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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简薰《嫁进富贵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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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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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16 15:43
标题:
简薰《嫁进富贵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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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嫁进富贵窝》
作者:简薰
出版社:新月文化
女主角:左胜琪
男主角:贺行之
出版日期:2016年五月20日周五
【内容简介】
天啊!为何她会穿成刚抢堂妹婚事失败、被母亲毒害的小姐?!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她乖乖向众人道歉,自愿下放到庄子,
想着从此能过上天高皇帝远的幸福生活──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她没想到都到庄子了也能遇到他,那个原主抢婚的世子,
还救了他护送的小皇子,换得他一个承诺跟半条街的宫中赏赐,
乐得她找不着北,请他帮忙处理铺子,效率之高令她刮目相看,
谁知两人巡视时竟遇上祝融肆虐,他果断的护着她跳湖脱逃,
英勇的身姿跟帅气的脸庞,令她知道就、是、他、了!
幸运的是他似乎也对自己颇有好感,时不时送东西来讨她欢心,
可祖母却为了与王府攀亲带故,要把她嫁给七王爷当妾,
吓得她赶紧凭着承诺上门,确认彼此心意後,嫁给他做平妻,
可惜婆婆不喜、下人不敬,不过他百般维护,给了她极大的脸面,
且看她如何玩转侯府,为自己博得一席之地!
第1章
常听人说,一件事情连做二十一天就会成为习惯,读书是这样,节食是这样,运动是这样,穿越是这样,呃—穿越不是。
左胜琪从西元二 一六的台北穿到这个叫做大黎国的地方,已经堂堂进入第二个二十一天,除了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她一下就习惯之外,其他的还真的是……五把辛酸泪都不足以形容。
她就说嘛,救生衣这麽破烂,能穿吗,船长笑呵呵说没问题,结果呢,大浪打来船翻了,她也就沉了。
沉了!
见过穿了救生衣还沉入海中的人吗?她,就,是。
当时还想,等她想办法爬上岸,绝对要投书苹果,告诉大家这黑心旅行社安排的黑心行程,这黑心行程包含的黑心船只,免得有其他人受害,简直混蛋,救生衣这麽重要的东西都不讲究一下品质。
然而这些都只是想想,她不会游泳,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不是在海滩,不是在医院,是在一个锦绣帐子里,床边一个脸有刀疤的大妈看到她睁眼,哭肿的眼睛立刻睁大,「小姐醒了?来人,去,找欧阳大夫。」
外头一声尖叫,两个丫头一前一後扑进来,直接跪到床边,表情跟大妈一样,双眼发光,又惊又喜,「真,真是太好了,吓死婢子们了,呜呜,一定是六少爷在天上保佑着,小姐醒了。」
喔不,小姐我又昏了。
是作梦,再睡一会就好。
再次睁眼,还是同一个大妈,又笑又哭的看着她,「小姐肚子是不是饿了,丽姑炖你最喜欢的鸡汤,喝一点吧。」
吓,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
左胜琪抱着被子,做了一个「别吵」的手势,缓缓转过身,闭眼,心想,只要下次醒来在自己床上,她这辈子都吃素。
如此反覆几次,她终於接受了一件事情,她不是作梦,而是真的穿了。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身子的原主也叫做左胜琪,十五岁,刚刚跟吴家定了口头亲。
至於这个家她也不用问,因为啊,在这连日梦境中,她竟是把原主的人生看了一遍,很像以前追剧一样。大黎国,将军府,长大,弟弟出生,父亲亡故,一集集看下来,直到她如何被自己给笨死为止。
大黎国边陲附近大小国家共八个,故十分看重军防,定远将军左承恩两代镇守南境,是皇帝倚重之臣。
左承恩是五王爷府的侍卫之子,凭着军功一路封赏为大将军,手握大权。要说起左家,其实也算是个小朝廷,家族中谁去镇守,有烽烟起时谁去支援,都是大将军发派—镇守边关虽然不比家中舒服,但能累积军功。
除非是嫡长子,否则总有一天要从这高墙大门中出去,分家麽,左老太太给多了是恩情,不给是道理,就算只给一匣子,也只能谢恩。但有军功在身则不同,分家之时才不用愁,因此左家的男人都乐意去,尤其是庶子,巴不得能得到这好差,但也由於是好差,根本轮不到他们,倒是战争起时的支援,逃不掉。
左胜琪的父亲左丰是左承恩的庶子,行六,当时就是去支援打仗的押粮官,谁知他这押粮官到了战地,却又被兄长左兴命为前锋官,负责领兵出征,至於负责镇守的嫡子左兴则在帐子里闷头睡大觉,虽然不公平,但历来如此,也没什麽好说的。
左丰在南境跟蛮夷打得天翻地覆之际,妻子田氏正在京城拚了命的要把孩子生出来,直疼了两日,好不容易才产下一个女婴,田氏瘦弱,女婴却十分健壮,哭起来震天价响。
左承恩为了祈求战事夺胜,旌旗迎风,取名「胜旗」,又想是个女孩儿,名字如此阳刚不太好,因此改了最後一个字,从玉旁,成了左胜琪。
也许是这名字带来好兆头,左丰这战事打得很顺,不到四个月就打了胜仗班师回京,最大的功劳虽然被负责镇守的嫡兄左兴抢去,但他从没品级变成从九品,也算有收获。
一个月後,宫中的赏赐随着圣旨下来,左家大大小小连同才出生几个月的左胜琪都由奶娘抱着跪接圣旨,比起以前几担子几担子的金银珠宝,这次倒是简单很多,宣旨的队伍只用乌金盘捧着一只金雕匣子。
左老太太打开礼单,吓了一跳,皇上居然赏了一块盐田下来。
盐田自古都是官家所有,甚少赏赐,皇上这礼物可是极为贵重,算算大小,年收大概有五千两银子,世世代代都能拿,可比赏十万两白银更珍贵。
