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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秋妍《福窝养妻》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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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8-7 13:05
标题:
秋妍《福窝养妻》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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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福窝养妻》
作者:秋妍
系列:蓝海E724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8月09日
【内容简介】
婚前,她娘叮咛过,别小看秦立远和姜氏这对继母子的关系,
郑玉薇谨记在心,可她没想到,第一次去给继婆婆请安就险些着了道,
若非她谨慎,不会察觉所谓清心消火的栝蒌根茶隐含破胎功效,
他俩才新婚欸,这摆明了是不让他们有亲生孩子啊,
这事让他震怒,不仅果断地把姜氏的暗桩揪出大半,逼姜氏安生,
如此雷厉风行的作法也让他们夫妻得出时间培养感情──
他站队安王一派,她得暂时和中立派的娘家断了往来,
她难过得直哭,他轻声慢哄、小心翼翼的样子跟哄闺女差不多;
知道自己事多繁忙,他就贴心地在他书房里布置一个小天地给她,
抬头低头都能看见彼此,要他们感情不升温都难,所以……
说好的晚上一两年再生子呢?怎么成婚不满一个月她就有孕了?
第二十三章 人少事不少
亲迎结束后,新妇嫁到夫家,其实事情还未完全结束。
新婚第二天还有很重要的一步需要进行,便是开宗祠,新郎领新妇去祭拜先祖,然后将其录入族谱,这样才算是夫家正式承认了新妇的地位。
宣平侯府的宗祠位于侯府西北角,沿着曲折的抄手游廊,穿过银装素裹的开阔花园子,便能远远地看见秦氏宗祠。
宗祠四周种了一圈高大的青松,笔直挺立的松树虽披上雪衣,但仍能看见白雪覆盖下的浓郁绿意。
水磨大青石上的积雪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秦立远领着郑玉薇踏青石而行,来到了威严肃穆的宗祠前。
姜氏已经领着秦立轩等在此处,一看秦立远夫妻到了便迎上前来。
「深之领媳妇来了。」姜氏表情和煦,笑容温婉,站在两人几步前说道。
「老夫人。」秦立远微微拱手,郑玉薇跟着夫君,落后两步距离,此时亦一并福身。
「快起来吧,一家子的哪须如此多礼。」姜氏连忙虚扶道。
秦立远夫妻顺势站直身子,这时,刚才退到一边的秦立轩立刻上前给兄嫂见礼。
「无须多礼。」秦立远点点头,话罢,他转身凝视宗祠,顿了顿方道:「进去吧。」
众人正了正衣冠,随后秦立远领先而入,郑玉薇紧随其后。
一进宗祠,迎面而来便是阶梯状祭台,上面与安国公府一般无二,皆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朱漆牌位。
牌位前是一张浮雕草龙纹紫檀翘头长供桌,下人早已备好一应物事,郑玉薇顺势望过去,见祭台最下面一层放着三个较为簇新的牌位。
一块上书「显祖妣秦门庄氏之位」;一块上书「先孝秦公讳振恺府君之位」;一块上书「先室李母秦门萧氏之位。」
郑玉薇了然,这便是她男人的祖母及父母亲的牌位了,他当时承继了爵位,是为家主,便可越过姜氏为祖母、父亲立牌位。
秦立远来到供桌前便站立不动,只沉默地看着那几个牌位。
郑玉薇抬头看他,他出门时本微笑温言,心情颇佳,但越接近宗祠后,他周身气息便沉凝下来,直至进到此处,浑身更是环绕着沉重的气息。
秦立远孩提时丧母,少年丧父,而后祖母又去世,偌大的宣平侯府,他只有秦立轩一个隔了一层的血脉亲人。
没有站到那个位置,便不能体会到其中之意,若是从前,郑玉薇大概会稍稍感叹其坎坷后便赞叹起他的成就来,但此刻身为秦立远的妻子,尤其经过昨夜的触动,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竟是有些心疼。
宗祠里不只他们夫妻两人,郑玉薇也没注视秦立远太久,她视线一掠而过便收了回来。
只是她眼角余光却将立在旁边的姜氏和秦立轩的神情收进眼底。
秦立轩表情尚属寻常,只姜氏的神色却与从前所见有些不同。
姜氏双手交叠在腹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三个簇新牌位,她脸上一贯的温婉微笑已然消失无踪,往日神情柔和的眸底此刻有暗光浮动,明明灭灭的。
单论姜氏的表情无甚奇怪,只不过她平日温和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么突然面色微变,倒是让郑玉薇感觉微诧。
然而她一晃眼,姜氏的神情又已经恢复正常,不再微笑,而是微带哀戚,更无郑玉薇刚才敏感察觉到的些许阴沉。
郑玉薇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专注目视着前方,她微蹙了蹙眉,心道:看来宣平侯府里的主子虽少,但事也不一定简单啊。
