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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沐沐《福妻好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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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6-5 11:21
标题:
沐沐《福妻好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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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福妻好厨艺》
作者:沐沐
系列:蓝海E690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6月5日
【内容简介】
上辈子她代嫡姊嫁给被火纹身的商人林慕,下场凄凉,
一朝重生,顾月婉的选择是──嫁!
这回她定要阻止林家覆灭,更要拯救夫君不让他成为病秧子!
虽然夫君对她的态度和前世的无尽宠溺大不相同,
她仍靠着一手好厨艺与连结两人过去的芙蓉酥,努力替夫君暖胃又暖心,
更守着高烧的他,为他擦身、以口渡药喂蜜饯,总算再度收获忠犬一枚,
而她不只是他的心尖尖,还是他最好的事业伙伴,
他带手下外出打拚,她在家办学教导女眷,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而林慕也是她最好的避风港与靠山,娘家人再也不能欺侮她,
只是他们夫妻俩想要顺风顺水的过好日子并不容易,
前世把他们害得凄惨的恶人仍潜伏在身边……
第一章 重生再度做夫妻
「月婉,你也知道你父亲是重信义之人,既是和林家定了亲,那下月初六就必定要嫁个女儿过去,只是现在你大姊卧病在床,总不能嫁过去触林家楣头,更何况那林少爷也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翩翩公子,你嫁过去还算是高攀了人家……」
顾家大夫人常秋娥语重心长地说着,活像真的全心为别人考虑。
被她说成是「高攀」了的顾月婉坐在圆凳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见常秋娥的话。
常秋娥自顾自又说了一会儿,眼看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焦躁地用手肘捣了捣旁边的顾大老爷顾顺义。
「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这事儿我可是实打实地替顾林两家考虑,您若是不做主,那下月初六看您怎么跟林家交代!」
顾顺义看了眼坐在底下的小女儿,张了几次嘴,还是没能说出逼她出嫁的话来,直气得常秋娥一把掐上他的胳膊,疼得他「嘶」的一声。
谁知顾月婉突然开口,「爹爹、大娘,月婉一切听你们的安排便是。」
常秋娥一听,惊讶地瞪大了眼。要知道上次跟这小丫头片子说事儿的时候,她可是大吵大闹哭天喊地的,最后还一头撞到柱子上晕了过去,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爽快!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既然目的达成,常秋娥才懒得管这丫头是怎么想的呢!
可顾顺义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这个庶出小女儿,但碍于常秋娥娘家的势力,自己又实在没那本事替她做主,思量了半天,他终于开口问道:「月婉,你可……考虑清楚了?」
月婉抬起头,直直地看进顾顺义眼里,「考虑好了,爹爹。」
常秋娥立刻喜上眉梢,也不顾平日里佯作的威仪,快步走到月婉身边拉起她的手。
「哎呀呀,我的好女儿,大娘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大娘一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谢谢大娘。」月婉轻声致谢,然后微微欠了欠身道:「爹爹、大娘,那月婉就先回去了。」
「好、好。」常秋娥高兴地合不拢嘴,用从未有过的好脸色送月婉出了门。
离开主屋,月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记得上一世的今天,自己拒婚不成,发疯一样哭着从主屋跑出来一头栽进了莲池。
可结果呢?
等她被家丁救上来,常秋娥便派了丫鬟小厮日夜守在她的房门口,最后被塞进花轿嫁入林家。等见到林慕的第一面,她就被林慕那张让火毁了的脸吓得尖叫,生生逼林慕从卧房搬了出去。
后来她猪油蒙了心地受了林家表少爷秦庆朝的哄骗,做了许多对不起林慕的事,最终导致林慕染病卧床不起,秦庆朝趁机侵吞林家。而珠胎暗结的她被秦庆朝下了堕胎药丢弃在一座荒废的寺庙里,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也没迎来那一声婴儿的啼哭。
只是在将死的光影中,她看到一个身着淡青长袍的男子面容焦急地从门外冲进来,他步履蹒跚不稳,嘶哑的嗓音一声声唤着「月婉、月婉」……
那是她的夫君,是被她背叛、蒙骗、羞辱过无数次的林家少爷林慕。
他说他早已心仪于她,哪怕她做了许多错事,他仍愿意等她回头。
她悔得牙都要咬碎了,只恨自己瞎了眼,白活一世识人不清,看不到他丑陋外表下那如月之清辉一般的坦荡和善意,不仅断送了一生的幸福,还拉了整个林府陪葬。
心突然疼了起来,像是被无数钢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刺着,月婉深深吸气,满目泪光地看着天上的弯月。
顾月婉,你浑浑噩噩错过了一世,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十天后,六月初六,寅时。
闺房中红烛垂泪,微黄的火苗忽明忽暗,月婉素着手,轻轻抚过木撑上挂着的凤冠、霞帔、喜服、盖头,这一世她要做个端庄持重、恭谨守礼的新嫁娘。
此时房门被叩响,上一世就是娘亲在世时候的好姊妹来为她梳妆,这一世应该也是如此,可谁知打开门后外面站着的竟是大姊顾青翎。
顾青翎生得浓眉大眼、风姿绰约,是洛阳城出了名的美人,但因为爹爹和大娘的宠溺,性格骄纵任性。
月婉不想与她多打交道,福了福身子道:「姊姊。」
顾青翎睨了她一眼,像是没听见似的迳自越过她走进了房间。她一向看不起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谁让当年她的狐狸精娘亲迷惑了爹爹!如今活该她嫁给一个怪物、残废!
