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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蔡小雀《侯爷貌美爱如花》(侯门忠犬传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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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6-8-25 17:31
标题:
蔡小雀《侯爷貌美爱如花》(侯门忠犬传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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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侯爷貌美爱如花》(侯门忠犬传之四)
作者:蔡小雀
出版社:禾马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9月9日
女主角:容如花
男主角:计环琅
【内容简介】
(上)
容如花原是她爹娘的心头宝,受尽万千娇宠
不料一夕间变故陡生,她的人生跟着转了个弯
备受呵护疼爱的幸福时光也一去不回头
在之後漫长艰苦的日子里,她知道只有自己了
生活於她不是一场场美梦,而是一个个冰冷的现实
唯有那不时浮现脑海,惊鸿一瞥就深深烙印在心中
风华璀璨的修长身影,成了她一生绝美的风景──
原以为他只能存在在她的梦里,此生无缘再见
怎知那一日,「美人哥哥」竟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每每她被噩梦追逐撕咬得遍体鳞伤後
温柔地抚慰她,将她拉出噩梦漩涡的人都是他
明知不该如此贪恋他的怀抱、他的陪伴
只是情之一字由来最难解,她根本管不住自己
可她也很清楚,她的庶女身分以及母仇家恨缠身
又出自野心勃勃的平庆伯府,都是她摆脱不掉的拖累
注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计家人
但为了替他除去所有障碍,她甘心满手鲜血罪孽……
(下)
冠玉侯计环琅的人生,打一出生便金光闪闪万人艳羡
只可惜,世上事总有美中不足之处──
计大侯爷平生最恨人家说他美!
什麽计家玉郎,明眸善睐,美貌惊人,风姿无双
这些传言在宫廷民间大街小巷四处流窜
让他一踏出府门就迎来一堆投花扔香帕的疯狂女人
更气人的是,就连好心收留的丫头都敢出言调戏他
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他早就灭了她!
该死!这贪花好色的臭丫头到底听不听懂人话啊
警告她多少次不要再拿他的容貌来说事
偏偏她老是死勾勾地盯着他,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到底是谁家教养出这麽不懂矜持的「小土鳖」?
咦,原来她身世堪怜,母亲早逝,父族名声臭不可闻
而她在嫡母的百般折磨下,一条小命差点没了
哼!他向来只挺自己人,护短护得人神共愤也没在怕
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了她想过的日子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倾尽所有都会助她完成心愿……
孔周曰:吾有三剑,惟子所择。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列子.汤问》
