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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奇朵《万岁不早朝》(请君入被窝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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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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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8 11:00
标题:
玛奇朵《万岁不早朝》(请君入被窝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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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万岁不早朝》(请君入被窝之三)
作者:玛奇朵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7月22日
女主角:沈宝珠
男主角:萧文瀚
【内容简介】
她压根没有当凤凰的梦,会参加选秀也只是刚好符合资格而已,
况且在她眼里龙颜还比不上御膳房里那些精致可口的点心呢,
但偏偏就是有人要把偷东西的脏水往她身上倒,还害她摔进莲花池里,
要不是皇上救了她一命,恐怕她已成为宫里的亡魂之一,
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和美食的喂养之情,她答应了他的求娶,
可当皇后真没有大家想像的那麽美好,她固然可以名正言顺的享用好料,
但老是要防着穿着龙袍的耗子跟她抢食实在很累(不过某人说这是情趣),
且太后摆明不喜她,百般刁难不说,还急着往他身边塞人,
幸好他是疼她的,总是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并保证他的後宫只有她一人,
加上她意外发现他可能面临的巨大阴谋,让她对他更是心疼,
既然如此,她可不能什麽表示都没有,
她决定了,以後她誓死扞卫的除了美食之外,还有他!
第1章
他死了,他又活了。
萧文瀚足足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他头上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棉布,一抽抽的疼痛让他慢慢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接受了自己的确又活过来这件惊人的事实後,他再度闭上了眼,思考起上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让他活得那般窝囊。
他是大尚朝的皇帝,最後却死於毒杀,下毒之人行事隐密,说不定连太医也被收买了,要不怎麽替他把脉时都没说过什麽,要不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小顺子临时起意,去宫外偷偷请了一名神医来替他看病,或许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萧文瀚曾经觉得自己是个很好运的人,母妃受先帝爱宠,他虽然只是庶长子,却也因此让先帝动了立他为太子的心思,而後虽说母妃不幸过世,他改由先帝之后,也是如今的闵太后亲自抚养,名分上也算得上一个嫡字,甚至先帝驾崩後,太后带着自己的母家首先支持他推动政务。
一切都非常好,史书上所谓夺位会发生的勾心斗角,他根本未曾经历过,一切平和得让他未曾多想过什麽,直到他被诊断出毒素早已积累在体内多年,在排除了所有可能後,他不得不把怀疑的目标放在後宫上头。
他不好女色,比起那些娇弱得彷佛风吹就倒的女人,他宁可带着小顺子一起出宫溜达,所以後宫妃嫔比起先帝只少不多,只有皇后闵雪薇、两个妃子,其他的就是一、两个还排不上名号的宫女。
除了皇后,其他女人都是互相争宠後自己冒出头的,有些他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有些连屋子都没进过他便随手给了封号就当赏赐。
他怀疑过太后,但太后若是真要他的命,当初又何必支持他当皇帝,至於那两个妃子要想下手也没有那麽多机会,最有可能的就是闵雪薇了。
他想不透她为什麽要这麽做,也猜不到她是如何下手的,但既然重活一世,他绝对不会再傻傻的让幕後黑手得逞,第一步,他得先养好精神,仔细关注这次的选秀才行。
上辈子因为坠马撞伤了头,让他浑浑噩噩的错过了这次的选秀,最後依着太后的意思选了闵家的女儿当皇后,而他心里既然已经怀疑起闵雪薇了,他当然要好好的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让上辈子害死他的仇人再有机会潜伏在他身边。
天刚破晓没多久,储秀宫里就已经人来人往,小宫女们忙忙碌碌的为秀女们备水备膳。
只是储秀宫里人手本来就不多,许多大宫女们忙着看各位秀女的举止,也不能帮着做活儿,自然免不了会有秀女被忽略,沈宝珠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一点也不介意这种踩低捧高的忽视,毕竟她可不是为了进皇上的後宫来的,重点是,厨房里不缺人手做菜就行。
她喜孜孜地咬下一口萝卜丝饼,感受着那咸咸甜甜的滋味,还有那酥脆的口感,再加上烘得恰到好处的芝麻香气……她不由得幸福的微眯起眼,两三口就解决了手中那块萝卜丝饼,伸手又拿了另一个。
秀女是两人住一间房,本来受到宫女怠慢已经窝了一肚子气的岳清欢,看着她吃个不停,没好气的道:「吃吃吃!也不瞧瞧你进宫这两个月裙子都松了几寸了,再吃下去,那腰带还系得住衣裳吗?!」
沈宝珠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肚子,入宫前平坦得很,现在素手一掐,可以捏出半指厚的软肉来,让她不得不把刚拿起来的饼又给放了回去,她充满遗憾的看着点心攒盒里还没动过的点心,惋惜的想着只能等着晚点再吃了。
虽说两人都是庶女,谁也没比谁高贵,但是岳清欢就是瞧着沈宝珠那不争气的模样不顺眼。
她打小就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以及如何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就连这次入宫也是她千方百计弄来的机会,偏偏沈宝珠却像是半点也不上心,打从进宫後最常做的事就是吃吃喝喝。
别人入宫四处逛逛首选是御花园,就只有她会逛到储秀宫的小厨房里去,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宫女嬷嬷聊得不亦乐乎。
皇上在秀女进宫後没几天就坠马昏迷,把她们这群秀女晾在储秀宫里快两个月了,每个人都心慌得很,就怕哪一日会被直接送回家,到时候不说还能不能博得一个好姻缘,光是闲言闲语就足以羞死人,大约只有沈宝珠一个人还能没心没肺的不当一回事。
就连今儿个太后传召说要见见所有人这样重要的时候,就连太后的亲侄女都卯足了劲,一早就把宫女指挥得团团转说要泡香汤,甚至那衣裳又薰又烫的,好不用心,其他人也是不遑多让,偏偏就这沈宝珠,起得早早的也不过就脸上随便抹了点香脂就当打扮过了,还是穿着那一身半黄不绿的衣裳,首饰也只戴了根银簪和耳坠,反倒对送进来的点心更有兴趣。
「沈宝珠,你也动点脑子吧,你要是不好好表现被送出宫,你以为你还能落得什麽好亲事!」岳清欢口气不善的道。
沈宝珠顿了顿,有些丰腴的双颊绽出浅浅的酒窝。「这倒是……不过能不能留在宫里也不是我们说了算,一切就靠天意吧。」
她这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又让岳清欢噎了下,恨不得扯着她的脖子大吼,只可惜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储秀宫里的姑姑们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也打断了沈宝珠想要偷偷往嘴里塞一颗糖的小动作。
两个人稍微整理仪容後走出了房间,看着从周遭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个盛装打扮的闺秀,眼神都在互相打量较劲,岳清欢的神情更是凝重。
沈宝珠走在最後头,瞧着前头的「刀光剑影」,轻轻捂着嘴打了个小呵欠,一双微挑的桃花眼漫着淡淡的意兴阑珊。
皇上又怎样,比得上那一块块好吃的萝卜丝饼吗?唉……选秀实在太无趣了。
宫女领着一群屏气凝神的闺秀千金正要从太后的坤云宫回到储秀宫,没有人注意到在走过御花园时,有个人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这一群人。
那眼神阴冷放肆地从每一个秀女身上滑过,不带半分的淫秽,反而像是挑猪肉般仔细的打量着她们。
小顺子站在皇帝身後把风,表情泛着一丝苦,他小声地劝道:「皇上,回宫里去吧,想要见见这些秀女,刚刚到太后宫里自然就能见着了,又何必……」像个登徒子一样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偷看啊!