在月婉的闺房里溜达了一圈,顾青翎才走到她面前,一脸讥诮地说:「你这喜服怎地如此寒酸,莫非不是明媒正娶?」
月婉知道她在影射自己娘亲当年偏房的身分,如果是上一世,她一定会与她大闹一场,但这一世她学聪明了许多。
「大姊,是否明媒正娶月婉并不清楚,但毕竟月婉是代替你出嫁,若真如大姊所言不是明媒正娶,那月婉也无话可说。」
「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顾青翎被月婉气得脸色大变。「你一个庶出的小丫头,要不是我不要,你哪里有机会嫁给林慕!」
遭辱了的月婉非但面上毫无愠色,反而微微一哂道:「月婉谢过大姊不嫁之恩。」
顾青翎连连吃了几个软钉子,气得头顶冒烟。她抬起手指着月婉的鼻子,恨恨地说:「你以为自己摊上什么好事,不过是嫁了个怪物而已!我告诉你,我娘已差人帮我说了钱家的大少爷,不久之后我就要嫁给钱大少爷做少夫人了!」
月婉越听越觉得好笑,上一世顾青翎确实嫁入了钱家,可风光没多久就被休了。
她故意说道:「那就祝大姊和钱大少爷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千万莫成了下堂妇!」
「你、你!」
顾青翎还想再说些难听话,余光看到李桃正朝这边走来,她不想被李桃看到自己尖酸刻薄的模样,便装作是来看望月婉,堆起了一脸的笑意。
「大小姐。」李桃向顾青翎问安。
顾青翎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道:「李嬷嬷,你来送月婉出阁啊,那可一定要为妹妹好好梳妆打扮,我就把妹妹交给你了。」说完她收起笑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婉的闺房。
一看顾青翎走了,李桃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月婉的手,「二小姐,苦了您哪!真没想到他们如此狠心,竟然把二小姐往火坑里推!」话出口,李桃眼眶里的泪便再也止不住。
月婉低声劝慰,「桃姨您别难过,林家好歹是洛阳城里数得着的大户,那林少爷又是独子,我嫁过去怎么也不会受罪的。」
「唉,我的傻小姐,若是真有这么好,那顾青翎怎么不自己嫁去!谁不知道现在林少爷又丑又残的……」
「桃姨!」月婉打断了李桃的话,她不愿听到任何人歧视林慕的残缺,「我心里都知晓的,眼看天亮了,您快帮月婉梳妆打扮吧。」说话间,月婉将梳子塞进李桃手中。
李桃看着突然变得老成持重的月婉,只道她是被常秋娥生生逼成了这样,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月婉拿起帕子替李桃擦乾眼泪,「桃姨别难过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您也舒心些,为月婉讨个好兆头吧。」
十七年前,李桃和顾月婉的娘亲邵伊同时进了顾家做婢女,不久貌美的邵伊便被顾顺义看中纳为妾,一年之后生下了顾月婉。
只可惜常秋娥善妒,仗着娘家的势力,明里暗里折磨邵伊,月婉不到八岁邵伊便撒手人寰了。
此后的八年,月婉虽顶着顾家二小姐的名号,却活像被遗忘了似的,一个人住在偏院,连衣食住行都无人打点。直到前些日子顾林两家的婚约被提上日程,常秋娥这才想起偏院里还住着个顾家二小姐。
不知不觉间天光大亮,院子里渐渐传来喧哗的人声,那些平日里几乎没见过的女眷们纷纷来到月婉的闺房,明面上是送她出阁,暗地里不过是来看笑话找个谈资罢了。
不受宠的庶出么女代替嫡亲的长女出嫁,这一出李鬼代李逵的戏码实在是精彩万分,若是错过便真是大大的遗憾了。
「哎,听说今日迎亲那林家的大少爷是不出面的,好像是预备让他的表弟抱只公鸡拜堂!」
「可不是嘛,我前阵子听说那个林慕像鬼一样,大门都不出一步,我看啊,不是不出门,说不定是瘫了走不成路了!」
「哎哟哟,作孽哟,若是真瘫了,那可不只是走路不行,别的……更不行啊!」
几个女眷兴致勃勃地嚼着舌根,还发出一阵讥笑声。
月婉心底一沉,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被这些女眷们气得破口大骂,甚至不顾仪容又拉又扯地把她们一个个推了出去。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太幼稚,嘴在别人脸上长着,她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己不愿听不听便是了,何苦与她们一般见识!
正想得出神,常秋娥人未至声已先到,「都准备妥当了吧?」
她一进屋便气势慑人,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桃脸上。
李桃急忙点头,「准备妥了,都准备妥了。」
「很好。林家的迎亲队伍马上就到,给二小姐盖上盖头,吉时到了。」
话音方落,常秋娥突地挂上一副笑脸,笑意盈盈地对月婉说:「月婉,今日委屈你了,林少爷身子不便,不能亲自迎娶,待会儿让李桃把你送到轿上……」
此言一出,那些女眷们立刻炸开了锅。
这时,常秋娥的贴身丫鬟素荷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对着常秋娥耳语了几句,只见常秋娥脸色突变,缓了片刻之后才清清嗓子说道——?
「林家分外重视这门婚事,林少爷亲自来迎娶,眼下正在前厅等候。月婉,你快快盖上盖头随我来。」
此时的常秋娥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明明之前两家说好,林家派个迎亲队伍过来把月婉接走即可,双方都方便行事,为何林慕突然亲自来迎娶,况且他一个残废不怕丢人吗!
还是说林家对嫡出的长女换成了庶出的么女不满意,专挑今天闹上一闹好让顾家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头?
想到这儿,常秋娥一头冷汗,连忙低声安排素荷去顾青翎的闺房,务必让她装病躺稳当了。
「还愣着干什么,李桃,赶紧给二小姐盖上盖头!」常秋娥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只能借机朝李桃吼几句。
「是、是。」李桃慌忙取来盖头替月婉盖上。
一抹刺眼的红色半掩视线,月婉还没适应,就被李桃挽着手向外走去,她脚下步履匆匆,内心亦是心惊肉跳。
林慕亲自来迎亲?这怎地和上一世的记忆不一样!
上一世她把那些女眷赶出去的事被常秋娥知晓了,常秋娥立刻命人将她绑了起来,直接塞进了喜轿,一直到进了林家大门之后才松绑。
这一世林慕竟然亲自来了,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可是之前明明都一模一样啊,连那些女眷们讥讽的话都没变过。
不过……月婉转念一想,会不会是上一世林慕也来了,只是她闹得太烈,根本不知道这事?
如此这般,倒也说得过去。月婉一颗心安妥了些,脚步也稳稳地随着李桃向前走去。
石阶、小桥、回廊……一步步走着,月婉一步步数着,刚刚好九百九十九步。
这,兴许是个好兆头!月婉心想,都说「九」谐音「久」,是长长久久的意思。
来到主宅之后常秋娥直接进了正厅,月婉则被李桃带到偏厅候着。
正厅里很是热闹,月婉竖起耳朵,恰好一个熟悉的嘶哑嗓音传入耳膜——?
是林慕,半年前的火灾他被烟尘伤了嗓子,不仅声音沙哑还时常气喘。
「顾伯父,慕儿在此谢过,日后定当与月婉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哎,好好好,慕儿是懂事的孩子,月婉嫁给你我很是放心!」
顾顺义虽然对林慕的外表略有遗憾,但一想到林慕的为人和口碑,便觉得月婉嫁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常秋娥这厢一听林慕不像是来闹事的,也长舒了口气,「吉时快到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带月婉出来!」说完,她给管事使了个眼色。
「迎新娘!」管事唱道。
礼炮声次第响起,月婉在李桃的搀扶下坐上了花轿。
顾家在城东,林家在城西,距离不近,但好在轿夫脚程够快,掐着吉时将月婉送进了林家。
轿帘被掀开,一只布满疤痕几乎变形的手突然出现在盖头下。
月婉心里「咯噔」一下,上一世便是这只手吓得她尖叫哭骂,可现在她看着林慕手上那些虯结的紫红色火纹只觉得心疼不已,不敢想像他曾经遭受了怎样的灾难。
压下心头的痛楚,月婉抬起手,轻轻放在林慕手心。
雪白与紫红,柔软与坚硬,美丽与……丑陋。
林慕看着自己手心里那莹润雪白的小手,心兀地沉了下去。
为何她如此泰然自若,为何她没有尖叫哭泣?
