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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秋妍《福窝养妻》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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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8-7 13:04
标题:
秋妍《福窝养妻》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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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福窝养妻》
作者:秋妍
系列:蓝海E724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8月09日
【内容简介】
年纪轻轻成了宣平侯,独撑起侯府,秦立远靠的是实力和能力,
从不曾对谁动过心,也没想过要娶妻,
哪知,临危受命出任务身受重伤,且后有追兵之际,
竟遇上娇滴滴的她,不顾男女授受不亲,大胆割开衣服帮他上药,
还自愿当人形拐杖,贴身撑着他躲到安全的山洞里,却不求回报,
这么特别的姑娘,他难得动了心,派人一查——
她是安国公的宝贝嫡长女,且是他继母为二弟相看的对象,
可二弟竟不知珍惜,和她表姊暗通款曲,想趁她祖母六十大寿时幽会!
天助他也,他定要揭了二弟的奸情、毁了他俩的婚事,
只是,他想求娶她有两个问题:
一是传言他有克妻命,二是当初他易了容,她根本不认识他……
第一章 噩梦惊醒忆从前
天空一碧如洗,只偶有几片浮云飘过。
旭日初升,朝阳为鳞次栉比的屋宇披上一层金辉,春天是一个生长的季节,偶尔拂过的微风都带上了冬日所没有的柔和。
安国公府后院正堂,郑玉薇微微偏头,收回方才投向外面的视线,抬眼注视着上首,继续状似认真地听着堂上长辈谈话。
她正在进行一项每天都有的重要活动——?给祖母请安,必须端庄娴雅地安坐在高背椅上,保持着国公府贵女的优雅形象。
自来婆媳是冤家,她的母亲安国公夫人与她的祖母关系其实并不太和谐,郑玉薇言行稍有不慎,很容易成为母亲被祖母挑刺的缘由,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必须格外谨慎。
本朝延续旧朝,以孝治天下,因此,请安依旧是后宅重要活动之首,这费时极长又沉闷无聊的请安,实在让郑玉薇十分向往屋外明媚的春光。
不过,她仍不得不留在屋里,听着长辈们打着机锋。
「既然如此,你就多多费心。」上首韩老太君神色淡淡,眼睑微垂,说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多劳神了。」
「儿媳不敢烦扰母亲,这些许小事,本就该儿媳操劳。」安国公夫人杨氏唇角带笑,一派温婉,对婆母的不喜视而不见,语气十分恭敬地回话。
这段日子以来,韩老太君话里话外都有想替她女儿婚事做主的意思。杨氏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婚事关乎女儿的一辈子,她不亲自把关,如何能放心?
好在,儿女婚事自来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婆母要做主,没有他们夫妻首肯,亦无法定下。
杨氏态度坚决,寸步不让,一再让婆母碰软钉子,今天韩老太君耐性耗尽,终于决定撒手不管了。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杨氏言笑晏晏,看上去倒还算和谐,但堂上坐着的,就没一个是蠢笨之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不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杨氏是安国公府的女主人,韩老太君则是上任女主人,国公爷之母,双方都不是好相与之辈,现在碰撞起来,自然没有人愿意上前当出头鸟。
作为两人争锋的焦点,郑玉薇继续保持微笑,充分表现出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
韩老太君与杨氏说的其实是郑玉薇的婚事,照理说大家小姐此时会掩面含羞离去,但偏偏两人说话隐晦,暗打机锋。
应该听不懂的当事人郑玉薇,实在不能表现出自己其实很懂,只得如堂上的隔房姊妹般面上稍带疑惑,继续安静地坐着。
郑玉薇今年刚满十四,本来如她一般大的高门贵女应早已定下婚约,再不济也相看好了人家,双方都有默契,只等待及笄后嫁入夫家才是。只可惜近年情况特殊,今上年岁渐大,诸皇子长成,偏偏太子不能压服兄弟,夺嫡之争正如火如荼的展开。
神仙打架向来殃及凡人,这几年来,京里京外不论大小官员还是勋贵世家,像割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种形势下,郑玉薇的父母亲选婿自然谨慎万分。两人前几年倒是看好一家,无奈那家在去年年末倒了,落得个全族流放的下场。
不要说两家只是彼此有意向,就算定下了婚事,安国公夫妇也不可能把女儿嫁过去,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郑玉薇现在虽年纪稍长,但这并不算大事,因为京城里被耽搁的贵女甚多,大家宁愿仔细观察,也不肯随意许嫁,以免误了女儿不说,还要连累家族。
因此,杨氏选婿的时间虽不多,但仍认真地挑拣一番。
「……院子都收拾妥当了吗?」
在郑玉薇略略闪神的时候,韩老太君再次发言,向杨氏询问道。她在儿媳那碰了软钉子,本想直接散了,偏又想起另一事,不得不开口。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说话不冷不热,这儿媳能与她对峙多年,与其手握安国公府后宅大权关系不大,毕竟她是婆母,身分上占了天然优势,个中关窍是她那儿子安国公,他像是被杨氏迷了魂,一颗心全奔向杨氏那边。
安国公并非不孝,只是韩老太君稍一为难杨氏,他就要为媳妇撑腰,这才是韩老太君始终无法喜欢杨氏的根本原因,儿媳霸占着儿子,安国公除了她,再无其他女人,这叫做亲娘的心里如何能舒坦。
「回母亲的话,儿媳早已命人将世安堂后面的玉梨院归置妥当,只待周家表妹母女到府,即可入住。」杨氏依然眉眼柔顺,笑意盈盈地回话,对韩老太君的神色视而不见。
她心中实则不以为然,不就是老太君娘家的落魄亲戚,塞在正堂后面的院落陪着老太君,好让老太君不要闲着没事老想出么蛾子。
「嗯,那很好,以后你表妹及文倩母女到了,你多费心照应。」韩老太君点点头,毕竟周家母女作为投奔而来的亲戚,杨氏无须为难,只要摆出不在意的态度,下头的人就会见风使舵,所以她才特意叮嘱。
「请母亲放心,儿媳定不会怠慢表妹母女。」杨氏自然无所不从,就当讨婆母欢心好了。
安坐一旁的郑玉薇听到此处,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
周家表妹,文倩,连起来不就是周文倩,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般熟悉。
但郑玉薇可以确定,这所谓的周家表妹她是头回听说,可一股强烈的怪异感涌上心头,好像她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郑玉薇并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平日若是想不起来或想不懂的事便抛到脑后,反正就是不太相关的人和事而已,但现在因为这种奇怪感受,让她苦苦思索起来。
有时候她的直觉很准,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是有关这周氏文倩的。
问题是,明明两人之前毫无交集啊!
