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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织梦《百宠小媳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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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6-5 11:32
标题:
织梦《百宠小媳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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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百宠小媳妇》下
作者:织梦
系列:蓝海E692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6月05日
【内容简介】
意外成为害姊姊小产的凶手,徐观岚大喊,冤枉啊!
她可不愿帮人担这恶名,在亲亲未婚夫薛盛的提示下,
揪出了隐藏在身边作怪多年的真凶,让那人再也翻不起风浪,
自此她终于可以安心晋升人妻,与他过上蜜里调油的新婚生活,
但是还没享受够,他就受贪污案牵连被捉下狱,后又被贬到偏远南方,
没关系,包袱款款出游去!有他在的地方他们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想是这样想啦,但现实总是与想像有差距,
怀了身孕的她先是被婆婆要求替夫君纳妾,还没想到解套方法,
又在去妈祖庙参拜时,遇上进犯的倭寇……
第二十三章 未来的家
次日,下了两三日的雪终于停了,还出了太阳,只是天气又冷了几分。
秋月一面为徐观岚梳妆打扮,一面吐槽,「薛大人真是奇怪,大冷天去赏什么雪,这种天气旁人都紧闭门窗窝在家里。若要赏雪,咱们府里的雪景也好着呢,却非得去山上。」
流月在一旁烘着小羊皮靴,等会儿穿进去暖暖的不冻脚,并道:「你懂什么呀,这叫情调,小姐您说奴婢说得对不对!」
徐观岚曾听闻苍岚山的雪景特别美,她早就想去看看了,只是一直没有成行过。听流月这样说,她调侃道:「嗯,你见识大着呢,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秋月朝流月翻了个白眼,流月则朝她哼了一声。
映月在一边张罗着,说:「你们别拌嘴了,有本事等会儿出了门,风口里去拌嘴,我看灌一肚子冷风谁还愿意开口。」
映月这样一说,她们便不再说话,各干各的事。
孙嬷嬷笑着说:「还是映月姑娘有本事。」又问:「车马都备好了吗?今日路上结冰,恐要在车轮上拴上铁链子才行。」
映月道:「孙嬷嬷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待收拾妥当,映月将一只铜胎掐丝珐琅花蝶纹南瓜式手炉递到徐观岚手上,流月又给她系上一件猩红色连帽貂绒斗篷才出门,帽檐一圈缀着白狐毛,将她小小的一张脸隐在里头,显得格外的粉妆玉琢。
出了府门,有辆马车已等在门口,秦忠见了她连忙迎上来,恭敬地说:「四小姐,我们大人请您上车。」
徐观岚放眼看过去,见薛盛已掀开帘子,正微笑着在等她,她有些为难,进退不得。
孙嬷嬷暗暗推了推流月,使个眼色,说:「你陪小姐上车去。」
流月想着两人浓情密意的,她凑上去多碍眼,不过迫于孙嬷嬷的眼神,她只好硬着头皮扶着小姐上去。
薛盛在车上接应徐观岚,轻轻拉了一把。
她进到马车里,暖意沁满全身,炭盆烧得正旺,上头还有几颗青柑烤着,散发着甘甜的清香。
两人面对面隔着炭盆坐着,待流月替自己解下斗篷,徐观岚飞快地看了薛盛一眼,见他正微笑望着自己,连忙低下头去。
流月想,看这气氛,她为什么要来做这个多余碍眼之人?真羡慕其他人在后面的马车上说说笑笑,而现在她连咳嗽都不敢,眼睛更是没处放,只好把视线停留在炭盆上的几颗青柑上。
静默了半晌,徐观岚说:「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
流月想,小姐您这个沉不住气的,就不能等他先开口?
果然听得薛盛道:「这车里一共就三人,不瞧着你,总不能叫我瞧着流月吧?」
徐观岚完全无法反驳。
薛盛从一旁拿出一叠装订过的纸递给她,说:「上个月跟这个月的话本都在这里了,请眉眉笑纳。」
徐观岚翻看了一下,通篇皆是极其精妙的小楷,显然是他的手稿。她道:「若是没有结局,或者结局模棱两可的我可不看。」
薛盛爽朗地笑了笑,说:「你尽管放心,这里面皆是你喜欢的桥段套路。」
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喜欢恶俗桥段之人?她道:「流月,收起来。」
转头见他拿了炭盆上的一颗青柑剥了起来,酸甜清香飘来,她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他不言不语地剥完了,放到她手心里。
徐观岚拿出一瓣塞进嘴里,眉头顿时皱紧了,「酸,好酸,快倒水。」
流月并没有带茶水上来,看向薛盛,就见他从一旁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徐观岚嘴里酸得要命,忙起身上前去接过茶水,顺势坐到了他那一边。
流月想,套路可真深,可怜单纯的小姐还只顾着喝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徐观岚喝完一杯水,嘴里的酸味冲淡了,她才疑惑自己怎么坐在他旁边。
薛盛道:「坐着吧,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他这么说,她只好坐着了,如果再坐回去,反而显得刻意了。
幸亏不多时苍岚山就到了。
流月先下车,正想接应徐观岚,转身见她已下来了,脸色红红的,薛盛站在一旁微微笑着。
这是趁她不注意,抱下来了?
徐观岚很快就不再在意这些,被眼前的美景吸引。
雪后的晴天,山上覆盖了一层白雪,银装素裹,阳光一照,显得格外的晶莹。山脚下是一座广阔的湖,不知为何湖面并未结冰,隐隐升腾着白烟,湖面上停着画舫,红柱黛瓦,覆着一层雪,红的红,白的白,黑的黑,颜色十分惹眼。
薛盛道:「听说欣赏苍岚山雪景,最佳的方式就是坐在船上,沿途看松柏上晶莹的冰雪,自有一番在泼墨山水画中行走的意境。」
还好不是爬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薛盛引着徐观岚上了画舫,里头架着烧烤炉子,几个厨子正在切一只羊腿,将肉串在竹签子上,一旁的小泥炉上还温着酒,香气扑鼻。
薛盛见她两只眼睛盯着羊腿,迈不开腿,笑着说:「先给四小姐烤几串羊肉串来。」
在徐观岚心中,吃自然是头等大事,什么风花雪月的美景,都比不上眼前这烤羊肉来得美。
她坐在一旁望眼欲穿地等着,香气一阵阵地勾引着她,好在肉串很快就烤好了,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顾不得别的,大快朵颐地吃起来。羊肉入口外酥里嫩,鲜香可口,特别是撒在上面的调味粉末,香得让她忘了一切。
薛盛看着她专心致志地吃着烤肉串,一口气把手上的五串都吃完,又适时地给她递上一杯酒,说:「再尝尝这绍兴花雕。」
她很开心地接了过去,温热的黄酒入喉绵软温润,舒坦自全身蔓延开来,令她笑咪咪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好吃吗?」他问。
她用力点点头,笑着说:「好吃,真香。」她一边啃着羊肉串,一边说:「你怎么不吃?」
「看你吃就好。」
徐观岚心想,这人也真是奇怪,她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美食当前,她可顾不得去想他为什么不吃,不吃就不吃吧,这种人看着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
流月在一旁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薛大人不吃不喝,只看着小姐,那眼神也忒温柔了吧,简直能把人溺死在里头,可惜她家小姐没接收到,只顾着吃了。
正吃着,外头有人喊,「下雪了,下雪了,好美呀!」
这毕竟是大鱼大肉,孙嬷嬷怕吃多了不消化,忙说:「小姐出去看看雪景吧。」
徐观岚差不多吃饱了,非常的满足,好脾气地笑着说:「好呀。」
她没有披上斗篷,只捧上手炉就往船头跑去,映月正要追出去,薛盛制止了她,自己追了上去。
徐观岚跑出去了才感觉有些冷,正想转头唤人,就见薛盛走了过来。
他问:「好看吗?」
「好看,雪花飘飘,比方才更美了。」她的眉眼笑得像月牙般弯弯的,伸出手来,雪花落在她掌心,顷刻间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
「好冷。」她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
薛盛默不作声地走过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手自然地握住她的双手,「还冷吗?」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的怀抱好温暖,带着淡雅的书卷气息,他的双手可比手炉暖多了,一直暖到她的心尖尖上。
「不冷。」她轻轻说着,一动也不想动,贪恋着此刻的温暖。
他低下头来,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两人依偎着站在船头,雪花默默落在湖面上,撒下一点一点涟漪。雪花也落在他的墨发之上,星星点点彷佛两人白头偕老。
船在碧波间穿行,山上的松枝偶尔掉落几团白雪,落在水里不见了踪影,这一切远远望去,彷佛一幅山水写意画。
冬至这一日,皇上在天坛举行祭天大典,文武百官皆位列其中参加,向皇上呈递贺表,民间则家家户户烹羊宰牛,包饺子吃。
每每过年过节,徐观岚总是最开心的。
崔姨娘是个厨艺特别棒的人,特地做了赤豆糯米糕。
徐观岚手中握着筷子等在灶旁,等着在出笼的第一时间就尝到这美味。
蒸笼里热气腾腾,冒着滚滚白烟,糯米的甜香飘来,惹得她直咽口水,迫不及待地说:「崔姨娘,还有多久才好?」
崔姨娘亲自守着火候,瞧了瞧灶上,说:「还有一会儿呢,小姐等不及了?」
「我都闻到赤豆的香味了,怎么还没好?」
崔姨娘笑着说:「灶台上有一锅才煮好的赤豆银耳汤,我放了好些冰糖,小姐要不先吃点?」
赤豆汤虽然经常吃,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天又冷,吃一碗暖暖身子也不错,徐观岚便叫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结果一入口,顿时惊叹不已,「崔姨娘,你的厨艺也太了得了,如此寻常之物竟做得这般好吃,府里那些厨子都吹嘘师从名厨,做出来的东西却只管在外形上做文章,精致是精致,入口却实在一般,都不及你的三分之一。」
崔姨娘听了哈哈一笑,「我竟有小姐说的那么好?咱们乡下人就只管把寻常的东西做好吃了,毕竟东西不多,翻不出什么花头来。」
徐观岚将那碗赤豆汤吞下了肚,还觉得意犹未尽,她摇摇头,说:「我可不夸张,吃的东西是入口的,自然味道最重要。」
崔姨娘站起来,走到蒸笼前,把笼盖一开,一阵白雾袭来。
徐观岚一时看不清,却听得崔姨娘说——?