上一世,她明明指着他骂他是怪物是残废……
「你不怕?」林慕低声问。
月婉摇摇头,又怕自己盖着盖头林慕看不到她的动作,便又出声补了一句,「不怕,我小时候也被火伤过。」
月婉说的这事林慕知道,那时候他刚过束发之年,爹爹带他去顾家向顾青翎提亲,常秋娥为了让他和顾青翎多多相处,便让顾青翎带他到顾府后院转转,结果他就看到了在下人房旁边自己偷偷生火热剩饭吃的顾月婉。
那时她有多大?应该是八岁,但她瘦得很,小小只的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
发现林慕一动不动,月婉只好低声提醒他,「夫……林少爷?」
她一不留神竟然差点喊错,还好林慕没听出来。
林慕回过神来扶着月婉下了轿。
算了,既然她不怕,那就再想别的办法赶她走好了。林慕暗忖。
接下来的一切分外顺利,林尚勋依旧和前世一样慈祥和蔼,林府的下人们也各个得力勤快。月婉心安了不少,看来这一切都没有变化,她只要好好与林慕相处,过去那些坏事应该就不会再发生了。
拜堂后月婉被送进了洞房,林慕则在前厅招待宾客。
「顾小姐,老奴是府里伺候少爷的陈氏,若有事知会老奴便可。」
月婉对陈氏的声音很熟悉。她是林慕的乳母,也是林府管家陈汉的妻子。
前一世自己嫁进林家,林慕和林尚勋皆对她包容有加,唯独这个陈氏对她多有不满,甚至语出不敬。她为了报复陈氏,污蔑她偷窃了自己嫁妆里的金钗。耐不住她多次寻衅,林慕只好将陈氏调离后院,后来秦庆朝藉口替她出气,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逼走了陈汉夫妇二人。
因着前世的事,月婉内心对陈氏深感亏欠,再加上知晓他们夫妇忠肝义胆,语气里不自觉地便带了几分敬重。
「多谢陈姨,月婉初进林家,侍奉夫君之事还请陈姨多多提点。」
虽说陈氏照顾了林慕许多年,到底还是个下人,眼下少夫人竟然如此尊敬她,免不了心里有些忐忑,于是乎赶紧改了称呼。
「少夫人言重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
月婉没再说话,稳稳地坐在喜床之上。
时间一点一滴走过,盖头下的光从明亮转为昏暗,林慕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月婉等得内心忐忑,只好低声问陈氏,「陈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陈氏恭敬地回答。
戌时……月婉在心中暗暗盘算,从拜完堂至今已整整四个时辰了,为何林慕还没回来?
正犹豫要不要请陈氏到前厅帮忙问问,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月婉只道是林慕回来了,慌忙拂平了喜服上的细褶,又把有些倾斜的盖头扶正,双手平放在双膝之上端正坐着,静待林慕的到来。
谁知却只听陈氏问道:「吴卫,少爷呢?」
这吴卫是林慕的贴身小厮,年纪不大便跟在林慕身边,很是忠心。
吴卫压低了声音不知和陈氏说了些什么,陈氏叹了口气也小声回了几句话。
月婉只听到「背信弃义」、「活该」、「不回来」几个字眼,被搅得云里雾里的,根本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月婉怕林慕出事,只好扶着床边站起身来朝着陈氏的方向问道:「陈姨,发生了什么事?」
「啊,这……」陈氏尴尬笑了两声,随口扯了个谎,「少夫人,少爷今日生意上有急事,说是可能不回来了,让您先歇息。」
急事?月婉连忙在记忆里努力搜寻,可想了半天也只记得前世的今夜自己要死要活,哭着喊着让林慕滚,可林慕还是在喜房生生守了她一夜,就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想到这,月婉悔意翻涌,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欠林慕的这辈子恐怕是难还得清了。
「那……」月婉顿了一顿,复又说道:「那烦请吴卫帮我带句话,请夫君务必保重身体。」
陈氏给吴卫使了个眼色,吴卫慌忙陪着笑说:「是,少夫人,吴卫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吴卫前脚刚走,院子又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我偏要看看表兄娶了个什么样的美娇娘,竟然如此藏着护着连洞房都不让闹!」
说话这人的声音圆润清亮,按说是极好听的男声,可月婉却听出了里头的阴损油滑,甚至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是秦庆朝!
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一个不小心崴到在床侧的脚踏,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绸缎盖头瞬间滑落,月婉被突然变强的光线刺了眼睛,直觉眯闭上。
此时,秦庆朝不顾下人的劝阻来到了喜房前,他嬉笑着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正巧看到月婉白皙的小脸。
哟,果真是个美人儿!秦庆朝在心里赞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美人可比窑子里那些花娘漂亮多了!看这俏脸白的,看那眼睛黑的,看那小嘴儿红的!
发现秦庆朝竟然走进了喜房,陈氏立刻拉下脸来,「表少爷,这是喜房,您快请出去吧!」
秦庆朝落了面子,立刻竖起了眉毛,「哎,陈嬷嬷,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我不过是按规矩来闹个洞房……」
话说到一半,秦庆朝眼珠子骨碌一转,发现林慕竟然没在房间,「我表哥人呢?春宵一刻值千金,表哥怎么这么不珍惜啊!」
「少爷有急事去忙了,若是您要闹洞房,也等少爷回来再说。」陈氏毫不服软。
「急事?开什么玩笑,再急的事有我姨丈撑着,也用不着他这个新郎官亲自出马啊。」秦庆朝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突然灵机一动,「难道是我表哥娶了个庶出的么女心里不痛快,所以不愿意入洞房?」
陈氏一听秦庆朝竟然歪打正着,心下一紧,也不顾什么主仆尊卑,直接上前去把秦庆朝往外推,「表少爷,您别瞎猜了,我家少爷确有急事。既然我家少爷不在,您在这也于礼不合,还请您快些走吧。」
秦庆朝虽说是个男子,但二十年来未干过粗活,被陈氏这么一推便站立不稳,踉踉跄跄退出了喜房。
陈氏赶紧把房门关上,又插上了门闩。
秦庆朝吃了个闭门羹,恨恨地唾了口唾沫,「死婆子,早晚收拾你!」
屋外的吵杂声终于消停了,陈氏也松了一口气。可待她转过身,却看到月婉正弯下身从地上拾起盖头重新盖在头上。看着月婉瘦瘦小小的身影,陈氏心里也涌上一股怜悯。
唉,新婚夜被冷落,这丫头也是可怜,可是要怪也只能怪她那不守信用的爹娘,明明订亲的是嫡女却嫁了个庶女过来!
