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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宁馨《蜜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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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6-4-10 14:11
标题:
宁馨《蜜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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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蜜医》
作者:宁馨
出版日期:2016年4月13日
【内容简介】:
给赤龙国皇宫统领,亲亲夫君牟爵爷:
二爷,都说傻人有傻福,这话真不假,瞧,我不就遇到你了吗?
要不,穿越到赤龙国这嫉「儿科大夫」如仇之地,我真是没戏唱了。
说来也怪,大夥分明怀胎比登天难,居然还不珍惜良医,忒傻了,
好在二爷爱病侄如亲子,我才有机会露一手来救人兼翻身──
让牟家相中我的本事,娶我进牟家当个现成的家庭医生兼保母!
可是爷,原来你们富贵人家都吃棉籽油?!难怪世家几乎绝後……
偏偏这桩生意牵扯到皇后母族,咱也不好说啥,只得迳自忌口,
岂料不出三月就怀上了龙凤胎……哎呀,这下可红遍了大街小巷,
人人都道我医术了得,祖上有生子秘方,纷纷上门来求,
而牟家三房生怕我肚里孩子夺走爵位,无数次使绊子想害我母子,
多亏我福气才保住三条命,不过家事闹完了,竟又闹起国事……
生子秘方使得宫中嫔妃恶斗更加白热化,几派势力也逼牟家表态,
呜呜,人家只懂照护孕妇和小孩,对这种闹人命的宫斗不拿手啊!
第一章 拐个弯也能穿越
这儿的黄昏是拥挤繁忙又喧嚣的,各色行人车辆挤满了街头,喇叭声、吵嚷声连成一片,好似在为即将到来的疯狂夜晚尖叫一般。
苏圆穿着牛仔裤T恤,踩着轻快的板鞋,穿行在稍显清净的小巷间,偶尔在街边小摊上拎两串小吃,边走边啃,心情倒也不错。
眼见再不远就是她租住两年的小窝了,她胖嘟嘟的脸上笑意更浓,脚下也加快了脚步。
今日,闺蜜方灵相召,灌了她满耳朵的唠叨。不外乎是要她争点气,好好学习,早点荣登助产师的岗位,赚钱把自己养得更肥,也让携手去了天堂的父母更放心。
每次想起这事,苏圆就忍不住委屈。她不是不想工作,但她一个女孩子,家里没有人脉,根本找不到适合的工作。
天知道,只不过给一群三四岁的小朋友换换尿湿的裤子,分分水果,怎麽就需要英语精通,身材苗条,能歌善舞又要考证照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见得英语能说到流利,歌舞也只勉强看得过眼。
没有收入,她只能坐吃山空,花光爸妈留下的积蓄也勉强撑了一阵子,但是……
凡事就坏在这个「但是」上了,她这圆滚滚的体型,据说是出生就注定的。
想当年她来到人间才三四天,就被亲生爸妈扔到街边的椅子上,养父母看她白胖可爱就把她捡回去养了。
结果,这一养她就更白胖可爱了,大学一直保持着身高一六二,体重六十五公斤,别的同学换男朋友跟换包包一样快,她呢,永远是可爱妹妹的不二人选,而且是男女通吃。
好吧,妹妹就妹妹吧,起码没人会对妹妹起不良念头,她也单纯了这麽多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只是找工作可就难了,多少老板以貌取人,在面试那关便将她刷掉。
掂掂手里沉重的书袋子,苏圆也没了逛街的心,索性赶紧回家。
她抬脚转过巷角,走进弄堂里,可是,下一瞬,入眼的却不是房东奶奶的藤编摇椅,而是……荒郊野外!
枯黄的草地踩在脚下,其中夹杂着零星的绿意,几棵矮树散落在四周,偶尔一阵风吹过,枝条欢快的摇了摇,也摇碎了苏圆最後一丝理智。
「啊,这是哪里?」苏圆伸手拍打胖胖的脸颊,末了又用力揉着眼睛,「我一定在作梦!快醒来、快醒来!」
愿望往往是美好的,现实却残酷得如同後娘。
「呦,兄弟们快来看,这里有个疯娘儿们。」
不远处的山路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醉醺醺的男子,许是见苏圆落单,又是这般古怪模样,以为遇到了谁家的疯女子跑出来,笑嘻嘻地凑过来想要占便宜。
苏圆也顾不得这是不是梦,警惕的抱紧手里的书袋子,呵斥道:「你们是什麽人?赶紧滚,小心我报警!」
「抱井?」几个地痞笑嘻嘻搓着手围在四边,听得这话就笑得益发痞气,「小娘子,那水井多凉啊,你不如抱着哥哥我吧,保管你舒服又欢喜,以後再也不想抱井了。」
「就是、就是,来,相逢就是有缘,咱们亲近亲近!」
几个地痞眼看就要上前,苏圆再也忍耐不住,一边抡着书袋子做武器,一边高声求救,「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哈哈,」几个地痞不但不害怕,反倒笑得更欢快,「小娘子,你就别喊了,还是省省力气吧。」
「就是,这里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你还是乖乖陪我们兄弟乐呵一晚吧!」
许是几个地痞说话太笃定太嚣张,老天爷终於看不过,也不愿被祂坑了一把的苏圆刚刚落地就失了清白,终於大手一挥送了救星过来。
山路上不知何时又行来一辆青布小马车,车辕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个蓝衣仆役,其中一个眼尖,见到这边的状况就回身冲着马车里禀报了几句。
苏圆抡了半晌书袋子,正觉得胳膊酸疼,情急之下哪里肯放过救星,瞧个空子就撒腿往马车跑了过去。
「救命,非礼了!」
几个地痞犹豫了那麽一瞬,到底还是舍不得好不容易碰到的艳事,抬脚追了上去。
众人一前一後很快到了马车跟前,苏圆攀着马车窗子就喊开了,「救命,这些人要非礼我,快救救我!」
几个地痞伸手想要拉扯苏圆,嘴上还胡乱扯了个藉口,「妹子,你说什麽呢,哥哥不过跟你吵几句,你怎麽能这麽说话,快跟哥回去,哥明日给你买胭脂!」
苏圆死命抓着马车不肯松手,脚下踢着几人,喊道:「你们胡说,我不认识你们!」
两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马车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石青色锦缎长衫的年轻男子跳了下来,两道墨眉轻挑,双眸冷冷地扫过几个地痞,开口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强抢民女,可知道这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呃……」不知是他微微抬起的下巴含了三分倨傲之色,还是双眸里的冷意太过逼人,几个地痞下意识松了手。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还想辩白一下,「她……嗯,是我们妹子,脑子有些不好,我们要带她回家……」
「哼!」年轻男子冷冷一笑,淡淡扔了一句,「那就一起进城去县衙查一查户籍,若她真是你们家里人,我让人送你们回来。若不然,你们直接就留在县衙大牢吧!」
「不、不,都是误会、误会。」几个地痞一听这话,哪里敢再纠缠,各个都把苏圆当烫手山芋,急着扔掉。
「我们认错人了,我们这就走。」说着话,这些地痞如同来时一般,很快又跑得没了影子,看得苏圆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年轻男子仔细打量了苏圆几眼,见她衣着古怪,神色怔忡,想了想就道:「姑娘,你家住在哪里?这个时候怕是不好独自上路,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啊,」苏圆闻声终於回过神来,赶紧松开车窗道谢,「多谢这位大哥救我,刚才真是吓死了。」
男子许是有些心急赶路,闻言皱眉摆摆手又问道:「你家在哪里,要我送你一程吗?」
「家?」苏圆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啊。」
男子眉头皱得更紧,扫了一眼天边将要落下的太阳,只能说道:「离这里最近的村子就在前边不远,不如我送你到那里,你可以找村人打听一下路。」