左老太太想起这场战争的首功给嫡孙左兴抢去,啥都没干就晋升为正七品,实质上有功劳的左丰却是从九品,想想,把左丰跟田氏叫上前,直接把礼单给了两人,左承恩的妻子康氏心疼盐田,正想说些什麽,但被左老太太一瞪,便不敢作声。
左丰打仗回来,能获得官职已经高兴,但老实说,有了这块盐田,升官真的不算什麽了。
他的四个庶叔,戎马半生,最厉害的也只到了正七品,自己将来最多也不过就是如此,正七品的年俸还不到六百两,现在他手上有了盐田,就算分家也不用愁,说句没出息的,他还真想马上辞官,带着妻小到江南去当富贵闲人。
只不过盐田才到手就辞官求分家,未免不像话,因此他什麽也没说,打算过个几年再提。
左丰这心思只跟田氏提过,田氏也十分赞同,婆婆康氏看她百般不顺眼不说,嫡出几房的几个奶奶也爱欺负她,既然有这收益,何必一家在这边受气呢。
左丰总觉得这是胜琪带给他的好运气,因此即使她是女儿,仍十分受到疼爱。
时光荏苒,数年匆匆而过。
中间由於南境大小乱事不断,因此左丰常驻边关,每年只在左老太太生日时回来一趟,故一直到左胜琪九岁时,左丰才得以回到京城长住,田氏很快怀孕,隔年生下长子左雷。
对左丰来说,这真是个好时机—他镇守南境九年,仗也打了,伤也有了,重点是守境时间够长,三十岁才终於有了儿子,这时辞官不会有人说话。
等辞官一年,他再同祖母提要分家的事情,左家共十个儿子,每个院子都有十口人以上,库房吃紧,祖母不会反对。
他是庶子,生母不过是个丫头,心腹都在军中,府中委实没有什麽聪明又可信之人,於是趁着过年陪同田氏回娘家,他拿出三万两银子请大舅子帮忙,在城郊买块可以看见江水的空地,开始画图,整地,盖院子,花草树木也都得种植起来,弄个两年也应该差不多了。
田家的官儿虽小,但生意却做得很大,南来北往行走,有着不少好东西,田家大舅子知道是自己妹子将来要住的,自然十分仔细。
过了两年,宅子一应弄好,一样是趁着新年回娘家,田家大舅子带着妹夫妹子去看了一次,宅子精细华美,虽然隆冬盛雪,却还是能想像春天花木扶疏的样子,两夫妻高兴是不用说了,想起以後就能自己作主,不用再看大太太脸色,也不用再受嫡出的几房欺负打压,心情说有多轻松就有多轻松。
只是事情实在不巧,在左丰预备辞官的前几日,南境又乱了,大将军命他领兵出征,这场战事打了一年多,左丰却没再回来。
对田氏来说,丈夫死了,天崩地裂,可悲剧却不仅止於此。
左丰屍骨未寒,婆婆康氏藉口帮忙,在整理遗物时,把那块盐田的地契从她的抽斗中给拿走了,田氏哭诉无门,左老太太老了,已经老得管不动了,再者,母亲拿儿子的东西可不算大事,田氏若是告官,反而会被说不孝。
仰熙院不过是庶子的院落,在将军府中本就没有什麽地位,现在左丰没了,更是处境艰难。
转眼,左胜琪十五岁,应该开始说亲,左雷已经五岁,也该进族学,但是康氏都装作没这回事,不管田氏怎麽哀求,得到的答案永远是再等等。
早春,将军府举办了赏花宴。
京城的赏花宴赏的从来不是花,而是人,是各家太太相媳妇的日子,也或者是各家公子小姐看看对方相貌、人品的日子。
康氏跟重馨侯府的夫人柳氏最近几次见面都聊得亲热,这次藉口赏花宴,让侯府夫人带世子贺行之到府一游,让左云儿与贺行之见见面,若孩子彼此不讨厌,就可以开始谈论亲事。
左云儿是将军府的嫡小姐,父亲左兴是正四品武将,母亲徐氏是农部三司徐大人的嫡女,两个哥哥都不到二十岁就有品级,嫂子也都出身名门。
至於贺行之今年十八,早年曾经与大学士白大人的孙女订亲,可惜那位白小姐在去江南探亲的路上意外翻船身故,亲事这才耽搁下来。
男子十八也没多大,别的不说,光是世子的身分,就已经十分抢手,何况这重馨侯府还得到高祖皇帝许诺的世袭罔替,富贵可以传子传孙,世世代代。这麽一门好亲事之所以能让康氏拔得头筹,是因为侯府夫人柳氏主动示好。
三月的好日子,侯府由柳氏带队,除了贺行之,连同底下嫡庶妹妹都一起带上将军府作客。
将军府这边自然也是举家出席。
当然,若是只有两家太过明显,传出去不好听,於是又请了户部吴大人,工部三司詹大人这两家一同赏春。
春天,桃花开得极美,粉粉白白充满整个园子,设宴其中,乐师在一旁弹琴助兴,席间气氛和乐融融—除了左胜琪之外。
她觉得这世间好不公平。
大伯懒散蠢钝,但有四品位阶,父亲打仗的军功总有九成被他抢走,浴血奋战的人只得几百两赏赐,在帐子睡觉的却永远是首功。
祖母康氏这几年持家,存银丰厚,明明不缺那些银子,可硬要从母亲的抽斗拿走盐田的地契,说他们不过是庶子的妻女,一日三餐饭食,一年两裁衣服就已经够了,不配拥有可以传世的好东西。
大房那几个孩子都不爱读书,却请有四位西席,弟弟左雷连想进入族学都不被允许,这都几岁了,却只能由她这姊姊教他写字,文具一应还得让母亲拿自己的体己去买,公家帐不会让他们请这笔款项。
至於今天赏花宴的主角左云儿心肠狠毒,仗着自己是嫡女,平日作威作福不说,还爱陷害别人,小时候她自己跌倒,却诬赖她推人,康氏当然相信亲孙女,自己就这样挨了五下板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还累得母亲日日到祠堂罚跪,反省教女不善。
这一切祖父都看在眼里,但他什麽也没说。
母亲曾经跟她说:「你祖父啊,他只要左家表面风光,家事不要他处理,其他都无所谓,反正他不缺儿子也不缺孙子孙女,多一个少一个对他来说都没分别。」
真是一个很无情的人。
亲祖母身分再低,但至少也替他生了儿子,但祖父却任由妻子把这打小服侍他的丫头给卖了,问都不问。
父亲走了,他也任由妻子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丫头婆子一个一个藉口撤掉,现在整个仰熙院只剩下大门有守门婆子,房门都只靠栓子,她的丫头只剩下兰秀跟菊芳,四个变成两个,白日事情已经够多,晚上自然不可能让她们起来。
一个将军府的小姐,却过得不如一般商户姑娘,商户姑娘晚上睡觉至少榻边还有人服侍喝水盖被,她却是一切自己来。
看着贺行之仪表堂堂,看着左云儿笑靥如花,再想起自己偷听到的,更觉得一阵酸楚—过年的时候,她夜间去了净房一趟,意外看到母亲房间还亮着,一时好奇,没想到听见的却是自己的婚事。
「小姐,别哭了。」母亲的奶娘赵嬷嬷低声安慰,「都是命。」
「我的胜琪,胜琪……她才十五岁,婆婆怎麽这样狠心,吴大人都已经是当祖父的人了,还让胜琪去给他当续弦……奶娘,我怎麽办,孩子要怎麽办……六十几岁了还要娶我的女儿……」
左胜琪只听得一阵头晕目眩,什麽,祖母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当续弦?!