邦、邦、邦……
敲更人从院子里经过,已是子时了。
陈氏揉揉困倦的眼睛,又看了看一动不动坐了大半天的月婉,心下不忍,低声道:「少夫人,老奴服侍您歇息吧。」
盖头下的人儿摇了摇头,「我再等等。陈姨,您先去歇息吧。」
「可是,少夫人您……」
「没事的,陈姨,我再等等就好。若是实在等不来,我自己就寝就是了。」
听月婉这么说,陈氏也没再坚持,嘱咐月婉有事喊她之后匆匆回了偏房。
已是午夜,外面毫无人声,只余阵阵蛙鸣,月婉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蒙蒙亮。
陈氏起得早,本要到新房服侍月婉洗漱,刚踏出门就看到林慕从院外匆匆回来,陈氏刚要喊他,林慕就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莫要声张。
陈氏点点头,看着林慕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喜房的门。
第二章 和上辈子不一样
月婉一整天没进食,体力不支,半夜便昏昏沉沉地歪倒在枕靠上。她依旧盖着盖头,小手紧紧地抓住喜服的袖口,像是睡着了仍在担忧着什么。
林慕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莫不是等了自己一夜?林慕心头轻颤,但即刻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怎么可能,她恐怕只是防着他突然回来罢了,虽说她今日对他伤残右手的反应和前世有些不同,但谁又能保证她看到他的脸后仍能淡然处之呢……
林慕扯着嘴角苦笑了下,别说她了,自己这张脸自己看着都害怕。
这一世重生,正是受伤苏醒过来当下,他对上一世遭受的那些不公和歧视仍记忆犹新,若不是为了查明被害的真相,他真恨不得当即了断自己的生命。
月婉睡得有些不安稳。她来回捏搓着手心攥着的袖口,口中念念有词。
林慕想知道她说些什么,便微微倾身向前。
盖头是上好的蚕丝织成,蒙在月婉脸上正好勾勒出她五官的轮廓来。俏挺的鼻梁下是不断咕哝着说话的小嘴,林慕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小嘴殷红的色泽。
他一向知道,自己娶的妻虽不是美艳不可方物,却也娇俏动人甚是可爱,只可惜她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
林慕定了定神,仔细去听月婉的梦话——?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求你原谅我……」月婉喃喃说着道歉的话。
林慕不禁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月婉是在向谁道歉。他想听得再清楚些,便又向前挪动了一步,谁知一不小心碰到了月婉的足尖。
月婉从梦中惊醒,忽地坐直了身子,「是谁?你是谁?」她下意识就想去扯盖头,可手指刚碰到那柔滑的丝布便生生停住了。
不能扯,要等夫君回来……
被捉了个现行,林慕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刚在作梦?」
月婉听到是林慕的声音,原本的惊惧消散了大半,可林慕突如其来的问题却惊得她一身冷汗。
方才她又梦到了自己死前的那一幕,林慕抱着濒死的她说了许多以前从未跟她说过的话,不同于上一世现实中的无力倾诉,梦中的她挣扎着向林慕说出了自己内心的那些悔恨和歉意……
月婉不敢让林慕发现自己的秘密,只好骗他道:「我……我并未作梦。」
又骗他!林慕心头涌起一股火气。高大的身躯逼近月婉,用一种近乎阴冷的语气问道:「你梦中说对不起的人,是谁?」
月婉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慌乱中转移了话题,「你忙了一夜一定累了吧,可否先按礼数帮我揭开盖头,我好去给你准备些吃食。」
竟然不回答他的换个话题!林慕胸口憋闷,一言不发。
月婉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只好保持沉默。
房里的空气像被浸了水,沉重憋闷,令人难以呼吸……
月婉心跳剧烈,那小小的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她下意识又抓紧了喜服的衣角。
许久之后,当月婉手心的汗将喜服浸湿,林慕那低沉嘶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顾二小姐,你确定要看我这张不人不鬼的脸?」
她点点头道:「有劳夫君为月婉掀起盖头,还有,既然已嫁与夫君,无论夫君何种模样,在月婉眼里都是最好的。」
月婉的话像一支箭狠狠射中林慕心底最深处的那片幽暗之地。
上一世,他这张脸不知道吓哭了多少丫鬟!这一世他恢复后便再也不愿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天天戴着面具,就连今日到顾府接亲亦是如此。
可现下,这从未见过他真面容的人儿竟然说他这张脸在她眼里是最好的,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林慕扬起手臂摘下脸上的面具,大掌一挥迅速扯开了月婉的盖头。
大红色的盖头落在地面,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月婉双眼生疼,可她还是勉强自己睁开双眼。
因为,她好想看看他。
上一世她从未好好看过他,她嫌他脸上的疤痕丑,嫌他走路的样子怪,更嫌他让自己成了个笑话。
可现在,她却发现身着天青色长衫的他怎地这般高大挺拔,自己要努力仰着头才能与他的视线交会;他的肩膀怎地这般宽广,像是能扛起所有的负累痛楚。
盘亘在他右侧脸颊上的疤痕也没有记忆中那样可怕,看来不过是一些被火纹过的杂乱线条,给他原本清朗儒雅的俊颜增添了几分倨傲和神秘。
没有哭闹,没有尖叫,更没有恶毒的咒骂,只见眼波流转,如墨般的眸子里满是疼惜和不忍。
恍惚间,林慕竟真的信了她那句「无论夫君何种模样,在月婉眼里都是最好的」。
「那时候,一定……很疼吧?」月婉站起身,抬手轻轻抚上林慕的脸颊。
脸上微凉的触感将林慕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眸色一冷,立刻后退一步与月婉拉开距离。
月婉自知自己有些逾矩,便立刻收回了手,「对不起夫君,月婉不是有意的。」
林慕看着满眼歉意的她,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索性直接扔下一句「收拾一下,随我去向父亲问安」便转身离开了喜房。
月婉望着林慕仓促离去的背影,内心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然而月婉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因为陈氏已经进了喜房伺候她洗漱。
担心林慕等得急,月婉很快换上了一身藕色长裙,又请陈氏帮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后便匆匆出门去找林慕。
太阳刚刚高过屋檐,林慕独自站在庭院中央,不知在看些什么。
金色的日光洒在林慕身上,给他的身影镶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看起来格外温暖。
月婉快步上前站在了林慕身侧。
「夫君。」她轻唤。
林慕听着她柔情百转的声音,只觉得自己铁石一般的心正在迅速融化。
不,万万不可对她心软,上一世因着她,林家家破人亡,而她自己也横尸荒庙,这一世无论如何再不能与她有任何牵绊!
重新硬下心来,林慕转头看着身侧那小小的人儿哑声说:「等会儿若是父亲问起,你不要说我昨夜未归之事。」
这是何意?月婉心里不懂,昨夜他不是去忙生意上的事了吗,难道公爹不知道?