「赤豆糯米糕蒸好了,小姐快来尝尝吧。」说着亲自给她夹了一块放在小盘子里。
「哇!」徐观岚眼睛都亮了,只见糯米晶莹剔透,里头裹着许多赤豆,中间夹着一层豆沙。
一入口,糯米糕柔软筋道,赤豆软烂浓香,豆沙细腻甜蜜,实在是太好吃了。
崔姨娘待忙完了,坐到她旁边,问:「好吃吗?」
「好吃!」她含糊地说着,嚼着满嘴的香甜,笑得像得了个天大的奖赏。美食当前,她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糯米糕扎实,她吃了两三块,肚子便有些饱了。
她感觉自己经常来崔姨娘这儿蹭吃蹭喝,两人也算是熟了,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崔姨娘,我问你件事情,如果你觉得为难,不回答也是可以的。」
崔姨娘磕着瓜子,道:「你问呗。」
「我爹他时常来你这儿,他竟真的从未碰过你?」问完,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说:「虽说这件事我不该过问,但……」
崔姨娘直爽地说:「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老爷说,他读的是圣贤书,我呢,与他女儿们岁数差不多,他实在做不来这等事,觉得有违人伦。老爷常来我这儿呢,和小姐你是一样的,觉得我做的东西好吃。」
徐观岚听了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她实在很难想像,她老爹那种严肃的外表下有一颗吃货的心,而且也喜欢这些简单却美味的家常菜,他们父女俩简直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呀。
想到这里,她有些想笑。
徐观岚又问道:「那你打算就这样过一生?」
崔姨娘道:「老爷说如果我想要出府,就放我自由,若是愿意留在府里也可以,由着我选。我暂时还没想好,对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满足的,只要钱姨娘不来找麻烦的话。」
说起钱姨娘,徐观岚都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她了,自怀有身孕以来,总觉得她变了个样子,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恃宠而骄。
她道:「你有这等厨艺,有没有想过出去开个饭馆做小买卖?我想生意也不会差的。」
崔姨娘嗑瓜子的手停了停,说:「这我倒没想过,我行吗?」
「怎么不行?若是不会算帐,你出去寻个好男人嫁了,夫妻守个店铺,两人同心,其利断金。」
崔姨娘呵呵一笑,说:「你想得太远了些,我从没想过这些。」
「那你现在开始考虑也不晚,若是哪天你真有此想法,我头一个去捧场。」
「你可真是个好人,府里多少人都瞧不上我这样的粗人,难得你这个嫡出的名门小姐不嫌弃我,莫怪薛大人看上了你。」
「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呀。」
崔姨娘见她俏脸飞红,说:「你还害羞,这纳徵礼都送过了,不就等个黄道吉日。」
说到纳徵,徐观岚忍不住说:「他一介穷书生出身,做官没有多久,纳徵送的东西却一点也不比侯府送来的少,你说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崔姨娘快人快语,脱口道:「说明他重视你啊,田庄里就有老话说,家有良田百亩、牲畜千头,予你十分之一算不得什么。家有薄田十亩、牲畜十头,全数与你,如此郎君可嫁。」
崔姨娘见她若有所思,站起来走到笼屉前,装了一盘赤豆糯米糕,又盛了一大碗公的赤豆银耳汤,说:「你要不要把糯米糕送去给薛大人尝尝?你亲自送的,他定然高兴。」
徐观岚瞅了她一眼,说:「你这一套一套的,懂得倒多。」
「乡下田庄民风奔放些,没有那么多的拘束,我看到的也多了,这东家闺女看上西家小伙子,哪个不是今天做碗鸡汤,明天送篮鸡蛋的。」
「……」
崔姨娘见她不说话,对着一旁的流月说:「流月姑娘,快替你家小姐收着,趁热送去。」
流月喜孜孜地收了,说:「小姐,崔姨娘说的有道理,今日冬至,再带上些饺子,正好有由头送去呢。」
既然她们都这样说,那她就勉为其难送去吧。
徐观岚坐在马车里,心中犹如小鹿乱撞,先前她给他写情诗什么的都没有这样害羞过。
不知为何,与他接触得越多,她反而扭捏了起来,总觉得有些害臊,却又期待见到他。
她正想着,突然马车一个急停,她差点跌出去。
流月忙扶好她,朝着外头喊,「怎么回事?仔细把小姐摔了!」
车夫隔着帘子道:「小姐,马车突然坏了,走不了了。」
「好端端的怎么坏了?」
流月走下车去,在外面与车夫说了一会话,上来对徐观岚说:「恐怕要让小姐下车了,车轴断了。」
徐观岚下得车来,见车果然坏了,又环顾四周,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找车来?何况薛盛家在京郊,还有好长一段路,总不能叫她抛头露面走过去吧。
流月不断地向车夫抱怨着,怨他出门前不检查车子,如今出这种状况。
车夫也很郁闷,谁能想到车轴也会断啊!
正犯难着,流月见一顶绿呢银顶八抬大轿缓缓而来,她定睛一看,欢呼道:「小姐您看,那是不是薛大人的轿子?」
徐观岚抬头看了看,确实是他的官轿,想不到在半路上相遇了,倒省得她送上门去。
薛盛在轿子里也瞧见了他们,下了轿,朝她走来,问:「眉眉,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穿着官服,想来是刚从祭天大典上回来。
徐观岚指了指马车,说:「车坏了。」
流月道:「今日冬至,小姐想去薛大人府上送饺子呢,谁知道车坏了。」
「哦?」薛盛听了面露微笑,看着徐观岚,「是吗?」
徐观岚见他瞧着她,低下头去,说:「既然在路上遇到了,那你顺便带回去吃吧,也省得我再去一趟。」说着吩咐流月把手上的食盒交给他。
薛盛并没有接手,「眉眉你说的是何话,岂有半道折回的道理。何况车坏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做何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
他唇角微微勾了勾,指着他的轿子说:「眉眉若是不嫌弃,可以坐我的轿子,两个人倒也坐得下。」
徐观岚听着他惊世骇俗的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薛盛见她杵着不动,说:「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办法?」
「有啊!」她振振有词,「我可以坐你的轿子,而你在一旁走着。」
「这恐怕不妥吧,你看我穿着朝服,若是在一旁走着,恐惹来围观,造成非议,有损官威。人家必然好奇轿子里坐的是何人,传出去也不太好,不如……」
「好了,我答应便是。」徐观岚及时地制止了他,不过是坐个轿子,他理由还挺多的。
虽说是八抬大轿,到底比马车小了许多,两人往里一坐,几乎是贴着了,又是密闭的空间,尴尬无处不在。
这次薛盛先开了口,说:「难为眉眉想得周到,送饺子来,我受宠若惊。」
「我是想着你从江南而来,冬至没有吃饺子的习俗,而京城家家户户吃饺子,我便送来给你尝尝。」
他说:「我正好有些饿了,不如先吃几个。」
「现在吗?」
「嗯,可以吗?」
为什么他的语气像在撒娇?俊颜当前,她很难拒绝,「倒也不是不可以,碗筷调料都是现成的。」
徐观岚打开食盒,这食盒保温的能力不错,还是热的。她夹了一颗,蘸上醋,放到碟子里,说:「这是韭菜羊肉馅的,你尝尝看。」
她将碗筷递到他面前,他却没有接手的意思,她丢了个眼神给他,不过他似乎并不买帐,颇有深意地瞧着她。
这……这是要她喂?