「她要打通户部好让自己的亲孙能当上六司之位,怎麽不把左云儿嫁过去,偏偏要嫁我的女儿,胜琪大好年纪,却要拿去给堂兄换官位,呜……奶娘,我不甘心,都已经做小伏低成这样了,她还要糟蹋我的女儿……胜琪,我的胜琪……她如果知道了,会有多伤心,都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没用……」
「小姐,大太太心狠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奶娘今天偷听到这事情是意外,你要伤心只能在仰熙院伤心,出了这院子,可别让人瞧出,否则怕要更糟。」
「奶娘,你说……如果、如果趁着春日上香,直接让胜琪在寺中出家避祸,这样可行?」
「小小姐若是立刻出家,大太太自然拿她没办法,可是这样一来,小姐跟小少爷可要糟了,说句不像样的,或许小小姐嫁入吴家後,大太太会看在这层分上,让小少爷进族学。
「只要小小姐好生伺候丈夫,将来替自己弟弟说上几句,凭着吴大人的地位,要安排个前程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一旦做了官儿,自然可以去祠堂自请分家,小姐到时靠着儿子就好,不用再看大太太脸色。」
左胜琪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间的,天气很冷,她更是从内心凉到四肢百骸。
赵嬷嬷的意思是祖母拿她给自己的亲孙铺路,没关系,因为只要她能得吴大人的宠,将来弟弟就不用烦了。
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好日子,除了她以外。
那几日,左胜琪越想越奇怪,祖母希望嫡孙左霄能进入户部,怎麽不让他去科考?奶娘希望弟弟左雷能有好前程,怎麽不让他去科考?为何左家男人的前程都要靠女人伺候老人去换来?
堂哥有前程,弟弟有前程,她呢,她有什麽?
母亲平日对弟弟较好,她能理解,女人没了丈夫,唯一的希望跟盼头就是儿子,但赵嬷嬷说起「只要小小姐好生伺候丈夫,将来替自己弟弟说上几句」,母亲便立刻不再提「怎麽办」,也着实让人心寒。
一旦跟儿子可能得到的好处抵触,女儿的人生就不是那样重要了。
是啊,左家两个适婚年龄的女孩,一个要嫁给世袭侯府的世子,一个要嫁给户部吴大人。
吴大人今日赏花宴也来了。
花白头发,花白胡子,身形十分肥硕,一张脸远看活像个月饼似的,从椅子上起来还得两个小厮左右帮忙才行。
又老又胖,脾气还很大,带了个三十岁左右的侍妾,那侍妾也不过就是布菜时慢了些,吴大人直接一巴掌就呼上去,命她今日不准再吃。
这就是她未来的丈夫。
看着嘴巴叨念不休的老翁吴大人,再看看邻桌英姿飒爽的少年贺行之—她才不想嫁给吴大人,她想嫁给贺行之。
若嫁给吴大人,不是早早被他打死,就是他老死了自己变成年轻寡妇,只有嫁给贺行之才能白首偕老。
对啊,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凭什麽左云儿可以嫁给青年才俊,和美度日,她却必须帮堂兄跟亲弟换前程?祖母也就罢了,但她的亲生母亲竟是一点都不替她想,弟弟要读书,可以找舅舅商量进田家族学,想当官,就让弟弟好好读书,将来考科考,没想到母亲也想牺牲她,赵嬷嬷点通利害关系後,母亲就变成「委屈胜琪了」,委屈?哼,真觉得她委屈会替她想办法不是,又不是走投无路了。
舅舅早说过可以让弟弟过去读书,甚至住在田家都不是问题,是母亲自己不愿意,总想着曾祖母有天能再主事,想把那块盐田要回来,才一直磨磨蹭蹭继续住在左家没几人打理的院子里。
左胜琪越想越不甘心。
眼见贺行之与詹家少爷因为丫头不小心跌倒,衣袍被洒了汤而必须去更衣,内心突然浮现一个想法,不如……
反正就赌上一把,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
要说狗急跳墙真没错。
左胜琪若不是被逼急,也没想过自己这样大胆—跟着重馨世子爷进了客间,替他更衣,净脸,又跟着回到园子里,待世子爷落坐,她便往地上一跪,道:「我不是丫头,我姓左,姊妹排行第七,刚刚服侍过世子爷更衣,不能再嫁他人,还请世子爷负起责任。」
席间说话声,乐声十分热闹,没人听清楚她在说什麽,吴大人刚刚让那个侍妾就地罚跪,众人以为这丫头也是犯了错,因此没人在意。
她心一横,闭上眼睛大声说:「请世子爷负起责任。」
声音很大,终於成功让好几人转过头来。
左胜琪见状,知道机会转眼即逝,拔高声音大喊,「我不是丫头,而是左家七小姐,刚刚服侍过世子爷更衣,不能再嫁他人,还请世子爷负起责任,让我过门。」
原本热闹的席间瞬间安静。
没人见过这种事情,皆不知道该怎麽反应才好,可众人知重馨侯府跟将军府都不能得罪,因此没人敢开口。
半晌,不知道谁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这是谁」,席间开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啊呦,这不是左丰将军的女儿吗,三年前还见过,怎麽变成丫头了,大太太这麽容不得?」
「珠钗还有,不过衣服旧了些,应该只是过得苦了吧。」
「堂堂小姐袄子却不合身,听说左兴将军是靠着左丰将军才得了这样多赏赐,怎也不照顾一下弟弟一家。」
「她刚刚说什麽,服侍了世子爷更衣,要嫁?」
「左家小姐怎麽学会了这种下流招数,这不是一些酒楼女子赖皮用的嘛,这世子爷可是被坑上了!」
「不对啊,算算这七姑娘已经十五六岁了,怎麽这个年纪还没订亲?」
贺行之的表情看不出好坏,倒是随身小厮反应很大,「你,你不是服侍丫头,是左家小姐?」
「是。」
「你是左家小姐却做丫头的事情?」小厮似乎没想到有人胆子这样大,语无伦次,「你,你跟我家少爷进房做什麽?不是,那本来的丫头呢?」
她走小路先一步到,差走了更衣客间的两名丫头。
康氏面黑如锅底,徐氏也脸色铁青,柳氏则是惊讶的蹙紧眉头,只有左云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就算左胜琪是庶女,也是将军府上的小姐,父亲虽亡,却曾是七品武将,有出身,有门第,青春正好,若将这样的女儿与人为妾,是将军府自贬门户,祖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为了保全脸面,那死丫头会取代自己成为重馨世子的正妻。
怎麽可以,这明明是说给她的亲事,明明是她的!「祖母,这死丫头这麽不要脸,用下作方式偷孙女儿的亲事,孙女儿不服气,这是我的亲事,她凭什麽,呜呜……贱人、贱人……」
左云儿哭闹间,始终没说话的贺行之站了起来,「我意与左家结亲,一来是因为我母亲再三保证是良缘,二来是因为不耐烦京中大户小姐的娇柔作态,想着将门之後,个性必定飒爽好相处,这才同意这桩婚事,却没想到左家如此设计於我。」
脸色平常,语气平淡,完全读不出他的心思,冷静的就好像讲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样。