就在郑玉薇全神贯注开小差时,堂上的韩老太君得到满意的答案,「嗯」了一声后,就挥手说自己乏了,让众人退下。
郑玉薇收敛心神,随着众人一同站起身,告退后鱼贯离开正堂。
出了韩老太君所居的世安堂,郑玉薇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杨氏身后。
「薇儿可是身子未曾好全?」在儿女面前,杨氏是十足的慈母,女儿略有恍惚,她马上察觉到,连忙温声嘱咐道:「若是如此,今日就不该早起请安,你身子骨弱,多歇歇才是。」
女儿身体较弱,前几天天气乍然转凉,她就病倒了,昨日才好转,让杨氏颇为担忧。
「娘,我早就好了,不过就是个小风寒罢了,喝两服药就好全了。」郑玉薇可不愿意再次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抱着母亲胳膊轻摇了几下,娇声说道。
杨氏疼她,就算她活泼些,亦不会被认为是不守大家闺秀礼仪,加以呵斥,因此郑玉薇在母亲面前很放得开。
「你啊。」杨氏掐了郑玉薇小脸一把,笑着摇摇头。也是女儿五年前大病一场吓坏了她,所以往后对女儿都格外紧张。
杨氏端详了女儿小脸一番,见其脸色红润,才放下心来,笑道:「好了,那咱们回去吧。」
郑玉薇笑着点点头,之前想不到的问题只能暂时搁置,先随着母亲回去。
夜色深沉。
喧闹的白日已经过去,黑夜带来了静谧。
「呵、呵……」
安睡在香闺罗床上的少女陡然惊醒,她睁开眼,倏地坐起来,犹在惊喘。
郑玉薇光洁饱满的白皙额际,此时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上的月白色寝衣竟已湿透,她神色惊惶,小手紧紧捂住胸口,里头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
「怦怦」的心跳声异常急促,跟它的主人一般慌乱无措。
「姑娘,」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要随时注意主子的动静,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良辰便醒过来了,她伺候主子多年,骤然听到声音异于平常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撩起帐幔,藉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见主子满头大汗,顿时一惊。
良辰赶紧到床头小几倒了杯温茶,上前要伺候主子喝下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的后背,竟感觉掌下一片濡湿,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已急急地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爱女,两人的掌上明珠,金尊玉贵,轻忽不得。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魇,院里下人挨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安定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了。」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可不是小事,还是尽早招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亦无心与其多加说明,于是神情严肃,沉声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记住,不可惊动其他人。」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母亲杨氏一一仔细挑选的,尤其是贴身大丫鬟,更是杨氏直接从身边伺候的人拨过来的,最是能干,郑玉薇当初让这些人认她做主子,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郑玉薇的行为是杨氏所乐见的,收服身边的人,亦是贵女们需要学习以及掌握的一项重要技术,女儿合格了,她很欣慰。
故而,良辰心中的主子是郑玉薇而非杨氏。
郑玉薇话音一落,良辰见她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劝。
「姑娘,那让奴婢伺候您换了寝衣?」良辰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请示。
听了良辰的话,郑玉薇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她点了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你退下后,不可惊动旁人。」待换过寝衣,郑玉薇身上舒服多了,心也定了些,再次嘱咐良辰。
「奴婢遵命。」良辰面上难掩忧色,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声后退下,并将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外。
次间郑玉薇设为书房,她走到案前,铺开花笺,提笔蘸墨,将思绪稍加整理,随后凝神快速书写。
写的速度快了,字迹难免有些凌乱,但郑玉薇并不在意,她必须尽快将梦中事记录下来,以免忘了。
这事太过重要,一丝一毫亦不能少记。
郑玉薇全神贯注,疾速撰写,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她才吁了口气,将笔搁下。
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她仔细对着花笺上的书写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纸张上撰写完毕后,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不稳妥,于是就把书架上的几本游记取出来,将刚写的再次抄录,伪装成批注,才会折腾了大半夜。
郑玉薇神色复杂,将花笺叠起递到烛火之上,看着橘黄的火焰跳动、吞噬着纸张,在花笺几乎燃尽时才松手,最后一点纸片掉在地上,变为灰烬。
郑玉薇握着手上的几本游记,有些茫然,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活在一本书里。
一场意外,让郑玉薇几年前带着记忆来到此处,附身在一个高烧没了气息的小女孩身上。她最初惊慌恐惧,但病愈后,因父慈母爱,待她如珠如宝,让以往亲情淡薄的她定下心来,忘了以前,小女孩的亲人成了她的亲人。
谁料今天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午夜梦回,郑玉薇这才惊觉,她竟身处上辈子出意外前,刚看过的一本小说中。
这是一本无比洒狗血的豪门虐恋爱情文,当时郑玉薇因万分无聊,随手翻翻打发时间,没想到不久之后她竟成了文中一个最悲剧的角色——?男主的原配嫡妻。她的存在,成为男女主幸福美满最大的障碍,当然只能炮灰掉。
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没有不好的,却无端成为全文下场最凄惨的角色。
今日她冷汗潺潺被梦惊醒过来,赶紧把梦中回忆起来的剧情记下,以免日后忘却。劳碌了半夜,待整理妥当,方静下心来将事情理上一理,看看日后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那本书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一部分,通篇都是出身高门的男主,与门第不显的丧父女主的苦恋,两人爱得死去活来,奈何形势比人强,男主被迫另娶,女主被迫另嫁。
然而故事并未结束,女主婚后不到一年,居然就丧夫了,并重新与男主纠缠在一起,继续苦恋。
郑玉薇当时看到这里,已觉得索然无味。
大家评评理,一个已婚男人,虽然身处于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但为什么要跟一个寡妇无媒苟合,还生下所谓爱的结晶?