不过她也没有太关注,不论是母亲杨氏的嘱咐,还是今晨秦立远的指示,郑玉薇都只有一个中心思想,便是要与姜氏保持距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男人不是姜氏所出,但偏偏掌握了宣平侯府的一切,若姜氏无子倒也罢了,只是人家就是有亲儿子的。
她虽没有被害妄想症,但把自己身边的篱笆扎紧却是必须的,那不论这个继婆母是否如母亲所说那般可能会有些小心思,她也是不惧的。
思虑间,前头的秦立远收回目光,回头领着郑玉薇跪下叩首,上了香后,他再把新婚妻子录入族谱,如此便大功告成,随后再看了那几个牌位一眼,秦立远领众人退出宗祠。
祭拜完先祖,上了族谱,郑玉薇便是秦家妇了,她如今便是秦门郑氏了。
其实她觉得很无奈,古代女子连一个名字都不能留下来。
接下来,姜氏走在前头,几人跟在其后,穿过花园子里的青石板小道,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又过了好几个月亮洞门,前往大厅堂。
接下来,便是会亲,让新妇认识秦氏宗亲。
「冷吗?」秦立远侧头,简短而轻声地询问小妻子。
他原来走在郑玉薇前头两步,两人相处模式看似与寻常夫妻无异,但走了一段后,秦立远脚步缓了缓,与小妻子并肩而行。
虽然已经过了年,但春寒料峭,秦立远端详妻子一眼,她身披大红羽纱面鹤氅,大氅以火狐皮为里,很是厚实,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郑玉薇抬起小脸,眨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了笑,轻声回道:「我不冷呢。」看着他,她礼尚往来地回问了一句,「那你冷吗?」
说罢,她扫了秦立远身上的黑色貂皮披风一眼,再看看他红润如常的脸色,嗯,他应是不冷的。
「我不冷。」秦立远微笑,低头看着小妻子明亮的美眸,墨黑挺翘的羽睫,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蛋被拥在皮毛当中,显得更为精致了,他心下软和,温言道:「秦家宗亲并不多,待会见过后咱们便回去歇一歇。」
话才说完,郑玉薇果然高兴起来,她欢快地点了点头。
秦立远眸带柔光,轻声询问:「可是很乏累了?」
郑玉薇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确实很少走过这么长的路,加上身上冬衣厚实,走久了更添负担,不过姜氏同为女性,又是长辈,对方都没有坐肩舆,她自然只能跟着走了。
唉,女子嫁入夫家后果然跟在娘家是不同的,哪怕夫君再疼惜自己亦如是,若是从前,郑玉薇早就跟父母撒娇,说累得慌了,不过现下跟秦立远抱怨也无补于事。
于是她再眨了眨眼睛,说:「我不累。」
秦立远挑眉,只看着她不语。
郑玉薇皱了皱小鼻子,嗔道:「好吧,其实是有些小累。」
小妻子撒娇薄嗔,小脸上表情分外灵动,与成婚那天,他宴散回房之时所见竟很有差别。
秦立远苦心求娶心上人,好不容易成婚,当然是对娇妻万分关注,他清晰地记得,小妻子当时优雅矜持而隐带生疏动作神情,他不知道为何一夜之后小妻子便对他敞开心扉,但这并不妨碍他欢喜的情绪,一时间,在宗祠里勾起的些许沉重尽数散去,他心中欣悦,柔情满溢,看着郑玉薇精致的小脸竟不知从何说起。
秦立远顿了顿,方柔声说了一句,「那咱们会亲结束后,便回去好好歇歇。」
「好。」
夫妻悄声细语间,便来到亲眷聚集的大厅堂。
秦家宗亲也算济济一堂,但比起安国公府郑家来说,确实人数少,男女各自分坐,姜氏笑语晏晏,领着郑玉薇一一认过了人。
郑玉薇出身高贵,娘家父亲是今上心腹,而丈夫则是秦氏家主,自然没有人那么没眼色,于是认亲也顺利过去了。
酒宴过后众人便散了,秦立远领着小妻子,两人回了夫妻共居的锦绣堂。
丫鬟打起大红金钱蟒纹锦帘,他稍停片刻,等落后两步的郑玉薇上前后,牵住她的小手,一同举步进门。
他的手很大很暖,大概是有习武的缘故,他的手有些粗糙,不经意间摩挲过郑玉薇的手心,让她一阵颤栗。
俗语说得好,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若是上辈子,妻子与丈夫牵牵小手,不过是寻常事,但这里却不同,相敬如宾已是此间夫妻相处的最佳状态。
宾,所敬也,强调的就是敬重、感恩的意思,意思就是像对待客人一般,在这种世情下,夫妻白日在屋里有亲密举动已是出格,更别说还没进门了。
若夫妻感情佳,郑玉薇是不在意在屋里牵手的,但若是在屋外,她不禁有些羞怯。
没办法,活在这时空,你不能不在意外人的目光,须知三人成虎,在古代,不论深闺妇人还是小姐,有名气都不是件好事。
她微微挣了挣,但秦立远大手力道看似轻柔,她却是挣脱不得。
「别怕,这院子里的人没一个敢在外多说一句话。」秦立远侧头轻笑,安慰了小妻子一句后又道:「咱们夫妻在自家院里无须如此顾忌。」
秦立远知道她在意什么,他可是见识过小妻子胆大的一面,鲜血淋漓她都不怕,他就不信她牵个手也会怕,她唯一顾忌的大概就是流言蜚语了。
不要小看这些勋贵家的世仆们,他们都各有一个圈子,不过分派到这院子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闭紧嘴巴是他们需具备的最粗浅技能,秦立远能保证这一点。
郑玉薇的事情,秦立远是不会轻忽的。
闻言,郑玉薇扫了左右一眼,果然见到丫鬟婆子个个垂头侍立,文风不动,十分规矩。