在众人错愕中,贺行之接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左胜琪,「这门亲事我是不结了,至於这位不能嫁给他人的左七小姐,我也不会娶,等我正妻过门後,会命人抬来粉轿一顶,要上不上就随你意思—有决心挺好,不过我重馨侯府的世子妃,却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世,世子爷,我父亲是七品武将,若,若是为妾,我不愿。」
她冒这样大的险,若只换来当妾室,那真的太不值得。
何况妾室是什麽,不过就是有丫头的丫头而已,等将来正妻入府,她得跪,得伺候,人家不高兴,伸手就能打,更甚者要卖也能卖。
她赌上名声可不是为了换来一个卑微的位置。
她这几年在将军府已经被打骂够了,也看尽脸色,以後除了丈夫,她不想再看人脸色—这世子爷就算刚开始不悦,但女人只要长得美貌,又懂低声下气,总能让他回心转意的。
「我是敬重左丰将军守国有功才提出此议,又不是真心非你不娶,你不愿也挺好,这样省事,我重馨侯府不丢脸,将军府也不用丢脸。」贺行之理理衣服,「贺福,让车夫把车子驾到大门去。」说完,双手反剪,大步朝正门走去,竟是要直接离开。
左胜琪心想不妙,世子爷那句「重馨侯府不丢脸,将军府也不用丢脸」简直是在提醒所有人,只要让她在左家继续当个老姑娘就行了,大家面子都保住,没人尴尬。
理由也很好找,说她一心向佛或者说她重病後不能生育,这些都可以堵住悠悠之口,是啊,都一心向佛了当然不想成亲,若是生不出孩子自然不能嫁人。
果然,被提醒後的康氏脸色瞬间好转,没错,世子爷是在气头上,过阵子再跟他提云儿的婚事还是能成的,至於今天这出就当没发生过,让死丫头那个庶女当正妻,是将军府高过重馨侯府,但让她当妾,又变成重馨侯府高过将军府,可只要死丫头不过门,就谁都不用吃亏。
左胜琪连忙跪地向前,「世子爷就不怕话传出去,对名声有碍吗?」
贺行之没回头,大步离去,柳氏见儿子走,自然也跟着离开。
事情闹成这样,当然不可能继续赏花了,詹家,吴家也不是不识趣的,纷纷表示自己喝多了要回府。
等客人走完,康氏一个眼神,身边嬷嬷立刻上前,一下子就搧了左胜琪十几个耳光,左云儿的母亲徐氏的丫头甚至直接端了桌子上的残羹水酒往她头上倒,田氏搂着儿子吓得全身发抖,其他几房有的高兴,有的错愕,表情各自奇怪。
康氏走过去,冷冷的道:「牛嬷嬷,金嬷嬷,你们明日去拜访城中几个有名的官媒私媒,都送上五十两,说左七小姐因为承受不住丧父之痛,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常常说胡话,虽然如此,我们将军府的女儿也不为妾,必须为正妻,让她们想想有没有合适的人,过一个月看情况,或许我会再赏点银子过去。」
牛嬷嬷,金嬷嬷笑着说是。
左胜琪张大眼睛,找夫婿是假,造谣是真,一个月後所有人都会以为她脑子有问题,祖母的意思很好懂,只要谣言传得够厉害,还会再给赏银。
因为脑子有问题,所以大龄未嫁,也就不足为奇。
左云儿经过祖母这一提点,也明白了,高兴的说:「这事对世子爷的名声当然无碍,因为你是疯子,见了世子爷乱发疯,这要说出去,大家只会说世子爷宽宏大量,没跟你计较,可不会有人责问世子爷怎麽不娶了你这疯婆娘,哈哈。」
「侯府大门可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进的。」左云儿的奶娘十分不解气,呸的一声,「居然自己去给男人换衣服,下流东西。」
那天,左胜琪就被禁足在自己的房间了,门口是康氏派来的婆子,除了净房,哪里都不准她去。
隔天晚上,赵嬷嬷塞了些钱给守门的两个粗使婆子,端着乌金木盘进来,「小小姐饿了一天吧,这是小姐特意做的肉粥,过来吃一点。」
她眼圈一红,惹了这麽大的事情,母亲没怪她,反而只担心她肚子饿,「赵嬷嬷,我娘还好吗?」
「除了被大太太骂了一顿,其他倒也没什麽。」
拿起描花碗,却是没心情,左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光了,现在还得善後,康氏怎麽可能只骂母亲一顿。「赵嬷嬷你老实跟我说吧,我娘到底怎麽了?」
赵嬷嬷苦笑,「真的只有骂,大太太现在忙着去重馨侯府道歉,又忙着把小小姐有病之事渲染出去,没空呢,唉,反正事情还没到,多思无益,这粥小姐炖了很久,小小姐快些趁热吃吧。」
左胜琪不想辜负母亲心意,把一碗粥吃得乾净—然後她就死了。
对,死了。
粥有毒,田氏不忍自己下手,所以由赵嬷嬷送来。
原因也很简单,为了保住自己跟儿子。
田氏并不是狠心的母亲,但她真的没办法。
别说康氏这婆婆愤怒,就连公公也罕见的发了脾气,说等事情忙完,就要把他们一家三口打发上庄子,永远不用回来,让左胜琪这发疯的孙女好好「养病」—这意味着儿子不能读书了,得一辈子住在乡间,庸庸碌碌。
听到康氏说:「厨房刚买了几个六、七岁的丫头,你就挑两个合意的带去,将来雷儿大了就给他做妻妾,成亲也不用回报了,自己张罗就行,我不想看到你们。」
田氏慌极,回头跟赵嬷嬷商量,只得这个结果—如果胜琪死了,康氏就没理由赶走他们,相对的,重馨侯府也不会再追究,罪魁祸首都不在了,追究什麽。
田氏迟疑,想再多想想,赵嬷嬷却道:「小姐,时机有限,若要拿小小姐的命去换小少爷的前程,只有现在,大太太刚刚说要赶出府,小小姐就自杀谢罪,她才会觉得愧疚,不但不会责罚,还可能让小少爷进族学,若是隔一、两个月,大太太不但觉得跟自己无关,反而会认为是在添乱。」
左雷才五岁,什麽也不懂,但听到「族学」,眼睛放光,摇着母亲的手说:「娘,我想去学堂,想读书,我将来要考状元,要好好孝敬娘,娘您让我去吧。」
小孩不懂,一直以为是母亲不让自己去族学,此刻听到她们提起,哀哀地恳求起来,他还记得曾听其他几个堂兄说起,族学能学到很多东西。
田氏看着儿子的脸,想到他说要考状元,想到他说会孝顺,又想起女儿今日的所作所为,心一横,「那,那就依奶娘吧。」
「小姐也不用难过,小小姐做这件事情可也没想到您跟小少爷,她只想着自己要飞上枝头,没想过搅了这亲事,大太太会如何责罚您,小小姐都先放手了,小姐也不用往心里去,母女缘尽,如此而已。」赵嬷嬷安慰道:「粥我来煮吧,小姐去祠堂跟姑爷说说话,其他的都别想了。」
不知道原本的那个左胜琪知不知道自己是被毒死的,总之,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左胜琪在梦中全看到了,她是来去自如的旁观者,看到原主的人生,也看见一些原主没看到的,例如,送菜的婆子偶而会扣下一盘肉自己吃,例如,管事的三儿子暗恋田氏,又例如,田氏与赵嬷嬷的对话。
要说来,两人除了名字之外还有其他共通点,都是蠢死。
一个穿着救生衣溺水,一个吃东西前都不看一下送东西的人脸上有没有奇怪的神色,那赵嬷嬷明显看都没看她的脸,她居然完全没怀疑事有蹊跷,不敢看你眼睛的肯定有问题好吗。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事实就是原主真走了,而她也真来了。
当她接受自己真的穿越後,现实问题就来了—这院子里有要她死的人,院子外也有要她死的人,她要怎麽在这麽严苛的环境中活下来?