今日心情好,那就勉为其难吧。
她夹起饺子递到他嘴边,他果然含笑张嘴吃了下去。
等他咽了下去,她期待地问:「好吃吗?」
「好吃。」他轻轻笑了笑,说:「只是我竟不知眉眉懂得这么多,韭菜羊肉最是温阳补肾的,眉眉想得真长远啊,哈哈。」
「你……」她又气又羞,情急之下完全忘了自己坐在轿子里,抡起拳来就要捶他。
轿身忽然剧烈晃动起来,轿夫们脚下不稳,心想这是在做什么?
「嘘……别动……」薛盛一把拉住了她,轻声说:「不想让人误会的话,就别乱动。」
果然听得流月在外面急急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得薛盛说:「没事,你家小姐和我抢饺子吃呢。」
流月、轿夫与徐观岚,「……」
现在薛盛与徐观岚的姿势非常的奇怪,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捂着她的嘴,而她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
她气愤地瞪他,见他还不松手,于是毫不留情地张口朝着他手上咬去。
他因吃痛抽了一口气,却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腰间的手反而更加搂紧她。
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她赶忙先松了口。
他近距离地看了她半晌,看得她心里毛毛的,轻声说:「干么一直盯着我?」
他这才松开她,气息不稳,似乎暗自压制着什么,说:「好看,自然要常看、多看。」
徐观岚脸色通红,一直红到耳根上,她连忙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虽然并没有什么空隙可以挪。
他道:「你还挺厉害的,瞧瞧这牙印子。」
她抬眼看了看,见他手掌一侧被她咬得通红,一排牙印子十分醒目,「谁叫你那样,你……你活该!」
「我哪样了?」
「你……你对我动手动脚!」
他十分自在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说:「似乎是你先对我先动手动脚的,我不过是叫你别乱动。」
才不是呢!可是她又说不明白,遇见了他,她就变得笨嘴拙舌的了。她气得咳嗽,又说不过他,只好别过脸去重重地冷哼一声。
似乎要生气了,不宜再过火。他十分懂得拿捏她,若无其事地握住她的手,说:「好了,不闹了,是我的不是。」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他柔和地说这一句,火气立刻熄了一大半。
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然后带着她,十指相扣。
她转头看看他,见他满目堆笑,如三月春风拂过,十分温柔地望着自己,一时间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被击中,突突地跳起来。
她颇为尴尬,连忙转头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瞧去,看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不对劲,说:「这不是去你府上的路?」
薛盛笑而不答,只说:「你尽管放心,我总不能把你吃了吧。」
徐观岚心头一惊,满脸写着不信,如此深沉之人,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一路都心有戚戚,频频看他,直到轿子稳稳地落了下来。
薛盛牵着她的手下了轿,一座颇为气派,门头像刚刚翻新过的府邸出现在她的面前,门口未悬挂匾额,看不出是谁家府邸。
徐观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大眼睛眨呀眨地望着他。
薛盛微微笑了笑,说:「带你来看看咱们未来的家,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这是他新置办的宅子?而且他说……家?
徐观岚从未想过「家」这个字眼会与他联系在一起,从他嘴里说出,她心中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鼻尖一酸,不知是动容还是什么样的情绪。
正发愣,他已经引着她进了门,迎面是一座影壁,精致的砖雕,上面还有一些吉祥的颂语。
他说:「这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他后人家道中落,变卖宅子,我看着挺好的就买了下来,前段时间都在翻修,如今差不多了,带你来看看。」
她任由他拉着乱转,宅子很阔气华美,只是他哪来那么多的钱,不会已经负债累累了吧?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你……不差钱吧?」
「什么?」他猛地停住脚步,看着她,似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手指,说:「我的意思是纳徵就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又买宅子……其实我不在乎住在什么样的宅子里,只要……」
在他的注视之下,她显得有些心虚,不敢往下说。
「只要什么?」他灼灼地望着她,不让她有退缩的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说:「只要你待我好……」
话没说完,他一只手已搂住她的腰,使得她的身子紧紧贴靠着他的,又暗中使力将她往上稍稍一提溜,逼迫她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
他眼中有动容,却似是玩笑地说:「眉眉尽管放心,我定不会叫你过清贫日子的,你也大可放宽心,我不曾欠人钱财,将来不会有人上门来催债的。」
她嘟着嘴小声地辩解,「我……我只是怕你把钱都花光了嘛。」
他哈哈笑了一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说:「薛某何德何能竟娶了个好娘子,还未过门就开始操心我的生计,我真是感动。」
她连忙推开他,脸上红红的,低着头小声地说:「你胡说些什么呀。」
他难得爽朗地笑着,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跟在后面的流月心道: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要目睹这些肉麻的互动?好想隐身啊!