「好。」苏圆赶紧点头,「村里有便利商店就行,我借个电话让我朋友来接我。」
电话?便利商店?男子眼里闪过一抹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示意苏圆先上了马车,然後自己才跳了上去。
两个仆役一左一右赶着马车跑上了山路,马蹄踢踢踏踏,清脆有声,晃得苏圆依旧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不等她再仔细想想的功夫,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车外的仆役禀告道:「二爷,三里村到了,客人该下车了。」
「哦!」苏圆赶紧拎着书袋子开门下了车,再次同男子道谢,「谢谢大哥送了我一程,能不能留个电话,改日我请大哥吃饭。」
男子眼里疑惑更浓,却仅简单拒绝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须客套。我家里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他拱拱手关了车门,马车再次起步,很快又上了路。
两个仆役回身瞧着苏圆傻乎乎站在路口,忍不住觉得好笑。其中一个就道:「这姑娘是不是傻子啊,真古怪。」
「就是,」另一个接话道:「好人家的姑娘可不能独自出门,方才若不是碰见咱们,怕是清白就毁了。」
车里的男子闻言,抬手敲了下车板呵斥道:「事关女子名节,你们慎言,回去之後不要与人多嘴。」
「是,二爷。」
两个仆役对视一眼,赶紧应声,心里都有些後悔方才闲话。家里小少爷正病着,二爷本就心急赶回城里去,他们这时候可不能犯错。
另一头,苏圆看着马车跑得没了影子,她晃晃混沌的脑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似答案就在她手边,却死活摸不到。
她拎着书袋子晃进了村落,暮色越来越浓重,她极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个大体轮廓。
许是聚居在山路旁,村里有条土路与山路连通,她顺着路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第一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住的是小草房,模样很简陋,两扇木头门微微开了一半,好似在欢迎她的到来。
苏圆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小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小院里无人回应,除了偶尔路过的晚风,寂静无声。
苏圆没有办法,只能又往里走了两步,再次问道:「有人在家吗,能不能借我用一下电话?」
这次许是离得近了,屋里终於有了响动,一个身穿灰色衣裙,头上包了帕子的老太太扶着门框走了出来,冷冷望着苏圆好半晌才操着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是什麽人,怎麽跑我家来了?」
「啊,老婆婆,我迷路了,能借我电话用用吗?」
「电话?那是什麽东西?你是男是女,怎麽穿得这麽古怪?难道是外藩人?」老太太黑了脸色盯着苏圆,似乎恨不得给她做个透视检查。
苏圆被老太太一通逼问,懵得更厉害了,「嗄?我就是要借个电话用用……」
老太太许是瞧着苏圆古怪得厉害,回屋点了油灯出来,想要仔细打量苏圆是不是别国奸细。
这油灯的微弱光亮像闪电般,瞬间劈透了苏圆的脑海,她终於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举着油灯,穿着灰色衣裙的老太太!还有方才搭救她的男子也是锦缎长衫,金冠束发,坐的是青布马车……
「啊!老天爷,我不要穿越啊!」
一声惨叫在暗夜里传得好远,惊得门前老树上的寒鸦都飞了起来,懊恼的抗议个不停。
「你哭什麽,大晚上的也不怕招些不乾净的东西,有话进来说。」
许是见苏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当真是太过伤心,老太太也软了心肠,虽然说话还是冷冰冰的,却温柔的牵起苏圆进了屋。
这草房建的时日不短,很是破旧,但被拾掇的相当乾净,堂屋里一张方桌和四把条凳都被擦抹的掉了漆色。
苏圆被安顿坐好,又得了一碗热茶,虽然味道有些怪,却让苏圆奇蹟似的安了心神。
「婆婆,这是哪里?嗯……可有皇帝?」
老太太神色古怪的又给苏圆添了热茶,这才应道:「这里是赤龙国,当然有皇上了。怎麽,你还认识皇上啊?」
「不,不,」苏圆赶紧摆手,「我不认识,我就是……就是问问。」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伸手扯扯苏圆的T恤嗔怪道:「你这姑娘是哪里来的?怎麽衣衫不整的到处跑,哪有女人穿成这样的?」
苏圆苦笑,想解释也不知道怎麽说,最後还是硬着头皮道:「婆婆,我迷路了,回不了家了,什麽行李银钱也没有。您看,您能不能……嗯,收留我一晚上。」
老太太闻言又把她仔细打量个遍,眼里毫不遮掩的猜疑,苏圆只能很无奈的傻笑。
虽然养父母待她很好,但自知道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开始,她就本能的把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好人坏人几乎是看上一眼,她的第六感就会报出答案。
这陌生的老太太虽然脸黑嘴巴也坏,却迎她进屋、让座端水,可见是个热心肠。她如今初来乍到,只能先抱着这条大腿不松手了,否则外头黑天暗地的,她根本没有安身之处,万一再碰到那些地痞,可不见得又有人搭救了。
老太太好似终於判断出苏圆不是坏人,於是勉强点了头,「这院子就我这孤老婆子一个,你要留宿倒也方便。罢了,我先给你找套衣衫换了,再喝碗粥就睡吧。」
「谢谢婆婆。」苏圆赶紧道谢,这里的礼节她不熟,只能鞠躬,看得老太太又皱了眉头,末了才示意苏圆同她进里屋。
老太太在炕尾的一口樟木大箱子里翻出一套绿色衣裙,苏圆三两下脱了牛仔裤和T恤,但穿衣裙的时候就半点头绪都没有了。
老太太偷眼瞧着她身上细皮嫩肉,忍不住上前帮忙,抱怨道:「你也是富贵人家的闺女吧,衣裙都不会穿。」
苏圆继续傻笑,努力跟着老太太学那些繁复衣带的系法。等一老一小终於把衣裙穿好时,都是累得一头汗。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又出去端了一碗热粥,苏圆连惊带吓这麽一遭,肚子也饿了。
她也不客气,稀里呼噜吃了粥,又帮着老太太铺好绣花被褥,然後就钻了进去。
潜意识里,她还想着早早睡着,兴许再睁开眼睛,她就会躺在自己的小窝里,发现一切都是梦了。
暗夜里,躺在旁边的老太太听着小姑娘发出的轻微呼噜声,有些哭笑不得,嘀咕道:「到底是谁家的傻姑娘,真是实心肠,万一遇到坏人,岂不是把她绑起来卖掉都不知道?」
说着话,她爬起来再次摸了摸苏圆换下的牛仔裤和T恤,疑惑的摇摇头,实在看不出来这是什麽布料,待瞧见桌子上那古怪袋子里的书,她神色又柔和了三分,「还是个识字的姑娘呢。」
「呼!」油灯被吹灭,屋里再次陷入了黑暗。
天空中,上弦月不知什麽时候露了脸,月光顺着窗缝儿照了进来,给小屋添了几分光亮和暖意。
「哗哗!」苏圆拎起半桶井水倒进大盆里,末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抬头望望骂了几千次的老天,到底还是决定不再浪费口水了。
一晃眼,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有七八日了,她不知自己怎麽跑到了这里来,却清楚知道回不去的事实。
当初那个遇上地痞的荒野,她又去了三四次,怎麽也没找出什麽黑洞或者时空隧道的存在,倒是远远又瞧见那些地痞一次,吓得她落荒而逃,回来又被吴婆婆唠叨了好久。
吴婆婆就是当日那个面貌凶恶的老婆婆,难得是个心软的,虽然不曾待她如何亲近,却一直没有撵她出门,也没饿到她,尽管粗茶淡饭,苏圆已经很知足了,每日努力帮着婆婆做家务事,闲下来就想想自己的出路。
可惜,这是个架空朝代,她读书时啃进肚子的历史知识半点用处都没有,绝了她的神棍路线。
想想那些看过的穿越小说,女主角不是家里外边一把抓的贤妻良母,便是天才全能型,偏生她读书时被养父母照顾得太好,毕业之後又是宅在家里,刚被闺蜜逼着考了半吊子的助产师执照,还没确定上榜呢,就一拐弯掉到陌生时空来了。
简直是天要亡我啊!