但不论有多不解,月婉还是乖顺地点点头,「是,夫君。」说完便想伸手去搀扶林慕。她知道他走路不便,就想尽力帮帮他。
可月婉刚刚碰触到林慕的衣袖,便被他闪躲了开去,「无妨,我自己走得了。」
月婉有些失落,但她还是扯着唇角露出一丝温婉的微笑,「是,夫君,那咱们慢慢走。」
待他们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厅门口,太阳已经高过了门楼。
六月初的天气燥热万分,月婉走了这一路额头上出了不少汗,原本雪白的小脸此时也红扑扑的,看起来生气盎然,煞是可爱。
林慕按捺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但又立刻为自己的定力不足而懊恼不已。
喜事盈门,林尚勋心里高兴,是以也一大早便起了,在前厅坐等着小夫妻两个来请安。
刚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林尚勋就起身站到厅口相迎,远远便看到林慕长身玉立,旁边的儿媳娇小温婉,真真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儿子的面容……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现在儿子娶了亲,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林尚勋安慰自己。
「爹,慕儿带月婉来向您请安。」站定后,林慕向林尚勋问安。
「哎,好、好,快进来。」林尚勋伸出双手,将他们二人迎入前厅。
林慕带着月婉向林尚勋叩了三个头,又奉上了一杯林尚勋最爱喝的碧螺春。
林尚勋看着林慕和月婉默契的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刚接过茶,便让他俩快些坐下休息。
「月婉,你还习惯吧?」林尚勋关切地问道。
「习惯,陈姨和其他的丫鬟小厮都待月婉很好,多谢爹爹关心。」月婉柔声回答。
林尚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从茶桌上捧起个黄花梨的首饰盒递到月婉面前,「月婉,这是你娘生前说要留给未来儿媳的,她也不让我看,说是你们女人家的东西。今日我便代替她把这礼物交给你了。」
听到林尚勋提起自己早亡的婆婆,月婉心里一阵凄楚。她赶紧双手接过首饰盒,低声道:「谢谢爹爹,也谢谢娘亲在天之灵。」
林尚勋也有些动情,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转过头对林慕说:「慕儿,我听说布行里刚从余杭进了不少绸缎,你今日便带月婉去做几身衣裳,到时回门便可穿着。」
「是,爹。」
「谢谢爹爹。」
林慕和月婉异口同声。
「看你们两个如此融洽,我也算放心了!想当年我和你们的娘也是如此,初相见便两情相悦,只可惜她福薄命薄去得早……」
林慕的娘亲秦茹一直是林尚勋心口的一粒朱砂,此刻看着儿子和儿媳难免想起自己和爱妻的过往,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伤感来得太不是时候,于是便转了话头道:「你们夫妇齐心以后林家就有望了,我只盼着你们能尽快为林家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孙子孙女,也好让我这个老头子享享天伦之乐啊!」
林尚勋说得如此直白,月婉不禁羞红了脸。
上一世她不愿意,林慕竟也从未勉强过她,最后反被秦庆朝那个混蛋假借醉酒占了身子,思及此月婉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想吐。
看到月婉神色有变,林尚勋只道是自己太着急吓着她了,便爽朗一笑道:「月婉莫要紧张,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随后林尚勋又送了些首饰金器,在嘱咐林慕好生对待月婉后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回到后院后林慕一头钻进了书房,月婉则不顾陈氏的劝阻执意跟着她进了厨房。
她记得上一世临死前,林慕对她说最爱吃她做的芙蓉酥,可惜她嫁到林家后从未给他做过。这一世,她为林慕做的第一道自然便是芙蓉酥。
这芙蓉酥是她自创的甜点,娘亲去世之后她无人照管,一日三餐都和下人同食。小姑娘难免嘴馋,她便偷偷从后厨拿出来些剩饭剩菜重新烧煮一番打打牙祭。
这芙蓉酥便是偶然间她用揉碎了的豌豆糕兑着冰糖雪梨的糖水做成的,没想到味道很是不错。
小时候她第一次见到林慕便拿了个芙蓉酥给他,后来每次见面,只要她有存货都会分一些给林慕吃,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点滴小事,成年后的林慕竟然都还记得。
林家家大业大,厨房里各种食材应有尽有,月婉将豌豆细细磨成粉,和雪梨蓉、冰糖粉均匀搅拌在一起,盛在巴掌大的竹笼屉后放在蒸锅里蒸上一刻钟便热呼呼地出炉了。
可眼下天热,吃热的不舒爽,月婉特地请陈氏找来了冬日里贮存的雪水,隔着碗将芙蓉酥冰上一冰才摆入青花瓷盘中。
忙忙碌碌好一会儿,月婉满身香汗,可她忙着献宝,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便亲自端着碗盘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里面的林慕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月婉听着更是心疼,只盼着能让林慕尽快吃上他前世盼了许久的心头好。
「夫君,月婉做了芙蓉酥。」
听到月婉的声音,林慕突然从帐本中抬起头来。他目光犀利,隐隐带着怒气——?这小女人怎地变化如此巨大?不仅不怕他的疤,不惧他的冷然,甚至还如此刻意地做芙蓉酥来讨好他!他暗暗心惊,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月婉不明所以,端着盘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不到林慕的回答,又怕等久了芙蓉酥的口感不好,月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盘子轻轻放在书桌之上,然后拿起一块芙蓉酥递到林慕眼前,「夫君,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林慕却突然一皱眉头,大手一挥将月婉手中的芙蓉酥打落在地,「我不喜甜食。」
月婉被他暴戾的行为惊得怔忡不已,回过神来看着碎裂一地的芙蓉酥,豆大的泪珠瞬间便在眼眶凝聚。
可她轻声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泪,微微笑着说:「那,月婉再去做些别的吃食。」说完,她端起盘子就要走,却又被林慕从背后喊住——?
「不用做了,你做的我都不爱吃。」
月婉的心终于被林慕无情的话语生生撕裂,她再也忍不住,只能任凭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瘦小的身子也随着哭泣而微微颤抖。
看着月婉无助的背影,林慕脸上的冷漠再也挂不住。他知道月婉看不到,索性不再强迫自己伪装强硬,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月婉不断颤抖的身影,满眼都是化不开的心疼。
「小哥哥,你看,这是我做的芙蓉酥,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瘦小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献宝似的掏出一块丑丑的点心给他。他本不想吃的,可先前陪着爹爹和顾伯父他们吃饭,为了顾及礼仪自己根本没吃饱,现下五脏庙里正闹饥荒。
「快吃呀,小哥哥,我都听到你肚子在叫了!」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块所谓的「芙蓉酥」塞进他手中。
甜甜的、软软的,虽不是入口即化,但那沙沙的口感却令人回味难忘。
少年林慕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朝小女孩伸出手道:「还有吗,再给我一块!」
「哪有这么多,我可是好不容易从后厨偷出来豌豆糕和雪梨汁!就做了两块,你一块我一块,没了!想再吃,等下次吧。」
那时候,她的背影便是单薄瘦弱,这许多年过去了竟然一点都没变……
林慕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里不想清醒,可前面隐约传来的哭泣声还是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这些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恐怕她早就记不得了,就算记得又能如何,她难道还能认出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眉目俊秀的少年吗?
林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这一世的她比上一世能忍,自己都这样对她了却还是没有逼走她,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太狠心了。
「顾二小姐,若是我没记错,嫁给我的应该叫顾青翎,而不是顾月婉吧?」
正在低头啜泣的月婉压根不明白林慕为何突然会提起这事,但她还是强忍住哭泣低声答道:「当年确实是大姊和林家定的亲,只是大姊她突染重病,所以才……」
满口胡言!林慕将手里的毛笔朝月婉丢过去,「顾月婉,你这满嘴谎言是谁教你说的,常秋娥还是顾顺义?」
月婉被毛笔砸中后背,疼得「嘶」了一声。
原来他真的如秦庆朝所说,是在恼怒自己代大姊出嫁的事,可上一世明明不是如此啊!而且如果他不愿意,早早退婚便是,为何还亲自到顾家迎娶?
月婉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痛欲裂。
眼下林慕几乎算是与她撕破了脸,月婉索性心下一横,抬高了声音道:「不论当初究竟是谁和谁定了亲,现在你既已和我拜了堂,也揭了我的盖头,便是我的夫君!」
闻言,林慕脸上怒意微滞,但很快便发出一声嗤笑,「顾二小姐,你怕是需要改改这乱认夫君的毛病了。现在,请你滚出去!」
月婉只觉得自己被他伤得体无完肤,若是再站在书房恐怕会哭到难以自持,为了替自己保留一分颜面,她踉踉跄跄地从书房跑了出去。
回到卧房,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声。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林慕的性情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为何他会对自己百般刁难?前世那个温润如玉、胸襟宽广的男人到底去哪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传来陈氏的声音——?