「多嘴。」萧文瀚冷厉的扫了他一眼,见小顺子那副不开窍又委屈的可怜样,他难得的解释道:「这些闺秀在太后面前乖得跟一群鹌鹑一样,哪里看得出真正的性子来。」而且重点是,他要的可不是一只鹌鹑,就算不是一只斗鸡,也得是能看家护院的大鹅才行。
小顺子还是不懂皇帝究竟想要做什麽,只是当人奴才的,只能顺着主子的意思,他只要把好风,别让自家主子露了馅,免得皇上那威严气派的形象毁於一旦。
萧文瀚自以为自己选的位置挺不错的,他也没穿平日显眼的明黄色常服,而是换了一身竹青色的袍子,除了简单的绣上银丝暗纹,素得看不出半点装饰,往树丛後头一站,头上又是遮天的树荫,照道理来说只要不出声,绝对不会引来什麽人的注意才对,可偏偏……
当他看得正专心之际,一颗圆滚滚的白糖球就这麽撞上了他的鞋尖,他低下头去看的同时,也撞上一双错愕的眼睛。
「大胆!」萧文瀚俊脸一沉,恶人先告状打算先怒斥几句,免得这个女人把他堂堂皇帝站在这里偷窥的事情抖出来。
沈宝珠倒也不是个真傻的,知道在後宫之中除了太监之外,能够遇到的男人最有可能的便是皇上本人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於点心的执着热爱,她在那双阴鸷眼眸的注视下,把白糖球捡了起来,正想要站起身好好谢罪时,忘了自己的一只手还抓着刚刚挡住头顶的树枝,手就这麽一松,啪的一声,树枝反弹了回去,直接打到皇上。
萧文瀚虽不觉得痛,但不由得缩了下,并低头看向被打到的地方,当他回过神来後,他的表情变得更为难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这麽轻易地偷袭了,可就在他抬起头想要抓住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问罪,却发现她早就溜了。
好!真是好得很!没想到那群秀女里头还有这样胆子大的!他看着那群秀女的背影,咬着牙想着。
小顺子没想到不过几个呼息之间,皇上被打了不说,还让罪魁祸首给跑了,想起皇上的脾气,他慌忙连忙跪下来请罪,「皇上,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没规矩的秀女,奴才这就追上去,肯定要把人给绑来您前头请罪。」
萧文瀚轻哼了声,却是拦住了他的动作。「无妨,不过一点小事,再说了,她说不定也没认出我来。」
小顺子偷觑了一眼皇上的脸色,确定皇上是真不想追究,这才弯着腰,奉承的道:「是皇上心善,不愿和那等不知规矩的追究。」
萧文瀚微微勾起一笑,眼里有着压抑过後的怒意。「不是我心善,我只是想着这样一个妙人儿若是现在就抓起来打死那也太简单了,若没让她先受上几番折磨,最後再好好教导她一番规矩,那我这个皇帝不就白当了。」
小顺子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就说嘛,皇上怎麽可能突然转了性子成了善人了……等等!他刚刚心里在乱想什麽呢,这不是打心里认定皇上不是什麽善人嘛!他真庆幸没有一时嘴快把话给说出口,要不然首先倒楣的就是他自己了。
萧文瀚看着那群秀女渐行渐远的身影,轻抚着手指上的扳指,那如黑夜般深邃的玉色,衬得他的肌肤更像是失了血色。
怒气慢慢平复下来後,他忽然想起自己站在这里的初衷,又想到刚刚那双眼里除了茫然没有半分的惧怕,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或许还真的让他从一群鹌鹑里头找到了一只大鹅也说不定呢!