她随手翻了翻结局,果然不出所料般的洒狗血,男主嫡妻常年被冷待,忧郁成疾,病重而逝。然后原配所出嫡子被过继,女主登堂入室,爱的结晶由无继承权的外室子,鲤鱼跃龙门成为继室嫡子,又因为兄长被过继了,他成了男主膝下唯一的子嗣。
这是何等洒狗血的剧情,郑玉薇当下鄙夷地丢开手,无聊得看不下去。
不过,还没等她找到能打发时间的新物事,就遭遇意外,一命呜呼。她本来很绝望,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重获新生。
思绪回笼,郑玉薇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几本游记拢了拢,仔细放回原位。
她到这里几年,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真实,没有任何虚构迹象,她觉得,这里应是一个平行空间,用一本狗血文来形容它,实在太过肤浅了。
经过大半夜时间的沉淀,郑玉薇沉静下来。所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论如何,她都觉得这是真实人生,既然有幸重获新生,她就要竭力过好日子。
如此,方能对得起上辈子绝望濒死的自己,以及这辈子疼她、爱她的亲人。
第二章 说不出好的理由
天色已经蒙蒙亮,她决定不再睡了。
郑玉薇抬起头,沉声轻唤道:「来人。」
她眼神清明,看起来很是镇定。经历过一次死亡,对于郑玉薇来说,没什么比伤重等死更可怕的事了,哪怕她真成了书中男主的原配,她绝不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忧郁病逝。
更何况,她现在手上的牌还好得很,婚事未定,她只要不嫁男主为妻,不掺和那些破事,书中原本的炮灰女配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这辈子的父母亲视她如珠如宝,郑玉薇觉得,自己只要好好谋划一番,摆脱炮灰身分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被人推开。
大丫鬟良辰与美景走进来,福身行礼,齐声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良辰亲身撞见昨夜姑娘惊醒之事,自然料到姑娘睡不安稳,今日可能早起。美景对主子作息亦十分熟悉,此时难免一脸忧色。
「梳洗吧。」郑玉薇拂了拂寝衣袖口,缓声吩咐。
她平日会晚些再起,不过今日没打算睡回笼觉,干脆就早些给母亲请安去,当然她让守夜的良辰回去休息。
待梳洗妥当,天已大亮。
郑玉薇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她所居的碧澜院,往国公府正院荣华堂而去。
她一路缓步徐行,不久便到了地方,郑玉薇进母亲屋里向来无须通禀,自行进去便可。
她如往常一般,领着贴身丫鬟往杨氏正房走去。
「……不过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那秦二又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不过是看在宣平侯府颇为安分,我只想薇儿平安罢了。」杨氏语气惋惜道。
她女儿万般好,却因嫁期适逢时局变幻不定,她不得不以平安为最先考虑的重点,挑来选去,竟是一个不能承爵的继室嫡子条件最好。
说到此处,杨氏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她话罢片刻,旁边响起嬷嬷安慰她的话语。
郑玉薇闻言,眼前一亮,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发愁如何了解自己的婚事进度,以及跟母亲挑起拒绝的话头,就听见这段话。
郑玉薇昨夜一梦,把原书中主要几个人物都记得清清楚楚,男主正是宣平侯府二爷,姓秦名立轩。
而原书女主,正是郑玉薇昨日觉得异常熟悉,不知是她表姊还是表妹的周文倩。
郑玉薇精神一振,抬脚就往里屋走去。在古代,大家闺秀是绝对不能主动谈及自己的婚事,她也就是仗着杨氏疼爱自己,才能伺机说上几句,要是换了家教严厉的门庭,怕是要被责罚一顿,且不能改变任何决定。
其实,安国公府及杨氏也很严厉,她只是对膝下的一双儿女宽容些罢了。
「娘。」郑玉薇进了门,几步上前依偎在杨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摇了几下。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杨氏刚梳妆妥当,正端坐在紫赤色黄花梨妆台前,一听见爱女的声音,立时眉开眼笑,她回身搂着女儿,笑道:「都这般大了,还跟娘撒娇。」
杨氏嘴里抱怨,但眼神举止并非如此,她低头端详女儿,见郑玉薇眉宇间不见困倦,神色不错,这才张臂搂住,轻拍了拍女儿。
「我多大都是娘的女儿,都可以撒娇的。」杨氏是真心疼爱她,不掺杂半丝杂质,郑玉薇早就把她当成亲娘般亲近她。
「好,好。」杨氏嘴角噙笑,连声答应。
郑玉薇虽然说话语调高兴,但神色却有些迟疑,杨氏对女儿观察入微,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了想,挥退了下人,询问女儿。
「薇儿,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快与娘说说。」
杨氏了解自己的女儿,要不是隐秘之事,女儿早就跟自己诉苦了。
「娘……」郑玉薇蹙了蹙眉心,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依时下对女子的约束,她竟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你这孩子,跟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杨氏见状,连忙宽慰道:「跟娘说,娘为你做主。」
女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也能处理事情了,而且她还是家里的嫡长女,金尊玉贵,谁敢怠慢她?杨氏觉得,要是事小,女儿可不会如此。
杨氏站起身,牵着女儿的手,行到窗下短榻,搂着她坐下,蹙眉道:「可是你祖母为难你了?」她想来想去,就只有韩老太君才能为难她女儿。
「不是的,娘,跟祖母没关系。」郑玉薇连忙开口澄清。
祖母不喜母亲,连带地会挑她刺,但她到底是祖母的嫡亲孙女,要说祖母会多难为她,那倒是没有。
「娘,您是不是想跟那……宣平侯府的秦家二表哥定下婚事?」
郑玉薇组织了一番说词,还是选择单刀直入问出口,毕竟她一个未婚女子,是不能说太多类似言语的,杨氏虽允许她询问几句,但肯定不会跟她多加讨论。
京城勋贵人家大多沾亲带故,郑玉薇跟原书男主秦立轩,也是这种连转带拐的亲戚关系,因此她称其为二表哥。
询问自己婚事,郑玉薇不能直接开口就问杨氏说,是否想把她嫁过去,只能迂回说是否定下婚事,不过意思一样,毕竟杨氏膝下就一儿一女,暂时只会操心她的婚事。
杨氏挑眉看着女儿,就要启唇说话——?