东西嘛,她只敢吃丽姑,兰秀,菊芳这三人端过来的。
她在梦境中常常见到这三人,兰秀是被赌鬼老爸卖掉的,菊芳是被酒鬼老爸卖掉的,两人在家天天被打骂,身上青青紫紫不说,就连头破血流都是家常便饭,因此能卖到大户人家,给小姐挑上,能好好睡一次觉,能不用挨打,能有饭吃,真是作梦也想不到,因此即便左丰过世,仰熙院处境艰难,也没改变她们的忠心。
至於丽姑,原名香丽,是打小就在仰熙院的二等丫头,田氏临盆之前,将军府遭袭,多亏香丽拚死相救,田氏这才保住一条命,後来产下左胜琪。
因为孩子的命是香丽救下来的,因此左丰不准她直呼香丽其名,要称呼丽姑,香丽以後也不用自称「婢子」,可说「我」。
香丽在那场遇袭中不但身上留了疤,容貌也毁了,因此一直没出嫁,对左胜琪十分疼爱。外人觉得香丽是忠仆,穿越而来的左胜琪却知道,香丽保的不是主人家的血脉,而是意中人的血脉。六少爷在战场,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这孩子。
故此,她只敢吃这三人端来的,兰秀、菊芳手艺不佳,看准香丽到现在还在想念左丰,她总说想吃丽姑做的。
话说,她「醒来」後,没见过田氏跟赵嬷嬷,不知道她们是回心转意了,还是打算再来一次。
说来也奇怪,自从她接受自己真的穿越後,就再也梦不到关於这座宅院的任何事情了,真是可恶,为何不让她多梦一两集啊,到底有几个人要她死,知道清楚才能好歹防着点,可她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欸。
此时外头突然一阵吵杂,菊芳手忙脚乱地闯进来,「小,小姐,快点起来梳洗更衣。」
唉,不想,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洗澡化妆干麽。
「小姐,别睡啦,大太太派人来传话,重馨侯府的世子爷要过来看小姐。」
她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有什麽好看—咦,咦咦咦咦咦?!
兰秀跟着冲了进来,「小姐,快些起来,雅宣姑娘来了。」
雅宣是康氏身边的大丫头,此刻她抬着下巴领着一群小丫头进来,一脸不知道从哪来的骄傲。
「你们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雅宣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知道七小姐病了,世子爷下午要过来探望,七小姐梳洗过後换上这身衣鞋头面到花园中等着。」
天啊,当她在计算院内有多少人想杀她,府内有多少人想杀她的时候,她却忘了还有一个人应该也想杀她。
第2章
早春,天气仍然冷。
也不知道是京城偏北,还是毒後身子变弱,披风已经摀得够严实,左胜琪还是冷得牙齿打颤。
实在很想继续躺在暖暖的被窝里,但在雅宣的逼迫之下,还是只能起床,梳妆,沐浴更衣後在兰秀跟菊芳的陪伴下到了花园的水榭。
虽然终於能洗澡了,但洗完心情也没有比较好。
穿越已经很恐怖了,还让她穿到一个刚刚闯了大祸的女人身上,她才在思考要怎麽收拾这烂摊子的时候,债主上门。
左家後花园她是熟的,梦中也玩过几次捉迷藏。
池塘有段距离,但走着走着,还是到了。
空气微寒,贺行之一身黛色的长袍,双手反剪,背对小径—左胜琪原本还在烦恼,瞬间突然想笑。
背对来人其实很没有礼貌,会觉得这样帅的一定是小屁孩。
而她,就是传说中的屁孩克星,圣心高中优良老师是也。
前生她花了无数时间跟这些青少年打交道,非常了解他们,现在,她不可以笑,笑出来不但得不到他的信任,最重要的是她会直接完蛋,毕竟这世代没人权,惹火了他会发生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深吸一口气,「见过世子爷。」
听到声音,贺行之转过身,没好气的说:「居然敢让我等。」
不然咧,你不要突然跑来不就好了,「小女子身体有恙,还请世子爷多担待。」
贺行之坐下来,他的随身大丫头立刻上前斟上自家带来的茶,很快又退下去。侯府的大丫头礼仪端肃,自然不会刻意漏掉她的。
茶汤颜色纯正,在青瓷中显出一种浓厚感,茶香混在冷空气中,味道极是好闻,她虽不懂茶,也知道是上品,侯府的茶呢,肯定是好东西。
虽是如此,她仍不敢喝,搞不好一喝又死了。
穿越不容易,她不想再来一次,只要贺行之别太难搞,她会有办法的。
她坐了下来,「世子爷可曾听过小女子父亲第一次南征时,府中有刺客来到?」
「听说过。」
「刺客直冲仰熙院,母亲当时已经即将临盆,却受此惊吓,产时过长,那会儿产婆说怕生出来的孩子也养不活,听说我哭出来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因为这样,没怎麽计较我是女孩。」
贺行之虽然不明白这左胜琪怎麽突然扯到这个,但因为听到她提起左丰,所以忍着没打断。
功绩虽是记在左兴头上,但大家都在私下议论那其实是左丰的功劳。
他敬重这位将军。
「小时候是这样,不过长大後却不是,尤其父亲战死沙场後,我与母亲、弟弟三人处境艰难,那日失仪实是听闻祖母要把我嫁给户部吴大人当续弦,心里害怕,又见世子爷是人中龙凤,一时糊涂才不择手段,冷静下来想想,万分羞愧,还请世子爷可怜我走投无路,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次。」
左胜琪原本想编个故事,但想起这小屁孩是世子爷,一定自恃聪明,遇到这种人最好是实话实说,他们最喜欢别人这样了。
是,我是想坑你,但不是故意的,要被嫁给六十几岁的老头子啊,谁不慌,狗急都跳墙呢,吴大人那什麽样子他那天想必也看到了,无论是哪个女孩子知道自己要嫁给这老人家,都会想跑吧。
然後再搬出左丰的名号,希望他看在这位受人敬重的武将面子上,别跟她这遗孤计较。
果然,他的脸色没那样难看了,虽然说还是挺臭的就是……
「九妹秀外慧中,善良大度,是世子爷良配,切莫因为我一时糊涂就退了这亲事。」
贺行之拧起眉,那日左云儿当着众人的面大哭大闹,贱人贱人骂个不停,回到重馨侯府後,母亲也是十分恼怒,说她不知道左九小姐这样沉不住气,现在这左胜琪居然睁眼说瞎话!
「你九妹秀外慧中,善良大度?你当我没眼睛?」
「世子爷,话可不能这样说,九妹眼皮浅,不会藏心事,也许有人觉得这样不够大器,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女子做正妻是最适当不过,好的坏的都在脸上,不会有心机。难不成世子爷想娶一个喜怒不形於色的妻子,大方端丽,四平八稳,可是看不出她高不高兴,看不出她难不难过。
「当她一边赏着有孕姨娘时,可能转身就要嬷嬷下药,仔细想想,身边睡着个心思看不透的人,这不可怕吗,世子爷想要个相伴一生的知心人,还是个只会说是的漂亮人偶?