沈宝珠自认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宽,要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还什麽都斤斤计较,那可没个舒心痛快的时候了。
所以眼看她忐忑不安了一天,也没人来教训她,治她打了皇上的罪,她便想,皇上大约没瞧见她的正脸,要不然不会什麽动作都没有,於是放下心来,胃口大开,晚膳吃了三碗饭,之後安安心心的睡了一觉,就把这件事儿给丢到脑後去了。
只是同一个晚上,相比较沈宝珠的好吃好睡,其他秀女们可都是惶惶不安。
「你说,姑母是什麽意思。」闵雪薇表情阴沉的端坐在椅子上,不满的问道。
伺候的宫女站在边上,神色惶恐,不敢接话。
「明明之前已经说好了,后位肯定就是……可是我怎麽瞧着就是有几分不对。」
闵雪薇是阁老之女,若不是因为太后许了一个皇后之位,加上闵家的确需要一个姑娘继续站在後宫里,家里也不会答应送她入宫,只是……今儿个太后一口气召见了所有秀女这件事儿本来就不大对劲,更别提对於几个秀女隐约有拉拢之意的表现了。
闵秀薇能够被家里送进宫,自然不是那麽肤浅的女人,对於朝野内外多少也是有点见识的,自然知道这次的选秀其实也是朝中势力的角逐。
太后协助皇上理政也有好几年了,这次的大婚其实也是一种讯号,对百官宣告皇上即将亲政,太后要正式退居後宫。
但对有阁老在朝中的闵家来说,皇帝亲政不是好消息。闵家这些年势力坐大,跟皇上多有冲突,闵家的地位极其的奇妙和危险。
然而太后这些年对於闵家这个娘家也少了几分亲热,似乎真的不打算再继续插手皇上和闵家之间的争斗,所以特别需要一个女人进宫,取代太后的功用。
闵雪薇轻皱着眉,桌上茶盏中的茶水也由热转凉,手里的帕子转了几转,却没有半分头绪。
她瞥了眼身边的宫女,这个宫女可不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大丫鬟,而是家里头的人提前打点送进来方便传消息的而已,忠心自然是有的,却不如家中帮她培养的那般聪明,她说再多也只是白说,於是她有些不耐烦的自语道:「罢了,再瞧瞧吧,总之……离定下人选有半个来月,不管如何,出宫前总能摸清楚太后的想法的。」
她静静的看着窗外一弯新月,那月晕朦朦胧胧的,偶尔还被一缕乌云给罩住,恰似如今宫里越发让人看不清的形势。
储秀宫里如今看起来是一片和气,但谁都知道为了后位,谁也不可能就这麽把身边的人当成姊妹看待,几乎每一个秀女後头都代表着一个势力,若之前还只是观望,在太后意味不明的召见後,只怕到了天明就要起些乱子了。
又胡思乱想了许多,闵雪薇还是在丫鬟的劝说下躺上了床,放下床帏後,轻轻的叹气声还是忍不住飘了出来,随着烛火的一声爆响隐没在暗夜中。
自太后召见後,接下来几日就是几位太妃轮流设宴,召见几位沾亲带故的秀女或是一品到三品官家的嫡女,如同闵雪薇这样的人几乎宴宴都是必请的。
被邀请的秀女倒是不敢多加放肆,美其名是设宴,但说穿了就是变着花样的令秀女展示才艺,也是让太后、太妃等人考察秀女的规矩。
事情就是在太后召见的七日後闹起来的,早膳时间刚过不久,正是各家秀女准备晚上大宴的空档,某个房间突然喧闹了起来。
「是谁?!谁偷了我的玉翠心?!」
各家闺秀在宫里那是恨不得把规矩都刻在身上,就算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着也是连翻身都不敢,突然一个大嗓门尖喊出声,除了真的脱不开身的,几乎所有人全都聚集过去瞧个究竟了。
胡文心是从二品武将沧州太守的嫡女,要说规矩自然也是打小开始学的,只是沧洲偏远,家里又宠着,这规矩平日唬人还行,真遇上了事,骨子里头的娇蛮就再也遮不住了。
更别说这次她丢失的还是家里的珍藏,专门给她进宫选秀用的传家首饰了,入宫许久,她也只舍得在太后召见时戴过那麽一次,今日才想要拿出来戴第二回,却怎麽也找不着了。
她本来就不是会把委屈白白吞下去的人,她一双凌厉的眼睛四处看着,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
她这样的眼神让许多高官之女看不下去了,毕竟比家里人官职,一品的也有,二品的也有几个,她这是在暗示她们这样的人也有可能去偷她的东西不成?!
「胡文心,你倒是把话给说清楚,这麽不明不白的就说自己东西丢了,把所有人都当成贼看,是太高看你自己的东西,还是瞧着我们这些人眼皮子浅,连点首饰都要偷?」首先发难的是向来跟在闵雪薇身边的罗芳琳。
她是尚书之女,平日也是傲气十足,刚刚瞧见闵雪薇轻皱眉头,马上就意会的跳了出来。
毕竟她们这些大家闺秀谁真的会因缺了那一点子东西而动手去偷,要是传了出去,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名声都不好听。
闵雪薇闻言并不作声,俨然是默许,让罗芳琳更是得意了起来,气势也更咄咄逼人,而平常合得来的姑娘更是站到她的身边来,虽也沉默着,却已经代表了她们的立场。
胡文心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得罪了京中的文官一派,只是那又如何?武将和文官本来就不怎麽合拍,平日里谁也不让谁,那也是进了宫後大家表面上才装得一派和平,现在出了事,谁还管得不得罪人?
「罗芳琳,不管你说有贼没贼,我的东西丢了是事实,若是还要点脸面的,就快点把东西还我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人敢承认,我也不是好惹的,我乾脆闹到太后那儿去,看看到时候是谁没脸!」
两方女子吵闹的场景恰恰就让刚下朝,特意过来的萧文瀚给撞个正着,小顺子是满头的大汗,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让那些姑奶奶别吵了。
怎麽一个个在太后前面表现得贞静贤淑,私底下却能够闹成这等样子,还好死不死的就让自家主子给撞上了。
「皇上,要不奴才出面让这些秀女们……」小顺子抹了抹汗,试探着问道。
萧文瀚此时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常服,看着眼前的动静,眼里闪过一抹兴味,淡淡的道:「不,就让她们吵,我倒想知道这些姑娘们能够吵出个什麽结果来。去!吩咐储秀宫的宫人先别把这件事情往外透,尤其是太后那儿,别先惊扰了。」
小顺子虽然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是主子有一些怪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马上领命办事去。
萧文瀚看着两方人马越发剑拔弩张,倒是发现了些什麽,那个胡文心後头站的大多是一些武官之後,就是有文官,也都是些庶女,而闵雪薇虽然不出面,却也隐隐以她为首,身边不是高官之女,就是一些清流家的嫡女。
文武两派,嫡庶之争,在这一群女子之间倒是显露无遗。
他想起之前已经看过的秀女画像,轻皱起眉头,忽然发现沈宝珠似乎不在众人之中,他又左右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她的身影,他心中一窒,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烦躁。
就这麽一恍神之间,里头两派人马的情势突然大逆转,起因却是一个小宫女指认了岳清欢那日曾往胡文心的屋子里去过又匆匆离开。
罗芳琳哼哼冷笑,「胡文心,瞧瞧,这可是人证啊!果然小妇养的就是没规矩,眼皮子浅得很,我瞧着也不用再问了,直接搜了岳清欢的屋子就行。」
在胡文心阵营中的岳清欢没想到自个儿没说话,这一盆脏水却直接泼到她的头上来,她轻咬着唇,眼里泪花涟涟,含着委屈的望着所有人。「罗姑娘,我就算是庶出,但是规矩也是不曾错过的,怎麽能……怎麽能够凭空……」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两行清泪坠落两颊。
就连丢了东西的胡文心看了都觉得她可怜,更别说同阵营的姑娘们了,全都怒目瞪着罗芳琳,只差没直白地说她无端造谣毁人清誉。
低下头的岳清欢听着两边人又争执了起来,知道这件事情还没完,如果没有下一个替死鬼出现或者是真凶出来承认的话,就算她看起来再无辜可怜,罪名还是得落到她头上。
她微眯着眼,脑子里快速想着这一批秀女们的身分还有各自的性子,脑中忽然窜出一个名字。