「唉。」苏圆有气无力的拎起一件衣衫开始用棒槌捶打,结果太用力,溅起的水花活生生给她洗了脸。
「你这丫头真是笨到家了,告诉你多少次洗衣服不能太用力,扯坏了还得缝,你跟棒槌有仇啊,用力敲什麽!」
吴婆婆挎着篮子从院子外边进来,一见苏圆如落汤鸡一般,又数落开了。
苏圆吐吐舌头,赶紧笑着上前抱了老太太的胳膊,「婆婆,您去哪里了,中午咱们吃什麽饭,我来做啊。」
「你可饶了我的灶间吧,前日差点一把火烧得精光,再让你进去一趟,怕是晚上我这把老骨头就要睡外边了。」
吴婆婆嘴上说得凶恶,却没有推开苏圆,手里的篮子晃动间露出里面的几颗红壳鸡蛋。
苏圆眼睛放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欢呼道:「婆婆,咱们中午炒鸡蛋吃吗?真是太好了,我来做吧,我炒的鸡蛋最嫩了!」
吴婆婆眼里闪过一抹好笑,却把篮子护得严实,「你洗衣服吧,少打我那油坛子的主意。」
「嘿嘿,」苏圆傻笑,「好啊,婆婆做的饭菜也好吃。婆婆教我烧火,等我学会了,再做给婆婆吃。」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圆本就长得肤白脸圆,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真是喜气至极,从小就不知骗了多少长辈的糖果呢。
吴婆婆自然也逃不出这个魔咒,伸手点点她的脑门就牵着她进了灶间。
一筐茅草倒在灶头前,吴婆婆刷锅预备做饭,苏圆就塞了满灶膛的茅草准备点火,许是茅草有些湿气,点燃了好半晌都烧不旺。
苏圆扯起旁边的吹火筒就噗噗往里吹气,结果灶膛突然爆出一声响,把苏圆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熏了个满脸黑。
吴婆婆回身一瞧,笑得是满脸褶子抖也抖不开。
「你这丫头真是笨啊,哪有直接对着灶头吹气的,没呛得你满嘴灰就不错了。」
「呸呸!」苏圆沮丧的扔掉吹火筒,抱怨道:「这灶火太难烧了,如果有煤气罐就好了。」
相处几日,吴婆婆对苏圆的古怪语言已经习惯了,闻言也不当回事,扭头去磕了三个鸡蛋,小心翼翼搅拌均匀,末了才从盐坛子里夹出一块黑乎乎的猪肉皮在锅底蹭了蹭,滚烫的锅底炙烤着肉皮,很快发出滋滋的声音,几滴油脂滚到了锅心,吴婆婆赶紧把肉皮又送回盐坛子,看得苏圆心酸不已。
即便她看不到以後如何,暂时的生存问题也是迫在眉睫了。吴婆婆收留了她已是大恩,她有手有脚,怎麽也不能继续吃白食啊。
她正犯愁时,院子外边突然有吵嚷临近。吴婆婆刚要往锅里倒蛋液,听见声音就把碗放到了一旁。
「你先别烧火,我出去看看。」
「好啊。」
苏圆好奇,胡乱收拾了灶头前的茅草也跟了出去。
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手里托着个小小襁褓,满头大汗的跑进院子,一见吴婆婆就扑通跪了下来,「吴婶子,求你快救救我家铁蛋吧,这孩子要不成了!」
他的话音刚落地,不等吴婆婆弯腰扶人,院子里又陆陆续续跑进来七八个男女老少,各个都是哭得厉害,显见都是孩子的家里人。
吴婆婆赶紧接了襁褓放到院角的石头桌子上,高声问道:「到底怎麽了,谁说说孩子什麽毛病?」
一个穿了蓝色衣裙的妇人许是孩子的亲娘,伸手抹了眼泪哽咽道:「铁蛋从昨晚就开始拉肚子,我熬了一晚,不小心睡着了,等醒了掀开被子一看,孩子就这样了。呜呜,吴婶子,你可得救救命啊!」
「败家娘们儿!」男人许是听得心烦,抬手就给了妇人一巴掌,恨恨骂道:「你还敢说,居然一晚都没发现铁蛋不好,我要你什麽用,回家就休了你!」
妇人担心儿子,又被丈夫打疼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你说我不配当娘,难道你就是好爹了?出去喝酒醉了一晚上,我拉着你说了好几次要抱铁蛋过来,你都不答话,这会儿倒埋怨我了!铁蛋要是有事,不用你休了我,我也不活了,跟他一起去见阎王爷!」
「哎!」男人也是懊悔,长叹一声,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一旁众人赶紧上前劝说夫妻俩,末了齐齐望向皱眉的吴婆婆。
「吴婶子,你赶紧想个办法吧。」
吴婆婆也是犯难,谨慎说道:「若是刚开始,这病也不难治,但这会儿拖太久了,孩子又太小,身上也没什麽力气,不好办啊,我这老婆子只能勉强试试了。」
「好好好,婶子只管治,不管好坏,我们都感激您的大恩大德。」男人全家带头行礼,眼巴巴盼着吴婆婆赶紧出手。
吴婆婆没有办法,扭头进屋找了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了一粒药丸掰下一半,和水化成药汤,孩子娘帮忙掰开孩子的嘴巴,把药汤灌了下去。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围着孩子等了一会儿,可惜,就听孩子肚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然後又没了反应。
显见这药丸是没有用处了,孩子娘忍耐不住,再次抱着孩子大哭。
吴婆婆咬咬牙,扯下腰上的钥匙开了房子西侧的耳房门。
苏圆虽然住了几日,也常见吴婆婆进出,却不被允许进去,这会儿眼见门户大开,她也是好奇,悄悄跟去探看。
第二章 继承医术真简单?
耳房不大,光线有些昏暗,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摆了一张方桌,桌上供奉了一座雕像,看着同後世供奉的观音娘娘有些相像,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裙裾飘飘,只不过手持一臼一杵,不是净瓶。
雕像前又有一尊黄铜小香炉,正嫋嫋冒着烟气。
吴婆婆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张用朱砂画了古怪图案的符纸,双手捧着在雕像前跪着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似在祈求什麽。
孩子的家人在院里远远见了也跟着跪下来,孩子娘更是磕头磕得响亮,听得苏圆都替她头疼。
很快,吴婆婆祝祷完毕,把符纸点燃,然後取了纸灰和水又给孩子灌下去。
「若是慈悲娘娘也不肯庇佑,就真没有办法了。」
吴婆婆忙活的额头见了汗,一边擦汗一边小声同孩子家人说,听得众人都是高高提起了心。
可惜,厄运并没有因为众人的祈求就改变,孩子依旧在拉肚子,脸色益发苍白,声音也越来越弱了。
这下别说孩子娘亲,就是家里其余亲人也痛哭起来。孩子祖母年纪大了,当场昏厥过去,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的才勉强把老太太救醒过来。
吴家左邻右舍闻讯赶来看热闹,见此忍不住也跟着叹气。
有人就道:「慈悲娘娘抛弃赤龙多少年了,求十次,能有一次降下神蹟就已经是额外开恩了,看样子,这一次娘娘还是不肯眷顾。」
「就是,」旁边一个妇人也是叹气,「我记得小时候祖母还跟我讲过呢,百年前慈悲娘娘可不是这样,几乎是有求必应,家家户户都是娃子一群,如今好不容易生个娃子,想要养大也是极不容易。」
「都怪当初那个狗屁皇帝,要不是他死了儿子就杀光专治小儿的大夫,也不会触怒慈悲娘娘,害得大夥儿想寻个大夫给娃儿看病都难!」
一个家里损过孩子的老妇人,见这情景,忍不住想起自家那个伤心的时候,气呼呼地说了重话。
旁人虽然赞同她的说法,但也不敢附和,生怕惹来麻烦,毕竟他们骂的可是赤龙国皇帝,即便已经去世百年,也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随便挂在嘴边的。
无暇管村人如何议论,院子里的铁蛋家人已是哭得软倒一片,毕竟世上还有什麽比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去更残忍的事。
孩子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如今用刀剜去,可谓痛极!