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路过池塘,新栽的草木还未全发芽,显得有些稀疏,徐观岚往水中看了看,说:「怎么只有一条鲤鱼?」
薛盛道:「这不就是你送我的鲤鱼吗,你不记得了?你警告我小心被鲤鱼精勾去魂魄,我这不是谨记你的话,将它养在池塘里,留着将来等你发落呢。」
「……我有说过吗?」
「当然啦,你还怀疑我的记忆不成?」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说:「那还是养养肥,红烧了吧。」
他笑着说:「是是是,全听你的。」
到了正房,徐观岚看着院子里的陈设非常的熟悉,似乎与她的隐秀院相差无几,就是那棵石榴树小了一点,而且匾额上题着「凝秀」二字。
她的院子叫「隐秀」,他这里题「凝秀」,他……他的心思未免也太明显了一些吧。
他道:「这是咱们将来的正院,你看看还需要增改些什么。」
她坐到一旁驾着的秋千上,他在后面轻轻地推她。
她双手握着绳子,转过头去说:「我有一条叫阿呆的小狗,如果可以,我想给它做个窝。」
他连忙说:「是是是,是我疏忽了,这就去安排。」
态度这么好,这么殷勤,她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去里面看看吧。」
「好。」她站起身来,跟着他进了屋。
流月这次学聪明了,为防止再受打击,在院子里东瞅瞅、西晃晃,就是不进屋。
徐观岚环顾一周,觉得薛盛想得很是周到,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她走了几步,觉得脚下有些空洞,不像是实心的,轻轻踩了几下,说:「这地是怎么回事?」
他道:「底下掏空了,挖了一条烟道,冬天烧了火,屋里就会暖起来。我在吏部尚书府中见过,足底生热,很是舒服,说这叫地火龙。」
他这么一说,她想起来苏红缨家也是有的,苏家老家在东北,不比她爹是南方人,修建府邸时不懂得这些。
她笑咪咪地说:「这可比炭盆暖多了,炭盆只暖一角,而这玩意能让整间屋子都是暖的,太好了。」
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表情,他很满意。
他又道:「床还没安,不知眉眉喜欢什么样的?」
她想也没想,脱口道:「我娘有张金丝楠木的千工拔步床,做工精细,自带幽香,我特别的喜欢,我娘说要给我做嫁妆,到时候……」
她讲得眉飞色舞,口无遮拦,见他眸色深沉,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又被绕进去了,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床不床的,这不是引人遐想嘛。
她脸色红彤彤的,立刻噤了声。
「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我……我先出去了。」说完,她就想逃离现场。
只可惜她的脚步永远没有他的手速快,一下被他揽住了往怀里带。
她忍不住娇呼一声,吓得不敢动。
他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会儿,气息紊乱浓重,把她一直抵到墙边。
她贴着墙无路可退,眉头微微蹙起。
他两手撑在她的脸颊两边,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声音染了几分沙哑,说:「你什么时候及笄?」
「我……我……」她双手平贴着墙,感受到了浓重的危险气息,她稍稍曲膝,想从他手臂下溜出去。
「眉眉,我快忍不下去了。」
她身形一顿,望向他,见他似乎很难受、很压抑,鬼使神差地安慰了一句,「快了……过完年就及笄了。」
「我等着。」他艰难地说着,暗自平复着情绪,暂时放过了她。
她忍不住舒了一口气,不过心中总感觉过完年会很危险。
第二十四章 亲吻的滋味
剪红情、裁绿意、换桃符,在爆竹声里迎来了新的一年,一场连天飞雪给这个年增加了许多韵味。
年前是各大衙门最忙碌的一段时间,吏部忙于官吏考评、来年的任免调动,每日加班加点,直到除夕才告一段落。
薛盛松了一口气,看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搬家。
薛母到此时才知晓儿子竟然悄无声息地置办了好大一座府邸,却连一个字都未向她透露过,不禁有些来气,忍不住埋怨了他几句。不过到底是自己儿子,在看到新宅子以后,她的气便消得差不多了。
加上朝廷才赐了她一座贞洁牌坊,建在老家庐州,乡里人人都能瞧见,一时她脸上风光无限,觉得半辈子吃的苦都值当了。
如今儿子的婚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待良辰吉日举行大婚典礼,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从此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虽说儿媳妇的人选并非她属意的,但徐家的门第在遍地是官的京城里是屈指可数的高门,嫁他儿子绝不算高攀,何况还有皇上的赐婚加持,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得来的,这么一想,她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苦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盼来了福分,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坦,薛母心宽体胖,原本蜡黄的脸色不复存在。
薛盛陪着薛母在新府邸里转了一圈,薛母瞧着处处都好,竟像是梦中的美满日子。
她看到儿子的新房,见里头还未安床,便说:「看个好日子,得找个全福妇人来安床才是。」
薛盛道:「倒也不急在一时,等徐府的嫁妆送来了再安也不迟。」他还记得徐观岚说的那张床。
薛母笑了笑,瞅了他一眼说:「你年轻不经事,新房里怎能空着不安床,先找人安一张,将来若是不喜,要再换也容易。」
薛盛扶着母亲说:「听凭母亲作主。」
母子两人一路走着,商量着乔迁摆酒的事宜,朝中的上司同僚自然少不了,还有同科的进士也得请一些,再加上亲朋好友,粗粗合计了下,也有十来桌。
薛母不禁感叹,「京城的物价哪一样不比别处贵上三分,每日的出帐竟比我们以往两三年的开销还大,如今换了大宅子,少不得又要多请些奴仆,还要办婚礼,这银子花得像流水一样,真叫人心惊。」
「娘,您尽管放心,乐享清福,其他的交由儿子就好。」
薛母拍了拍他的手,说:「等你媳妇来了就交给她打理,我不操那份心也乐得轻松。」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颇为担忧地说:「徐四小姐年纪小了些,也不知将来能不能主事。」
薛盛道:「由母亲提点着,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她不是个笨的,再不济还有儿子呢,您别担心。」
「你倒是向着她。」薛母笑着埋怨了一句,又说:「我听说她还未及笄,婚期近了,可怎么是好?」
「母亲别急,我听说初八就举行及笄礼。」
薛母瞪他一眼,戏谑道:「你打听的倒是清楚。」
薛盛尴尬地摸摸鼻子笑了笑。
薛母走得有些累了,在一处干净的廊下坐了下来,廊外的草木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一棵柿子树叶子都掉光了,垂着几颗冻坏的柿子,鸟儿停在上面不时地啄上一口。
薛母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一旁的儿子,见他也在看那柿子树,开口道:「盛儿,事到如今,娘问你一句,你老实告诉娘,你是真心喜欢徐四小姐,还是看重她父亲能帮衬你?」
薛盛转过头来,看着母亲,在她身旁坐下,郑重地说:「娘,儿子喜欢她,想娶她为妻,永远在一起。」
「你与你梦虞表妹青梅竹马,竟比不上和她的寥寥数面之情?我听说她从小被外祖家宠坏了,凡事由着性子,就喜欢出去玩乐,女红细活、琴棋书画皆不行,你难道就看上她漂亮的脸蛋?娶妻娶贤,才能兴旺家业啊。」
薛盛摇摇头说:「我虽与表妹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却从没有过心动的感觉。而她……我也说不清为何见了她心就怦怦跳不停,见不着又思念不止,见她笑我就开心,见她皱眉我就心揪。她亲和爱笑,心思单纯,性格开朗,彷佛是冬日里的暖阳,站在她身旁暖意融融,一切阴霾都驱散了。贤良淑德的女人天下多的是,都是做给人看的摆设,却从没有一人像她一样令我心动。」
薛母从未想过一向沉默寡言、从不说心里话的儿子会一下子说这样一堆,竟然毫不吝啬地去表达对一个女子的倾慕。
她突然发现,儿子默默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从一开始就冲着谋娶徐四小姐而去,甚至连皇上也被他算计了,谋得了圣旨为他的目标保驾护航。
正月初八这一日,徐府女宾云集,皆来参加徐观岚的及笄礼。
徐观岚沐浴过后,穿着采衣由婢女扶着出来。
礼乐奏起,堂上坐着徐道成与冯氏,宾客坐在堂下观礼,有司手捧托盘站在一侧,正宾请的是苏红缨的母亲,是个贤良淑德且子女双全的全福之人。
徐观岚在指引下朝着堂上跪坐,有司递上梳篦,赞者为她梳头,待梳罢,有司奉上簪子。
苏夫人走上前去,高声吟唱,「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亦跪坐下,给她簪上发簪。
众人皆鼓掌祝贺,徐观岚由婢女扶起,回房换上与头面相配套的衣裙,再次出来三拜父母宾客,接下来又跪下聆听父母训话。
她只管低垂着头听着一长串文诌诌的话语,最后说:「儿虽不敏,敢不祗承。」方又起身拜谢父母。
如此,赞者宣布礼成,众宾客再一次恭贺。
见礼毕,苏红缨迫不及待地上来,说:「眉眉,恭贺你,这簪子送你。」
徐观岚接过一看,是一支亭台祥云玉兔的簪子,下面缀着十分漂亮的水晶流苏。她笑道:「呀,好漂亮!我以后终于也可以和你一同去挑选各种好看的簪子了。」