郑玉薇不等母亲发言,连忙把自己的意思先说清楚,「娘,我很不喜欢秦二表哥,咱们家不要跟他家结亲好不好?」
杨氏微挑的眉梢压下,蹙起眉头,她没有问女儿为何知道自己的打算,大概就是刚才听见的,她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杨氏沉吟一番,才开口问道:「那秦二虽然不算太出色,但你们两人没见过几次面,为何就不喜欢他了?」
杨氏固然对秦二不太满意,只是她挑来挑去,实在没有更好的了。纵使秦二不能承爵,但背靠侯府,宣平侯府底子也不薄,女儿不靠嫁妆也能过得很好。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虽俗,却很是实在。他们夫妻俩固然会给女儿丰厚的陪嫁,但也没打算找一个家底薄的女婿。
杨氏疼爱女儿,这事涉及女儿的终身大事,要不是基于现实考量,她肯定第一时间以女儿意愿为先。
但现在问题是,外头形势严峻,她得先以对方的站位为前提,再考虑家世、人才种种条件,整个京城她打量了一遍后,竟是秦二最为出类拔萃。
不亲自操心挑选,是不会知道现在寻个能看上眼的女婿有多难,杨氏今天若听不到靠谱的理由,是不会松口的。
毕竟女儿还小,很多事都不懂,杨氏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必须给她拿定主意。
「我……」郑玉薇总不能说,秦二日后会痴心周文倩,爱得死去活来吧,偏偏她之前与秦二基本毫无接触,实在说不出靠谱的理由,只能摇晃着母亲的手臂耍赖道:「反正我就是讨厌他,娘,您不要定他家嘛。」
「行了,这事儿有我与你父亲做主,你女孩子家家的,就别多管了。」杨氏被摇晃得险些坐不住,她搂着女儿稳住身子,嘴里温声说道。
郑玉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氏只觉得女儿在耍小脾气遂安下心,不以为然地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好了,咱们要去给你祖母请安,这可耽搁不得。」
说罢,杨氏唤来下人,准备出发前往世安堂。
郑玉薇初战失败,很是沮丧,不过也没办法,这事急不来,如今只能先搁置,静待日后再找时机说服母亲。
她其实很理解杨氏,现在局势确实紧张,譬如她父亲安国公作为今上心腹,近年越来越忙碌,待在家里的时间少了许多,母亲要考虑的很多,好不容易选中个合适的女婿人选,实在不可能让她毫无理由就否定掉。
不过,待原书女主周文倩出现后,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能抓住秦二的小辫子,到时只要杨氏得知,就算她死活要嫁,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郑玉薇重新振奋起精神来。
天色将明未明,室内相当昏暗。
宽敞的书房并无繁复帐幔勾连,案桌博古架等物皆是坚硬的紫檀木所制,颜色深沉而厚重,目之所及,此间简洁大气,隐隐透出主人的威严之势。
墙角烛台架子上,有高低数十根的蜡烛,却并未尽数燃起,只点着了最顶上一根。
烛台前方不远处正是书房中心,那地方摆放着深紫黑高脚书案,是此间主人日常安坐之处。
宽案后的高椅,此时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身材高大修长,随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一灯如豆,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着,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让书房显得很是昏暗。
男子静坐沉思,昏黄的烛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一侧面庞可见,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鼻,浓黑剑眉入鬓,下颔线条刚毅,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晌后,男子站起身,行至烛台前,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火上。
纸片燃起,男子松手,看着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道:「准备一下,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并不大声,可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
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方闪出一道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俐落回话,「是,侯爷。」
话落,黑色人影迅速退出书房,把门掩上,自去安排。
书房门阖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室内此时只余一人。
青年男子伫立片刻,缓缓举步,踱回到宽大的书案前,抬手,慢慢地抚上面前案侧边缘。
大手慢慢摩挲着书案边缘,不久,指腹下有浅浅的凹凸之感,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划痕。
这是他幼年所划,那时候这大书房的主人是他父亲,他是父亲爱子,淘气进入书房玩耍,那时他尚不及案高,抬臂用小刀在上头划了一记。