反正沈宝珠也不把这次的选秀放在眼里,那麽就借她用上一用,想来也是无妨的,顶多日後若沈宝珠真的姻缘不顺,到时她在宫里能够受宠,自然也会看着打小相识的分上拉她一把。
斟酌再三後,觉得推给沈宝珠是个绝佳的主意,岳清欢便仰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轻咬着唇,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般,有些怯怯地的开口了,「那日我的确进了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借了花样,只是胡家姊姊不在,我就回了屋子想着之後再去,後来我屋子里的沈家妹妹问了一句我也就说了,她似乎也往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啊!我也不是说就是她偷的,只是说不得……」
岳清欢说得半真半假、欲言又止,反倒比刚刚那名小宫女的话更有真实性,大家听她这麽一说,突地想起那个几乎跟所有秀女都没有什麽往来的沈宝珠,接着像是指认犯人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编派她—
「沈家的庶女?那时候入宫瞧着还好,可上次仔细看着,那腰……都得有水桶粗了吧。」
「可不是,就是宫里的东西再好吃,一个大家姑娘哪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那样整日胡吃海塞的,那日我还瞧着她跟小厨房和御膳房的人打交道,不说失了身分,那副馋样也让人看不过去。」
「只不过一个庶女能够说动宫里的小厨房还有御膳房的人,想来少不了花银子打点,可入宫的时候,大夥儿能够带的东西可都是有数的……」
其中一个姑娘指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确定就是沈宝珠偷了胡文心的玉翠心,给御膳房的人换了东西吃。
闵雪薇见众人不语,知道这罪名沈宝珠是担定了,她端庄的微微一笑,站了出来说:「能入宫参加选秀,想来都是才德兼备之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应该及早抓出真凶,才算给各位一个交代,不是吗?」
胡文心方才是一时气愤才杠上其他秀女,如今见闵雪薇站了出来给了台阶,她自然懂得顺势而下,否则就是东西追回来了,她也讨不了好。
几个姑娘们看了看现场,没见到沈宝珠,闵雪薇便提议一起去找人,然後把罪给定了,若能把东西一并也给找回来是最好了。
一群姑娘们表面上皆是义愤填膺,只是各自又揣着什麽样的心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岳清欢看着一群人宛如已经抓到犯人的样子,心里头虽然有一丝愧疚,但稍纵即逝,很快地她抹去了泪痕,跟身边的姑娘们说起话来。
她只是想要过上好日子而已,这一点私心在这人吃人的宫里,又算得了什麽呢?
不提岳清欢心里的想法,她那不卑不亢的模样,让不少嫡女反而还看好她,觉得庶出的里头难得出了个高洁的来。
萧文瀚噙着冷笑,盯着闵雪薇还有岳清欢,心底却有些发冷。
上辈子他少入後宫,而晚上侍寝的时候,哪个不是温柔可人,没想到他这辈子为了换一个皇后,倒是看了一场大戏。
这些女子只能屈居在後宫还真是可惜了。
尤其是闵雪薇前头几乎都不出声,最後却大义凛然的出来说那些话,看起来虽有几分他所知道的皇后贤慧模样,只是轻易就把罪名安在另一个女子身上,这种「贤慧」,他怎麽觉得有点恶心呢?
呵!也罢,就让他继续瞧瞧这些人还能够闹出什麽事来。
沈宝珠被一群姑娘们围住指摘谩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她的性子是温和,但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蠢蛋,将大家说的拼拼凑凑一番,她终於大概明白了经过。
沈宝珠桃花眼微微一眯,因为双颊丰腴了许多,看起来倒是少了几分妩媚,反而多了些无神茫然的感觉。「啊?就因为我出屋子了,又拿了不少吃食,所以东西就是我偷的?」她也不看其他人,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闵雪薇。
闵雪薇心一跳,顿了顿後,一脸理解的道:「沈妹妹,我明白你手中拮据,又好吃食,一时不小心犯错也是有的……」
沈宝珠收起憨憨的笑容,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的话,「所以闵姑娘的意思是,这就是我成了贼偷的理由了?」
所有人全都安静下来,罗芳琳收到闵雪薇的眼神示意,连忙跳出来大声嚷嚷道:「不是你还有谁?你区区一个庶女,要指挥宫里那些个嬷嬷宫女太监,哪里不需要打点?就凭你这穷酸样,若不是偷了东西,哪里有能力去做那些?」
沈宝珠面无表情地看向罗芳琳,淡淡的道:「原来罗姑娘外祖家的九门提督是这样办案的,我还真是见识了。」
罗芳琳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反驳,「跟我外祖家有什麽关系,你别想扯开话题逃了罪名去!」
沈宝珠知道就算她不在意这次的选秀,也不能放任这个罪名就这麽安在自己的头上,有些事她懒得计较,但不是真的什麽都不在意,这世道,女子名声有多麽重要,她比别人还要更清楚。
她懒得理会罗芳琳这个马前卒,直接走到胡文心面前,细细询问道:「胡姑娘是把玉翠心放在哪里?这几日有没有再看见?最後一次瞧见东西是在什麽时候?」
胡文心极想把东西给找回来,对於她的问话自然是一一回答,「那日太后召见时戴过,後来就收进了盒子里,前两日想着今日要戴,所以也拿出来看过,後来……」她突然愣住了,因为她记得自己把盒子盖上收起,但今日要把盒子取出来时……「今日我要拿那个盒子,却没在架子上找着,找了好一会,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可那盒子却开了,玉翠心也不见了。」
沈宝珠问清楚了屋子的方向,又问了问几日内有谁进过屋子,然後边问边看着所有人的神色,不过一下子心里就有底了。
她问了许多,不少人在烈日下都晒得不耐烦了,七嘴八舌的道—
「问这许多要做什麽?难道还以为自己是九门提督能够办案不成?」
「就是!该不会是想要拖延时间,最後说自己也不知道东西在哪里吧!」
「既然是她偷的,就直接把人扭送给教养姑姑就行了,何必听她在这里废话。」
沈宝珠不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但岳清欢却是忍不住了,如果沈宝珠没有被定罪,那麽刚刚她转移目标的做法很快就会让人攻讦,到时候她的名声就是不升反降了。
她怯怯地拉了拉沈宝珠的衣袖。「宝珠,别再问了,那东西既然寻不回来就算了,我身上还有母亲给我的一根簪子,就先代你赔给胡姑娘就是了。」说完,她发现大家又把眼神转到自己身上,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低下头,自然没瞧见沈宝珠那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就知道这群人突然把罪安在她身上肯定不是没理由的,只是她没想到竟是同屋子的岳清欢引来的祸根。
不!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想不到,毕竟人心难测,更别提一群女人斗得跟乌眼鸡一般的抢着一个男人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就怎麽也免不了的。
不过沈宝珠并未因为这件事同岳清欢说什麽,而是对着众人说出自己的结论,「既然如此,我大约知道东西在哪里了。」
没人想到沈宝珠居然还真的能够问出什麽来,刚刚说风凉话的也不说了,胡文心更是按捺不住激动,急切地问道:「快说!我的东西去了哪儿了?!」
沈宝珠像是没有注意到大夥的急切,甚至是岳清欢那略带恳求的眼神,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在树上的鸟窝里。」
不只秀女们都愣住了,就是暗暗跟在後头的萧文瀚也愣住了。
树上的鸟窝里?难不成贼还是一只鸟不成?