苏圆方才听了村人议论,心里益发犹豫。她也学过一些治疗孩子病痛的办法,这小儿腹泻不是传染性的,看着就是孩子受了凉引起的,不难治疗。
但她一个小姑娘,又是初来乍到,贸然出手,若是治好了自然一切好说,但若孩子最後还是免不得一死,孩子父母迁怒到她头上就冤枉了。
可是让她看着一个小生命离去而不做些努力,她的良心实在难安。这般想着,她上前一步,小声说道:「那个,这位大哥大嫂,我有些小办法许是能止住孩子腹泻,但是我也不敢保证一定有效,你们……你们能让我试试吗?」
「啊?」
孩子父母本来都要哭晕了,突然听苏圆这般说,都愣了神。孩子娘扫了一眼白白胖胖的苏圆,即便觉得她不像坏人,但还是下意识抱紧了儿子。
孩子爹难得脑子清明起来,问道:「这位姑娘,你是什麽人?可是学过医术?」
苏圆尴尬一笑,掖了掖耳畔的碎发,她这几日初学梳发,两条辫子还编得不紧,总会落下那麽一两缕,这会儿倒给她添了几分亲和气息。
「我没学过医术,但是学过怎麽照料小孩子。铁蛋这样已经很严重了,嗯,不如让我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呃,我是说,我的办法万一有效果……」
苏圆越说越乱,虽然人人都看出这孩子差不多要完蛋了,但总不好直接说出来。
好在孩子爹没计较这麽多,扭头瞧瞧脸白如纸的儿子,好半晌,终於下定决心说道:「那姑娘就试试吧,若是您能救孩子一命,我们一家都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救了,也是这孩子的命。」
说着话,他又红了眼圈儿。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丧子之痛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承受的。
苏圆得了准许,又知道孩子情况危急拖不起,她赶紧跑去灶房,捣鼓了一会儿後,端着一碗浅绿的汁水跑了回来。
围观众人有鼻子灵敏的,隔得老远嗅了嗅就道:「咦,怎麽好像有大蒜的辣味?」
苏圆没空理会这些问话,她给孩子灌完了汁水,又跑去弄了条热布巾敷在孩子肚脐上,轻轻揉动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停止一般,小小的院落里站了很多人,却声息皆无,各个都瞪大了眼睛望着苏圆和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娘亲突然惊喜的喊道:「啊,铁蛋儿好像不拉了。」
「是吗,我看看!」孩子爹立刻抬起了孩子的屁股,襁褓里处处都是便溺,他扯了袖子胡乱擦抹两把,末了仔细看了半晌,惊喜大叫道:「哎呀,真不拉了。」
苏圆赶紧帮忙把孩子放下,又用原本的旧衣衫裹好,这才嘱咐道:「虽然腹泻止住了,但孩子有些虚脱还要慢慢将养,不能再吹风受凉,一会儿回去先喂他喝些盐糖水,这几日吃米粥或者煮鸡蛋,千万不能再吃不乾净的吃食。」
「好,好。」
孩子爹娘忙不迭的点头应下,末了紧紧抱了孩子,似失而复得的珍宝。
孩子的祖母等人跟着欢喜了一阵,又上前给苏圆行礼道谢,而其余看热闹的人望向苏圆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热切。
苏圆终於後知後觉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赶紧溜到了吴婆婆的身後。
吴婆婆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呵斥道:「这会儿知道躲过来了,方才自作主张的时候想什麽了?」
苏圆乾笑,伸手扯了吴婆婆的衣角,撒娇道:「方才也是心急,婆婆别恼啊!」
吴婆婆无法,只得扭头望向众人解释道:「这是我远房甥孙女,家里父母早逝,刚来投奔。她自小跟着异人学过一些小手段,倒也不是每次都管用。今日也是铁蛋命不该绝,她是碰巧儿了。」
众人听得点头,纷纷笑着打趣道:「吴婶子,您这是後继有人了。甥孙女赶来是好事,以後有人孝顺您老了。」
吴婆婆难得露了笑脸,摆手道:「大夥儿抬举了,以後还得指望大夥儿关照呢。」
众人寒暄几句,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散去了。
铁蛋一家又等了一会儿,见铁蛋确实没有继续拉肚子,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倒是住在吴家隔壁的刘大娘,平日同吴婆婆交好,多坐了一会儿。
说起苏圆,刘大娘拍着大腿说道:「我家小三前几日从城里回来,说起县衙又要查户籍人口了。京都里那些大人物不知发什麽疯,要知道咱们赤龙总共多少百姓呢。你家这丫头的户籍和路引可得准备好,否则那些狗腿子衙役可难打点了。」
苏圆听得一头雾水,她明白户籍就是户口一类的东西,但路引是什麽就不知道了。要知道她是两手空空,不,只拎了一袋子书过来,根本就是孑然一身啊,要到哪里寻户籍和路引?
吴婆婆显见也忘了这事儿,这会儿听老姊妹说起,随即皱了眉头。但她是个硬脾气的,不肯轻易把自己的难处晾给外人看,於是含糊应道:「无事,我心里有数。」
刘大娘见此也没多问,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回去了。
一老一少重新进了灶房,把鸡蛋炒了,又热了几个饼子,煮了一小盆包谷粥,总算把午饭应付过去了。
苏圆刷好碗筷进屋,就见吴婆婆手里捏着她的那叠书发呆,心下有些惴惴,凑过去小声问道:「婆婆,您怎麽不睡一会儿,晌午闹了那麽久呢。」
吴婆婆却不应声,直愣愣打量她好半晌,才道:「丫头,你同婆婆说实话,你家里是不是专治小儿的世家?你放心,虽说当年太祖下令杀医无数,如今也过去百余年,官府不会再追究了。」
苏圆听得发懵,想起先前村人的几句闲话,赶紧摆手道:「婆婆,我家里不是儿科世家。嗯,怎麽说呢,在我家乡女子是能出门做工的,我的工作就是陪孩子玩,照料生产的母亲和小婴儿,所以会治疗一些小病症,但绝对不敢说是大夫,我还差得远呢。」
「陪孩子玩儿?照料产妇和婴儿?」吴婆婆皱眉,实在想不明白,末了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问道:「你是在大户人家做奶娘的?」
苏圆苦笑咧嘴,想辩解几句,把自己的工作形容得高雅一些,但琢磨半晌只能无奈承认,她的工作还真是同这里的奶娘差不多。
「也不算是奶娘,就是帮忙照顾孩子的吃食,调理产妇的身体。」
吴婆婆眼里疑惑更深,甚至扫了一眼她的胸口,显见对她是妇人还是女孩产生了怀疑。
苏圆下意识抱了胸口,脸红抗议道:「婆婆,我还没成亲生孩子呢,我不是奶娘!」
吴婆婆噗嗤笑出声,伸手点了点苏圆的额头,嗔怪道:「你这丫头,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说傻不傻,说灵又不灵,真是……」
「嘿嘿!」苏圆上前抱了吴婆婆的胳膊,有些郁闷,「我也不知道,本来都要到家了,一拐弯就跑这里来了,若不是碰到婆婆收留我,我怕是都饿死了。」