「少夫人,是老奴。」
「进来吧。」月婉赶忙抹抹眼泪,但涩哑的嗓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陈氏一进房就快步走到月婉身边,这大半日来月婉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此时虽然依旧不满顾家,却也对月婉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少夫人,先吃些东西吧。」陈氏手里端着木盘,里面摆着粥和几样点心。
月婉胸口憋闷的很,一点食欲都没有,只好哑着嗓子道:「谢谢陈姨,我吃不下。您先去照顾夫君吧,我没事的,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提到林慕,月婉还是有些哽咽。
陈氏几次张口想劝她,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给她留个独处的空间。
陈氏一走,这偌大的喜房显得越发空旷,月婉呆呆地坐在床上,只觉得满眼大喜的红色像是讽刺一般。
而赶走了月婉之后,林慕胸口生出一股子郁郁之气,眼前的帐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一巴掌拍在书桌上,起身走出书房,让吴卫安排轿子去查看林家的几处产业。
前一世他记得很清楚,最早出事的是四家粮铺。那时候月婉刚嫁过来半个月,长江中下游交界处的赣南县突然溃堤,洛阳城里的大小商贾皆奉皇命出粮赈灾,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四家粮铺的掌柜齐齐叫苦连天,说早已没了存粮。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斥钜资从别处购买了赈灾的粮食,但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背上了「赈灾不力」的罪名,将县、府、州负责赈灾的官员一路得罪了上去,为日后林家的衰败埋下了隐患。
这一世,林慕苏醒后便派吴卫暗中监视几家粮铺的日常采买和收入开支,这一查还真被吴卫发现了不少猫腻。
林慕先去的就是四家粮铺中最大的那家,也是林家开的第一家粮铺,粮铺的掌柜叫徐吉利,为人精明活套。
看到林慕的轿子停在粮铺门口,徐吉利立刻堆着笑从里面迎了出来,「少爷来啦!」
「徐叔,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早年间徐吉利跟着林尚勋去过不少地方,也算是看着林慕长大的,所以林慕一直尊称他一声「徐叔」。
「托老爷少爷的福,店里生意不错,我自己也还凑合。少爷,您快里边请。」
跟着徐吉利进了店里,林慕仔细看了正在出售的谷子、粟米、高粱等物。
轻拍掉手上的尘灰后对徐吉利说:「徐叔,我爹要我把四家粮铺上半年的余粮和开支情况都汇总一下,也麻烦您通知其他三家粮铺的掌柜,三日之后到林府,咱们一起对个帐。」
「哎,好嘞,少爷请放心,我随后就亲自去通知。」
「好,那就三日之后见了。」林慕转身要走,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对了,徐叔,三天时间不知道够不够你们准备?若是不够五天也行。」
「够,当然够。少爷,别说是三天,就是明天都行!我们几个功夫出在平时,帐本上明了清晰。再说每季月末都要盘帐,我们若是次次都靠临时抱佛脚,那还当什么林家粮铺的掌柜啊!」徐吉利信誓旦旦,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嗯。另外,徐叔,听说你前阵子新纳了一房小妾,我当时身子不便没有专程前去道贺。这次正好过来,就把礼金给补上。」说着林慕掏出一个红纸包,双手递给徐吉利。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谢谢少爷记挂!」
徐吉利这回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少东家尊称他一声「叔」,还亲自来送礼金,这搁哪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儿啊!
林慕离开后,店里的几个伙计纷纷过来围着徐吉利奉承他,徐吉利乐得脸上的褶子都红了。不过高兴归高兴,林慕吩咐的事他可不敢怠慢,安排妥当铺子里的事后,便亲自往另外三家粮铺去了。
第三章 婆婆留下的信笺
「少爷,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您怎么还给那徐吉利留面子!」吴卫愤愤地说。
「那,依你的意思呢?」林慕转头看着身边一脸想不明白、气得瞪大眼睛的小跟班,心里略微舒爽了些。
「我?哼,要是我就当场把他拿下,押着他去告官!」
「然后呢?」林慕唇角上勾,几乎要笑出来。这吴卫跟了他快十年,还是个沉不住气的。
「然后?有什么然后,让官老爷去收拾他不就行了!」
林慕终于笑出声来,「嗯,吴卫,你这个主意甚好。」
吴卫被林慕笑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苦着一张脸问:「少爷,您到底在笑什么?」
林慕并没有回答,只是朝他挥了挥手道:「走吧,去布行看看。」
「少爷,布行也要查吗?」吴卫又不懂了。
要知道布行可是林慕亲自做起来的,里面从掌柜到伙计皆是林慕一手调教,现在已成了林家的主要财源,吴卫打死也不相信布行会出问题。
林慕这次却没有再笑话吴卫,他心里想的是别的事。
今早向爹问安,爹专程吩咐他带顾月婉做几身衣裳等回门的时候穿,带顾月婉一同来那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只能自己亲自跑一趟。
「少爷,这是新从余杭进来的一匹缎子,只此一匹,千金难买啊!」布行的董掌柜从里间拿出一匹精心包裹着的缎料,「您看,这光泽、这纹理,不过最矜贵的还是吐丝的蚕,这蚕喂养过程中除了吃桑叶,还吃了些专门调配的色料,所以吐出的丝便是这种颜色。」
林慕定定地看着董掌柜手中的缎子,胭脂粉的颜色,最是衬托娇俏可爱的女子,只可惜……他转头道:「吴卫,拿去送给挽香楼的芷瑶姑娘。」
什么?吴卫惊得下巴都掉了,今天少爷是怎么了,竟是做些让人不懂的事,先是莫名其妙饶了徐吉利,现在竟要将如此精美绝伦的绸缎送给一个窑姐儿!
董掌柜亦是一脸的无奈。他原以为少爷新婚,一准是来给新媳妇选布料的,他这才拿出压箱底的好料子,可万万没想到竟是给一个青楼的姑娘。
唉,真是可惜了他这么好的料子。
不过董掌柜到底年岁长些,经过风浪,他一句话也没多问,安排小厮将那匹缎料重新包好直接送往了挽香楼。
随后林慕又随便指了几块料子,让董掌柜安排裁缝到林府给月婉量身裁衣。
看着林慕选的那些普通布料,吴卫忍不住撇了撇嘴,这料子哪里配得上少夫人啊,给那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做衣服还差不多。
不过这回他也跟着董掌柜学精了,一句不该问的话都不问。
这厢,月婉在房里哭得眼都肿了,她一出门就把陈氏吓了一跳,赶紧给她煮了两个鸡蛋让她在眼皮子上滚滚好消肿。
月婉也担心万一被公爹发现自己哭了不好交代,赶紧听着陈氏的话回到房间滚鸡蛋。
好不容易消了些肿,月婉把鸡蛋放在梳妆台上,一瞥眼正好看到婆婆生前留下的那个黄花梨木匣子。
不知这匣子里会是什么,婆婆为何还嘱托不让公爹看?月婉心中暗忖。
她轻轻将匣子挪到面前,打开精致的黄铜搭扣,将盒盖缓缓上提,藏蓝底的绒布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张信笺,许是时日久了,信笺的边角有些泛黄卷皱。
月婉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只见那张信笺上用蝇头小楷书写着几句话——?