那个清傲漂亮的少年,一身金冠玉袍,静静伫立在巍峨高耸的城墙之上……
年方五岁,生得圆圆嫩嫩小矮墩子似的容如花仰起头远远望着,粉嫩雪白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嘴儿微张,隐约有丝可疑的娇唾水光,和小梨涡相映成了一抹憨甜愣怔的傻模样儿。
「小九姑子,快快把帘子放下,咱们该出城了。」一旁的胡妈妈毫不客气地催促着,甚至快手地拍下了她的小胖爪。
乍起的疼痛让容如花回过了神,她收回了目光,看着面前严肃刻薄的中年妇人,不由得瑟缩了下。
「哦。」
胡妈妈眯起眼,心中冷笑。这小贱人的狐媚子姨娘可是平庆伯夫人心中多年的刺,好容易今儿这根刺就要连根拔起了,自然是不允再生任何风波的。
「恕老奴直言,夫人乃是您的嫡母,您这做女儿的到福元庵为夫人长年持斋祈福也是应当应分的。」胡妈妈死死板板的嗓音里尽是威胁,「可怜夫人还不是为了这一家大小操心劳累的,要不怎会三天两头的身子不好?」
「……喔。」容如花小胖爪子有些无措地拧着裙摆。
「再说府中几个姑子都大了,正是预备相看人家的时候,小九姑子,您是么女,这为夫人祈福解病厄的重责大任您担起了,日後在夫人面前多少也有一分脸面的。」胡妈妈这话倒也不全是威严恫吓,硬邦邦的嗓音假意释出了一丝善意。「老奴这可都是为了您着想。」
她闷闷地低垂着头,乖乖地听着,小小身子下意识地缩得更小了。「……好。」
胡妈妈志得意满地瞥了眼蜷缩在车厢角落里,原是被平庆伯爷娇养疼宠的小庶女那一身渐渐消失的娇嫩欢快气息,心下已是开始盘算起,自己接下来几年跟着到庵堂看管这小贱胚子所能得的好处。
只要能把那狐媚子的女儿养残养废了,想必夫人定是重重有赏的。
五岁的容如花此时还不知道,今日一出京城北乐门後,就和自己的姨娘天人永隔了……
她五岁以前备受呵护疼爱的幸福时光也一去不回头。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在之後漫长艰苦的日子里,她脑中常常不自觉浮现那个在高耸城墙上巍然漂亮、风华璀璨的高身兆修长身影,然後她就会再度鼓起勇气默默安慰自己──
这世间人不全都是些污秽自私贪婪恶意满满的哪……
这世上,其实也还有像那个美人哥哥那样乾净美好的人啊……
而关於这些,计环琅全都一无所知。
那天清晨,他只是跟完颜猛那蛮子打赌输了,这才一脸不豫地──其实是咬牙切齿,被迫站在北乐门城门上当两个时辰的「通天柱」。
却从此,成了一个小胖墩子一生的风景。
福元庵後山
一年後,原本圆嫩可爱得像只小肥兔子的容如花已经瘦成了一把小柴禾,仅剩小脸还有些许褪不去的婴儿肥,却衬得乌黑清灵的眼儿又圆又大,宛若小动物般稚嫩乾净而无辜怯人。
她正咿咻咿咻地拖着远比她还要重上一倍的大木桶,并小心翼翼地护着里头约莫八分满的清水别让溅泼出来。
要是水泼了,她又得被罚不准吃夕食了。
虽然那也只是一碟子清淡得全无滋味的蔫黄荠菜和一块咬不动的硬胡饼,可人架不住肚子饿啊,蚊子再小也是肉呢!
想到这里,她乾瘪瘪的肚皮又咕噜噜地惨叫了起来。
「别叫别叫,刚刚不是给你喝了很多很多水了吗?」她低着头,伤痕累累又脏兮兮的小手摸摸肚皮,努力憋忍住胃袋里那不断泛滥上溢的酸水,小小声道:「好肚肚,别叫啦,等会儿给人听见咱们又得遭殃了,至多……至多夜里咱们再出去拔野菜吃,你乖乖的啊。」
记得来福元庵的第一个晚上,她还哭着想回家找姨娘,可是挨了胡妈妈的十板子,又被独个儿孤零零丢在黑漆漆的庵堂偏殿里,对着一屋子在黑夜月光阴影摇曳中的泥人像儿,她吓得面色惨白发青,所有的哭声全噎在了喉头。
第二天,容如花昏厥在偏殿中,後来整整高烧了好几日,昏睡中,惊悸抽搐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半丝声气。