闵雪薇眼里闪过的一抹嘲讽无法遮掩,她淡淡的道:「这可真是太荒谬了,沈妹妹,就算你想不出道理,浪费了大夥儿许多的时间,也不能说出这……」
沈宝珠满是认真地打断道:「一点也不荒谬,胡姑娘的屋子里是在东西向和南北向交错的第二间,从那屋子里出去或者是进去,肯定不会找不到超过一个的人证,而且胡姑娘也说了,前两天还见着东西就放在盒子里,这代表东西肯定是在之後丢失的,玉翠心虽说是个小东西,但是这两日曹太妃设宴和宫中教席考查绣艺,大夥儿早出晚归不说,几乎所有人都是同进同出的,根本没有可犯案的时候,所以人为的偷窃是不大可能了。
「而说来也是巧,我这几日在这树荫下休息,常会看见乌鸦回巢时嘴中衔着些会发亮的东西,胡姑娘屋子的窗口正对着这片树林,种种理由推断,玉翠心肯定是落在树上的鸟巢里了,而且是乌鸦的巢,毕竟其他的鸟儿身子小,肯定衔不动玉翠心,恐怕是那盒子没收好,落了地便开了,才会被鸟儿注意到。」
玉翠心说来是一个额坠,主要是由白玉、翡翠,加上金缕丝和银丝交缠编成的,是不怎麽重,但因为金银丝编织而成的花样,几乎可以覆盖住整个额头,看起来既华丽又不失典雅,若是一般麻雀大小的鸟儿是绝对衔不动的。
罗芳琳听了这番有理有据的推论,心中虽有些拿不准,嘴上却还是嘲弄的道:「这话都让你说齐了,但没找着东西,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况且鸟会作贼?真是可笑。」
沈宝珠平静地望着她,不疾不徐地道:「想知道真假,上树看看不就得了?」
宫里太监总有一、两个能够办这事的,让宫女去唤了人。也不用她们多等,一下子就有两个内侍往沈宝珠所指的树上爬,不一会儿顶着一头的鸟毛下来,手里各捧着一个鸟窝,里头居然各有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胡文心的玉翠心也在内。
闵雪薇脸色先是一沉,然後眼神复杂的看了不骄不躁的沈宝珠一眼,接着绽出一抹浅笑。「看来果然是我们误会了,沈家妹妹果然是有大才,值得我等闺阁女子学习。」她的声音淡淡凉凉的,明明是在称赞,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就连原本还感激着她的胡文心,一听到这句话,心里头都别扭了起来,就像是自己哪里不如人,还需要跟一个胖子学习。
在先帝好细腰之事流传出来後,天下女子无不以纤瘦为美,更别说是这群入宫选秀的姑娘们了,沈宝珠那丰腴的双颊加上伙食太好养出的丰润身子,在一群瘦得如柳条的姑娘们中,被说一声胖还真是不为过。
沈宝珠像是没感觉到闵雪薇的恶意,只淡淡回以一笑,不卑不亢的道:「既然事情已了,恕我先告退了,我屋子里还有点绣活没做完。」
当然,做绣活是假,她手里那包点心才是重点,都已经有些冷了,再不吃,桂花米糕可就坏了味道了。
萧文瀚从头到尾看了这一场大戏,眼眸露出惊艳之色,尤其是跟在那有些丰腴的姑娘後头,看着她偷偷摸摸从袖口里摸出一小袋甜点,嘴轻轻咬上一口白润米糕,那满足甜蜜的叹息,似乎让人在这炎炎夏日里都感觉到那一股沁入心脾的甜蜜,那声满足的轻叹如羽毛般勾起他已经许久对食物提不起兴致来的胃口。
他就那样看着她轻舔过每根沾上糖粉的手指,然後背过身去,对站在後头的小顺子吩咐道:「让御膳房今日多上一份桂花米糕吧。」
就让他也嚐嚐她吃得一脸满足的东西到底是什麽滋味吧!
第2章
储秀宫里的动静,不到晚上太后便得到了消息,但是在萧文瀚有心阻拦下,他从头看到尾的事除了小顺子没有人知道,太后也只晓得几个姑娘在後半段的表现。
虽然後宫不少人把这次的事件当成谈资一笑而过,却不知道当晚皇上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说了些什麽,第二日就要秀女们先归家等待旨意。
坤云宫内的闵太后望着外头湛蓝的天空,轻眯着眼,淡淡道:「碧和,你说……皇上是不是有些不同了?」
她虽然年将四十,但是长年的优渥生活让她把面容维持得极好,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身上穿着的是织锦的平胸襦裙,头上插戴的是镶着翠绿翡翠的凤头簪,大气豪奢,将她端庄的面容又多添几分雍容。
碧和是跟着闵太后入宫超过二十年的宫女,对於太后的心思不能说完全明白,却也都是有数的,一听太后这麽问,她心头突地一跳,微微垂下眼回道:「奴婢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能不明白吗?」闵太后轻瞥了她一眼,再望向今早皇上来请安离开後桌上还没来得收走的茶杯,冷冷的道:「是变了,没听着刚刚那话里头的意思,就是希望不娶闵家女为后吗?」
她教养了皇帝十来年,不说亲如母子,但是摸着他的心思也是有七、八分准的,选秀前他的意思是哪家千金都行,後来坠马受伤休养了一阵子,怎麽突然就改了主意了?