今日,那榆木脑袋又惹了我生气,他竟指着我悉心绣成的鸳鸯喊鸭子!哪有女子在赠人的荷包上绣鸭子的!气死我了,以后再也不绣荷包给他了!
短短三句话,月婉几乎真看到婆婆当年又羞又气的模样。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二张信笺,上面写的却是——?
罢了罢了,我怎能与那榆木脑袋计较,今日裁了布给他做身衣裳好了。若是他再敢笑话我,我……我便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动一针一线了!
真没想到婆婆当年是个如此古灵精怪的少女,月婉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第三张——?
这个混蛋,竟敢穿着我做的衣裳去青楼谈生意,真是反了天了!不过也罢,他已向我发誓绝不再入烟花之地,而且那衣裳那么丑,想来花娘也是看不上他的。
月婉越看越入迷,随着信笺里少女的心绪起伏时而皱眉时而开怀,不知不觉便剩下了最后一张信笺。
月婉略有些不舍地缓缓打开,看到上面的字迹十分杂乱,着墨时重时轻,像是书写这信笺的人已无法稳稳握笔。
月婉心头一颤,这最后一张怕是婆婆在弥留之际写下的吧。
是以她慎重地将信笺抚平,仔细辨别那凌乱不堪的字迹。虽满纸都是墨痕,却只写了一句话——?
夫妻相处便是如此,喜怒哀乐,同生同情,唯愿我儿与媳,永世安乐,白头偕老。
一滴眼泪突然滑落,月婉来不及将信笺拿开,那泪与墨迹便混在了一起,在纸面上晕染开来。
原来,婆婆是想用她和公爹的故事来告诉她夫妻二人应如何相处。只可惜婆婆与公爹二人是心心相印、彼此爱慕,可林慕虽表面上与她相敬如宾,私下里对她却像是仇人一般……
可是不论林慕现在对她有多么的不好,她也绝不会像以前那样折磨林慕和整个林家,她要安安生生地当好林家的少夫人,不仅如此,她还要帮林慕防着那个蛇蝎心肠的秦庆朝,让林慕能平安顺遂地度过此生……
正想得出神,房门外突然传来陈氏的声音,只听她道——?
「少夫人,少爷差了布行的裁缝来为您做新衣,若是方便的话,还请您应一声!」
闻言,月婉慌忙拭乾脸上的泪痕,又将那些信笺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进来吧。」
陈氏带着裁缝应声而入,「见过少夫人。」
裁缝是个胖胖的婆子,姓沈,也在林家布行做了不少年月了。
「不用多礼,」月婉站起身,微微颔首。
陈氏快步走到月婉身边,低声对她说道:「少夫人,老沈是咱们林家布行第一巧手,少爷亲自差她来跟您量身裁衣呢!」
月婉心中又惊又喜,喜的自然是林慕还惦念着她,惊的则是林慕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
不过既然是林慕亲自安排的,自己自然要好好配合,「沈裁缝,麻烦您了,还辛苦跑一趟。」
「少夫人,您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从十几岁就跟着我娘在林家布行做工,我娘当年给先夫人做过衣裳,现在我也总算盼到给您做衣裳了!」
月婉刚刚看了婆婆写下的信笺,这会沈裁缝又正好提起,她心里立刻增添了几分亲近感,「那不知沈裁缝当年可见过婆婆?」
「那是自然。先夫人是难得的爽朗性子,待下人也是极好的。还记得有次我跟我娘来给先夫人量衣裳,我咳嗽了两声,先夫人就命人抓了镇咳化痰的药让我带回去。只可惜好人福薄……」说着,沈裁缝胖胖的脸上便出现了两道清晰的泪痕。
「哎呀,老沈,你说这些做什么,不是让少夫人伤心嘛!赶紧的给少夫人量量尺寸,回去还得集合大伙一起赶工,好让少夫人回门的时候能穿呢!」
「哎,对对,你看我这不中用的脑子,一提起先夫人把正事儿都给忘了。」一边说着,沈裁缝一边从布兜里掏出了软尺,「少夫人,您站直,我给您量量腰身。」
月婉乖顺地站直了身子。她小时候衣裳都是娘亲亲手做的,后来娘亲不在了,便捡些大姊不要的衣裳穿,她根本没有被陌生裁缝量身的经验。
这会子被沈裁缝一碰,她便紧张得有些发抖。
「别紧张,少夫人,我很快就量好!」
沈裁缝察觉了月婉的紧张,连忙安慰她。许是心里高兴,沈裁缝这一安慰便停不了口了。
「哎哟,少夫人,您这小腰怎么这么细!我都怕一使劲儿给您掐折喽!」
月婉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到沈裁缝的大嗓门——?
「少夫人,您太瘦啦,后背这蝴蝶骨都能摸得到。您可要多吃些,养胖点,早点给咱们东家生个小小少爷啊!」
这回,月婉的耳根都红了。
陈氏连忙给沈裁缝使眼色,可沈裁缝忙着量身,压根儿看都不看陈氏。
待她量到月婉的前胸,只听得她突然「咦」了一声。
月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身上沾了什么东西,「怎么了,沈裁缝?」
「嗯……没事、没事。少夫人您别急,我再量一遍。」说着,她又拿起软尺重新在月婉胸口绕了一圈,「少夫人,您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怎地这里的尺寸这般大……」
这回月婉的脸彻底红了个透,活像是煮熟的虾子,她胸前的这两个物什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前一世明明小小扁扁的,和竹笼里蒸的小笼包差不多,怎地重活了一世就鼓胀成了这样?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咎在她的重生上头。
先前大姊不要的那些旧衣裳,她穿上后明明腰身宽大的很,上头却绷得紧紧的,她觉得羞人,只好拿粗布条在胸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昨日迎亲她本就紧张,裹上了那布条更是憋得不能呼吸,寻思着喜服宽大应该看不太出来,一咬牙索性给自己松了绑。进了林家后又一直心神不宁的,竟直接将缠布这事给忘了,现下被沈裁缝这么拿到明面上说,月婉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那沈裁缝压根没注意到月婉的窘迫,嘴巴还不住地啧啧称赞,「少夫人,您这可是多少女子都求不来的身形呢,腰身那般细,胸前又这般丰腴,哎哟,真真是羡煞人哟!」
话说到这分上,连陈氏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她与沈裁缝相识已久,知道沈裁缝嘴上缺个把门的。怕沈裁缝嘴碎得罪了少夫人,赶紧走上前一把扯过她,笑骂道:「手里忙着不耽误你嘴上闲扯是吧!你个老婆子瞎说个什么劲儿,也不看看你是在跟谁说话!好好量你的身,量好了赶紧回去缝制,明天就要穿呢!」
沈裁缝这才抬头去看月婉,只见月婉低着头一脸的无措,她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赶紧假装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哎哟,看看我这张嘴。少夫人,您大人有大量……」