待她终於醒来後,对上了胡妈妈那张严肃不耐烦的厌憎老脸,听着胡妈妈死板板又幸灾乐祸地说她姨娘去了,她圆亮澄澈可爱的眼里最後一丝希望光芒尽数熄灭无踪……
容如花在那一刻知道,她只有自己了。
自那日起,她开始低着头乖乖听话,在女尼师太们手下任劳任怨,迈动着小短腿,捡柴、挑水、濯衣、扫除,端着圆圆小脸想方设法的卖乖讨好,时日久了,女尼们对她的态度从最先的严厉苛刻,逐渐有了些许的缓和。
只除了胡妈妈。
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粗糙红肿还破着红口子的小手不安地握紧木桶的把手,闷闷地叹了口气。
「胡妈妈真的很凶很凶啊!」她咕哝。「都不会笑,嗯,就只有数银子的时候会笑,银子就这麽好看呀?有比那个美人哥哥好看吗?」
乌黑长辫子垂在这矮小女娃娃背後,随着她艰难的前进一晃一晃的,不远处两名中年女尼望着她笨拙狼狈离去的身影,良久不语。
「阿弥陀佛!贪嗔痴疑,端的是造孽啊……」其中一名面目温和的女尼叹了一口气。
「静前师妹噤言!」另一名年纪稍大的女尼面色一紧,厉声低斥,「那平庆伯夫人……又岂是我等得罪得起的?」
静前师太目光低垂,纵是心中微感凄然,也只得无奈地又念了一声佛号。
福元庵固然立於山间,敬佛祖舍俗世,当是四大皆空,可毕竟无法真正超脱凡俗阻绝红尘之扰,只看平庆伯夫人「特意」命人来添的百两香油资,就知这灯油钱如何烫得人心慌了。
十几趟来回,容如花终於把庵前庵後的大水缸都注满了,早已累得头昏眼花地蹲在水缸边大喘气儿,两耳嗡嗡然,眼前发黑……
「小九姑子!」那个肃冷刻薄的老妇声自她头顶响起。
她心猛地惊跳,小身子一蹦而起,望着面色阴沉的胡妈妈,结结巴巴地开口:「妈妈……我、我挑好水了……你、你看,真的都好了。」
胡妈妈不发一语,挑剔嫌恶的目光宛如刀子般上下扫过她全身,直待看见面前这低贱的小庶女脸蛋从苍白变得全然无一丝血色,怯弱恐惧地微微发抖,这才冷冷开口。
「夫人明日到福元庵。」
容如花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身子颤了颤,声若细蚊地嗫嚅问:「母、母亲……是来看我吗?」
「夫人何等金贵身分,又如何能教肮脏东西冲撞了?」胡妈妈意有所指地讽刺一笑,冷冷地又道:「小九姑子既是来为夫人祈福,自当以虔心清苦为要,老奴听说这福元庵後山的一线天无极洞乃历代女尼静修之地,明日你便到那处吧,待几日後夫人返京之後,你再回庵便是。」
一线天无极洞?
容如花脸色如灰,小嘴动了动,最後还是闷闷地低下头来,「喔。」
胡妈妈挑高一眉,「天色已晚,小九姑子用过素斋後也当去做晚课了。」
「喔。」
胡妈妈突然厉声斥道:「放肆!」
她猛地一颤,二话不说忙挺直站好,饿得巴巴儿的小肚皮缩得更瘪,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只突然被猛兽堵到的小兔崽。
「小九姑子身为伯府姑子,一言一行当幽娴贞静──」胡妈妈手指毫不客气地重重戳上她的额头。
「阿弥陀佛!」不知何时,静前师太面带微笑地立在门边,拈禅指对胡妈妈行了一揖。
胡妈妈面色有一瞬间的难看,还是回过身来勉强挤出了一丝笑,语气不善地问:「静前师太可有要事?」
静前师太看着那个紧捱着大水缸,原是粉光融融的额头已然留下了利甲印子的小女娃儿,湿漉漉单纯乾净的乌黑眼儿呆呆地望着自己,眸中小小闪动的彷佛是惊喜,是期盼,却更多的是纯良温厚的认分。
唯独没有仇恨怨怼。
静前师太心重重一揪,有些鼻酸了起来,最後一丝犹豫霎时消失无踪,面上慈蔼却坚定地笑道:「胡妈妈,晚课已到,贫尼是来领九姑子前去的。」
「咳,那……便有劳师太了。」胡妈妈一窒,面上勉强露出了笑来,侧过首恶狠狠警告了容如花一眼。
容如花纤细的手指紧抓着衣襟边缘,头垂得低低的。
在随着静前师太踏出屋子,默默走了一小段子路後,她紧绷的肩头终於渐渐放松了,粉嘟嘟中透着苍白的小嘴悄悄弯了起来。
真好,今儿又逃了一顿打呢!