吴婆婆不知苏圆说的是真话,还以为她有什麽难言之隐,於是也不追问,打趣道:「放心,你有照顾孩子的本事在,到哪里也饿不死。起码在赤龙国找份工养活自己还不难。」
苏圆抓住这话头儿,赶紧问道:「婆婆,先前有人说这里杀过大夫,没人给孩子看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吴婆婆皱了眉头,神色有些不好,但还是说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太祖皇帝的时候,本来皇家就子嗣单薄,不知道又因为什麽怪病,太祖的两个皇子连续夭折。
「太祖一怒之下把先前召去宫里的儿科大夫都杀了,以至於很多世家都断了传承,就是有传承的,为了保命,也转学了其他。
「不知这事是不是触怒了天上的神灵,掌管子嗣的慈悲娘娘也慢慢抛弃了赤龙。百姓家里还好些,娃子还有得生,就是有病有灾不好养大,那些富贵人家更惨,几乎连继承香火的子嗣都没有,很多都要从百姓家里抱养。
「每个皇帝都纳了许多妃子美人,但子嗣也极少,先皇更是子女皆无,当今皇上就是从亲王府过继的。如今宫里只有一个皇子,据说生母还是宫女,地位极低,至於皇后和贵妃那些人,肚子一直都没消息呢。」
苏圆听得好奇,难道这个时空真有神灵?若不然生孩子这事怎麽还分贫富啊,越富贵越生不出孩子,当真是奇特。
吴婆婆见她白胖的脸蛋鼓着,大眼瞪得亮晶晶,模样极是可爱,忍不住好笑,就道:「这些事同咱们小老百姓也没什麽干系,你听过就算了。不过,你那照顾孩子的手艺可别丢,以後说不得你要靠这个安身立命呢。」
说罢,她指了那些书又道:「这些书里的字你可识得?若不,你以後闲着无事就同我重新学写字吧。」
苏圆来不及回答,吴婆婆便自说自话的下了结论。
听说又要重复小学识字生涯,苏圆懒散的脾气发作,心里有些不愿,但她知道婆婆是为自己好,只能答应了下来。
至於那些跟着她来到这里的书,也被她挑了一本先学习着,其余都仔细放了起来。就同婆婆说的一般,这些以後也许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她总要好好保存才行。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窗外的春风一日暖上一日,眼见家家户户开始种地了。吴婆婆带着苏圆把院子後边的菜园也翻了一遍,种了各色菜籽,只等一场雨水过後就有青菜吃了。
苏圆先前宅久了,倒是对村後的秃山极感兴趣,闹着吴婆婆带她去转了两圈儿,采了一筐野菜回来。待过水焯了,拌上香油和盐醋,就着包谷粥,喝得极是满足。
吴婆婆原本还心疼香油,见她这个样子也就苦笑不出声了。
许是开春活计多,谁家也免不得有个伤处,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找吴婆婆看病,好在都是些扭脚或者风寒之类,吴婆婆不知在哪里学来的方子,柜子里存了很多药瓶子,对照症状拎出一个,倒也打点得村人们满意而归。
当然上门看诊都要付诊金的,有人扔下的是铜钱,有的是几个鸡蛋,也有小米等粮食,简直五花八门,吴婆婆也不拒绝,给什麽收什麽,从不挑剔。
苏圆常跟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有一次见收到的是乾蘑菇,忍不住开口抱怨,「山上的鲜蘑菇马上就要下来了,谁还吃乾蘑菇?婆婆,不如您说一句,让大夥把诊金改成铜钱或者粮食吧?」
吴婆婆却是叹气,神色里怜悯之意渐浓,「都是贫苦百姓,若是家里有银钱,自然谁也不会吝啬,但有些人家连肚子都填不饱,这串乾蘑菇兴许就是唯一能拿出来的了。」
苏圆听得心酸,却也更加敬重吴婆婆了,这老太太虽然面相凶恶,但心肠着实善良至极。想来,她乍然闯入这个时空,能遇到这样的好人实在是上天眷顾了,以後不论她的日子如何,必然要把吴婆婆当做正经长辈孝顺,一是知恩图报,二是这样的老人,谁也不忍心看她老来孤苦无依。
这般想着,她平日益发勤快了,拿着自己带来的书勤读,因为有基础,自然学得飞快,偶尔还会拿书上看不懂的症状询问吴婆婆。
吴婆婆虽然依靠祖上留下的一些成药方子,外加求神拜佛混迹市井,但看了一辈子的小病症,倒是见多识广,一老一少经常讨论起问题都忘了吃饭。
如此过了七八日,先前那得了腹泻的铁蛋爹娘忽然抱着孩子上门送谢礼,夫妻俩都是感恩戴德,抱着懵懂无知尚且含着指头吮吸的铁蛋跪地磕头。
左邻右舍免不得又凑来探看,待送走这一家三口,众人再望向苏圆的眼神就带了三分敬畏和讨好。
苏圆没功夫理会这些,她正头疼如何处置铁蛋爹爹送来的谢礼。想必铁蛋爹爹打猎手艺不错,谢礼除了一些粮食之外,居然还有一对野兔,灰色的皮毛,圆滚滚的身子,怎麽看怎麽肥硕。
红烧兔肉、麻辣兔肉……一盘盘美味菜肴从苏圆脑海里闪过,惹得她大吞口水,但低头对上两只兔子无辜又清澈的眼神,她又软了心肠,忍不住埋怨道:「这人该送佛送到西啊,怎麽不把兔子宰杀好了送来?」
吴婆婆送了邻居回来,听她这般念叨,好笑应道:「时日越来越热,若是宰杀之後吃不完岂不是腐坏了。这样活的才好,平日扔两把青草养着也不费力气,什麽时候想吃再杀就是了。」
苏圆听着也有道理,但想想以後谁做刽子手的问题还是犯了难,不过瞧着吴婆婆一时没有吃兔子的打算,她就不耗费那个心思了。
这一晚吃了晚饭,拾掇了桌子,吴婆婆翻出闲置一个冬天的药篓和小锄头,预备明日上山去采药。如今虽然万物刚刚复苏,茎叶还没有长齐全,但一些药材的根须却是早就鲜活肥美了,采回来炮制好了,混上其余药材配成药丸,就是十里八村乡邻们的救命之物呢。
苏圆原本跟在一旁打下手,结果不是摔锄头磕了脚,就是绊倒了篓子,气得吴婆婆拍了她一巴掌,撵去炕头坐着背大部头的医书了。
苏圆苦着脸,翻着那些颜色都变成枯黄色的线装书,一边背诵着上面的药方,一边心下好奇。
她虽然对这个时空还不算了解,但先前总听过太祖杀大夫的旧事,而吴婆婆拿出来教她识字背诵的医书都是关於孩童病症的。难道,吴家祖上就是那些被太祖冤杀的大夫一员?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切,吴婆婆拾掇好了工具,抬眼扫了她一记,嗔怪道:「你这丫头,脑子里又想些什麽呢?」
苏圆赶紧跳下地,先是扶了吴婆婆坐好,又倒了温茶送到她手里,末了才小心翼翼问起,「婆婆家里祖上可是儿科大夫?这些医书瞧着有年头儿了。」
吴婆婆喝了一口茶,神色有些黯然,半晌才道:「你猜得不错,我家祖上确实是医术世家,当年先祖也是进宫之後被杀,之後家里渐渐没落,到我这一辈更是不争气,连个子嗣都不曾留下。本来正愁祖上的这点家业要随我带去黄泉了,没想到你这丫头误打误撞跑来了,又学过几分皮毛,这些医书就送你研读吧,但将来造化如何,都看你自己了。」
这是吴家的医术传承?
苏圆听得心头巨震,即便在现代,但凡有些底蕴的家族也不会轻易把秘方传承给子孙,总要经过很多挑选。例如传男不传女之类的,更是最普遍的规矩了。
而她这个不知来历的古怪丫头,手脚笨拙又贪吃,居然轻易得到了吴家的传承,这足以见得吴婆婆对自己的看重,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如此厚待?