那小刀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他偷偷进入父亲房中摸出来玩耍,想试试这刀是否好使,于是在同时祖传之物的小叶紫檀案桌上,调皮地划下一道痕迹。
这书案是宣平侯府第一代主人传下的,每一任家主都很是珍惜,不敢轻易有损。
父亲发现后,并没有因此呵斥他,只把小刀没收,说不可玩耍此物,然后抱着小小的他,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给他细细说起宣平侯府的辉煌往事。
小小的他听得入迷,心中对先祖很是向往。
思绪回笼,青年男子抬头,环顾大书房,欢声笑语似乎犹在耳边,慈父却早已去世,只余这大书房里的一切仍陪伴在他身侧。
入目的所有家俱都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所制,经过岁月的沉淀及打磨,显得古韵厚重而威严大气。
紫檀木家俱于京城勋贵人家而言并不稀奇,每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但这么齐全以及历史悠久的一整套,却是十分罕见。
这套家俱,见证着宣平侯府的辉煌历史,陪伴着每一任家主历经寒暑。
只可惜他祖父壮年因意外辞世,父亲自小体弱,担不得劳累,继承爵位后只得勉力操持,亦早早撒手人寰,再之后,他少年承爵至今,已有六、七年。
这短短二、三十年间,宣平侯府没落之势已现,如果他这一代家主再无作为,只怕侯府颓势已定,日后奋起不易;兼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没倚仗的宣平侯府若不站队,必定会被急风骤雨打个零落。
青年男子下颔绷紧,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父亲病倒在床时,他与父亲商量过,决意在众皇子中择一良主,盼能保宣平侯府周全。
父亲身体虽弱,但却睿智,早早看透日后局势,在党争初时赞同了他的决定,让他放手去干,如今,他是三皇子心腹。
他才智不及父亲祖父之万一,只希冀能引领宣平侯府闯过这波激流暗涌,保存祖上荣光。
青年男子一拂衣袖,往书房大门而去,步伐坚定,毫不犹豫,一如心中所念。
他动作俐落的翻身上马,旭日东升,晨光照在他英俊的面庞上,倍感坚毅,如同他的神情。
「侯爷,您是家主,怎能……」如此冒险?
说话的是小跑而来的老管家,他对府里的事了解甚深,此刻一脸忧心忡忡的抬头,对马上的主子说道。
「东叔,此事不可托外人之手。」青年男子低头说了一句。老管家孟东是他早逝父亲的心腹,一辈子忠心耿耿,他对老管家颇为看重,倒愿意解释一二。
这趟对三皇子一党极其重要,事出紧急,三皇子连夜传书,他虽知危险,但思虑一番后仍决定亲自前往。
反正他处于孝期,深居简出,正适合掩人耳目,秘密出行。
祖母明智,离世前特地留下遗言,事急可从权,一切以振兴以及保存侯府为要,为她守孝,心意到即可。
「唉!」孟东暗叹一声,他就是猜到如此,才不敢多劝,要不然,他撑着老脸也要阻止主子以身涉险,「侯爷,请为阖府上下万万保重。」
话落,孟东无奈退后。
青年男子正是宣平侯府主人,姓秦名立远,他对孟东点了点头,抬臂往脸上一抹,手放下时,马上之人已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方面男人。
策马扬鞭声骤起,马蹄声急促地敲打在青石板上,「哒哒」之声清脆而响亮,如疾风掠过,一行十数骑转眼间消失在后巷深处,不见踪影。
第三章 周家表姊不简单
城门早已开启,秦立远一马当先,率众人奔出京城南门。
马蹄声疾疾,一行青壮男子骑在骠肥健壮的马匹上,迅速驰过城门前的官道,扬起地上黄尘。
「倩儿,前方便是京城,到了里头,可不能再如此了。」韩氏回头,看见女儿撩起马车窗帘,正往外窥看,不禁开口说道。
国公府规矩森严,不同她们家小门小户,韩氏怕女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路上已经嘱咐过许多次。不过,女儿本来也很规矩,只是路途遥远,京城与江南风土人情差异很大,她才感到好奇。
韩氏对女儿的教养颇有信心,因此嘴上说罢,面色倒无变化。
秦立远的马队刚好从马车旁驶过,扬起尘土,周文倩不禁蹙了蹙眉,再瞟了眼窗外,这才放下车帘。
听说京城繁华且富贵,周文倩想起刚才奔过的十来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再想想自家的独驾马车,眼睑微垂。
那马队的人服饰统一,很明显是一家子,但偏偏无显眼的标识,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可一出手就是十来匹好马,京城果然是富贵之地。
马匹铁器等物是重要战略物资,本朝管制颇严,富有非官爵人家能购买马匹,但要购置一群毛色体型相同又高大健壮的骏马,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最起码周文倩父亲未逝世前,每况愈下的周家就难以办到。
她想起刚才望见的巍峨城墙,心中向往,这次投奔京城,要是能留下来,就再好不过。
一旁的韩氏见女儿有些恍惚,不禁担心问道:「倩儿,你可是身体不适?」
路途遥远,韩氏母子一行辗转两个多月,又是水路又是陆路,她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是体质较弱的女儿。
周文倩闻言回神,望着母亲,轻轻摇了摇头,「娘,我好着呢。」
这是实话,周文倩看着柔弱,事实上身体不错,一路行来虽然疲惫,却并未感到不适。她转头瞥向马车一角,有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低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弟弟可有不适?」周文倩轻声询问。
男孩抬头,正要答话,韩氏的声音已抢先响起——?