「师太,谢谢您。」她由衷感激地道。
「来!」静前师太停下脚步,警觉地回头看了屋子那头,随即把她拉进一旁黑黝黝的树影中,自宽大灰色袖底掏出了一枚新鲜胡饼塞给了她,「快吃吧,贫尼替你看着。」
她两手捧着犹带温度的柔软胡饼,眼圈儿渐渐热红了,结结巴巴的开口,「师、师太……」
「没事,吃吧。」晦暗夜色下,静前师太眸光掠过一丝藏不住的悲悯和心疼,催促道:「还得上晚课,没多少时辰可以耽搁的。」
「嗯。」她噙着在眼眶中打滚的泪水,重重点头,听话地大口大口咬着面香诱人的胡饼。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不是硬邦邦的粗粮饵饼,而那曾经在伯府中吃着香喷喷的佳肴、睡着软绵绵的锦榻,偎在姨娘暖软怀里撒娇的种种,都已遥远得彷佛是前生的事了。
「九姑子,一线天无极洞至寒至冷,你可得带足了被褥。」静前师太也不能为她出头什麽,只能再口头叮咛几句。
容如花努力吞咽下嚼碎了的胡饼,闻言顿了一顿,而後抬起头露出了一朵甜甜笑容,越显温驯憨然。
「好。」
翌日。
容如花果然大清早就被「撵扔」到了後山险峻无人烟的一线天无极洞去。
看着领她前来的那名颧骨高耸、面色刻薄的师太,几乎是屁颠屁颠地回去覆命了,被独个儿留在冷飕飕阴森森洞穴口的容如花紧抓着衣襟的小手微抖了抖,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好,反正在这儿定不会再惹得母亲碍眼心烦的。
这一年来,胡妈妈没少在她面前冷嘲热讽过,关於她低贱庶女的身分,关於嫡母是如何高贵在上,岂容得某些下等肮脏秧子高攀……
「小九不脏……」她神情落寞地在山洞口旁那株榆钱树下蹲了下来,小小身子缩成了一团,拾着根枯枝胡乱地在地上画圈圈。「小九日日都记得擦身哒……」
尽管心里经过这一年的搓磨後,早隐隐明白了些什麽,可对於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娃娃来说,心中那份对伯府和父母的孺慕之情还是无法彻底消磨消散。
──也许只要她乖乖,她听话,嫡母或许就不生她的气了,也许有一天还能允她回家,继续做伯府里的小九姑子……
可,姨娘还是不在了。
突如其来的剧痛在心头炸开,她身子一颤,小脸垂得更低,哆嗦着抬起袖子擦了擦,又擦了擦,却怎麽也擦不乾净泛滥奔流的泪水。
小九想姨娘了……呜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容如花哭得头晕脑胀,可过後胸口反倒松快了好几分,彷佛压抑沉积许久的委屈畏惧悲伤,也随着这一场大哭发泄流失了大半。
圆圆眼儿犹带水盈盈的残存泪珠,红肿如杏的眼皮和红通通的鼻头却似兔崽般时不时抽动了下,越发说不出的可怜可爱,然後──
但见她伸出小短手开始摘下垂在身边的榆钱树嫩叶,塞进嘴里嚼吃了起来。
半卧於洞里隐密幽暗处的计环琅目光如炬,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的美丽脸庞,有一霎的微微抽搐。
这小娃子画风不大对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体虚气弱之下,眼睛给看花了。
……其实在洞口发出低小嚼声的是只兔子吧?
他舔了舔乾燥起皮的薄唇,心神莫名有些虚浮乱飘起来──那树叶能吃吗?好吃吗?解渴否?
这辈子,严格来说是自降生这十五年来,他计环琅还从来没有这般狼狈不堪过:肋下中了一剑,腿上破了个大口子,发着高烧,饥火难耐,被迫看一个小娃儿哭得他心烦,甚至还得听她嚼叶子津津有味的啧啧声──
让他分外有想杀人的冲动!
「欸?」
他神色一凛,煞气横生。
「──美人哥哥?」
计环琅清傲精致的脸庞瞬间彻底由白转黑。
爷一定要杀人!