「婆婆,我……」苏圆双膝一软,跪倒在吴婆婆身前,「我怕辜负婆婆……」
「你这丫头,我先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我没有子女,年轻时候又遇人不淑,没有功夫仔细琢磨祖上留下的医术,实在愧对先人。如今你接过去,即便不能重现吴家的荣光,总也不至於让传承断绝,这就足够了。」
吴婆婆叹气,「我这老婆子也没几年好活了,能帮你的不多。你先前学过的那些方子,我瞧着多是些偏方,难免失了中正,倒是我们祖上传下的这些医书大有用处,你需用心学习。皇家即便顾忌着太祖的颜面,但总不能太过违逆百姓的心意,这儿科总有抬头的时候,你只要学好了,这一辈子总够填饱肚子。」
苏圆听吴婆婆替她打算得如此周全,心头更是热烫,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她郑重磕了头,正色说道:「婆婆您放心,我即便愚笨也定然全力研读,光大吴家的传承,我要给您养老,奉养您安享天年。」
吴婆婆也是听得红了眼圈,抬手拍了拍苏圆白胖的小脸,笑道:「好,婆婆就等你孝顺了。你这丫头天生是个福相,许是以後真有大富大贵的日子可过呢。」
「大富大贵不敢想,每日有肉吃、有新衣服穿就好了。」苏圆笑嘻嘻起身,抱了婆婆的胳膊乱晃,惹得吴婆婆又点她的额头。
「你这个没出息的丫头,怎麽就知道吃肉啊,本来都够胖了,还想卡门框上出不去不成?」
一老一小笑了起来,小小的屋子里即便只有油灯的昏黄光亮,但却满满都是温暖的味道。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麽简单,惶然无助的时候,推开一扇门,也许就是你的安心之处。不得不说,苏圆是个极幸运的人。
第三章 吴婆婆的私心
这世界上,幸运和不幸从来都是相对而生,从不落单。十几里外的万石城,城北一处宏伟大气的宅院,这会儿虽然烛光高照,各个院落亮如白昼,但却是如乌云笼罩一般,气氛压抑的连仆人走路都恨不得扛着双腿,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得主子更烦躁。
主院大厅里,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夫人正歪坐在软榻上叹气,即便身上穿了浅青的百福纹锦缎衫,头上勒着嵌猫眼石的抹额,也不能让她的神色亮上一点,眉宇间的愁色就像化不开的墨汁。
站在榻旁的老嬷嬷,穿了藏青的衣裙,盘了一窝丝的发髻,脑後插了银簪,倒是打扮得乾净俐落,只不过脸颊上皱纹颇多,总有些蛮横阴险的味道。
两个大丫鬟站在她对面,许是想要上前伺候主子,被老嬷嬷瞪了几眼就面带几丝不忿的垂下了头。
老嬷嬷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抬手取了大丫鬟手里的茶盏,一边递给老夫人一边温声劝道:「老夫人,您先宽宽心,把这碗参汤喝了吧。小少爷这会儿刚喝了药,已是咳得轻了,您可不能再这麽不吃不喝熬下去了,否则小少爷病癒了,您老人家又病倒了,小少爷和我们这满府的奴才指望谁去啊。」
老夫人闻言,放下扶着额头的手掌,露出一张略显老态,但依旧存了几分风韵的面容,两道眉头皱了皱,到底接过参汤喝了一半,这才哑声问道:「二爷呢,还没回来吗?」
老嬷嬷赶紧应道:「二爷出去寻良医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许是有了好消息也说不定呢!」
老夫人脸色又缓了三分,叹气道:「希望如此,坤哥儿这咳疾已有半月了,再寻不到良医就得送回京都去了。」
老嬷嬷有些不以为然,京都那里因为当年太祖皇帝杀太狠,一个儿科大夫都不曾留下,就是有些医术高超的大夫兼顾着学了一些手段,看个病也要遮遮掩掩,怕是更不好找寻。否则不久前老太爷过世,二爷丁忧,也不会痛快搬回来守制,不就是盘算着这里天高皇帝远,兴许能有几个儿科大夫留下传承,给小少爷调理一下身体吗?
老夫人许是说完也察觉自己说了傻话,於是叹气更重了,「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老嬷嬷赶紧堆了笑脸,还要再劝的时候,门外有小丫鬟禀报,「老夫人,二爷回来了。」
「快请他进来。」老夫人听得儿子回来,立时来了精神,盼着儿子进屋也不让他行礼,赶紧就问:「可是寻到好大夫了?」
男子坚持给母亲行了礼,这才温和应道:「母亲放心,今日出门听市井里有些传言,好似南边三里村有个看儿科极好的医婆,儿子明日就去把人请来家里给坤哥儿瞧瞧。」
「医婆?」老夫人大觉失望,眉宇间愁色更重,埋怨道:「这类乡野之人多是骗人钱财,怕是没几个有真本事。」
男子在外奔走一日,温润俊朗的脸上满满都是疲惫之色,听得母亲这般说,依旧耐着性子解释道:「母亲放心,据说这医婆很有本事,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在她那里看病,几乎药到病除,前几日还有一个腹泻的小儿,送去的时候已经快没有声息了,但医婆一副药下去就把孩子救回来了,县城周边都传扬遍了,但凡盛名之下,必定有三分本事。儿子请她来看看坤哥儿,若是瞧着药方不对症,不给坤哥儿服用就是了,万一有效,坤哥儿也少吃些苦。」
老夫人听得儿子这话也算有道理,才勉强点了头。许是有了盼头,她也恢复了几分精神,才想起关心儿子,「你在外走了一日,是不是累了?快去洗漱用饭,明日还要出门呢。」
「母亲放心,儿子不累,这就去看看坤哥儿,然後再歇息也不迟。」
「好,你去吧。」
「母亲也早些歇息,坤哥儿那里我会让人仔细照料的。」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散去。
老嬷嬷伺候着老夫人卸去钗环,待扶她上了床,这才跪在床边一边轻轻打扇一边笑道:「老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呢,不说小少爷如何聪慧,就是二爷也是个孝顺的。过些时日,小少爷身体痊癒了,二爷再娶房妻室,生上七八个孙少爷孙小姐,咱们伯爵府可就热闹了。」
老夫人听得脸上也有喜色,但转而不知想起什麽,神色又黯淡下来。
「老二哪里都好,就是夫妻缘浅了些。」
老嬷嬷半垂着头,一双老眼里闪过一抹喜色,趁机进言道:「老夫人多虑了,二爷如此人品,想要找个好姻缘可容易着呢,退一万步说,二爷短期内不想娶妻,先纳个良妾在身边伺候着也好啊,说不定先给二爷生个白胖的小少爷,到时候二爷的红鸾星也动了,再娶妻生嫡子岂不是更好?不是有句话叫抛砖引玉吗,这妾就是砖,正经二奶奶就是玉,到时候二爷尽享齐人之福,咱们伯爵府也能开枝散叶,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老夫人听得心动,但话到嘴边,突然瞧见老嬷嬷脸上异於寻常的热切,就又改了口,「你这话也有道理,以後看看再说吧。」
老嬷嬷本指望把自家孙女的事提出来,那丫头也是个心高的,就是看中二爷了,找她哭闹了多少次,今日本是个绝好的机会,哪里知道老夫人死活不松口,她也不能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否则触怒了主子,以後就更难办了。
这般想着,她赶紧收了小心思,又打了一会儿扇子,见得主子睡熟了,这才退了出去。
殊不知,她刚刚退出去,老夫人就睁开了眼睛,盯着门口的四扇山水屏风好半晌才叹气道:「我伯爵府百年根基,从不曾做过天怒人怨之事,我儿也是一表人才,为何就是夫妻缘薄,空顶着克妻之名不能娶妻生子?坤哥儿又是身子孱弱,难道这偌大伯爵府,真要便宜了三房不成?」
语声悠悠,尾音绕梁半晌不绝,听得顺着窗缝儿跑进来玩耍的春风都是心酸不已……
大院西南角落的一座小院里,一对夫妻正对坐小酌。男子身形肥大,圈里的肥猪都没有他胖,显见平日是个喜好吃喝玩乐的,虽然是素色锦缎罩身,但却用金簪束发,握着酒杯的手指上也套了三五个金戒指,在烛光映衬下真是金光闪闪,耀眼至极。