既然如此,那便好了。郑玉薇相信他的能力,至于她的陪嫁就更不必多说,于是她的顾忌立即放下,小手也不挣了,仰头对他扬唇一笑。
她的笑容很欢快,美眸亮晶晶的,秦立远见状,薄唇不禁扬起。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夫妻俩已携手进了屋门。
郑玉薇与秦立远并肩而行,她心里高兴,有时候,说得再多不如不经意做出来的动人心,毕竟在古代,妻子是没资格与丈夫比肩的,行走站立间都需稍退一步。
如今秦立远一个无意间的小动作,便能隐晦说明对自己的珍重,他对自己的爱重,超越了自幼被灌输的理念,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郑玉薇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不少,她仰起脸,笑靥如花地对他说了一个字,「好。」
秦立远牵着郑玉薇小手,放缓脚步,转入次间。
次间的浮雕云纹镶大理石面花梨木圆桌上头,早已摆放了琳琅满目、热气腾腾的点心。
「你刚才怕是没吃好,我吩咐厨下准备了些点心,你且用些。」秦立远领小妻子在圆桌旁坐下,侧头温声说道。
小妻子是新妇,在这种场合肯定吃不好的,只是她刚用过酒宴也不好用饭,于是在宴席上时,秦立远便示意下人回来传话,让小厨房备下点心。
「好。」郑玉薇朝他展颜一笑,应了一声。
夫君准备很用心,她很高兴,她虽然胃口不大,但刚才宴席上确实没吃好,不过她想,哪家新妇大概都是这般过来的。
秦立远挥退随侍丫鬟,亲自动手给郑玉薇添了一小碗枸杞粳米粥,又提箸夹了个吉祥如意卷,放到她跟前的小碟子里。
郑玉薇礼尚往来,先给他夹了个牛乳菱粉香糕后方放下木筷,执勺低头小口喝粥。
秦立远跟郑玉薇不同,他不饿,且他也不嗜甜,不过面前是小妻子亲手给他夹的第一个点心,他就欣然笑纳了。
他吃了小碟子里那个牛乳菱粉香糕后,也没放下木筷,而是一边自己缓缓进食,一边给小妻子布菜。
膳毕,秦立远领郑玉薇回里屋午睡,他心疼小妻子昨日疲惫,又舍不得离开她,便搂着她一同小睡了半个时辰方醒。
夫妻重新打点妥当后,秦立远与郑玉薇一左一右,分坐在透雕回纹三屏风围子罗汉榻上,中间仅隔一个小方炕几。
美景端着填漆小圆茶盘上前,上面是两个缠枝纹白底青花茶盏,侍立一旁的良辰上前,给主子们奉上新茶。
秦立远接过茶盏,掀起碗盖,撇了撇浮沫,信阳毛尖的清香随热气蒸腾而起,他低头呷了两口。
「薇儿。」秦立远将茶盏放在小几上,侧头对郑玉薇说话,「我待会要往前院处理一些公务,待晚间再回来陪你用膳。」
如今两党争斗已到白热化状态,秦立远除了明面上的公务外,私下尚需处理不少事情,即便此刻处于婚假状态,他也不得闲暇。
他抬眼端详小妻子,见她气色不错,神采奕奕,便温声说道:「家里的事务,之前由东叔处理,你有空便可接掌过来。」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东叔是家里大管事。」
郑玉薇暗暗记下这个人,丈夫位居超品侯,是秦氏家主,他如此尊称一个下人,那这个下人很可能是他父祖留下的心腹。
同时,她也感到疑惑,偏头问道:「家里的事务?是后宅吗?」
秦立远此番所言,欲要移交给她的事务,那必定就是侯府中馈了。
郑玉薇是宣平侯夫人,进门后掌管中馈是正常的,但问题是,这中馈不是该由婆母交给儿媳的吗?为什么是从一个大管事手里移交?姜氏虽是继室,但她是侯府老夫人啊。
且听秦立远这么说,貌似中馈从前便握在大管事手里了,只是这大管事再受主子敬重,也就是个家仆,断没有越过主母掌管中馈的道理,这事实在太诡异了些。
郑玉薇越想越怪,她不禁怀疑,秦立远话里的意思是她理解的那样吗?
她小脸上写满疑问,水润美眸眨巴眨巴着,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秦立远微笑,他伸出大手,越过茶盏轻轻握住小妻子搭在炕几上的小手,大拇指微微摩挲,柔声答道:「没错,就是府里的中馈。」
说罢,他声音顿了顿,眸底微沉,方继续对小妻子解释,「老夫人身体虚弱,需要常年休养,因此家里中馈之前一直由祖母掌管,后来祖母病重,因担忧影响老夫人调养,特地嘱咐将一应事务交到东叔手里,让其打理。秦家人口简单,东叔虽老迈,但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秦立远声音温和,话语简单,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实在太多了,郑玉薇听得一时目瞪口呆,心中惊诧异常。
这可不是人口简单的问题啊,一个府里的中馈,那代表着权力地位以及面子。
她刚刚才见过姜氏,人家活蹦乱跳的,一点也没有虚弱到不能掌事的模样,况且对大家主母来说,中馈是何等要紧的事情,哪怕姜氏真的病得半死不活了,郑玉薇估计,她爬都要爬起来掌权,断断没有交到旁人手里的可能。
而且那叫东叔的大管事,他一个下人要越过主母掌管中馈,就必定要有一个背景过硬的人为其撑腰,而这个人绝不能是秦立远,哪怕他是家主,是现任宣平侯。
姜氏虽是继母,但也是母,他一个继子,是不能如此决断的,这牵扯到孝道问题。虽然对于继母子而言,孝道要求要宽松很多,但如此行事也是过头了。
于是,就引出了秦立远话里的另一个重点了。
这个决定是秦立远祖母的临终遗命,那么以上问题便迎刃而解,病重在床的婆母体恤体弱儿媳,亲自嘱咐大管事掌家,好让儿媳能安心休养。
多好的婆母啊,都快断气了还惦记着儿媳妇!