对于她这样单纯的女孩子来说,考虑的大概就是这种事情了。
苏红缨一脸「我与你不一样」的表情,说:「不不,你马上要从少女变妇女了,这才刚过年就急吼吼地及笄,原本怎么着也得等到三月三吧,你也没有多少时间戴这般少女的发饰了。」
徐观岚无语,张了几次嘴,找不到词汇,最后只能说道:「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存心打击我!」
两人进了屋,苏红缨道:「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好话了?不是好话也是大实话。你去问问外面那些小姐,哪一个不羡慕你觅得如意郎君?」
这……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呀,她还停留在撩一撩他、玩闹玩闹的阶段,谁知道他突然上门来提亲。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速度之快,让她来不及思考,不得不感叹,这大概就是宿命吧,月老红线一牵,叫你今日成婚,绝对不会拖到明日。
「先不说这些,明日你陪我出去转转,我要买上一堆好看的簪子,一天换三套发饰。」时间有限,她还不得趁着最后的时光放纵一把。
苏红缨打趣道:「你这是要累死你的梳头婢呀。」
她道:「去去去,你若不愿意,我找别人去。」
「哎哟,别呀,我什么时候不陪着你了?」苏红缨道:「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观岚用牙齿咬了咬刚炒出锅的栗子,壳很脆,咬了一下,用手一剥,一颗完整的栗子便剥了出来。她吃进嘴里,嚼了几下,说:「自有我母亲安排着,嫁衣的话,府里的绣娘也在日夜赶工呢。」
苏红缨瞧她一副轻松自在,凡事不在她心头的模样,说:「敢情与你一点干系也没有?」
徐观岚道:「这栗子真好吃,你要不要来点?」她不喜欢婢女给她剥好,觉得剥好的栗子吃上去完全没有那种热热的焦香味,少了许多乐趣。
苏红缨见她这副样子,无奈地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说你嫁衣绣不成,红盖头总不能假手于人吧?」
面对闺中密友的担心,徐观岚面不改色地说:「我也想啊,可实力不允许,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水准的。」
苏红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都懒得再说了,这种人大概就是人家常说的懒人有懒福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多少有情人都盼望的元宵节。
这一日,闺阁小姐被允许大大方方地出门逛一天,所有人都盛装打扮,以期遇见自己的缘分。
徐知茵想与徐观岚一起出门,徐观岚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毕竟两人玩不到一块儿,徐知茵在身边,她会变得很拘谨,这样一来不能玩得痛快,势必会毁了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所以她也顾不得徐知茵的期期艾艾了,带上流月她们就出了门。
徐观岚正想上轿,流月拉了拉她的衣袖,朝不远处努了努嘴。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见薛盛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柏,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直裾,腰间系竹青色腰带,衣摆上也绣着几枝青竹,衬托得他风采俊逸。
流月一脸坏笑,「小姐,快去吧,薛大人等急了呢。」
薛盛流星赶月地朝着她走来。
映月瞧了一眼,道:「小姐,今天放我们假吧,奴婢和流月她们逛逛去。」
徐观岚道:「那我呢?」
秋月朝着薛盛的方向说:「薛大人,我们把小姐交给您了,您可要安全送她回府哟。」
薛盛点点头,道:「秋月姑娘放心吧,保证你家小姐毫发无损。」
秋月拉起流月、映月的手,三人朝着徐观岚抛了个眼色,坏笑地说:「小姐,那我们先走了。」
「喂,别走呀!」徐观岚伸出手来想要阻止,奈何那三人跑得比兔子还快,独留她一人在原地。
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向她笼罩过来,逼得她不得不转身,挥挥手,尴尬笑笑,「好巧啊。」
薛盛道:「不巧,我在等你。」
徐观岚无语,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直白的。
薛盛见她头微微低垂着,发上簪着一支点翠偏凤簪,珍珠与红宝石相间的流苏在月色下微微晃动着,晃得他心神荡漾。
这是自冬至那日后,他第一次见她,及笄过后的她,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他问道:「今晚月色好,不如走走?」
她默默地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怎么离我这么远?」
徐观岚咬着嘴唇,盯着足尖就是不说话。
「怎么还扭捏起来了?你在防备我?」
「对呀,我就是防备你。」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迈开脚步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了他。
他跟上去,问:「防我什么?」
她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说:「防你对我动手动脚。」
他听了一愣,哈哈笑出来,一伸手就握住她的手。
「喂,你快放开!」她急急地想甩开来,「叫人看到了怎么好?」
他就是不放,反而握得更紧,甚至逼迫她和他十指相扣,最后还得意洋洋地拉起来,招摇地扬了扬。
这里人来人往的,他也太大胆了吧!她连忙垂下手去,幸好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这一切。
她一路惴惴不安,躲躲闪闪就怕被人看见,没注意到薛盛嘴角得意的笑容。
街上灯市如昼,热闹非凡,有舞女乐伎卖舞卖唱,妖娆曼妙的身段吸引了一群人围观。也有许多孩童、少女沿着台阶而下,在河边放花灯。更有文人雅士聚集在亭子里猜灯谜、对对子。
徐观岚见了这一切,眼睛都亮了,早将尴尬抛到九霄云外去,兴奋地指着卖花灯的小贩说:「好漂亮,我要买。」说完挣脱了他,快步跑了过去,对着一堆花灯左看看右摸摸。
薛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脸上似会发光的笑容,心头迷醉不已,不禁恍神,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笑容。
她左手提着一盏兔子灯,右手提着一盏鲤鱼灯,歪着脑袋问他,「你说哪个好看?兔子灯可爱,鲤鱼灯喜庆,好难选择。」
他瞧着她可爱的模样,掏出钱来,说:「都买了吧。」
「好耶!」她开心地笑着,递给他一盏,说:「那你帮我拿一盏,我拿不了。」
她真是一个容易满足而时刻快乐满满的女子,与她在一起真是开怀。他才想着,就见她已经窜出去好远,提着一盏灯挤到人群里去看对对子。
他连忙跟上去,怕她娇小的个头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给挤着了。
徐观岚上前围观了一番,转头拉了拉薛盛的衣袖,轻声说:「你上去对,叫他们领略一下状元的风采,必能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叫他们目瞪口呆。」
薛盛低下头来,凑近了她,说:「你不怕他们认出我来?那你就……」
她脑子很快转了过来,他说得有理,若是他们认出他来,必然也会看到她,岂不是被人发现他们私下幽会。想到这,她连忙拉起他的衣袖,说:「那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薛盛任由她拉着,走了一段路。
她指指河边,说:「我还想去放盏莲花灯,可以吗?」
薛盛不置可否,欣然给她买了莲花灯。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石阶,来到河边,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点着蜡烛的灯放进河里,随水飘向远方。
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陪着喜欢的女孩子,做着看似幼稚无聊的事情,竟也这样有趣。
等她走上几级台阶,他问道:「许了什么愿?」
徐观岚窃窃地笑了笑,朝他吐了吐舌,说:「不告诉你。」说完,撒开腿小跑起来。
薛盛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像只兔子,说跑就跑,有什么说不得的吗,不能告诉我?」
「自然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到许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眉眉,我有事问你。」
见他难得一本正经,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道:「你说吧。」
他看着她,说:「那日你在宝禅寺银杏树上系的红绳,上面写了什么?」那日他翻遍了所有的红丝带,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件事一直悬在他心头。
徐观岚愣愣地想了半晌,醒悟过来,她那日是去给姊姊去解红丝带的,他怎么知晓了,而且还误以为她是去系红丝带的?