「不过就是个奴才的种,哪有这般矜贵。」
男孩是韩氏抱养的庶子,周父在时,韩氏母女待他不错,但周父逝世后,就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男孩的日子已算不错,韩氏到底顾念自己无子,把这个安分的庶子留下来。另一对韩氏嫉恨的妾室母女,一出家门,韩氏就找来联系好的人牙子,把那对妾室母女给卖掉。
韩氏待自己的骨肉疼入心坎,但其他丈夫留下的孽种,那可就只有切齿之恨。
周文倩往日在家时已习惯关心男孩,听见母亲的话语后,再次恍然她父亲已逝,此时已是离家千里之外。于是,她没再等男孩答话,转过头,收回视线。
男孩垂下眼睑,表情木然,继续沉默地窝在马车一角。
这个庶子十几年来让韩氏如鲠在喉,现在虽然没了丈夫,但也终于不必再端着笑脸,在庶子面前扮演慈母,这事让她心头舒坦了不少。
韩氏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这些年也算憋狠了,她讽刺完庶子后,才回头继续与女儿说话。
「这回咱们投奔的是你姑姥姥跟和姨母,虽算亲厚,但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比在家时,自己就能当家做主,咱们还是要注意些。」
说到此处,韩氏心绪复杂,韩家当年两代,共有三个嫡出女儿,命最不好的就是她。
姑母命最好,出嫁时祖父还在世。祖父能干,官至正二品,与前两代的老安国公为至交好友,姑母到了适嫁之时,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姑母进门后,诞育子嗣方面虽有波折,先诞下两个女儿后才生儿子,但公公顾念老友,在姑母前头,侍妾并不允许生育,故姑母所出之子是嫡长子,即现任的安国公。
只可惜姑母出嫁不久,祖父急病去世,韩氏父亲才干平平,只勉强考中同进士,韩家亦不是有底蕴的人家,于是家世迅速没落。
到了下一辈,韩氏及笄时,不幸母亲身故。韩氏守孝三载,到了出孝时年已十八,之前有婚约的人家不愿等待,退了婚事,加上她家世普通,只能匆匆选了一户大族旁支,嫁了过去。
几年后,妹妹小韩氏到了婚配年龄,适逢姑母家二表哥丧妻,二表哥有原配嫡子,续弦肯定得放低要求,姑母想起没落的娘家,干脆聘了备受继母刁难的小韩氏进门,也算尽了一份心。
近二十年过去,姑母儿孙满堂,妹妹膝下虽只有一女,但有姑母跟表哥照顾,也过得不错。
反倒是韩氏,同样只生了一个女儿,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抱个庶子养在膝下,熬了十几年,却鸡飞蛋打,风流丈夫早逝,留下她孤儿寡母面对狼虎般的族人。
韩氏心一横,孝期结束后干脆投奔京城。
有子的妾室,韩氏不好一分都不给,就随意捡了些财物以搪塞族人。至于庶女,则分派到族人头上,然后她卷起手上大部分的家产,与女儿离开江南,直奔京城。
至于那个一直给韩氏添堵的妾室,她也一并带上。只是离开不远,韩氏就将那对妾室母女给卖了。
恍惚间,马车接近城门,安国公府派出的家人已候在城门外,与他们碰上头。
安国公府派出的是外院的一名伶俐管事,韩氏微笑应付几句后,放下车帘,脸色却有些阴沉,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马车内安静下来,周文倩亦微微蹙眉。
大表舅是国公爷,自然不可能来接她们,但二表舅也没来,安国公府就派出一个外院管事,他甚至连大管事都不是。
窥一斑而见全豹,安国公府对她们的态度由此可见。
自从丧父后,周文倩见识过不少人情冷暖,以前后宅的争宠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心思分外敏感,与母亲韩氏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母女两人只能佯作不觉,毕竟,她们上京城前,还打算藉着安国公府名头,为周文倩找到一个好姻缘。
安国公府表小姐,虽说不过是个借住的亲戚,但有了这个名头,周文倩的身价就上了几个台阶。
不论是周文倩还是韩氏,都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她婚事上,掀开所有掩饰的外衣,这才是母女俩千里迢迢进京的最终目的。
其实,安国公府并没有韩氏母女想得那般毫不重视她们母女两人,最起码韩老太君以及小韩氏不是。
最近圣上龙体微恙,朝中暗潮汹涌越来越激烈,安国公已经多日不曾返家,郑玉薇的叔父郑二爷亦在朝中任职,这兄弟两人连带外院忙得不可开交,不要说韩氏母女了,就算是韩老太君外出返家,国事为先,他们亦是无法抽空迎接。
韩氏与周文倩只是后宅妇人,根本无法接触朝政大事,就算听了几句也不甚在意,这些事,两人自然不可能了解。
风尘仆仆的几辆单驾青篷马车辘辘而行,穿过闹市,驶向城西,在宽阔整洁的正街中走了一段,就抵达安国公府门前。
安国公府开了侧门,让进周家一行,韩氏几人下了马车,换乘国公府内巷专用的驴车,毛色黝黑的小毛驴由健壮仆妇牵引,温驯地走着。
小驴车不大,但每人一乘,倒也很是舒适。周文倩自进入安国公府后,绷紧的心弦略松了松,她神色有些复杂,伸手轻触驴车帘子。
入手软滑舒适,这只用来运送客人的驴车,竟也是使用上好的潞绸为帘垫。
周文倩伸出的纤手攒起,收了回来,这帘垫的料子竟比她们母女身上的衣衫要好,要知道,今晨出门前,因为今日定会抵达京城,她们已经换上新制的好衣衫。
刚才惊鸿一瞥,安国公府房宇鳞次栉比,威严肃穆,大小仆妇衣着光鲜整齐,动作划一,礼数周全,人间富贵乡之感直逼人来。
这般勋贵宅邸周文倩从未得见,震撼心灵的同时,她不禁想起,同为韩家嫡女,姑姥姥不说了,生在好时候,而她的母亲跟姨母,两者生活简直天差地别。
周文倩一直都知道,女儿家婚配等于二次投胎,至关重要,但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刻入心。
「哒哒」的驴蹄声在宽阔笔直的内巷响起,周文倩知道外头跟着十数名仆妇,这些人安静至极,连脚步声也没听见。
她顺着车窗帘子扬起的缝隙瞥了眼,只见她带过来的贴身丫鬟翠儿紧跟在车侧,神色拘谨,很明显,国公府礼仪周全的普通仆妇已经将其彻底给比了下去。
贴身丫鬟代表着主子的脸面,周文倩脸上火辣辣的同时,心底已扎根的某些念头更加茁壮成长,已不可动摇。
小驴车直接驶到第二道垂花门前方才停下,垂花门后不远处便是世安堂。
安国公府方面,后宅的大小主子早已齐聚世安堂,等候良久。
老太君的意见很重要,因此哪怕杨氏心下不以为然,也得表现出一副热络的模样。