而笑嘻嘻抬手给他倒酒的妇人,也是个深刻明白夫唱妇随道理的女子,一身大红锦缎衣裙,头上横七竖八插了五、六支金簪,耳上挂着嵌宝石的坠子,手腕上也是金镯子叮当乱响,简直就是一座活动的金山。
夫妻俩吃喝有一阵了,都有些醉态,妇人笑得花枝乱颤,不时瞄着院门方向撇嘴,「哎呀,我说三爷,您可得多喝几杯,後院那个病痨鬼怕是没几日活头了,我今日跑去听了一耳朵,咳得好像都要把五脏喷出来了,那个老太婆愁得眉头都能夹死苍蝇,老二也忙着在外边到处找大夫呢。你说,他们也够不容易的了,这穷山僻壤的,到哪里寻好大夫啊,最後还不是要去见阎王。」
「就是,爷跟他们说过这事,可惜人家不领情啊,还说爷我心肠恶毒。哼,爷是聪明,看透了。」胖男子一口灌了杯中酒,胡乱挥着胡萝卜一样粗的手指叫嚷道:「不听我的话,有他们後悔的时候。」
「当然了,我们爷最聪明了,等那病痨鬼见了阎王,老二又娶不上媳妇,这伯爵府还不是要落在爷头上。到时候我们三个儿子,哪个都能做世子,这伯爵府就是我们一家的天下了。」
「哈哈!」胖男子得意大笑,夫妻俩又灌了一壶酒,这才呼喝丫鬟拾掇了酒桌,然後倒头睡下。
梦里无不是继承伯爵府後的风光之态,美的是口水横流。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老天爷早就偷渡了一个白胖丫头过来,注定他们的美梦要破碎了……
原本,吴婆婆打算这一日上山去采些药材,可惜早起山间雾气比平日重了许多,看着像是有春雨要落下来。
苏圆担心吴婆婆在山上淋雨,拦着吴婆婆,吴婆婆无法,也明白她的好意,於是就扯了两件旧衣裙出来,准备改一改给苏圆换洗用。
苏圆洗了一盆脏衣衫,早晨喝下肚的包谷粥就消耗光了,她实在忍不得嘴馋,请示过婆婆就拿了菜刀准备杀只兔子打牙祭。
两只兔子被圈了几日,好吃好喝,长得益发肥硕了,这会儿也不明白自己小命即将不保,见得苏圆走近还以为又有青草吃了,蹦蹦跳跳窜过来,三瓣嘴不停的翕动着,多可爱啊。
苏圆手里举着菜刀,怎麽也落不下去,只能苦着脸蹲在笼子前嘀咕,「兔子兄弟,咱们商量一下,我多喂你们几把青草,你们把自己撑死好不好?总好过被我砍头啊,我也不用良心不安。你们到了阎王爷那里总能占个饱死鬼的名额,好不好?」
兔子不会说话,听不懂人言,自然不会回应。
但院子外边却突然有人笑出了声,苏圆惊得举着菜刀就跳了起来,扭头一看,就见木板夹成的院墙外站了一主两仆,总共三人,其中两个仆役脸色微红,显见方才就是他们笑出了声。
而男主人眉眼间虽然也有笑意,但他容貌俊朗儒雅,让人一见就觉亲切,甚至隐隐还有些眼熟,并没有让她觉得被嘲笑之意。
苏圆一时看呆了眼,心里琢磨着到底曾在哪里见过这人。
倒是其中一个仆役先惊叫起来,「啊,这姑娘不是当日从地痞手里……」
牟奕一个冷眼扫过去,拦了仆役的话头,再望向白胖娇俏的姑娘也是有些惊奇。当日天晚,他听得侄儿又犯了咳疾,快马加鞭赶回,路上碰巧救了这姑娘,原本就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再相见。
这会儿,苏圆终於想起牟奕主仆三个了,於是惊喜的扔了手里的菜刀,赶紧上前开了院门,先行礼道谢,「这位大哥,当日我流落荒野,还没谢过您援手呢,真是感激不尽。」
牟奕见她低头行礼的姿势并不熟练,眼里闪过一抹疑色,手下却是虚扶,温声应道:「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实在不必如此。」
「大哥这一顺手可是帮了我大忙,您若是没把我放在村口,我也找不到婆婆,这时候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吃苦呢。」
苏圆说的不是客套话,她每次想起当日之事都是越想越後怕,万一没有遇到牟奕的马车,她如今真不知会流落到哪里去,原以为没有道谢的机会,没想到今日又遇到了,她是真心欢喜。
「大哥,你这是来寻我家婆婆吗?」
牟奕点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问道:「我家小侄有些小病症,听说吴婆婆医术了得,特来拜访。」
「婆婆正好在家呢,大哥快请进来坐。」
苏圆又把院门打开了几分,引着牟奕往屋里走。
吴婆婆听得动静走到门口探看,见牟奕衣着富贵就微微皱了眉头。
苏圆没有发现,笑嘻嘻道:「婆婆,这位大哥,不,这位公子来请您出诊呢。」
牟奕拱手行礼,随後应道:「请问您老人家是吴婆婆吧,牟某来自城北牟家,小侄儿久咳不癒,特来请婆婆出诊,若小侄儿病癒,定然厚礼相谢。」
「牟公子折煞老身了,请进屋奉茶。」
吴婆婆淡淡应了,侧身请了牟奕进门。牟奕扭头示意两个仆役留在门外,然後随在吴婆婆身後进了堂屋。
苏圆跑去灶房又沏了一壶热茶,端进屋时正听吴婆婆询问病症,於是替两人倒了茶後就守在一旁细听。
牟奕显见待侄儿极好,病症知悉极清楚,说起话来眉宇间含了三分殷切,让苏圆对他多了一丝亲近。
见吴婆婆不知是在为难病症棘手,还是有些别的考量,听後半晌没有说话,苏圆忍不住心急,轻轻晃了晃婆婆的胳膊,小声问道:「婆婆,救人如救火,若是您老人家身体受得住就走一趟吧,牟大哥先前帮过我的忙,我还没有机会报答……」
「帮过你什麽忙?」吴婆婆不知苏圆初来乍到就遇地痞的事,问出口之後又觉这会儿不是细说的时候,於是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转而又是心下一动,想起一件重要之事。
「牟公子看得起老身这点小手段是老身的荣幸,但牟家小少爷身分金贵,老身多替乡野邻人诊治,手段粗糙,万一没有治好小少爷,反倒耽搁了病情,那就是老身的罪过了,所以……」
牟奕听得吴婆婆话里有拒绝之意,赶紧起身道:「吴婆婆此话差矣,医者父母心,不论身分贵贱总是食五谷杂粮,婆婆只管把在下侄儿当做普通孩童医治就好。只要婆婆尽心,不论是否病癒,在下都感激不尽。」
他这话说得诚恳,并不曾因为吴婆婆是个乡野老妇就以强势压人,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苏圆实在很想说若是婆婆不愿出手,她跟去看看也行,万一能帮上忙也算还了当日的恩情。
可惜,吴婆婆死死抓了她的手,她每每要开口都被捏得手背火辣辣,於是也只能低头装鹌鹑了。
吴婆婆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叹了气,装作为难模样应道:「既然牟公子如此信任老身,老身再推脱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不过老身有言在先,若是老身无能,治不好小少爷的咳疾,自然不敢收任何谢礼诊金,但若老身手段奏效,还请牟公子帮老身办一件小事作为谢礼,如何?」
牟奕两道墨眉挑起,眼里闪过一抹异色,但依旧开口问道:「婆婆有事请说,但凡在下能办得到,绝对不会推脱。」
吴婆婆扭头瞧了苏圆一眼,神色间多了几分慈爱,末了拍拍她白嫩的小手,叹气道:「这丫头从家乡赶来投奔我这老婆子,路上不小心丢了户籍和路引,马上县里就有衙役下来查问,我怕这丫头被为难,有心替她再补一份户籍到我家里,但一时寻不到人帮忙,不得已才求到公子这里。若是公子为难,老身自然也不会此事不成就不尽心替小少爷看诊,但若是公子抬手就可解决,还望公子帮忙。」
听得这话,苏圆下意识抱紧了吴婆婆的胳膊,她方才还以为吴婆婆端着架子是想多讨些诊金,没想到吴婆婆心心念念都是为她打算,真是让她万分愧疚,又感激至极。
「婆婆,您不必这般……」
「这事你不要插嘴,我老婆子自有打算,你只管好好习医术就好。」
吴婆婆打断苏圆的话,末了转向牟奕,又道:「牟公子可能答应老身?」
牟奕眼角扫到苏圆,原本白嫩的圆脸上那双清澈大眼有些泛红,他心头奇异的闪过一抹疼,好似这张脸时时都该挂着灿烂的笑,楚楚可怜这个词一点都不适合她……
「好,不论看诊是否顺利,在下都会替吴姑娘重新补办户籍。」
「啊,我不姓吴,我姓苏,叫苏圆。」
苏圆闻言,下意识反驳出口,气得吴婆婆当真想堵了这傻丫头的嘴。这时候,不是应该欢喜道谢吗,怎麽反倒计较起姓啥名谁了?