瞧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像是在吃醋呢,看到他这副表情真是开心,原来他也有不可掌控、无法预料的事情。
她决定戏弄他,笑着就是不说话,快步走着。
他急了,一把将她锁在怀中,威胁道:「快说,不然后果自负。」
她缓缓说:「那银杏树是求姻缘的,你说我还能写什么?」说完朝着他眨眨眼,玩笑之意写满眼底。
「那人是谁!」
她就是不说,笑着从他怀中溜出,一路小跑。
他发了狠,将她捉住,往旁边一拖,压在一棵大树上,「快说,那人是谁?」
离了灯火通明之处,眼前忽然一暗,幸好月色皎皎,清辉遍地。
她双眼无辜地望着他,轻声地说:「你吃醋啦?」
他闷哼一声,眸色一沉。
她想要逃,这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让她根本挣脱不开,他宽大的手掌霸道地穿过她的发间,扣住她的后脑杓,用力往前一压,他的唇落了下来。
双唇触及的一刹那,两人皆轻颤了下。
她惊呆了,脑子一片死寂,双眼瞪得如铜铃大,而他只是微闭着眼专心地攻城掠地。
很快,她咬紧的牙关被他撬了开来,他的舌头勾着她的,那种异样的感觉终于让她反应过来,手足无措之下,吓得手中的花灯都掉了,慌忙把眼睛闭了起来。
他恣意地吮吻着她,唇齿间都是他急促的气息,灼热得令她害怕。
她忽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脚下一软就要往下滑。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间,用力支撑着她,吻得更加恣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呼吸都快被他夺去,脸色憋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他这才放开了她。
他耳根通红,眸色深沉,喘着粗气看着她,好像她就是一头猎物一样。
她忍不住捂着微微发麻的唇,缩了缩肩膀。
「那人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霸道。
她哆哆嗦嗦地说:「没有谁,骗你的……我帮我姊姊和姊夫系红丝带呢……」姊姊和那书生的事绝不能说,她只能用这话带过。
「是吗?」
她连连点头,说:「我不骗你。」见他还定定地看着自己,她弱弱地说:「我……我想回去了。」
这个吻,他在心里想了许久了,她的唇比想像中的还要甜美,比蜜桃更甜蜜水润,一次就足以让人上瘾,心底蠢蠢欲动。
他克制着想再亲一次的冲动,说:「我送你回去。」
她轻轻点了点头,见他靠了过来,立刻捂着唇警觉地说:「不……不要了……」抬头却见他手里拿着一支簪子,似乎想插在她发上。
「不要什么?」
真尴尬,误会他了呀。她连忙摇摇头,说:「这簪子你是要送我吗?」
他把簪子递给她,说:「你的及笄礼我不能到场,这簪子聊表心意。」
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一支仙鹤衔花的玉簪子,特别之处是那仙鹤的翅膀居然能动,明明是玉做的,翅膀却雕刻得薄如蝉翼,她轻轻摇了摇,仙鹤翅膀便上下拍动起来,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真鹤一样。她笑着说:「真有趣。」
「来,我帮你簪上。」
她依言微微垂下眼睫,微风轻轻吹动着她额间的碎发,拂在脸上痒痒的,就像她此刻酥痒的心。
「好了。」
见他很满意地看了几眼,她伸手摸了摸,问道:「好看吗?」
「好看。」他牵起她的手,柔声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特地放慢了脚步,风中夹杂着甜蜜的气息,彷佛芝麻汤圆的香甜。
快到自家门口时,她说:「其实,我也有样东西要送你。」她记得苏红缨的话,虽然绣工不怎么样,还是绣了条手帕想送他。
她双手递上,说:「你可千万不要嫌弃我手艺差,我尽力了。」
他惊喜万分,打开来一看,见一方白色的手帕上,一角绣着山岚青松的图案,针脚有些凌乱粗劣,但他并不在意这些,满心欢喜,她心里有他啊,怎能叫他不喜。
她惴惴不安地说:「要是觉得不好就扔了吧,我笨手笨脚的,手指被扎了好几次,却还是只能绣成这样。」
他听了执起她的手,藉着月光与花灯,果然见她柔嫩的指尖上有几个醒目的红针眼,他有些心疼,轻轻揉了揉,说:「还疼吗?」
她摇摇头,说:「你不嫌弃吧?」
「傻丫头。」他将她拥在怀中,一下一下轻吻着她的额发。
她仰起头来看他,四目相对,目光缱绻。
他再也忍不住,再度吻上她。
比起方才攻城掠地的霸道之势,这一回他吻得温柔的多,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整张脸,吻得又轻又柔,怕吓着她似的小心翼翼,似清风明月拂过三月的桃花树。
她感觉到无比的甜蜜,浑身软绵绵的,像踩在一片云朵之上,心中像有一尾鱼在「啵啵」吐着泡泡,又像炉子上有一壶开水,不断地沸腾着。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第二十五章 意外连连
徐知茵很不解,明明自己在都御史夫人的茶话会上博得满堂彩,如今都开春了,却没有一户人家上门来提亲,她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反观隐秀院的徐观岚,命好的令她嫉妒发狂,凭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尽?
她气得银牙紧咬,手下的古琴也越弹越急促。
正在此时,丫鬟进来了,说:「五小姐,公主府刚刚传来消息,说宣平公主生了个千金,太太叫小姐明日大妆,一起去公主府贺喜。」
她止了乱如麻的琴声,恢复了如常的面容,轻声说:「知道了。」
次日,冯氏带着徐观岚、徐知茵前往公主府,她姊妹二人坐同一辆马车。
上了车,徐知茵恭维道:「四姊的发簪好漂亮,竟是一只展翅飞翔的仙鹤,衬得姊姊更加灵动了呢。」
徐观岚听了喜孜孜的,含羞带怯地说:「是他送的。」
他?徐知茵很快悟过来,徐观岚说的是薛盛。她嫉妒得要命,为何他偏偏看上了一无是处的徐观岚?
虽心里不平,她嘴上却道:「四姊真是幸福。」
徐观岚哪里知道她心里那么多心思,说:「五妹别急,你比我优秀那么多,等你及笄,估计媒婆都要把咱们家的门槛踏烂了。」
徐知茵故作害羞地低垂着头,小声地说:「四姊又拿我取笑。」
徐观岚知道她也是喜欢薛盛的,想对此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开这口,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到了公主府,见徐听枫前脚刚到,徐观岚喊了一声姊姊,忙迎了上去。
徐听枫转身微笑着应了一声,又去问候冯氏,几人方一同进了府。
「姊姊,你在侯府过得好吗?姊夫待你好不好?」
见徐观岚像一只麻雀一样吱吱喳喳问个不停,冯氏道:「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叫你姊姊怎么回答?」
徐听枫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说:「都好,一切都好。」
冯氏是过来人,知道婚姻生活重要的点是什么,悄声问:「婆婆、妯娌之间都还好相处吗?」
徐听枫挽着冯氏的手,听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很勉强地说了声,「都好。」
冯氏知道她要强,不愿意说这些,可心里又如何不明白,道:「天下婆媳能不成敌,维持着和气就算是好的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表面叫她挑不出错就行了,你还指望她把你当亲闺女?」
徐听枫心有委屈,听了这些话,说:「初时,我打心眼里想把她当成亲娘对待,事事都想着她,结果并没有以心换心,她面上是个好的,但却是个会暗中使绊子叫人吃暗亏的人。」
徐观岚有些惊讶,「侯爷夫人看着和气明理,原来竟是如此之人?」
婆媳问题,少女们在出嫁前很少会真正考虑到这点,想的多是嫁个如意郎君举案齐眉,不说心无城府的徐观岚,就是徐听枫也并未想到会是个复杂棘手的问题,天真地以为以心换心就行,只有等真正经历了才会明白。
冯氏说:「她可以对别人善意和气,甚至在看到不相干的乞丐时,为之遭遇暗自垂泪,但作为一个婆婆,并不代表她也会慈爱地对待儿媳妇,有时候丈夫越是疼爱妻子,就越会惹得婆婆不高兴。人性是很复杂的,婆媳是永远的天敌,你们以后都不要抱有太多天真的想法,表面应付好,尽量少让自己吃亏,慢慢熬过去就好了。」
姊妹二人皆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徐观岚忽然想起古籍里《孔雀东南飞》的故事,还有陆游与唐琬的故事,似乎都是夫妻恩爱的典范,却叫恶婆婆给活活拆散了,最后酿成悲剧。
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婆媳问题真的如此可怕?