郑玉薇心里抹了一把汗,这鬼话大概连她娘家两个小堂妹都骗不过去,而且她敏感地察觉到,夫君在解释这个事情时,语气依旧温和,但声音冷淡了一些。
这绝不可能是针对她,那就只能是其他人了。
秦家虽主子不多,再加上她自己也不过四人,但关系却要比她娘家要复杂得多。
人少未必事少,这句话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嗯。」郑玉薇心里想的虽不少,实际上不过一刹那功夫,她在秦立远话毕后,便点了点头,说:「我下午便有空闲。」
「好,我回头给东叔说一声,让他今天过来。」秦立远同意,他顿了顿,沉吟片刻,终是再嘱咐了一句,「这锦绣堂是你我夫妻所居,你需小心谨慎,万不可让仆役轻忽奸猾。」
「我知道的。」郑玉薇美眸微转,心下了然,而后又柔声嘱咐道:「你处理公务亦不可太劳碌,若是晚些,我等你回来一起用膳便是。」
人心肉长,秦立远处处关心她、疼惜她,郑玉薇不可能无动于衷,况且她昨夜已决心要试上一试,那自然就要关心自家男人一番。
秦立远闻言面露欣喜,黝黑的眼眸一扫刚才的淡然,柔光乍现,他定定看着小妻子微笑的小脸,扬唇一笑,方轻声说:「好。」
与郑玉薇含笑对视了片刻,秦立远便扫了一眼墙角滴漏,此刻午时快过,再不出门的话,估计晚膳真要她等了。
秦立远只得站起,温言关切小妻子两句家事不必太匆忙后,便迈开大步出门了。
第二十四章 接掌中馈
「姑娘。」良辰表情兴奋,欣喜地道:「姑爷家真好。」
秦立远出去后,新房里屋只剩下郑玉薇及一众陪嫁,并无侯府的仆役,原先慑于他威势而屏息凝神的良辰等人,马上恢复原本状态。
郑玉薇的陪嫁仆役皆依附主子生存,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她们一听见自家主子即将掌权,立马喜形于色,眉梢眼角皆带上笑意。
不等郑玉薇说话,李嬷嬷便对良辰嗔道:「你这丫头,什么姑爷家不姑爷家的,夫人已入秦家门,这便是咱们家。」说着又叮嘱了一句,「日后,咱们不可再叫姑娘,要称夫人才是。」多年称呼虽已习惯,但还是应该早日改过来为好,以免侯府家仆以为安国公府规矩不足。
「嗯,嬷嬷说得是。」郑玉薇也赞同李嬷嬷的话,「你们以后便称我为夫人吧。」
「是,奴婢等遵命。」房中诸女立即福身称是。
「夫人,那……」李嬷嬷想起一事,她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嬷嬷我知道。」郑玉薇点头,李嬷嬷虽语焉不详,但她心中了然,「嬷嬷不必担心。」
李嬷嬷所说的便是秦立远最后一句嘱咐,她不同于小丫鬟们,当时便察觉姑爷话中有话。
而郑玉薇在夫君那话一出口便懂了,他嘱咐她万不可让仆役轻忽奸猾,可这锦绣堂内的下人只有两种来源,一是她的陪房,二是秦立远精心挑选,连两夫妻在外牵手都不会多言半句的心腹,哪还有什么奸猾的,至于下人大意,一般主家训斥或撸下即可,作为宣平侯府的主母,她根本无须在意。
然而秦立远话语隐晦,再结合前一段话题,她立时便了悟其中之意,必定是因为若下人大意,也许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锦绣堂是他们夫妻日常所居之地,夫君是在嘱咐她,要把篱笆扎紧,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秦立远手握侯府实权,先前自然不将此事放在眼里,但现在他将府里中馈以及锦绣堂一应事务交给妻子,为防出现纰漏,所以他嘱咐了一句,至于这个能制造纰漏的人选……
郑玉薇心领神会,她不知道双方纠葛到了何种地步,但唯一能肯定的,姜氏在宣平侯府盘踞近二十载,哪怕一直不掌权,但姜氏要想在婆母眼皮子底下发展一些心腹暗线,还是没问题的。
她不清楚对方手中实力如何,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锦绣堂守个滴水不漏,以不变应万变。
沉吟片刻后,郑玉薇抬起头,吩咐李嬷嬷道:「嬷嬷,这锦绣堂里头除了我的陪嫁,都是侯爷挑选过来的心腹,是可信的,你要把篱笆扎紧,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杨氏能挑选李嬷嬷做爱女的陪嫁嬷嬷,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况且她虽为嬷嬷,但实际上不过三十来岁,处理事情仍然是有心有力,因此将事情交给李嬷嬷,郑玉薇很放心。
李嬷嬷心领神会,立即点头应是。
最后,郑玉薇扫了似懂非懂的良辰等人一眼,又说了一句,「嬷嬷,良辰美景她们就劳你多费心了。」
良辰等人都不笨,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有人细细分说过后,她们立即能恢复平日状态。