她对於这只即将要脱离她手掌心的雏鸟,眼底只有一片冰冷。「去,查查看是什麽源头!不管是什麽坏了心思的勾了皇上,还是有其他旁的理由,都去查个清楚,我倒是要瞧瞧,是谁有这麽大的本事挑唆皇帝改变心意。」
碧和应了声是,头也不敢抬的退了出去,直到离坤云宫有些距离了,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积聚在胸口那一股子寒意给呼了出去。
太后自打要让皇上亲政後,性子就越发古怪了,而且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好似太后并不想让皇上亲政,毕竟那场坠马的意外时间来得太巧……她急急停住了脚步,面色微微发白,被自己一闪而过的荒谬念头吓到了。
不、不可能的吧……太后……她脸上带着惊慌,脑海中却不由得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包含皇上昏迷的时候,请来的太医开的药方,还有那些还没审就让人拉下去杖毙的养马房的下人,甚至是皇上昏迷时太后不经意露出的笑容……
碧和的心重重一跳,明明是走在艳阳底下,她却莫名从骨子里阵阵发寒。
沈宝珠出了宫,看见来迎接自己的除了一个老马夫陈叔,就是在府里贴身伺候的小丫鬟,并不感到意外,她自顾自的上了马车,听着缓慢的辘辘车轮声,闭上了眼。
「小姐……您又吃成这个样子,要是让夫人看见了该怎麽办啊!」小丫鬟神色怯懦,光看着那件被放了不知道几寸的衣裳,眼眶都要红了。
夫人好不容易把小姐给饿瘦了好几圈,谁知道才入宫两个多月,小姐就又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沈宝珠懒懒地张开双眼看向小丫鬟,安抚的笑道:「没事的,顶多回去再饿两顿就行。」她天生易胖,又爱吃,这也没法子。
小丫鬟一听,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抽抽噎噎的道:「哪行啊!小姐,为了入宫平白饿了好些日子,大夫都说要生胃病的……」
沈宝珠的性子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在宫里面对那些围着她指责的姑娘们,她没有半点怯意,但现在看着哭得都打嗝的小丫鬟,却只有满心的无奈。
不让她吃胖,又不让她饿瘦,到底她要怎麽做才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急急停了下来,不大的车厢里,主仆两人撞得东倒西歪,发出几声惊呼。
陈叔好不容易拉紧了缰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才满是歉意的往车厢里问道:「小姐,刚刚有人冲过去差点撞着了,您可还好?」
车厢里的沈宝珠沉默了一会儿後,平静的回道:「我没事,继续走吧。」
「欸!」老马夫扯了扯缰绳,马车继续辘辘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沈宝珠看着在停车瞬间车厢里多出来的人,心里不免感到慌张,但表面上却仍力持镇定的道:「这位公子,不打声招呼就随便进了姑娘家的马车,实非君子所为。」
萧文瀚扯起一抹冷笑,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也紧张得半死,有点肉的脸上却佯装平静的姑娘,忍不住想,这个软嫩白皙像个汤包一样的姑娘现在心里是不是正转着主意呢?就像日前平淡自若地教训那些想把罪名栽赃到她身上的闺秀们一样。
他想起那日听暗卫回报,闵雪薇回屋子後气不过砸了一套茶具,笑意不由得更深了。
然而,萧文瀚对自己重生以後的长相并没有足够的认知,不知道他这样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有多麽的……阴冷。
小丫鬟几乎要晕过去了,只觉得闯入马车的贼人肯定是要行什麽歹事,才会笑得这样可怖。
沈宝珠那日虽然猜出他的身分可能是皇上,但是现在又不是那麽确定了,因为皇上应该不会像个登徒子一样随便闯入姑娘家的马车才对。
萧文瀚眼神有些放肆的上下打量着她。「我就是来瞧瞧能够破解鸟做偷儿的姑娘是怎麽个聪明模样,没想到……啧啧!」
沈宝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嘴角扯了扯。「是吗?那你肯定不知道我除了会破案,我还会点别的。」
「喔?说来听听。」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特意想要激她发怒的话却得来这样的回应,饶富兴味的挑眉道。
若是俊秀的面容做起这个动作自然是风流倜傥的,但是他本来就因为饮食不振显得特别削瘦,一双眼更加凌厉阴冷,额头上又因坠马落了个伤痕还没好齐,肉色突起的疤痕随着挑眉的动作挪动,令他看起来更显得凶狠。
小丫鬟嘤咛了声直接晕了过去,沈宝珠则是惊慌得心跳得有些快,手紧捏着帕子,脑子里认真思考着是不是要跳车逃跑。
虽然说名节很重要,但是有时候小命更重要一些,她认真的想着,没多久,已经有了一个脱身的好主意。「我会表演兔子蹬鹰。」从她亲娘那学的。
萧文瀚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姑娘家要表演兔子蹬鹰?这是京城闺秀什麽新流行的才艺吗?
「什麽?」萧文瀚不只眼神表达出疑惑,甚至无意识地问出了口。
沈宝珠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表情,她把小丫鬟移到车帘处,然後礼貌地请他移了位置。
「好了,我要开始了。」她深吸了口气,由坐姿改为单脚跪地。
他憋着笑看着她的动作,紧接着就看见她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她屈起的脚直接踹上了他的胸口。
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麽事的时候,身体已经撞上了马车车壁,脆弱的木板就这样裂了开来,他整个人往後摔了出去。
陈叔有些重听的耳朵抖了抖,疑惑地往後问了句,「小姐,後头出了啥事吗?」
沈宝珠拍了拍裙子,无视那被踹下去的人被人包围了起来,淡淡吩咐道:「没事儿,就是马车的板子又裂了。」
「唉呦!这老车就是这样,稍一颠簸就容易散架,小姐,您忍忍,我回去马上就修修,下回出门肯定又好了。」
沈宝珠看着领着人突破人墙准备追上来的黑脸男人,面色不改的又道:「陈叔,那些下回再说,赶紧回去吧,我尿急。」
陈叔半点也不觉得一个大家千金大声说自己尿急有那里不对,应了声,甩了马鞭,马儿吃痛,一会儿就跑得飞快,把後头的人给甩了开来。
跌了一屁股墩的萧文瀚让暗卫搀扶着,脸色黑得像是要滴出墨来,看着那就要不见踪影的马车,恨不得冲上前去把那只说谎又粗鲁的「肥兔子」给扒皮生吃了,他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第二次了!这女人真的是……真的是……」
他已经气到说不好话了,只能恨恨地看着那辆破烂的马车消失不见。
暗卫有点忧心自己目睹皇上出丑会不会被灭口,但是相较之下,他如果再不赶紧提醒另外一件事情,他可能会死得更快,於是忍着不安出声唤道:「主子……」
「什麽事?!」萧文瀚冷飕飕的眼风扫了过去。
暗卫咽了咽口水,鼓足了勇气把话给说完,「主子,您的胸口处有一个脚印,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把衣裳给换了?」
萧文瀚低头一看,出宫前换上的藕色常服确实印了一个大脚丫子,可见那女人刚刚用多大的力气踹他,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就如寒冰一样,散发的冷气冻人心脾。
好你个沈宝珠,朕下回要是不能好好的治治你,朕就对不起这重活的一辈子!