☆☆☆ ☆☆☆ ☆☆☆
半个时辰後。
受伤美少年计环琅依然半卧在山洞石榻上,满脸不是滋味地默默嚼着……榆钱树叶子。
「好吃吗?很嫩吗?」那团小兔崽,呃,是那个小女娃睁大眼睛,殷勤热切讨好地凑在他跟前,手里还捏了一大把榆钱叶,随时准备喂食。
「尚可。」他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心情有点堵。
「这儿还有好多好多,都给你。」容如花不由分说地全塞给了他。「哥哥多吃点啊!」
「嘶!」她热烈的动作碰着了他肋下血肉模糊的剑伤,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瑟缩了下,怯怯地僵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许哭。」痛得冷汗直冒的计环琅心一沉,低声喝道。
容如花一抖,拚命摇头,吞下呜咽。「没、没哭,我,没有。」
看着面前这缩起来只有小小一团,不断眨着红通通的圆眼,努力将大眼睛中打滚的晶莹泪水憋回去,甚至还艰难地对他挤出了一个僵硬颤抖笑容的小娃娃,计环琅瞪眼了好半天,最後还是挫败地低叹了一口气。
「莫哭。」他俊美脸庞上的冷峻愠怒之色渐渐软化,半晌後,他低声地道:「你……听话。」
她呆呆地望着他,乌黑水润的大眼里还有些许不安忐忑。
「你……」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斜飞的浓眉蹙了蹙,尽量口吻温和地问:「别怕,我不是恶人。」
「……我知道,」她小小声道,「你是,墙上的美人哥哥。」
──这小鬼脑子没长好吧?
他嘴角抽了抽,「谁?」
「墙上,好厉害的。」提起这个,容如花又兴奋了起来,「美人哥哥那天真好看,小九一直看一直看的。」
「……」计环琅修长如玉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小鬼,无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走?」她一脸迷茫,「走去哪?」
他反倒被她问住了,难得有一瞬地哑口无言。
方才那把粗俗不耐的嗓子简短撂下了一句「好生待着,数日後我再来」,足可证明这小鬼是被人扔在这儿死活不管了。
不过究竟是谁家这般良知泯灭,竟把个娃儿往荒山野岭的洞里丢?
「美人哥哥,你饿不饿?」
正思忖,计环琅闻言抬头,凤眸微眯。「小鬼,现在是管本……爷饿不饿的时候吗?」
「对喔,」容如花恍然大悟,那张小憨脸立时严肃起来。「你还流着血呢,哥哥等等小九,小九马上来!」
「你要做甚──」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那小短腿像野兔似地蹦出山洞外,一下子便窜得不见人影。
如若不是浑身伤病虚乏脱力,他光用两根手指头就能拎回这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小矮墩子撂倒在地了。
况且计环琅平生最恨人说他美!
什麽「计家玉郎,明眸善睐,美貌惊人,风姿无双」之类的传言,在宫廷民间大街小巷流窜得处处皆是,害得他每每出府就迎来一波波投花掷瓜扔香帕的疯狂姑子,简直教人不胜其扰,若非率先传出此话的「祸首」正是自己的皇帝亲舅,他老早就把那人往死里整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个三头身的小鬼都敢来调戏本侯了。」他低声苦笑,咬牙切齿。
计环琅疲惫虚弱地闭上了眼,努力抵御着浑身上下一阵阵冷热交战的强烈痛苦,刚刚嚼吃吞咽下的清甜嫩叶汁液已经蒸发殆尽,唇齿喉头间又复烧灼得厉害。
就在他昏昏沉沉,飘飘忽忽中,彷佛感觉到有个软软的东西在碰触自己,他习武多年的敏锐警觉本能被唤醒,修长如玉的手掌似猛虎出柙般狠狠掐住了来人的颈项……好似有声抽气呜咽乍起,可下一刻肋下的伤又被牵动撕裂开来,瞬间,剧痛击倒了他强撑的最後一丝意识……
计环琅彻底昏厥了过去。