徐珂迎了出来,将她们带往里间,宣平公主还在坐月子,她们也不敢过于打扰,问候过了就去看小宝儿。
徐珂陪在一旁,初为人父的他满脸笑意。
冯氏亲自抱了抱。
徐观岚忙凑上前去逗了几下,说:「宝儿长得真像大哥,你看,她闭着眼睛打哈欠的模样真是可爱呀。」她忍不住说:「可以给我抱一抱吗?」
冯氏怀疑地说:「你行吗?可别摔着碰着了。」
徐珂道:「眉眉也是大姑娘了,就让她抱一抱吧。」
徐观岚连忙说:「对呀对呀,我可是姑姑了,不是小孩子了,娘您就放心吧。」
大伙儿听得哈哈笑,冯氏这才把孩子交到她怀中,告诉她怎么抱,又一再叮嘱她小心。
徐观岚抱着孩子,喜孜孜地说:「宝儿软绵绵的,一股奶香味,实在是太可爱了。」
徐听枫也凑过来,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孩子的手,说:「这小小的粉红色的手,真的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徐知茵也凑了上来,浅浅地笑。
徐观岚轻声地说:「小宝儿,我们仨都是你姑姑呀,快叫姑姑。」
冯氏笑着说:「你倒是个贪叫的,要叫你姑姑啊,至少得等到明年。」
徐珂忍不住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小时候的事情还在眼前呢,转眼三妹出嫁了,四妹也马上要出阁,五妹也快了吧,等明后年,都将有下一代了。」
冯氏说:「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一个一个嫁了出去,府里都要冷清了。」
徐珂道:「二弟也该娶妻了,将来开枝散叶,府里也热闹。」
「那孩子沉闷,我提过一两次,都叫他给回绝了,一心想要考取个好功名再作打算,你父亲说先由着他去,我便作罢了。」
一家人正聊着,婢女进来通报说宁王到访。
宁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二十岁上下,是京城出了名的混帐王爷,成天正事不干,只知道带着一群小喽罗走街串巷,遛鸟斗蛐蛐,吃茶听戏逛窑子,十分的不可靠。
虽然众人心里都瞧不上他,但他毕竟是王爷,面子还是要给的,徐珂忙迎了出去。
徐观岚正想把孩子交给奶娘好参见宁王,忽然身侧裙摆被人重重踩了一下,她一个不稳就要摔倒,怀中的孩子也随之抛了出去。
众人眼睛都瞪直了,反射性地伸手去接,奈何离得太远,根本构不到。
离得较近的徐听枫赶忙伸手,结果孩子没接着,她反倒也摔倒,而徐观岚正好重重摔在她身上。
眼看着孩子飞向门口就要落地,宁王正好迎面走了进来,他反应极快,一个越身把孩子稳稳抱在了怀里。
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还好有惊无险,否则这事如何收场?可真不敢想像。
冯氏吓出了一身冷汗,反应过来以后,指着徐观岚斥责道:「叫你仔细着点,你还这么毛毛躁躁,幸亏宁王殿下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观岚挣扎着起身,说:「有人绊了我一脚。」说着她看了看一旁的徐知茵,「五妹,当时只有你站在我身旁……」
徐知茵不等她说完,吓得倒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徐观岚气急了,怒道:「我明明感觉是右边身侧有人踩了我的裙摆,难道还能是我自己绊的不成?我的右边只有你。宝儿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知茵小脸刷白,连连摇着头,眼中噙着眼泪,一副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模样,辩解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若是说我方才只顾着逗弄宝儿,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了四姊的裙摆倒是说得通。但若是说我存心做这等骇人之事,我是万万不能认的,如此明目张胆地踩一脚,傻子也能看出来是我,我又该如何脱身呢?」
她跪下身去,声泪俱下,「太太,大哥,我真的没有做害人之事。若是真的像四姊说的踩了她一脚,那也是我无心之失。这是我的错,是我的不小心,险些害了宝儿,我自知有错,甘愿受罚。太太,您回府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就是恳请大家千万相信我,我没有做那等害人之事。」
被她这一通话说下来,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说的似乎有理,确实没有人会傻到在无法排除自己嫌疑的情况下,如此明目张胆地害人,让自己也脱不了身。
宁王最是怜香惜玉,觉得眼前这个柔弱的庶女被嫡母嫡姊围攻,逼迫着认下罪名,实在是太可怜了,他连忙当起和事佬,「宝儿逢凶化吉,将来必定后福无限。五小姐既然是无心之失,就暂且宽恕了她吧。如此大喜之日,吵吵闹闹,哭哭啼啼,若是叫公主知晓了,必不得安宁。」
徐观岚想着莫不是自己错怪她了?见徐知茵伤心欲绝的样子,像是受尽了委屈,看着也着实可怜,正想开口安慰她两句,转眼见徐听枫一脸痛苦,还未从地上爬起。
事发突然,都忽视她了。
徐观岚连忙蹲下身子,想要扶起徐听枫,却见她脸色惨白,怎么摔了一跤这么严重?
这时候冯氏也注意到了,忙问:「枫姐儿,你怎么了?」
徐听枫捂着肚子,五官皱成一团,额上冷汗直流,无力地说:「我的肚子好痛……」
肚子?徐观岚忙往下看去,想帮她揉一揉,却见她腿间流出鲜血,染红了衬裙。
谁都不知道徐听枫怀有身孕,这一摔,还没来得及分享喜悦就小产了。
回府以后,冯氏先罚了徐知茵和徐观岚跪在祠堂里,回头一个人静静地想,觉得事情蹊跷,怎么每回发生不好的事情,徐知茵总在旁边?
她心头不禁有些怀疑,却也不敢打草惊蛇,只悄悄吩咐了孟圃家的,叫她暗地里好好查一查钱姨娘那处。
而此时的祠堂里,徐观岚跪在垫子上,心头难受极了。
这一摔,差点把宝儿摔到地上酿成大祸,还害得姊姊小产,就连薛盛送她的簪子也断成了几截。
她手中握着头和翅膀都被摔碎的仙鹤簪子,想起姊姊被姊夫接走时惨白扭曲的五官,还有那一地的鲜血,触目惊心,让她掉下了眼泪。
徐知茵跪在一旁小声地抽泣着,似乎为此事非常的懊恼伤心,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就是反其道而行,认准了没有人相信,有人会在无法洗脱自身嫌疑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害人,她才偷偷踩了徐观岚裙摆,本想让她惹祸上身,虽然结果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但让徐听枫小产了,这结果也不差。
徐听枫这一小产,想必婆媳关系就更差了,在婆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想到这里,她怎能不高兴?再说,就算把错算在她头上,也不过是无心之失,最多跪几日,抄几日书,再闭门思过几日,却不能实质发落她,她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与此同时,徐道成与薛盛他们正在书房谈事情。
皇上任命林远斋为内阁首辅,他为次辅,本就心中抑郁,正愁没处发泄,听闻女儿惹事酿成大错,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勒令府里上下不准给她们送饭,在祠堂跪三天,又亲自监督着,叫人用藤条狠狠抽了每人二十下手心,直打得两人嗷嗷直哭。
府里众人都知道老爷在气头上,何况两位小姐确实做了错事,谁都不敢求情。
薛盛悄悄找上流月,想了解情况。
流月见了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哭着说:「薛大人,您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小姐从小到大从没挨过打,这一次一下挨了二十鞭,手上都裂开了口子,血肉模糊的,看得人心疼。」
薛盛听了也揪心,但理智告诉他要解决此事还得弄清楚缘由,因此他道:「你先别哭,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流月擦了眼泪,细细地说着发生的一切,最后还不忘恶狠狠地说:「都怪五小姐这个害人精,要不是她踩了小姐一脚,根本不会有事。明明错的人是她,现在却害得小姐一起受罚。」
「你是说五小姐踩了眉眉一脚,眉眉才摔倒的?」
「可不是!平时也没见她这么粗心,府里人人都说五小姐心细如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踩了小姐的裙摆,说出来还真让人不信,可是她又有理有据的,叫人挑不出错,您说气不气人?」流月气得要命,一说起徐知茵来就满肚子怨气,想一吐干净。
她用手扇了扇风,又说:「说起这个五小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就会卖乖示弱,成天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知道给谁看,不过依奴婢看啊,弯弯绕绕的心思可不少。有她在的地方,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您说她是不是瘟神?」
薛盛想起先前种种,虽然对徐知茵不甚了解,但流月有句话说得对,她弯弯绕绕的心思确实不少,天真无城府的眉眉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想了想,又问:「你说有她在的地方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是什么意思?」
流月道:「年代久远的事就不提了,就说说与薛大人您有关的。您跨马游街那次,是她踩了小姐的裙子,小姐才从窗子坠下的;还有小姐生辰、意外落水那日,她也在船上,就坐在小姐身后;这一次又是踩裙摆,害得三小姐小产。这个瘟神真是害人不浅啊!」