李嬷嬷很赞同,又应了一声,她扫了眼望着自己的丫鬟们,开始暗暗思忖,该如何才能说得既隐晦,又将厉害关系通晓个分明。
过了两刻钟功夫,便有丫鬟进门禀报,说大管事求见夫人。
「请大管事到花厅。」郑玉薇颔首道。
待身穿湖蓝色比甲的丫鬟恭敬退出后,良辰美景立刻上前虚扶起郑玉薇,主仆几人出了里屋,往外行去。
绕过偏厅,穿过穿堂,沿抄手游廊走了一段,便到了一处大花厅。
描金绘彩的宽敞大花厅里头,等有一名年约五十、穿一身墨蓝厚衣的老人家,他虽两鬓染霜却精神矍铄,看着颇为精明干练。
这人便是秦立远所言的东叔,宣平侯府大管事孟东。
「夫人到。」一声仆妇的唱声响起。
大花厅里等候的众人马上垂首肃立,孟东亦如是。
本来身为奴仆,未得许可不应抬眼窥视主母,孟东向来也是守规矩的,但此刻他心里惦记从小看到大的小主人,不禁略略抬头关注上首。
不要小看这些世仆,如同主子们的面子功夫一样,他们亦有一套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功夫。
仆妇传唱后,须臾,从后房门处出来几个清秀丫鬟分立两旁,紧接着,一个身穿掐金绣梅花纹大红刻丝百水裙的年轻小妇人被丫鬟婆子簇拥转出。
她面如满月,黛眉樱唇,明眸皓齿,端是美极,身上罩一件镂金大红撒花披肩,被左右丫鬟搀扶着,落坐在上首主位上。
这必定侯爷昨日新娶的夫人,宣平侯府的主母了,她年纪虽小但气度斐然,一举手、一投足皆带着世家贵女出身的凛然之势,让人生出不可冒犯之心。
只一眼,孟东的一颗心便落了地,他的主子娶得佳妇矣。
孟东不是不守本分之人,他立即收回视线,恭立在下,与众人一起请主子安。
「诸位无须多礼。」一个柔软,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女子嗓音从上首响起,又听她继续道:「起来吧。」
郑玉薇略略端详了孟东一眼,不提夫君对他的敬重,单说对方在她到来前一直安静立在堂下,没有自恃主子信重便妄自尊大,想跟她这个面嫩的新主母平等说话这就很好了。
这里的平等,不是说礼仪,而是指一种态度,大户人家中难免会有些经年世仆,他们握权久矣,面对老主子还好,但对着小辈主子或新主母时,就会有一种隐隐平等的意思在。
杨氏当年教育她时就说了,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仆,若是可以,便要慢慢找有能力者替换掉,以免理家时徒生掣肘。
安国公府家规森严,郑明成、杨氏治家严谨,老仆们万不敢如此,现在看来,宣平侯府亦如是。
郑玉薇很满意,她笑道:「东叔坐吧,我听侯爷说起过你,这些年来辛苦了,共掌内外院事务实属不易。」
老仆安分,那么该给的面子便要给足,恩威并施方属正道。
孟东谨守规矩,但也不过分卑躬,他谢过主母,便坐在大花厅一溜高椅的左下首位置。
他面向上首,双手放在膝上,微微低首,眼睑略垂,视线放在上首不远处的地面上,恭敬回话,「回禀夫人,老奴不辛苦,内院事务乃管事仆妇施为,老奴不过统管大面上的事,不敢当夫人夸奖。」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老奴已将一应管事仆妇及帐册、帐房带上,此刻正等在廊下,请夫人示下。」
闻言,郑玉薇十分满意,见孟东处事干脆俐落,她也不拖泥带水,遂道:「让他们进来吧。」
她的陪房中,早已准备了一套理家掌事的班子,这些人是杨氏精心挑选以及培训过的,只需把事情接过来,适应一段时间便完全无碍。
安国公府与宣平候府皆是累世勋贵,中馈事务大同小异,郑玉薇日后将与母亲杨氏一般无异,除了遇上大事,日常无须太过劳神。
仆妇出门传唤,廊下之人鱼贯而入,开始与郑玉薇身边的班子交接工作。
原来的管事、仆妇不动,帐房也不动,诸人只需交代好手上打理的一应事务,以及将帐目对清便可。
这些事情不用郑玉薇参与,她只需要在交接完成后听取结果汇报,以及听陪房们回禀理清后的一应事务便可,至于要不要抽取帐册检阅,那便是她的事了。
于是,郑玉薇坐了片刻后就起身离开大花厅,回屋等候交接完成。
夜半时分,锦绣堂正房里屋。
黄花梨拔步床上,有一对男女交颈而卧,正陷入沉眠之中,蓦然间,里屋窗棂外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婉转鸟鸣声,彷佛是雏鸟在呼唤母鸟。
鸟鸣声刚响起,怀抱娇妻的秦立远便张开双目,他眼神清明而锐利,无一丝迷糊之态。
天气寒冷时节,外头有鸟鸣实属惊异,但秦立远却半分没有诧异,这是他与属下约定在府内的紧急联络信号。
秦立远成亲前,日常起居皆在前院,因此一旦有要紧之事发生,下属便可在外屋禀报,但他娶妻后便搬进锦绣堂与小妻子同居一室,这般情况下,这些男性下属不要说进入正房外屋,便是踏入锦绣堂亦是逾越之举。
手下人不敢越过雷池,秦立远本人亦不会允许,但时下局势紧张,有些时候会有突发情况需要立即上报,好让他做下决定,因此便有了府内联络暗号。
秦立远手指就唇,吹了一记轻哨,外头便安静下来。