这等丢脸事,萧文瀚自然是不会公诸於世,沈宝珠也心宽,马车快速地回到沈家後,她就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摇醒了小丫鬟,下了车,便慢悠悠地晃到主院要向父亲和嫡母请安。
以一家之主是三品官的家庭来说,沈家可以说过得相当不错,而这不错的生活全都要归功於嫡母所带来的嫁妆和娘家的助力。
沈父向来和这个不多话的女儿没有什麽话说,如果不是这回选秀,或许他都快要遗忘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沈宝珠其实也不怎麽怨恨父亲,甚至对於嫡母对她的苛待也不怎麽放在心上,因为她一直没忘记亲娘临终前说过,谁欠谁是大人的事,跟她没有关系,她只要自己活得好好的就行。
比起院子的大小,比起用度常被克扣,比起很多的不如意,最起码她还活着,这样就够了。
沈宝珠放空了思绪,在主院外头站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最後只得到老爷夫人没空见她这麽一句话,她点点头不发一语,施施然回到自己的院子。
比起嫡母亲生的几个儿子的院子,她的院子又偏僻又寒酸,连下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胆子比她还小的丫鬟,一个是已经眼睛昏花的老婆子,只能摸索的做做饭,偶尔缝补些针线,至於其他的只能她这个小姐亲自动手。
只是今儿个回来得突然,小院子里也没什麽准备,吃晚膳的时候,主仆三人除了一人一碗白饭,就是一盘的水煮白菜豆腐勉强着吃。
当那连半点油腥味道都嚐不出来的菜一送入口中,沈宝珠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心中忍不住轻叹,她真被宫里那些点心还有菜色给养刁了嘴,乍然吃到这种没滋没味的菜,居然还有点不适应了。
吃完了饭,沈宝珠自个儿去打了水,洗了澡换了衣裳就准备睡了,反正她这院子平常也没人来,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请安有去是守规矩,没去好像也没人想着她,也不会有人来教训她,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自个儿就能作自己的主。
她正自个儿关了门准备上床,谁知道一回头,就见一个男人正阴冷的盯着她,让她下意识的往後拉了门就打算逃跑。
「你敢跑就试试,外头那老婆子和小丫鬟可就没命了!」萧文瀚阴恻恻的威胁道。
闻言,沈宝珠的脚步猛地一顿,然後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头垂得低低的。
萧文瀚坐在椅子上,只能看见她黑压压的头发,见不到她的表情。
「怎麽,怕了?」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邪气十足的挑起了她的下巴,让两人的眼神对上。「早上不是挺大胆的吗,还敢踹我,那一脚踹得可真狠啊!你自己说说,要怎麽做才能让我消气?」
他这次可不敢再让她手上拿什麽东西还是做什麽动作了,要不然她说不定胆大到敢抄了椅子往他的头上砸。
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猜对了,沈宝珠刚刚低下头就是在盘算着是不是要把人给砸晕了丢到外头去,她的院子就在沈府的最角落,院墙外头就是一条暗巷,除了收馊水的偶尔会经过,平常几乎没什麽人走动。
「嗯,怕了。我该怎麽让你消气?」她的眼神连动摇都没有,直勾勾的望进他的双眼,老实单纯得像只无辜的小兔子。
他可不会让这只肥嫩的兔子骗了,他的胸口还隐隐约约的疼着,而那疼痛可全都是拜眼前这个说要表演什麽「兔子蹬鹰」的女人所赐!
他嗤笑了声,放开了手,故意为难道:「也不用多,你就先下跪磕个头……」
他话还没说完,沈宝珠突然身子一低,标准的跪姿出现,头直接往地上一撞,然後俐落地起身,认真的看着他道:「好了,我磕头了。」
萧文瀚第一次有这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他有些愤怒地瞪着她。「你就没有自尊心吗?任何人让你下跪磕头你就磕了?!」
「可是你不是任何人啊!」沈宝珠理所当然地回道,紧接着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你可是个威胁到我生命安全的恶人。
她直截了当的话语彷佛是一颗石头投进萧文瀚的心湖里,荡起无数的涟漪。「你……你就算说这种话讨好我,我也不会轻易就饶了你。」他撇过头去,耳根子不自觉有些泛红。
围在他身边说好话的人不少,自从他幼时登基後,这样奉承的话更是不计其数,可是这个脑子似乎有点怪的女人说的话,不知怎地,让他觉得特别的不同。
「不饶了我又待如何?」沈宝珠是真心这麽问的,也不觉得自己有在讨好他。
不能怪她对於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不恰当毫无自觉,她以前其实一直都在庄子上待着,也是到了要选秀才被嫡母接回这个小院子里住着,许多规矩也都只是含糊学着,真要学点什麽,嫡母也没那个心思替她请名师教导,以致於她看许多事都透澈,但是在许多事上却也单纯得可以。
萧文瀚怔怔的看着她歪着头、一脸天真的模样,丰润的双颊像是可口的蜜桃,一双桃花眼,眼角下一点泪痣替她又添了几分风情,更别提她的一头乌发披在肩上,白色的亵衣微露出那遮掩不住的丰盈,就连脚指头都显得晶莹如玉,粉色的指甲就如樱花般细嫩可爱。
他这两辈子从来不懂得女子美在哪里,偏偏就这眼前的肥兔子一歪头的风情,让他差点失控。
第二次征讨肥兔子的战役,他嚣张而来,最後却是捂着鼻子落荒而逃。
明月正高挂,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的沈宝珠睡得安心满足。
至於逃回皇宫的男人则是看着摇曳的烛火,第一次不是因为前世的事情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了睡,梦里也是一只肥嫩的兔子站在面前朝着他左右摆头,还挑衅的问道—
官人,你要怎麽料理我呢?是清蒸呢?还是红烧呢?还是脱了毛……生吃了呢?