「大表妹与弟妹一母同胞,只怕模样很是相像吧?」杨氏言笑晏晏,对上首的韩老太君及对面的小韩氏话罢,抬手持帕掩唇轻笑。
小韩氏正是郑玉薇叔父的继室,她祖母的娘家侄女,周文倩的亲姨母。她五官艳丽,眉目张扬,虽年纪稍长,但从那保养得宜的白皙面庞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位美人儿。
因此杨氏说这话,有在婆母面前讨趣的意思在。无关她的利益时,她并不介意捧一捧这对周家母女,反正鸡就是鸡,捧一捧也成不了凤凰。
韩老太君今天精神极好,看大儿媳亦顺眼不少,加上杨氏说话有意讨好,于是她乐呵呵地说道:「她们姊妹小时候便随兄长离开京城,我现今年纪又大了,倒是印象不深。不过,她们小时倒不怎么相似。」
郑玉薇坐在杨氏下首,闻言微挑柳眉。她倒是记得,原书套路很是老旧,一再强调男主秦立轩爱重的是女主此人,而非其样貌,因此周文倩虽然样貌不错,但并不是顶级美人。
而担任头号女配的郑玉薇,则是容颜绝色、身段柔美的倾城美人儿,加上高贵的出身,无可挑剔的教养,简直就是人无完人里头的那个完人。
虽然她的这一切设定,都是为了凸显男主绝非庸俗男人,不爱美色,一心一意为真挚爱情抗争到底。但这并不妨碍郑玉薇此刻说一句,作为一个女孩子,这所有的外在条件实在太合她心意了。
郑玉薇暗忖,她虽未必如文中女配一般,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但该有的礼仪她也熟悉了数年,走出去绝不丢安国公府的脸面。
就在郑玉薇闪神时,她二婶小韩氏待韩老太君话罢,就笑着开口说道:「我肖母,而我姊姊则像祖母,样貌无一点相似,怕是不说出来,你们都猜不出我们是姊妹俩呢!」
韩老太君含笑看着堂下众人打趣,眉目舒展,眼角的皱纹都浅了几分,显然,能与娘家亲人见面,尤是年纪颇大的时候,让她心情很是愉快。
就在一家子女眷和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嬷嬷挑起门帘,进屋禀报说,韩氏三人已经到了世安堂外。
「快,快让他们进来。」韩老太君很是欢喜,连声吩咐,让仆妇赶紧将韩氏几人请进门。
稍等片刻,站在门边的丫鬟打起帘子,郑玉薇抬眼望去,见一行数人鱼贯而入。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当先行来,她身穿一身靛蓝色交领长裙,样式并不繁复,只在袖口、衣摆出绣上一些简单的同色花纹,身上除了头上发髻处插了几根银簪子,就再无其他饰物。
这身很明显的寡居妇人装扮,让郑玉薇轻易判断出她的身分,这就是韩老太君的另一个亲侄女,韩氏。
郑玉薇挑眉,那么紧跟在韩氏身后的少女,就是原书女主周文倩了。
她脸上微笑,看着欢喜,实际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那少女看着比郑玉薇年长一些,约十五、六岁,身段已长开,看着颇为修长丰满,身穿一袭浅粉色百褶如意月裙,发髻上簪着双蝶戏蕊金步摇,此刻微微垂首,小碎步跟在母亲身后。
她面庞白皙细嫩,五官柔美,生得颇为娇怯,虽及不上郑玉薇,但也算是个美人。
要郑玉薇说出第一眼的感觉,只能说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惹人怜爱,让人很想要保护她。
不过会涌起这种感觉的人,就只能如男主一般,得是个男人。
因为据郑玉薇这几年间所了解到的,大家主母选儿媳,这一款实在不是她们的菜。
贵妇选媳第一看家世人才,第二看该女是否落落大方、处事周到,而后才是细碎的林林总总,周文倩这种外形,正好是她们最不喜欢的。
而且郑玉薇发现,坐在对面二房的妹妹郑玉蓉虽同样面带微笑,但她清楚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一抹不以为然,明显的,周文倩在未婚女子眼里也不讨人欢喜。
郑玉薇对这妹妹还算了解,郑玉蓉性情直爽,看来她对这姨母和表姊很感冒。
在郑玉薇打量的这片刻功夫,韩氏母女偕同毫无存在感的庶子周文正,已是行到韩老太君面前,丫鬟奉上蒲团,他们几人跪下磕头请安。
韩老太君连声称好,乐呵呵地给了见面礼,然后将堂上众人介绍给三人认识。
最后,韩老太君朝郑玉薇姊妹招招手,笑着对韩氏说道:「这是姑母家的两个孙女,以后就让她们姊妹跟文倩一起玩耍。」
不论郑玉薇心中如何想,此刻她粉唇微扬,礼数周全的与周文倩互相见了个平辈礼。毕竟再如何,在韩老太君面前,她还是得表现出一团和气。
周文倩见过礼后,微微抬眼,见两名衣着华丽、通体贵气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
年幼些那个已是了不得,而年长些的那个更引人注目,即使她一身名贵锦衣,鬓上胸前珠翠熠熠生辉,通身气度不凡,但让周文倩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绝美的面庞。
粉面桃腮,眉如远黛,樱唇琼鼻,一双线条精美的凤眸顾盼生辉,低声见礼时,清越柔美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婉转悠扬,柔和动听,好一位绝色佳人。
周文倩神色不变,微微垂下眼睑,她也算饱读诗书,居然一时找不出准确的词句来描绘这位少女,只觉得任何诗词都无法形容对方。
她心下一沉,不说这位少女,就算旁边这位,她也是及不上的。
来京城前,周文倩曾跟着母亲参加过名流宴会,在江南郡城中,身处一群同龄且身分相当的小姐之间,她的容貌和才识皆是最拔尖的。
因此,她在之前才会这般有自信,就算家世低一些,藉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凭着她的相貌、才华,找户不错的人家嫁,应是不难。
可是进了京城后,先是安国公府光凭宅邸一角所透出来的威仪气度,就把周文倩的自傲打消了大半,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勋爵之家的贵女相比,差异竟如天堑。
或许在她们眼里,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她们相提并论。
周文倩眼底晦暗莫名,心里不是滋味,才刚进安国公府,现实便迎头浇了她一大盆凉水。
她半垂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周文倩很嫉恨两位表妹,两人出身高贵,什么都有,上天为何还要给她们如此美貌?