他的大手小心抬起小妻子的头,轻轻把手臂抽出来,而后他翻身而起,俯身给郑玉薇掖好被后便要下床。
他动作很轻,但郑玉薇还是嘤咛了一声,被下白玉般的小手伸出,攒成拳头揉了揉眼睛,似乎要醒来。
秦立远立时回身,伸出大手轻拍小妻子纤背,好安抚她再度入睡。
只可惜他这番举动效果不大,片刻后,郑玉薇便清醒了过来。
她嫁过来没几天,地方陌生,本就浅眠易醒,再加上今儿白日时携新婚夫君三朝回门,她喜逢亲人,但不过相聚半天便要分离,回家后竟不禁落了泪。
秦立远耐心哄劝了不短时间她才重新高兴起来,不过睡前情绪激动,倒是让她睡得不安稳,因此他稍有动作,她便醒了过来。
「你要出去吗?」郑玉薇睁开迷蒙的美眸,仰面问夫君。
相处了几天,郑玉薇也稍微了解自家夫君,秦立远确实待她极好,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可以说比她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是起夜,他估计已经躺下搂住她了,但现在他仍坐着,只俯身轻拍她。
「嗯。」秦立远低头,在小妻子脸颊上吻了吻,低声跟她说道:「我需要出去一趟,现在还早着呢,你睡吧,我……」他也不确定是何事,需要多久才能处理妥当,便又道:「我若把事情办妥,便会回来。」
「好。」郑玉薇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你要多添件衣衫。」说罢,她乖乖闭上眼睛,示意自己马上就睡。
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必定付出了不菲的汗水,郑玉薇若是一名旁观者,她大概只会感叹敬仰一番,但此刻她是秦立远的妻子,他待她极好,且两人荣辱与共,她不能帮他的忙,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他有所顾虑。
「我的宝贝真乖巧。」秦立远心下欢喜,他眉眼一柔,扬唇微笑道。
郑玉薇闻言脸上一热,她忍不住张开眸子,瞋了他一眼。
这个称呼她听过,就是两人新婚夜床笫欢愉时,他伏在她身上情难自禁时唤的。
秦立远疼惜她,怕她身子疼痛,故而这几天两人只是共枕拥被而眠,并未行那事,而他平日都唤她薇儿,乍然听闻这个称呼,让她不禁忆起那日情事,一时又羞又窘。
她小手抓住锦被边缘,使力一拽蒙住头脸,闷闷的娇声软语从被下传出,「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秦立远刚才心中柔情激荡,话语便说了出来,不过他确实很喜欢这个昵称,他微微一笑,心中同样想起新婚夜的欢愉。
他年轻力盛,那日浅尝娇妻滋味后自然惦记,他心中暗忖,都过了好几天,明日两人行房应已无碍了。
他伸出大手把妻子拉出来,俯身亲了粉唇一记,温声道:「我先过去了,你好好睡。」
秦立远固然不舍郑玉薇,但下属能半夜寻到此处,显然事态紧急,他与小妻子简单说了数句后便翻身下床。
他也没有唤人进来伺候,几步走到透雕灵芝纹翘头衣架前,取了衣裳便快速穿戴妥当,又披了一件玄色蜀锦面貂皮鹤氅,这才信步回到拔步床里头,大手撩起大红锦帐,俯身在小妻子玉额上亲了亲,轻声道:「我出门了。」
郑玉薇睁开眼眸,点了点头,细声道:「好。」
秦立远立即起身,将锦帐放好,转身大步出了里屋,往外头去了。
夜半醒后,郑玉薇便没有再次入睡,她一直睁眼到天明,秦立远都没有回屋。
郑玉薇不禁有些惦记,也不知道出什么状况了,要他半夜匆匆前往处理。
清晨,良辰、美景等人捧着铜盘水、壶帕子等物,进了里屋。
李嬷嬷展开大披风,把郑玉薇搀扶起床裹住,往屏风后而去,她顺道瞥了一眼整洁的被褥,不禁蹙了蹙眉,昨夜正房没叫水,床铺也不见凌乱,前天夜里也如是。
见状,李嬷嬷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她姑娘嫁过来与姑爷同房三夜,就新婚当晚小夫妻行过那事,余下两天,姑爷与姑娘就光拥被同眠而已,她家姑娘国色天香,姑爷年轻体健,怎会如此?
憋了又憋,最终没有忍住,李嬷嬷伸手拿起郑玉薇挑选的赤金累丝丹凤衔珠点翠步摇,轻轻地簪在乌黑的云鬓之上,同时试探地问了一句——?
「夫人,那……」她斟酌用词,怕郑玉薇心思敏感会神伤,顿了顿才道:「正房这两夜没唤水,可是侯爷他……」可是姑爷不喜她家姑娘了?
「嬷嬷!」郑玉薇秒懂,不禁小脸通红,羞不可抑,连忙出言打断。
她从黄铜镜里看见李嬷嬷紧蹙的眉心,到底不想自己的奶娘担忧,郑玉薇强忍羞意,吞吞吐吐地道:「他没有,他、他怕那天我身子还疼,才没有的。」
「好,好。」李嬷嬷会意,立即笑得合不拢嘴,姑爷疼惜姑娘,那是再好不过。
就是说嘛,平日姑爷对姑娘极好,据她所见,可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会无端就不喜欢了?
