珈仪很听话地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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