「就算是我自夸好了,九妹的出身可没得挑了,要嫁皇子都能嫁得,她想与世子爷订亲,是仰慕您的才情,绝对不是为了贪图富贵,也不是想要什麽好处。
「她又不藏心事,将来专心操持侯府事务,说白了,她不会要您替她的表弟安排出路,不会要您替她的堂兄安排出路,您对她来说就是丈夫,她不会把娘家的事情往侯府里塞,我认为,向着丈夫,不添事,这才是正妻良配。」
贺行之挑了挑眉,眼神闪过一丝意外—这是左胜琪?
虽然那日只匆匆一眼,但他记得那女子不是这样的。
那人眼神闪烁,态度畏缩,求娶时脸现贪婪,可笑的说着自己不为妾,一定要大红花轿从正门而过。
後来也许急了,恳求的姿态变得狼狈,开口闭口都是一样的话,她已经伺候他更衣,不能再嫁别人,要他负责云云,反反覆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口若悬河。
他想起刚入族学时第一个学到的成语,李代桃僵,李树代替桃树而死,夫子摇头晃脑地解释由来,最後道这四字可喻代人受过,或者,两者互换。
难不成左家使出李代桃僵之计,让能言善道的女儿来替闯祸的女儿赔罪?
这样想倒还有点可能,那日不过是宴席中的一眼,加上他因为嫌恶,所以不愿多看,认不出人也理所当然,当日之人与眼前之人是相似没错,但若要说是同一个人,他实在不信,一个人怎麽可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变了一个样,除非是换了另一个人。
左家十几个女儿,年龄相仿,找个能言善道的说自己是左胜琪,来认错,来道歉,来解释左云儿有多好,来挽回两府之间的婚事,也不是不可能。
女孩子打扮起来都差不多,加上姊妹本就几分像—一定是这样。
况且,眼前这「李树」身边的那个大丫头身穿锦缎,耳有金坠,委实太过体面,可不是她这个庶女所能使唤得起的。
他拿起茶盏喝了一口,「你倒挺能说。」
「都是我的错,我一时脑子不清楚,害了妹妹,妹妹的好只有我们将军府中之人才知道,媒婆是不会知道的,所以我才趁这机会跟世子爷您说个清楚,希望您别因为我糊涂,而坏了与妹妹的好姻缘。」
贺行之放下茶盏,慢悠悠的问:「七小姐开口闭口九小姐如何,却不问我为何来此?」
这个代替桃树来受过的李树不害羞,不畏缩,口若悬河,说话时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有女子这样跟他说话,实在有趣。
左胜琪是七,左云儿是九,李树不是左六就是左八,回头再找人打听打听。
「我心急妹妹的婚事,失态了,请世子爷见谅。」就是不想问才先声夺人啊,但看来该来的躲不过,「不知道世子爷为何过来?」
「我祖母信佛多年,十分心软,听说你本来就体弱,加之那日因我无故斥责於你,导致你受惊过度生病,几次派人前来都不能见,她老人家不乐见出人命,所以命我过府来看看。」
左胜琪睁大眼睛,欧买尬,古代谣言真可怕,到底怎麽传成这样的啊,不是,是怎麽会传出去的?
这世代没电话、没网路,一个大宅子中的庶女生病又不算什麽大事,太太奶奶一旦有所得罪,都会被迫病死,何况是个庶女,她卧床说穿了不过豆大的事情,要在短时间内让重馨侯府知道,有心都没那麽容易。
是田氏吗,或是赵嬷嬷发现她没死,紧张了,又难以再次下毒,只好用蠢方法补救,说她病了,还是是康氏想挽救将军府的声誉?
「听说你本来就体弱」,体弱在这时代有很多解释,真正的身体不好,以及含蓄的表示脑子不好—看到原主那日跪地求娶的丑态,吴家肯定也不要了,这脸将军府丢不起,只好说她生病,如此一来,失态,在家终老都有个原由,大家别撕开,勉强保住面子。
看来把消息传出去的人是想告诉大家,左七小姐脑子有问题,所以那日才会发癫。
「不瞒世子,我不是病了,我是羞愧得没脸见人这才装病,待我晚些写封信,再绣个荷包给老夫人,为自己惊扰她之事赔罪。」慢着,她讲得太顺了,原主是很会刺绣,但她承接记忆之余,有承接技能吗?「呃,听说老夫人一心向佛,我还是抄写佛经吧,老夫人一定高兴。」
毛笔只是写得差了点,笔还是能拿的,反正抄经文也只是形式,老夫人又不可能在朋友来的时候打开说,看,左七小姐字好丑。
「如此甚好。」贺行之站了起来,「大家都是要脸的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也不用继续张扬下去。」
左胜琪连忙站起来行礼,「谢世子爷大人大量。」
他看她弯腰,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左家绝对是用了李代桃僵之计。
那日桃树匍匐在地,脸面都不要,这个李树行礼却显得十分别扭,显然不适应跟人鞠躬。
人的动作都是长久以来的习性,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这李树没跟人道歉的习惯。
「小女子惹事,让两家不快,惹世子心烦,甚至惊扰侯府的老夫人,深感过意不去,多谢世子宽容。」
侯府世子到来,将军府自然不可能没人接待,大管家一直候在亭子外头,见人要走,立刻示意下人去马房通知侯府马夫准备,又让人先去开门。
左胜琪直弯到腰痛了,这才直起身,一手扶着腰,对着雅宣一笑,「雅宣姊姊,我说到做到,现在便去见祖母吧。」
雅宣没想到她还真能劝得世子没发火,只好遵守承诺,带她去见大太太。
康氏原本只让嬷嬷来打发,後来被她一句「难道祖母不想听听世子爷说了什麽」钓上了,同意她进大厅。
左胜琪跪在地上三言两语把自己怎麽夸左云儿的句子都说了一次,康氏狐疑的看向雅宣,雅宣点点头,表示是真的。
康氏脸色好了些,「算你还有点良心。」
「祖母骂得是,都是我吃里扒外,让左家丢人。」她把自己骂了一顿,贬了一顿,「求祖母看在我讲了九妹诸多好话,世子爷也听得入耳的分上,别责罚母亲跟弟弟,我愿明天就前往乡下庄子,在那里终老,一生不回京城。」
不回京才能保命。
想到田氏跟赵嬷嬷就住在隔壁房,她寝食难安。
康氏哦的一声,「你愿意去?」
「是,孙女问心有愧,求祖母大发善心,成全孙女赔罪之心。」
「也好。」
出这麽大的事情,不能不罚,但这丫头服毒,才缓过气就要她去乡下,怕她又哭闹起来,话传出去不好听。
现在她不哭不闹自己愿意去,挺好的。
宅子大,人口多,总得让其他人知道,甩了这当家女主人的脸,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你自愿,那找个合适的时间,也不用过来拜别了,让管事娘子过来说一声就是。」
「是,另外孙女想将房中三个下人带走,还请祖母允许。」
「三个吗,那就允了,想带谁走等下你跟雅宣说一声,我明日让人把卖身契送过去。」
「谢谢祖母,孙女在庄子上会好好反省,没有祖母允许,不会入京。」
照丽姑的意思,她还得调养一、两个月,但左胜琪怕死,回到院子就开始收拾行李,当天就离开了将军府。
至於卖身契,自然提前去要了。
康氏给了两辆马车,左胜琪跟丽姑一辆,兰秀、菊芳以及几个箱笼在另一辆。
她深懂收拾的精髓,拿走值钱的就好,因此也没有装不下的问题,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完毕,到田氏房门口磕了头便走。