月婉虽是害羞,但也不至于因此不喜沈裁缝,她勉强挤出了点笑意,颤着声音说道:「无妨,沈裁缝。」
接下来沈裁缝的嘴巴就严实多了,她快快地量好了月婉的身形,拜谢之后离开了林府。
可临了她还是没忍住,拉着出来送她的陈氏说了句,「世间男子都喜欢那样的,少爷怕是也要醉在少夫人的温柔乡里了吧!」
陈氏一听,猛地掐了一把沈裁缝腰上的肥肉,「就你这脸皮厚的知道的多!既然男子都喜欢,你干么不给自己缝两个假的戴上!」
看到陈氏送沈裁缝走远了,月婉长出了口气,急急忙忙关上了房门。她找到自己陪嫁的木箱,拿出裹胸用的粗布条一圈圈重新缠了起来。
以后千万不能再忘了,要不然实在是……太羞人了。
因着林慕差人给她做衣服的事和之前看到的信笺,月婉心里好受了许多,也总算有胃口吃些东西了。
刚刚吃了些点心,便听得前院的小厮来报,说公爹让她和林慕一起过去吃晚饭。
月婉不知道林慕去哪儿了,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覆,好在陈氏精明,当下就派了人去找林慕。月婉这才放心些。
公爹的好她上一世就知道,自己当时的那些言行举止,若是放在其他人家,就算夫君不休了她,公爹也会将她逐出家门,可公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小夫妻自己去处理。
想到这些,她就更想尽力做些事情来弥补曾经的过错,但思来想去,自己似乎除了做些吃食,别的什么都不会。
既然如此……月婉目光闪了闪,换上一套雪青色的粗布衣裳,一头钻进了后院的厨房。
此时,林慕正跟布行的董掌柜商量下一季的采买事宜,听到小厮来报说老爷让他们回前院吃饭,林慕不经意皱起了眉头——?莫不是那丫头去爹那儿告状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以她如今低眉顺眼的性子干不出那种事。
林慕索性不再想那么多,与董掌柜简单道别之后便上了轿子往家里赶,紧赶慢赶,总算在半个时辰后回到了林宅。
林慕本想直接去前院,但考虑到自己在外奔波了一天,免不了风尘仆仆,为了不叫父亲担心,他决定先回后院梳洗一番。
刚一进院门,就看到原本应该在厨房忙的几个下人站在厨房门口窃窃私语,一看林慕回来了,连忙躬身问好。
林慕摆了摆手,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其中一个胆大点的丫鬟站出来说:「回少爷,少夫人说不用我们帮忙,我们才站在这里候着的。」
「她在里头干什么?」
林慕问完便觉得自己这问题傻得可笑。在厨房能做什么,不就是做菜做饭吗?
上一世最初心动,便是因她的好手艺,只可惜嫁入林家后她再也没有下过厨,不知道今时今日在厨房忙碌的她会是何种模样……
林慕勉强按捺住一窥究竟的好奇心,强迫自己立即转身往书房走去。
临走前他扔下一句,「让她赶紧出来,随我去前院!」语气中隐隐带着怒火,也不知到底是在生谁的气。
下人们只当主子是嫌他们偷懒,吓得不轻,赶紧冲进厨房。
「少夫人、陈嬷嬷,少爷回来了!」
陈氏机敏,赶紧洗了手,「少夫人,少爷一准是回来带您一起去前院的,您快洗洗手,我帮您梳妆打扮。」
月婉手里正揉着鱼丸,做鱼丸的鱼肉蓉是将新鲜的鲫鱼一条条挑了刺后细细剁成的,拌上姜末、生抽和淀粉搓成圆球,下水汆过之后口感软嫩鲜香,汤底也鲜美可口。
听说林慕回来了,月婉心底自然是喜的,可眼看用饭时间就到了,自己怎么也得先将这道翡翠鱼丸汤煮成,好让公爹和夫君都尝尝自己的手艺。
「陈姨,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陈氏心里虽急,但也明了月婉的想法,便没再催她,只是尽力帮她打着下手。
不多时,一碗葱末翠绿、鱼丸润白的翡翠鱼丸汤便出锅了。
月婉满心欢喜,亲自端着青花瓷碗往外面走。
谁知刚走到厨房门口,吴卫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月婉躲避不及,手一歪,碗里滚烫的鱼丸汤便洒了出来,有一些正好溅在她的胸口,顷刻间便浸透了外衣。
陈氏吓得大喊一声,连忙扶住月婉。
吴卫知道自己惹了祸,甫一站定就赶紧从月婉手里接过只剩下半碗的汤,「少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是有意的!」
「你个死小子,冲什么冲,走路不用眼睛吗!」陈氏气急了,口不择言地骂道。
「我……我……」吴卫也吓得满脸涨红,「陈嬷嬷,少爷让我来喊少夫人去前院用晚饭,我也是不小心。」
月婉借着陈氏的扶助站稳了身子,赶紧替吴卫说话,「无妨的,吴卫,你去跟少爷说,我这就过来!」说完,她的视线落在了吴卫端着的碗里,立刻转身又要进厨房。
好在陈氏及时拦住了她,「少夫人,您就别再顾虑着鱼丸汤了,让下人们重新再盛一碗便是。您赶紧随老奴回房看看,这衣裳都浸湿了,可别叫烫起水泡了!」
被陈氏这么一提醒,月婉方才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活像是一团火在烧。
「还愣着干什么啊,通知少爷啊!」陈氏皱着眉头说,经过吴卫身边时,终于忍不住掐了他一把,「熊孩子,叫你不长眼!」
进了房门,陈氏就赶忙帮着月婉脱衣裳,脱掉粗布外褂和里衣后,陈氏看到月婉的胸口已经被烫红了一大片。她顺着红痕往下看,赫然发现月婉的肚兜里竟裹着几层粗布条。
「少夫人,您……这是干什么?」
月婉刚才也是急着看伤口,没在意自己的肚兜都露了出来,她的面色瞬间酡红,「这个是……是……」
一看月婉这表情,同是女人的陈氏立刻明白了个八九分,「都怪那个沈裁缝满口胡话!少夫人您别理她,老奴帮您解开,看看还有没有烫伤的地方。」
月婉慌忙按住陈氏的手,低声道:「陈姨,不用了,里面……不疼的,没事。」
「怎会没事,上面都烫得红成这样了,布条若不快点解开说不定会黏层皮下来的!」
陈氏这么一说真的吓到了月婉,只好听话的让陈氏帮她慢慢解开了布条。
另一边,吴卫一路狂奔到书房禀报,林慕一听他说月婉泼了一身滚烫的鱼丸汤,只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脊柱窜起,起身便向卧房跑去。
气喘吁吁地来到卧房门前,堪堪听到陈氏说的那句「黏层皮下来」,他眸色一凛,什么都来不及思索便伸手推开了雕花木门。
月婉和陈氏听到动静,同时转头往门口看。
这一看月婉吓得一声惊呼,忙将陈氏刚刚解开的布条往胸口捂,可慌乱之中她捂得住胸前,却捂不住身后,布条直接在后背散落开来,露出她整片细白的脊背。
林慕视线定格,只见梳妆台前一个小小的身形缩成一团正微微发抖,目光所及之处,小女人的脸颊颈背已悉数羞成了粉色。
陈氏反应何其快,她快步走到林慕身边,低声问了个好,藉口去拿治烧伤的药膏便匆忙离开了卧房,末了她还不忘转身把房门关上,又嘱咐了人好好守着门,谁都不许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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