「那老身就替苏丫头谢谢公子仗义援手了,事不宜迟,老身这就换衣衫随公子进城。」
吴婆婆起身行了礼,末了扯了一脸尴尬的苏圆进了内室。
苏圆手脚麻利的替吴婆婆取了出门的衣裙换上,一边帮着系衣带一边讨好道:「婆婆,多谢您替我着想,我都不知道还要办理户籍这事儿。」
吴婆婆重新梳理了发髻,扭头瞪她嗔怪道:「你除了整日琢磨着杀了兔子来吃,还记得什麽?趁着这会儿功夫,还不去把你那些书本翻一翻,看看治疗久咳不癒可有什麽好办法,省得一会儿丢人丢到城里去了。」
苏圆傻笑,吐吐舌头,果真跑去翻了那些随她作伴来到这个时空的书。
这世上有种幸运叫有个话唠闺蜜,先前方灵为了她,搜集了好多小儿病症的书给她拎回家,催着她恶补,没想到如今都派上了用场。若是还有再见的一日,苏圆定然要拿出全部的小金库请闺蜜吃顿大餐。可惜,如今相隔何止万里,这份谢意怕是不知要拖到哪年哪月了。
苏圆心里叹着气,手下却没闲着,找了几个同牟家小少爷病症相似的案例和药方抄了下来,末了揣在怀里,这才扶着吴婆婆出门。
牟家富贵,今日又是上门请医,所以换了一辆黑漆平头大马车,比之当日苏圆初见牟奕之时的青布小马车不知好过多少。
苏圆好奇,坐进车厢就打量个不停,甚至还想看看那小案几上的茶杯为何不因马车颠簸而晃动。
结果不必说,又得了吴婆婆的白眼。她尴尬的吐吐小舌头,待想要做个鬼脸却正好被牟奕看个正着,於是脸色骤然红透,慌得低了头不敢再抬起。
牟奕眼里笑意更浓,心下也是奇怪,这姑娘虽然规矩差了些,身形圆润,容貌也不美艳,言行又未脱孩童般的纯真活泼,却让人见之就觉温暖,即便他平日不是喜笑形於色的脾气,还是每每见她都会忍不住笑起来。难道这姑娘是个天生惹人亲近的吗?
三里村离得县城不过十几里,牟家又用了好马拉车,很快就进了城。吴婆婆听得守城的兵卒热络的同赶车仆役寒暄,半眯着的双眸里闪过一抹喜色。她原本也是看着牟奕穿着富贵才贸然提出那个要求,其实心里还有些惴惴,生怕牟家办不成此事,如今看来,她倒是赌对了。
光看守城兵卒这般客气,就知牟家不是一般的小门户,想必在县衙也有些门路,苏圆的户籍算是有着落了。
待到了牟家门前,吴婆婆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一见牟家的门楼就更觉欢喜了。
万石城虽然地处赤龙国北方,算是荒僻之地,但当年外敌入侵之时,四方悍勇兵卒足足在此轮换驻紮了十几年,很多武将世家都在这里留有宅邸,也留了家族的子嗣过来继承,不说城里富贵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起码比之一般城池要繁华得多,底蕴也深厚。
但这县城里,门前敢立着两座石头狮子,朱红大门钉铜铆,门楼高一丈的人家可没几个,由此可见,牟家绝对是世家中的世家,武勳中的翘楚。
牟奕见吴婆婆神色只是微微惊了那麽一瞬就恢复原样,还有苏圆眼里除了好奇,并没有什麽敬畏之色,他心里疑惑更深,益发不明白这一老一少到底是什麽来头,怎麽看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
一行人很快进了二门内院,早有穿了绿色衫裙的大丫鬟笑盈盈上前行礼,笑道:「二爷回来了,老夫人一早就等在花厅呢,请您一回来就过去。」
牟奕点点头,扭身又请了吴婆婆和苏圆随他前行。那大丫鬟半垂着头让到路旁,略带好奇的打量两人,见她们穿着棉布衣裙,钗环还不如自己身上的精致,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鄙夷。
苏圆正巧回头,瞧得清清楚楚,想了想却也没有说话。世人从来只敬衣衫不敬人,高门大户的狗怕是都比穷人百姓金贵三分呢。
众人穿过游廊,很快就进了小花厅。
牟老夫人换了一身素锦绣五福花样儿的对襟衫,松花色马面裙,头上照旧勒着抹额,妆扮很是贵气。许是当真心急孙儿的病情,她手里端着茶碗,双眼却一直瞄向门口,一见儿子带人进来,她喜得差点站起来,可惜待看清吴婆婆和苏圆两人的模样,神色又明显带了失望之意。
「老二,这就是你请来的神医?」
牟奕低头行礼,末了应道:「母亲,这就是吴婆婆和她的甥孙女苏姑娘,特意为了坤哥儿的咳疾而来。」
牟老夫人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麽,原本伺候在一旁的老嬷嬷扫了吴婆婆一眼,也是低头假装忙碌,半点没有请她们安坐上茶的模样。
牟奕眼里闪过一抹恼怒,回身亲自请吴婆婆上座,末了又请苏圆。
苏圆却是摆手,笑道:「谢谢牟大哥,我站婆婆身後就好。」
她的声音软糯又甜美,惹得牟老夫人扭头望来,见她面色红润,容貌柔美,身形圆润,且笑且言的模样实在讨喜,於是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倒是好相貌,神医真是好福气。」
吴婆婆淡淡一笑,半倾身应道:「老夫人过奖了,不过是个农家野丫头罢了,当不得您这麽夸奖。」
牟老夫人却是越看苏圆越喜爱,招了她上前拉着手打量好半晌,末了叹气道:「是我没有福气,生了两个小子,若是当年得个女儿,如今怕是也有这般大了,何苦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老嬷嬷凑趣笑道:「老夫人说这话也不怕二爷生气,将来二奶奶进门,定然会一样孝顺您呢。」
牟老夫人扫了一眼神色淡淡的儿子,脸色黯了一瞬,转而岔开话头,「神医若是不累,不如先去看看坤哥儿吧,这孩子昨夜又咳了半晚,瞧着太辛苦了。」
吴婆婆点头起身,苏圆趁机抽回被牟老夫人握住的手,上前扶了婆婆往外走。
牟老夫人当真是疼爱孙儿,连让他独居一座院子都舍不得,直接放在自己院子的厢房,所以,众人不过转过游廊,几步路的功夫就进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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