李嬷嬷乐呵呵,旁边良辰等人虽未成婚,但为了伺候出嫁的主子,也被教过这事,她们听懂后也很是欢喜,于是诸女俱眼带欣喜。
房中事被讨论,郑玉薇感到羞窘,她身上也打点好了,瞥一眼滴漏后便站了起来,忙吩咐道:「好了,先用膳吧,时候不早了,待会还得到钟瑞堂请安去呢。」
钟瑞堂便是姜氏所居之地,她虽是继婆母,但也是婆母,郑玉薇进门后仍需每天前往请安。
宣平侯府虽主子少,但这也带来了一个好处,便是郑玉薇无须像其他新妇一般,备受婆母折磨。
毕竟继婆母跟亲婆母不同,要是苛待继子继媳,那也是受人诟病的,更别说姜氏母子皆在她男人的余荫下过活,姜氏只要不傻,都不会无故找碴。
一般新妇的日子郑玉薇是知道的,婆婆晨起前,儿媳便要等在房外伺候,然后各种立规矩,大家婆母若觉得儿媳不妥当,虽不会体罚,但责备少不了,更别说还有房里塞人这起子糟心事了。
新妇要一直熬到有了儿女,看在渐长的孙子孙女面子上,婆母才会放松下来,所以就有了一句话叫做多年媳妇熬成婆。
郑玉薇从前玩得好的小姊妹们,先于她出门子的那几个,婚后她基本上是见不到人的,被婆母拘着呢,偶尔赴宴碰上,几人都得侍立在婆母身后,逮到机会便要大倒苦水。
郑玉薇觉得她这继婆母虽有小心思,但对比起面对亲婆母的苦处来说,她还是乐意过这般日子。
早膳用罢,郑玉薇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往后头而去。
拐过几间抱厦,出了后门,沿着后廊行去,进入了一条宽夹道,顺着夹道走了一段,再进了一道垂花门,便到了此行目的地。
眼前是一连十六扇透雕回纹的朱红漆大门扇,匾额高悬,上书三个浑厚凝重的金漆大字——?钟瑞堂。
此处乃宣平侯府历代老夫人所居之地,上头匾额是第一代宣平侯所书。
院子里的仆妇见郑玉薇一行人出现,纷纷福身请安,叫起后,其中一个立即往里头传报。
待郑玉薇缓步行至正房门前,已有身穿浅碧色比甲的丫鬟迎了出来,行礼后禀道:「老夫人请夫人进屋。」
郑玉薇点了点头,举步往里头行去。
进得屋内,姜氏端坐在上首,她立刻上前请安。
她刚略略敛衽,姜氏便道:「你这孩子,一家人何须多礼,快快起吧。」
姜氏笑容和煦,伸手虚扶,她身边的嬷嬷急步上前,便要搀扶郑玉薇,郑玉薇就势站起,在堂上左侧最前头一张玫瑰椅落坐。
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捧着红漆茶盘进了房,上面有两个缠枝纹青花茶盏。
侍立在郑玉薇身后的良辰上前一步,捧起其中一盏,恭敬给主子奉上,余下的那一盏则到了姜氏手里。
姜氏一手托起茶盏,一手掀开碗盖,呷了口茶,笑道:「我这人内热烦渴,向来不吃茶叶,只用这栝蒌根泡茶。
「这栝蒌根虽没新茶好喝,却能清热宽胸,你偶尔吃吃也是好的。」姜氏微笑话罢,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方放下茶盏。
郑玉薇略垂眼睑,瞅着手上茶盏,只见瓷白的青花茶盏里头,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水中,漂浮着几片白色的块状草木根类物事。
真是这样吗?
郑玉薇已经是第二次喝这栝蒌茶了,她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盏略抿了一口,然后用锦帕拭了拭樱唇,方微微一笑,抬目缓声说:「老夫人所言甚是。」
这继婆媳两人笑意盈盈,略聊了几句闲话,随后,姜氏话锋一转,便说起另一事来。
「深之娶得佳妇,我心甚慰。」姜氏看着郑玉薇一笑,温婉面庞上满是欣慰。
郑玉薇适时垂首,微表羞赧之意。
「兄长已成婚,接下来就到轩儿了,他今年也有十八,也是时候成亲了。」姜氏又喝了一口茶,继续温声说道。
听到此处,郑玉薇精神一振,这枯燥无聊的请安终于来点有意思的事情了。
第二十五章 栝蒌根茶的功效
郑玉薇记得原文是个虐恋文,男女主前期最大的障碍便是这姜氏了,她在文中形象极为丑恶,坚决不允周文倩进门,便造成秦周两人暂时劳燕分飞,各自婚嫁的局面,要不是周文倩丧夫,守了寡,这对「真情鸳鸯」都不能再次聚首。
只不过在原文中,秦立轩是娶了原主的,但现在郑玉薇给撂了挑子,那姜氏又看上哪个当儿媳妇呢?