不过,她向来不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抬起眼,不经意间打量眼前的衣香鬓影、一室华贵,在见识过后,她心中的期盼反而越发高涨。
环视一周,最后,她把视线停留在母亲与姨母小韩氏身上,她们姊妹实则相差不过两年,但看过去,韩氏外貌比姨母生生老了八、九岁。
姨母同样出身不显,不也嫁与国公府嫡子吗?这么一想,她眼神变得坚定。
短短瞬间,周文倩想了很多,而郑玉薇站在她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说实话,郑玉薇有些佩服对方,豪门贵女们自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兼有良好的家教,在这个年纪能很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倒也不足为奇。
而周文倩出身差了何只一截,打小所受的资源也远远不如贵女,现在第一次身处这生平未见的富贵地方,居然也能一派自然,面上毫不露怯,郑玉薇绝不相信她心底毫无触动,那就只能说她面上功夫了得。
不愧是原书女主,她以相对卑微的家世,甚至后来还是丧夫寡妇的身分,居然能牢牢掌握住一个豪门公子的身心,最后耗费十几年的时间,熬死了出身高贵的原配,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侯门贵妇。
果然没有两把刷子,这活是干不来的。
郑玉薇自问没啥能耐,这浑水还是不要蹚的好。
众人落坐,韩老太君关切地询问了韩氏一番,话锋一转,说起周文倩的婚事来了。
周文倩因父丧守孝三年,已经快十六岁,韩氏携她远赴京城投奔,估计以前看好的人家是没有着落了,女儿家婚配至关重要,耽搁不起,韩老太君作为娘家长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
韩氏初来乍到,毫无人脉,韩老太君怜惜娘家人,若是侄女愿意,她打算为其操心。
韩氏闻言喜出望外,她眸带点点泪光,开口诉苦,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无用,耽搁了女儿,只盼姑母能推一把,好给唯一的骨肉说门好亲事。
郑玉薇闻言精神一振,脸上微笑不变,这冗长的亲人会面场合里,终于出现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了。
周文倩则坐在郑玉薇下首,她双颊泛红,一般女子,此时早该避了出去,不听这个话题,但周文倩一来人生地不熟,无处可避;二来这事是她来京城的主要目的,她实在不想避开。
郑玉薇用眼角余光打量身边的周文倩,就见她侧身垂头,掩面坐在原位,看似害羞,实则全神贯注留意着堂上的对话。
韩老太君沉吟片刻,最后开口道:「过些日子便是春闱,待殿试过后,要是你们母女愿意,老婆子便为你们留意一些家境殷实、家中人口简单的新科进士。」
她抬眸看着韩氏,问道:「你意下如何?」
举人中了进士,殿试过后即可授官,优秀者留馆,其他或留在京中任职,或外放出京。
总之一句话概括,这群人已带上乌纱,成为官身。
能让安国公府老太君认为家境殷实者,那么钱财是绝不会少的,而家中人口简单,新妇进门后就会少了很多烦心事,可以安心过小日子。
韩老太君亲自出面主持,周文倩以国公府表小姐身分出嫁,安国公府就是她身后的靠山,只要安国公府不倒,一般殷实人家估计会直接把周文倩供起来。
郑玉薇闻言,暗暗点头,祖母为了这对母女很是费心,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如果周文倩能知足,顺从地嫁过去,她确实能过得很好。
周家在江南确实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但周文倩父亲只是旁支,而且还不是官身,实际上,她就是个普通门第的丧父孤女罢了。
祖母这一番打算可谓真心实意。
不过郑玉薇觉得,这殷实进士与侯门贵公子差异实在太大,周文倩应该不会满足于此,哪怕她现在还没认识秦二。
在此里待了五年,郑玉薇已完全掌握这里的规则,虽然本朝对女子的约束还不到无意碰触就得砍手的骇人程度,但对男女大防还是相当重视的,特别是未婚女子。
周文倩能以闺阁小姐与秦二相识并产生深厚感情,以至于秦二婚后对其念念不忘,这绝对不是一次半次偶然碰面能办到的。
果然,郑玉薇瞥向右侧的眼角余光,在韩老太君话音刚落时,就见放在粉色裙摆上的白皙手掌猛地往里收了收,但几乎立刻就放松下来。
这动作极快,如果不是郑玉薇专注留神,估计不会发现。
她唇边微笑的幅度略增,这周文倩果然很有城府。
作者:
wll2006
时间:
2022-11-25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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