……二曰承影,味爽之交,日夕昏有之际,北面察之,淡炎焉若有物存,莫有其状。其所触也,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见也。
《列子.汤问》
容如花年纪虽小,可经过整整一年时时挨饿遭冻受伤的艰苦日子折磨下来,她也学会了许多保护和照顾自己的本事。
其中一项便是从静前师太那儿,多少学会了如何辨认野地里的无毒野菜药草。
起初是为了填饱肚子,不过倒也因此误打误撞知晓了几味解热止血的药草。
山里虽然荒凉,可喜最不缺的便是野生药草,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小片翠绿泱泱的车轮菜(车前草)。
《救荒本草》云:车轮菜,叶丛中心撺葶三四茎,作长穗如鼠尾。花甚密,青色,微赤。结实如葶苈子,赤黑色,生道旁,采嫩苗叶,煠熟,水浸去涎沫,淘净,油盐调食。
她从来没能摸到油盐二物,所以每回若拔了车轮菜都是搁在烧得热热的扁平石头上炒几下,熟了就能吃了。
容如花吞了吞口水,想到还在山洞里发高烧的美人哥哥,顿时化食慾为力量,咿咻嘿咻地奋力将整片车轮菜拔光光,用粗布裙摆兜着就迈开小短腿往回跑。
回到山洞,见美人哥哥呼息喘重地昏睡着,她心有些发紧,急忙捣烂了车轮菜,一手捧起翠色草泥,另一只小手摸索着就想掀开他肋下衣衫──
却万万没想到他陡然暴起,大手狠狠地掐勒住了她的脖子,容如花刹那间气息骤断,喉颈剧痛,两眼发黑……正挣扎着要抓开牢牢束在颈间的夺命大掌时,忽地,那股雷霆万钧的劲力又消失无踪。
「咳咳咳咳……」她跪在地上猛咳着,连滚带爬地往後退缩到了山洞角落,惨白小脸满是惊悸畏惧之色。
好、好可怕……
容如花屏住呼吸,防备戒慎地盯着明显已昏厥过去的美少年。半晌後,终於还是按捺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悄悄地挪动了一下,再一下,最後距离他一臂之遥处,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指尖戳了戳他。
不动。
又戳……还是没动静……再戳戳戳……
见这美人哥哥真的晕死过去,不说掐人脖子,连根发丝儿也不动,她打结的眉心总算稍稍舒展了开来,呼出了一大口气。
「美人哥哥脾性不大好啊!」她咕哝,在叨叨絮絮间,两只小手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剥衣,捣烂药草,努力不去看上头血肉模糊怵目惊心的骇人口子,然後整团车轮菜泥糊上,老实不客气地抽掉他的银帛腰带,一圈圈捆住了那处伤口,又如法炮制地把药草泥贴在他腿伤之处,再捣碎另一捧车轮菜握在掌间,挤汁出来喂进了他微张的嘴唇里……
容如花这样忙乱一通下来,直是累得够呛,最後结束後瘫坐在地上吐着小舌直喘气。
「小九真是好人来的。」她嘀咕,对着美人哥哥的方向,忍不住幼稚地稍稍大点儿了声重复:「是好人!」
要不扔着不管,活美人哥哥就能变死美人哥哥啦!
她清了清犹隐隐肿胀作痛的喉咙,索性也往嘴里塞了一把车轮菜嚼嚼……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也好。
这时候容如花才有空暇打量这未来几日要待的无极洞。
说是师太们闭关苦修之地,可除开美人哥哥身下躺着的那长方石榻和一个破蒲团外,横七竖八乱堆的都是枯枝乾草,更像是人家圈牛马的棚子来着。
容如花叹了一口气,认分地又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自己带来的那条老旧粗被子一到入夜是铁定不够保暖的,只能把枯枝乾草团成了一个草堆子,勉勉强强做窝吧。
大半时辰打扫下来,山洞里是清爽了许多,可她全身上下灰头土脸脏兮兮,哪里还有半分伯府女儿的风采?
容如花却是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果不是年纪尚小力气不够,她还想出去打只兔子山鸡什麽的,回来帮自己加菜呢!