两个车夫知道送六房的七小姐是没赏钱的,但都是府中老人,谁不敬重左丰,恭恭敬敬的请七小姐上车,开了侧门,要趁着天黑之前出城,到第一个驿站。
马车辘辘往前。
丽姑掀开帐子,看到变得越来越远的将军府,忍不住摇头,「六奶奶竟然这样狠心,连留都不留小姐。」
六奶奶以前也很宠爱小姐的,但小少爷出生後就不一样了,六少爷战死後,更加不同,只是再怎麽说,知道女儿要去乡下却不去跟大太太求情,还是太过无情了。
「丽姑,是我自己要去的,你不用难过。」
「怎麽能不难过,被罚出京可不是游玩,大太太若不消气,我们此後可是不能再回京了。」
「那不是挺好。」左胜琪一笑,「反正我做了那麽丢脸的事情,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那,那怎麽能怪小姐,问问京城哪家闺女愿意嫁给吴大人给堂弟换富贵,谁都不愿的,六奶奶也真是,舅老爷都说了,要去跟老爷太太说,让她改嫁或回家,她偏不肯。」丽姑一阵叹息,「我看过些日子请舅老爷去跟大少爷谈谈,让大少爷去求个情吧,他的军功都是从六少爷这边抢去的,看在这分上讲几句话不难,小姐这都十五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庄子不成婚。」
左胜琪一阵好笑,「丽姑,我刚刚说了,我是自己要出京的,而且我一点也不想回京。」
「那婚事怎麽办?」
「要找人嫁还不简单,就算没嫁妆,只要我愿嫁商人,方圆百里的豪门商贾都会来求亲询问,找个合眼缘的嫁过去,凭着将军府小姐的身分,全家还不把我当祖宗伺候。」
「那怎麽成。」丽姑大急,小姐是不是被吴大人吓着了,连嫁给商户都肯,「小姐是一品门户,嫁给商户太过委屈,还是要回京跟六奶奶住着,让六奶奶帮忙张罗才是。」
左胜琪握住丽姑的手,微笑。她虽然是穿越而来,但总觉得自己也承接了原主的感情,觉得丽姑很亲切,很信任,是那种只要她守着,自己就能安心睡觉的感觉。
丽姑脸上的疤她也不觉得可怕,这女人很爱慕左丰,所以也很爱惜他的孩子。
「我啊,最近想清楚很多事情,病了一场,脑子真的清楚多了,我老实跟你说吧,你答应我冷静,可别吓着了。」
「瞧小姐说的,我听着呢。」
「我不是病,是毒,我之所以死活不肯多在将军府住一天,是因为下毒的人就在将军府。」
丽姑整个人僵住了,似乎受了很大的震撼,回过神来後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眶一下子红了,「真是佛祖保佑,还好小姐没事,幸好小姐没事,不然我死後真没脸见六少爷,这样每天守着都让小姐被人给下毒了。」
她抹抹泪,「我就说小姐好好的,怎麽会突然病倒,问欧阳大夫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说原因,煎的那些药我没一样看过,原来居然是解毒草,谁这麽狠心?是,是大太太?」
左胜琪内心一阵温暖,丽姑是真的爱着自己,可能是她来到这里後最关心她的人。
还好还好,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个很爱她的长者,以及两个小丫头。
「赏花宴後,我被押回房中,隔天赵嬷嬷买通了守门嬷嬷,这才能给我送吃的,那毒就下在粥里。」不能说穿越之事,於是她稍微修改了一下自己为什麽会知道下药之人是谁。
「我倒地後虽然口鼻出血,手脚僵直,但耳朵却还听得见。我亲耳听见赵嬷嬷出去又回来,然後是母亲的声音,问,胜琪真死了?赵嬷嬷称是,说卖药人保证这药下肚立刻气绝,然後听得母亲说,胜琪自尽,大太太应该不会让我跟雷儿去乡下了吧,六少爷只一个儿子,我总得替他守住才好。」
丽姑一脸不敢置信,早知道六奶奶偏心,可没想到会偏心成这样子,怕小少爷被派去乡下,就要小姐以死赎罪。
难怪,小姐醒来後,谁端来的吃食都不肯吃,总要她亲手做才行。
难怪,六奶奶从不过来看小姐。
难怪,小姐连病都没好,领了大太太的命令这就打包要走,不肯多留。
原来要杀小姐的居然是她的亲生母亲,只因为小姐一时做错事,就这样被舍弃了。
当年六少爷还在,驻南境多年,难得回家,六奶奶都不知道说多少次,多亏有这女儿,不然真不知道怎麽过。
是啊,多亏有这女儿,可怎麽今天就不要她了。
六少爷知道了要多难过,这是他最心疼的女儿啊……
丽姑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六奶奶大概是一时糊涂,小姐不要放在心上,乡下嘛,其实也没那样糟,生活虽不方便,但风景却很秀丽,在那里调养调养,等身体好了再说。」
「丽姑这样不安,说到底还是成亲问题,可我就算嫁入官家,也不过赚个面子,不会幸福的。每天早起伺候婆婆,伺候丈夫,不知道有多少妯娌要应付,厉害一点的下人说不定还给我脸色看,月银拿捏在别人手里,有多余支出还得去低声下气的请示,早午晚膳厨房送什麽吃什麽,不能点菜,这种日子有什麽好。
「但嫁给商户就不同了,我是一品门第的小姐,我说的话会是法律,没人敢跟我大小声,公婆也得对我客客气气,想吃什麽厨房就得上什麽,这才是日子,我看够了祖母,看够了伯母、婶婶和堂姊堂妹的脸色,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我在乡下调养,身体好了也不回京。」
丽姑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她还是听得出来那句「在那里调养调养,等身体好了再说」背後的意思。
她不怪丽姑根深蒂固觉得名分重要,想替她打算好名分,但「好」与「忠」,如果想法不同,有时会衍生出失控的後果,电视里太多那种「我是为了小姐好」然後搞砸一切的忠心嬷嬷,所以她一定要让丽姑接受她的想法,千万不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安排,导致她不想要的结果。
到底是谁说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啊,有钱就好了干麽要嫁人。
真想直接说不要结婚—男尊女卑不能忍,三妻四妾更不行,一个屋檐下有好几个女人跟自己抢丈夫,还要假装亲热地称呼姊姊妹妹,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只是这大黎国本就如此,她又不可能改变众人的想法,所以为了避免结婚後冲动杀人,还是不要结好了。
但不结婚比嫁商户更惊悚,她怕丽姑这古代人不能接受,所以只好说要嫁商户,至於嫁不嫁当然到时再说。
是说古代人真的好可怕,十五岁就算晚婚,才国中三年级,到底在急什麽啦。
而自己也真是什麽运气,现代年纪二十九,逼近要结婚的那条线,穿越後十五,看似年轻了十四岁,还是逼近结婚那条线,唉。