薛盛皱眉道:「这么多的事情,哪一次成功都够害了眉眉性命,是眉眉福大命大,至今安然无恙,可是总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痛可不行。若说这些事情通通是巧合跟意外,我可是不信的,发生这些事情时,哪一次没有五小姐在场,你们就没有好好想一想其中的关联?我看根本不是什么瘟神附体,是有人故意作祟吧!」
流月听了吓了一跳,半晌小声地说:「您是说,五小姐有意要害小姐?」她见薛盛似是默认了,激动地说:「奴婢就说她弯弯绕绕的心思多,还真是没误会她,奴婢得去向太太说明一切!」
「流月姑娘稍安勿躁。」薛盛连忙阻止她,「你现在冒然去找太太只会打草惊蛇,你又拿不出证据。对方精着呢,踩裙摆这种事情确实算不了什么,说是无心之失也无法反驳。你们得想想有没有什么是可以拿住证据的,叫人无法抵赖,如果暂时没有,那就只能暗中防备,等待时机。」
流月道:「若是一直没有等到机会怎么办?」
薛盛笑了笑,说道:「恶人作恶,没有达到目的,怎会收手?如果实在等不到机会,那也可以创造机会。」
流月听得糊里糊涂,说:「怎么创造机会?」
薛盛道:「诱敌深入,引君入瓮,瓮中捉鳖。」
流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薛盛,抓耳挠腮说:「薛大人,您说得太高深了,奴婢没读过书,不太明白。」
「就是她会逢场作戏,两副面孔,你们也可以假装不知情,作一场戏,诱她再作恶一次,当场拿住。」
流月茅塞顿开,连连称是,心想薛大人果然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聪明这么多。
她高兴不过一会儿,想起饿着肚子还跪在祠堂里的徐观岚,不禁皱了皱眉,说:「薛大人,那小姐怎么办?」
那个丫头天真无城府,被人害了也不自知,不让她吃点教训她就不知道人心复杂,人世险恶。他道:「这是你们老爷做的决定,我也不便插手,就让她跪着吧,让她自己想想清楚。」
「可是小姐手上有伤……您不心疼吗?」流月小声地问。
心疼归心疼,教训还是得受的,她身边这样危机四伏,有些人事道理还得她自己去摸索、成长。
她还没过门,他的手总不能伸这么长,时时刻刻护在她身旁,自保的能力她还是要有一些的。
薛盛没给流月解释那么多,只道:「等会儿我写封书信,等她受罚完了,交给她。」
入夜,春寒料峭,祠堂里空空荡荡,透着风,又下起了夜雨,更加的湿寒。
徐观岚两腿跪得已经麻木了,稍微动一动就麻得叫她龇牙咧嘴,这样一动,又牵扯到手上的伤,虽然已经上过药,还是让她痛出了眼泪。
她看了看一旁的徐知茵,似乎状态比她还差,摇摇晃晃的似要跪不住。这才第一晚啊,往后可怎么熬?都怪徐知茵,没事踩她裙摆干什么。
她心里有气,没好气地说:「你没事老爱踩我裙摆干什么?我裙摆也不长呀!」
徐知茵两眼红肿,弱弱地说:「都是我不好,害得四姊和我一块儿受罚。」
「你……」见徐知茵认错态度如此之好,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徐观岚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外头,什么也没看见。
又一阵「咕咕咕」传来,她不禁心中有些害怕,这偌大的祠堂,光线幽暗,上头摆着一排排的牌位已经够让人害怕了,如今传来这种怪声音,她又看过许多鬼怪话本,吓得胆战心惊。
她壮着胆子问:「是人是鬼?」
「咕咕,是我。」
徐观岚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又问:「是谁?」
夜色里,崔姨娘挎着一只篮子悄声走了进来。
徐观岚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来了?我爹不允许人来看,你快走吧。」
崔姨娘从篮子里拿出热腾腾的饼子,说:「我听说老爷不给饭吃,这怎么行,这是我刚烙好的饼,快吃一个充充饥。」
「不行不行,你快走吧,万一被爹知道了,你也要受牵连。」
崔姨娘从来没有这样小声地说话,她道:「小姐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手受伤了,我喂你吃,你吃完了我马上走。三天日子漫长着呢,吃饱了才有力气受罚呀。」
两人沉默了一下,徐观岚吃下了一口饼子,转头就见徐知茵定定地瞧着她俩。
崔姨娘虽然与她们母女不对盘,但心眼是好的,二话不说从篮子里掏出一个饼,递过去,说:「吃吧。」
徐知茵看了两人一眼,没有伸手拿饼,而是晃晃悠悠地在她俩面前倒地晕了过去。
崔姨娘被她吓了一跳,一下忘了身处何地,大声道:「喂,你怎么了?我可没碰你啊!」
她突然这么大声,立刻吸引了外面守门的人,进来逮个正着。
崔姨娘有嘴说不清,被人架了出去,而晕倒的徐知茵也被抬了出去。
徐观岚看着一地的饼子,心中纳闷了起来,这徐知茵早不晕倒、晚不晕倒的,偏偏崔姨娘一来她就晕了,她这安的什么心?
她愣愣地跪在垫子上,看了看旁边空空的垫子,心中忽然有些异样。
徐知茵是利用了她和崔姨娘,提前让自己脱离了惩罚。她这一晕倒,别管是真晕假晕,她再拿出平时娇弱的模样,钱姨娘又说上几句好话,爹怎么可能再叫她罚跪。
做错事的人明明是她,现在反倒只剩自己这个遭殃的人在受罚,实在太不公了!
她不跪了,必定要去问个清楚明白!
徐观岚顾不得腿麻手痛,冒着雨,一瘸一拐地冲向门口,却被守门的几个婆子挡了回来。
徐观岚不服气,「徐知茵都走了,我为什么走不得?」
婆子们为难地说:「四小姐,五小姐是晕过去才被抬走的。」
婆子还是很有眼色的,撑了把伞给她挡着。
徐观岚冷哼一声,「谁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我是不屑耍如此低劣的手段。」见她们丝毫没有让她走的意思,她不禁有些气恼,拿出了嫡出小姐的气概说道:「怎么?你们可看清楚了,我才是嫡出的小姐,府里大小事皆由太太作主,你们为难我,不怕太太发落了你们?」
婆子站在她身旁,撑着伞和声和气地说道:「四小姐,老奴们自然知道这个理,只是此事乃老爷下的命令,咱们也不敢违抗,还请小姐可怜我们,不要叫我们为难。」
这些老婆子不懂得变通,正僵持着,孟圃家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徐观岚如蒙救星,喊道:「孟大娘,是不是母亲要见我?」
等孟圃家的走近了,婆子们忙问:「孟管事,太太可有什么指示?」
孟圃家的先问候了徐观岚,又叫几个人把她扶上肩舆,方对着婆子们说:「我奉老爷太太的命,接小姐回房。」
婆子们本就左右为难,听她这样一说,哪有不放人的道理,立刻恭敬地送走了她们。
徐观岚迫不及待地说:「孟大娘,我有事找母亲说,她在哪儿?」
孟圃家的走在肩舆一侧,说道:「小姐,太太吩咐您先回房,大夫已经在您院子里等着了,要给您治一治手上的伤,先吃饱睡一觉,有事明儿个再说。这会子,太太正和老爷说话呢。」
「爹他不罚我了?」见孟圃家的略微沉默,她道:「是不是因为徐知茵晕倒了,所以才不追究了?」
孟圃家的叹了口气,说:「钱姨娘在老爷面前又是哭又是求的,说五小姐身子骨弱,受不得这样的惩罚,自知有错,她愿意代替受罚。但是您想想,这怎么可能呢?她怀着身孕,这不就是说着哄哄老爷的吗。可老爷一听就心软了,说先给您和五小姐医治着,凡事都等明儿个再说吧。」
「照这么说,我还是沾了她的光才换来一宿安然喽?」徐观岚有点意难平,说:「他们都看不出来她是假装晕倒?我和崔姨娘都被她利用了!」
孟圃家的一滞,说:「小姐您先别管这些了,睡一觉攒些力气,明儿个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回了隐秀院,大夫看过之后,流月赶紧关了院门,并将白日里薛盛与她说的全数讲了出来。
徐观岚听完整个人愣住了,她只看出徐知茵利用崔姨娘假装晕倒顺利避过惩罚,却从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生辰落水这事,她一直以为是林玉棠干的,毕竟林玉棠一向目中无人又霸道,还与她不对盘,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奇怪。
如今听流月这么一讲,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她们是亲姊妹啊,她可从来没有对徐知茵起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她难以置信,那么一个外表柔弱的庶妹,竟然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流月拿出书信,说:「小姐,这是薛大人给您的书信,说您看了就明白了。」
徐观岚的手碰不得东西,便叫流月把信纸展开,一页一页摊在桌上。
流月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看完了,见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样,便问道:「小姐,这封信这么长,薛大人说了些什么?」
他的信里,开篇先讲了几个经典的恩将仇报,老实善良之人不得善终的故事,给徐观岚灌输了一点人世险恶、人心复杂的观念,差点颠覆她自小接受的教育。
她从小被呵护长大,她的世界里全是美好的人事物,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恶,而此刻,她身边最大的恶居然是她的亲妹妹,这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她目无焦点,愣愣地说:「流月,好可怕,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流月想着,薛大人不是说小姐看了自会明白,怎么看完却是这副模样了?她急急道:「小姐,薛大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怎么把您吓成这样?」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你扶我去睡觉吧。」一下子各种负面消息向她袭来,她有些承受不住,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考虑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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