她随手用袖子擦汗,又去看石榻上呈现昏睡状态的美人哥哥,摸了摸他的额头,还烫着,不过他也隐隐出汗了,她心下一喜,赶紧又去捣烂了另一把车轮菜拧出汁子喂他。
就这样喂喂停停了三四回,美人哥哥倒是出了一身大汗,可随後又声音低微模糊地唤冷,她有些无措,看了看自己又脏又旧的衣袍一眼,面露为难,最後目光落向铺在草堆子上的老旧被子。
「哎。」她认命地收拾起那团被子,抱来改搭盖在他身上,「美人哥哥,为了你,小九可是什麽都舍出去了呀,你好了以後可别再掐我颈子啦,而且我是小孩儿耶……大人,嗯,哥哥欺负小孩,就不是好汉了。」
嘴里念念有词,听着像是抱怨,却又有种隐隐飞扬的愉悦和欢快。
已经好久没有人愿意这样听着她软糯娇嫩地碎碎叨念,就算此人乃非自愿,甚至是在意识全无的情况下,可容如花还是觉得满心满怀都是说不出的满足欢喜。
「……美人哥哥,野鸟蛋也很好吃呢,不过就是很难得掏得到,那些树都太高啦,可我上回发现有鸟儿把窝做在草丛里,一窝儿就七八只鸟蛋,我偷了两只……」她稚气满满的小脸眉眼弯弯,嫩嫩娇哝道,「要不是那日肚子真的太饿了,我原只打算偷一只吃就好的……吃多了,鸟儿娘亲回来看到也会难过的。」
「……美人哥哥,你说那鸟儿应当不会数数儿吧?少了一两只也不大容易发觉是不是?」
「……美人哥哥,你的鼻梁生得真好看,又高又挺的,可比我俊太多啦,还有眼睛嘴巴也好看,统统都好看。」
「……美人哥哥,这山洞真的挺冷的啊。」
「……美人哥哥,你几时醒呀?小九都有点困了。」
「呼噜噜……呼噜噜……」
当耳边的嗡嗡嗡声终於静止消失的时候,计环琅的眼皮微微颤动,而後缓慢睁了开来,隐带血丝却清亮许多的凤眸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紧挨在自己身边睡着了的小娃娃。
「你真的很吵。」他的目光却莫名浮动着一缕温软。
──身为当朝尊贵长公主和手握重兵大将军的唯一嫡子,亲舅又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计环琅呱呱落地那一刻起,便受封一品冠玉侯,食邑一万户,正是人人欣羡名正言顺的万户侯。
母亲长公主美貌无双却性情温柔,宠子若命,父亲计大将军风姿过人且勇冠三军,执掌东南军多年,对於这膝下嫡出爱子既是疼爱有加也寄予厚望,自幼便亲自教养点拨兵法武艺。
更有慈爱和蔼,将他视若亲子的皇帝舅舅百般荣宠,计环琅的人生可说是一出生便金光闪闪万人艳羡。
只是,世上总有美中不足之处──
怀里软软暖暖的小东西突然动弹了一下,计环琅自沉沉思绪中回过神来,斜飞好看的浓眉皱了皱,修长指尖有些不耐又状似厌恶地将这团「小兔崽」往外推了一寸。
「越发得寸进尺了,你个三头身的小矮墩子,」他低斥,却浑然不知自己语气放得甚轻,「要不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
怀里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娃娃好似无处不小,尽管身上脏兮兮的,却掩盖不住她凝脂般的雪肤和若有似无的奶香味,令人不自禁心软柔暖起来。
他凝视着怀里的容如花,心里莫名有些涩涩的,也说不出是烦厌还是怜惜,只觉得她小得可怜又瘦得很碍眼……
计环琅戳了戳她的额头,憔悴却稚气浓厚的小脸,低声喃喃:「全身上下也就只剩这张脸圆了,哼,下回再唤我美人哥哥,爷灭了你。」
「美人……哥哥……」小矮墩子不知梦见了什麽,口齿含混地呓语傻笑。
他凤眼一竖,可发现瞪了半天也是白瞪。
「臭小鬼!」他索性将她扳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
──眼不见心不烦。
要不是他高烧刚退,浑身虚软,肋下和腿上的伤口还痛得令人想骂娘,他早就把人拎起来扔到另一头草堆里了。
「哈啾!」
他心一紧,长臂自有意识地又把背对着的小娃娃给勾揽回来,一不小心拉扯到了肋下伤口,暗嘶了一声,他咬着牙,脸色难看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凑了凑。
计环琅告诉自己,他这是怕山洞里又添了个病号,烦上加乱,所以这才把小矮墩子抱紧紧的。
只不过这样抱着倒挺暖挺软的,小小的,奶香奶香的……很舒服啊……
迷迷糊糊间,计环琅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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