「病着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面子什麽的真的算了,还是日子最重要,丽姑你都会说要母亲改嫁或回田家才实际,我又怎麽不能嫁给商户了,我虽是一品门第,但毕竟是庶子所出,何况我爹也不在了,母亲又那样,还是嫁给商户合适。
「祖母既然已经允许我自主亲事,又何必回去给人拿捏。」握着丽姑的手,她很真诚的说:「丽姑,我不想战战兢兢过日子,爹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赞同的。」
丽姑张张嘴,似乎想说什麽,最後终於放弃,「就依小姐的意思吧。」
太好了。放下心中的大石,左胜琪终於有心思问问想知道的事情,「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丽姑,今日下午世子爷来府上,怎麽是他祖母让他来的,我记得促成这门亲事的是侯府夫人不是?」
见丽姑面露诧异,她连忙补上,「母亲下的药虽没要了我的命,但有些事情却是迷糊了,中间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我忘了?」
果然,丽姑脸上立刻透出疼惜,娓娓道来,她听了十几分钟,又稍微整理了一下,终於把原委弄懂。
重馨侯当年娶妻柳氏,柳氏却迟迟生不出儿子,直到後来实在没办法,只好把一个妾室的儿子抱来养,这儿子便是贺行之。
柳氏想把庶子的婚姻大权抓在手上,娶个合意的媳妇,好给自己多一点保障,没想到第一次说亲白大学士的孙女,白小姐却意外身故,让她被婆婆给念了好久,於是这次不敢自作主张,听从婆婆的意见,跟左家亲近。
对贺行之来说,则更简单了,之所以同意与左家成亲,单纯是祖母老了,年前又病了一场,他想尽孝,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是尽孝,妻子能快点生子也是尽孝,便让柳氏张罗了,只是没想到後来会……
左胜琪听到这里心想,被原主那番设计,贺行之生气是自然,不过经过她一番舌粲莲花,他应该会回心转意才是,毕竟他後来看起来心情颇好,这种自以为霸道总裁的小屁孩最适合左云儿那种小白目了,可以受到百分之百的崇拜。
话说回来小屁孩长得还挺好的,即使她已经离开京城,还是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真不知道那些太太小姐为什麽这样害怕「乡下的庄子」,在左胜琪看来,乡下的庄子很好啊,好翻了,就是个私人度假村啊。
院子两进,前院浅,後院深,沿墙不规则的种了几棵环抱大树,树叶扶疏,二进大屋旁边还有几十棵竹子,看了就舒爽。
前院就简单了,八角亭,旁边种满樱桃,梨花这种会开花的树,梨花刚谢,等早春樱桃开花,说不定还有果子吃……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吃就是了。
院中几个仆人老实得不行,主人家没来,庄子也打扫得乾乾净净,知道主人家来了,马上就去厨房杀鸡,又去铺被子,勤劳至极。
左胜琪连乘两天的马车也累了,吃完饭倒头就睡。
远离死亡危机,天天好吃好睡,乡下什麽没有,吃的最多,菜现采,鸡现杀,鱼虾养在水缸里,厨娘见小姐捧场,更是把二十年掌杓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一个月,左胜琪就觉得自己胖了一圈。
她认为自己该减肥了,现在还能用披风摀着,等过两个月夏天到了,总不能还用披风吧,再者那天看到丽姑拿针线说要给她做新腰带,搞得她好羞愧,到底是胖了多少,连腰带都要做新的了。
她只好开始准备,首先告诉厨娘,以後肉只吃白煮跟清蒸,炒菜的油少放一点,点心她不吃了,米饭改成半碗就好。
接着,就是拟定运动计画。
这院子要住是很舒服,但要跑步却不可能,所幸这里够乡下,附近都是只有仆人在的空宅子,她打算早上起来去外面快走个一小时,等习惯後改成早晚都走。减肥也要循序渐进,有计画才不会功亏一篑。
身为优良老师,她很完美的执行,一阵子後感觉到裤子没再那样紧,很快的,她把傍晚的时间也加进来了。
她快走一向是这样,让吕管家十岁的儿子吕贵牵一头小毛驴拖车跟着,车子上有水有手巾,菊芳也跟着,虽然乡下平日没人,但预防万一,还是多个人好。
那日,她跟平常一样下午四点多出门,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过来,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有路就有人,附近宅子多,肯定也有主人,她都来了,说不定也有人来春游,三人一驴往旁边避着就是。正想着等他们过去,却没想到领头人直接在她前面处停住,左胜琪忍不住抬眼一看,小屁孩?呃,不,贺行之。
他来这乡下地方做啥?
旁边的随从见她毫无反应,一拍鞭子,「好大的胆子,这是重馨侯府世子,居然如此直视。」
她在内心啧了一声,低下头。
「不准无礼。」贺行之的声音,「这是将军府上的七小姐。」
那拍马屁的随从没想到一个满头汗,身着粗布衣的女子居然是一品府第的小姐,当下不敢再说话。
他翻身下马,「七小姐怎麽在这里?」
「回世子爷,我是来乡下养病的。」
「既然养病,怎麽不在宅院休息,反而在这路上奔跑,岂不是更累?」
「大夫说我病久了,筋脉阻塞,让我想办法流汗,好活络筋骨血脉。」她随口回答。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卧床许久筋脉阻塞之事我也听说过,七小姐年纪尚轻,得好好注意。」
「谢世子关心。」她看他们一群人风尘仆仆,问道:「此处离京城两日路程,世子爷怎会到这乡下地方?」
「我奉旨去露州办事,正要回京,没想到原本要住的客栈遭受祝融,要赶着今日进梅字一号驿站。」
吕贵虽不懂「祝融」两字,但知道这群人要去梅字驿站,乡下孩子也不懂害怕,开口插话,「梅字一号驿站半个月前被火烧咧,现在啥都没。」
左胜琪满脸好奇,「阿贵,你怎麽知道?」
「我阿舅前些日子来跟我阿娘要钱,说工作的驿站着火,没工可上,又说最近不知道哪票贼子失心疯,专烧人住的地方。」
这队人马有十几人骑马,另有两辆马车,骑马之人听到驿站遭受祝融,脸色都很震惊,几乎瞬间刷白。
她就奇了,没驿站随便哪个破庙也能住啊,几个都是粗手粗脚的糙汉子,又不是细皮嫩肉的美少年,怕什麽啊,晚春又不冷。
贺行之想也不想,「七小姐住哪,让我们叨扰一晚,等我回京,必定重金答谢。」
她原想婉拒,但听到有「答谢」,立刻改变心意,「重金倒是不用,我的处境世子爷很清楚,若将来需要帮忙,而世子爷力所能及,还请伸出援手。」
他一笑,「好,一言为定。」
重金答谢,马车里肯定是人物。
她不介意什麽男女同住的问题,小命永远比什麽都重要,人生地不熟的,爹不在,娘下毒,身边忠心之人又力有未逮,有个有力人士的承诺,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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