在全京城的世家都在等待皇上最後选秀旨意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在沈府这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那个应该高高在上的男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某人的口粮,考虑该怎麽下嘴才好。
沈宝珠轻啜了一口玉梅乳,那入口即化的口感让她满足的咂咂嘴,脸颊上的酒窝也可爱的绽放着。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萧文瀚不屑的看着她,也拿了一杯玉梅乳倒入嘴里,随即皱紧了眉,极力忍着才没吐出来。
那又甜又腻的味道,也不知道眼前这只肥兔子是怎麽露出那样享受的表情的!
「我是没出息,自打出了宫,我可想着御膳房的手艺了。」她这些日子天天被人翻墙过来挑衅,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管他怎麽嘲弄一概都当没听见,反正就把好吃的给吃进肚子里就好。
「不就这样吗?皇上天天吃也没说一句好过。」他淡淡说着,又把篮子里一盒金丝燕窝卷往她面前一递。
「人家是皇上呢!」沈宝珠嘟囔着,小手快速的拿了一个燕窝卷咬上一口,咀嚼一番後睨了他一眼道:「你不过是皇上跟前的侍卫,拿了人家皇上的点心,怎麽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啊!」
萧文瀚的心头一跳,没想到自己随意捏造了一个身分,这女人平日没有任何敬畏也就算了,这时候居然还拿来消遣他?这不知道感恩的肥兔子,吃了他几天东西,竟然还敢嫌弃他?!
他恶狠狠地抢了她手上的燕窝卷,目光阴鸷的盯着她。「你倒是表现一点对皇上的感恩之心给我瞧瞧,要是我不满意你就别想吃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被他抢走的燕窝卷,宛如看着生离死别的心上人一般,然後表情一肃,双手合十道:「感恩皇上给我好吃的东西,我以後肯定早晚三炷香的供奉。行了,还我!」
萧文瀚冷冷地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在她期盼的眼神下,直接把她吃了一半的燕窝卷扔进自己的嘴巴里。「胡说八道,为了惩罚你,这块点心我吃了。」
沈宝珠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表情,面容一沉,低着头不说话,手一圈,把桌上的甜点全都往自己的眼前捞,沉默的吃了起来,小嘴努力的咀嚼着,像是在咬着他的血肉。
真是恶人!已经长得一副坏人脸了,居然还做这等坏事,哼!
他戳了戳她鼓鼓的脸颊,看她真的是铁了心不理会他,不禁也恼了,他打登基,不对,应该说自打养在太后的名下,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他愤而站起身,冷冷的瞪着她,周身散发着冷意,让躲在暗处的暗卫们一个个恨不得自己能消失。
「沈宝珠,你别以为咱们有点交情就可以这样摆脸色给我瞧,要知道你能不能进宫,说不定是我一句话的事。」他沉声威胁道。
在他的想法里,那些秀女们肯定都是想入宫博得他的宠爱的,她也不会例外。
她连头也不抬,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後,没好气的回道:「希罕!要进宫的才是傻子!」
「你说谁是傻子?!」萧文瀚大怒,声音更是冷厉。
沈宝珠才懒得看他,就算看着他她也不怕,在她眼里,这个让她能够一脚踹下马车的人不过是一只老爱板着臭脸的纸老虎。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些想进宫的才是傻子。」
她吃得嘴乾,拿起一旁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斜眼睨了愤怒的他,想着他这样单纯的性子能够当上御前侍卫,大约是个靠关系的纨裤,也难怪看不清楚这些东西了。
她之前虽然也是迷迷糊糊去选秀的,但是在宫里这些日子,跟着各处的嬷嬷宫女们混久了,也多少猜到些什麽了。
看着他不明白的神情,沈宝珠决定好心提点他一下,以免哪日阴沟里翻船,真把自己给坑了。
「你想想,太后说要给皇上选后选妃,在皇上坠马之前,其实人选都要定下来了,就是闵家的小姐,至於其他妃子肯定也是要从世家大族的嫡庶千金里挑选,但有一些人家的女儿是绝对不会被选上的,像我,我爹虽然官至三品,但是是从寒门上来的,也非清流,没有拉拢的价值,还有那个胡家的小姐也是,虽是武官家的千金,但是胡大人远在沧州驻守,选择这个还不如选了罗芳琳,又是闵家一派的,家里还有人是九门提督。」沈宝珠说了一堆,最後总结道:「总之,与其说这次的选秀是为了皇上选的,还不如得说全看太后用不用得上,虽说皇上大婚後就要亲政了,但是枕边风嘛……」
她虽意外从宫中奴仆嘴里拼出了真相,但其实她不明白前朝那些人的心思,所以没有想到太后想要继续干涉朝政这回事上,只是猜到了太后想要藉此用上自己喜欢的妃子和皇后。
在她想来,太后大概就跟乡下的老太太一样,总希望媳妇找自己的娘家人最好,就算媳妇儿想搬点东西回自个儿的娘家,那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娘家。
萧文瀚就算在太后的放纵下,性子有些桀骜乖戾,但是文武上还是先帝请名师调教出来的,该有的眼光和能力还是有,这一听就听出不对了。
太后……闵家……毒杀……忽然间,好像有许多模糊的影子在他的脑子里奔窜,一个不可能又不可思议的想法闪现,配合着上辈子的记忆,那一个不可能的猜测似乎成了谜底。
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脸上再也没有那种玩笑的味道,然而看着眼前又开心的开始往嘴巴里填东西的姑娘,心却又莫名软了许多。
这可恶可恨的肥兔子,丢出这样一个消息来,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高兴地继续吃吃喝喝?!他眯着眼,愤恨的盯着她咬了一半的香辣肉丝,脑子忽然一热,俯下身,咬住了另外一头,还把她咬进嘴里的肉丝也给咬了出来。
沈宝珠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做,愣愣地望着他,就只瞧见他近在眼前的鼻尖,还有那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眼神。
唇轻擦而过,那股香辣的味道似乎还在她的唇齿之间,但是那男人的嘴间也已经染上。
见他轻抹过嘴唇染上的卤汁,眼神邪魅放肆得让人脸红,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慌得瞪大了眼睛,站起身连退了好几步,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好,「你、你……」
「味道不错。」萧文瀚嘴角一勾,像个得手的登徒子。「我走了,有空我们会再见面的。」
这夜,换沈宝珠难得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只要她一闭眼,他那邪魅的得意笑容就会在眼前晃啊晃的,香辣肉丝的味道也好似残留在唇瓣上挥之不去,热热辣辣的恰如茱萸化在唇舌之间,让她忍不住一阵阵的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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