郑玉薇眼神专注,表情恰到好处,语气略带疑惑,「不知老夫人属意哪家闺秀?」
「是兰台寺大夫张大人家的长女,人才颇佳,又正好与轩儿年岁相仿。」姜氏面上笑意盈盈,看着很是欢喜,她又道:「正要你出面邀她家过来赏赏花,若你也觉得不错,便要定下来了。」
兰台寺张大人的长女?郑玉薇拧眉想了想却没啥印象,这家与安国公府并不是一个圈子的,就算偶有交集,这个张大姑娘也没能给她留下多少记忆。
不过郑玉薇却不能这么说,她笑了笑,道:「好,等过两天我便下个帖子,请几家人过来赏花。」
大户人家相看婚事一般会披上一层外衣,邀请一群人聚宴赏花,有默契的两家便可碰头,彼此相看,并不与外人道,婚事成了固然好,不成也不损女方闺誉。
郑玉薇刚嫁入秦家,发帖子请一些昔日手帕交登门赏花是常事,又因有些闺秀未出嫁,所以连同长辈一起邀请便是最合适不过,比起常年「休养」在家,较少出门赴宴的姜氏而言,她发帖子更理所当然。
于是郑玉薇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她年纪虽小,但身分却是秦立轩的嫂子,姜氏既然提出,她便不能拒绝为夫君亲弟操心。
至于姜氏看上的那个女子,她虽明知秦立轩深爱周文倩,却是有心无力,她总不能让秦立轩不娶,好等着周文倩丧夫吧?
先不提怎么解释先知问题,单说她夫君,秦立远虽与姜氏有龃龉,但他未必就与秦二不和。
现在看来,她的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她可没打算给搅糊了,超出她能力以外的东西,请恕她无能为力,况且秦二将来的妻子未必就如原主一般性格,人家或许能把日子过好也不一定。
当个有现代灵魂的古代女子,能过得顺心不易,郑玉薇决定,还是把握好自己的生活再说吧。
答应办赏花宴后,与姜氏再寒暄几句,郑玉薇便委婉告辞了。
两人只是继婆媳,姜氏与秦立远并非亲如母子,而郑玉薇有绝对实权的夫君撑腰,两人在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她没打算太为难自己。
姜氏颔首,温婉一笑道:「嗯,回去吧,你刚进门,手忙脚乱着,赶紧回去归置妥当为好。」
于是,郑玉薇顺势起身,领着一干丫鬟婆子回自己院子去了。
回到锦绣堂正房,郑玉薇坐下,马上有丫鬟奉上茶水漱盂,她端起茶盏,足足漱了好几次口方罢。
良辰捧着一方新帕上前,郑玉薇把旧帕扔下,净了手,方执起新帕。
扔在透雕牡丹纹花梨木六足香几上的锦帕已濡湿了小半,正是方才郑玉薇在钟瑞堂喝茶后所沾,她喝下那所谓的栝蒌根茶后,持帕擦拭唇角时,不着痕迹地将茶水尽数吐在帕子上。
不要怪她小人之心,实在是这对继母子看起来不太和谐,要不然秦立远也不会吩咐她扎紧篱笆,实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是这继母子之间并没有撕破面皮,她可以不在姜氏处用膳,却不能连茶水都不沾,所以在昨日第一次到钟瑞堂请安时,她便是如此做,好在贵女教养也包括了这一方面,意在防人暗算,她自信自己做得不漏痕迹。
「嬷嬷。」郑玉薇抬眼看向李嬷嬷,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下人自有一个圈子,有些事是欺上不瞒下的,主子问不出来,但下人们都能知道。郑玉薇要打听的事不算隐蔽,李嬷嬷身为主母的奶娘,只要稍微露出个好奇心,便有人上赶着告诉她。
「回禀夫人。」李嬷嬷先福了福身,而后开口道:「老奴已经打听清楚,老夫人她早年时常干咳,请大夫看过说是内热烦渴,虽吃了几服药后便好,但时常反覆。」
没错,郑玉薇让李嬷嬷去打听的便是今天喝的这茶,可能有些先入为主吧,她老觉得这么一个大家夫人爱喝那酸不溜丢的茶水颇有些古怪。
她示意李嬷嬷坐下来慢慢说,李嬷嬷便半坐在海棠式开光墩子上,继续说道——?
「后来有个大夫便说,让老夫人常年喝这栝蒌根茶,便能润燥降火,不再反覆,老夫人便照做,后来果然不怎么咳嗽了。」最后,李嬷嬷说:「老夫人一直喝了七八年,直到如今。」
郑玉薇挑眉,果真是如此?她沉吟半晌,又问道:「那老夫人以前没这毛病吗?」
这般听起来,倒像是长期体热了,郑玉薇不懂医,不过她有些疑惑,怎么以前就没大夫建议?老夫人今年快四十了吧,那前面那二、三十年干啥去了?
李嬷嬷心细谨慎,事无巨细都给打听清楚了,她立即回道:「听老仆们说,老夫人从前也体热,但不严重,只是老侯爷去世后,她伤心之下病了很长时间,病愈后,这症状便严重起来了。」
李嬷嬷说了一大段,有些口干舌燥,她接过小丫鬟递过的茶水,灌了两口,才对拧眉细想的郑玉薇道:「老奴仔细留心过,老夫人这事听着确实是没有不妥之处。」
她知道主子担心什么,所以打听得很仔细,但事实确实如方才所言,姜氏行为再正常不过。
郑玉薇纤手端起几上的刻花青瓷茶盏,啜了一口盏内的香片茶,眼眸微垂,凝神细想。
确实,姜氏这行为有理有据,因果关系严丝合缝,看着再寻常不过,只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一丝不太安心。
就是太正常了,郑玉薇反倒觉得有些不正常,因为做这件事的人是姜氏。
姜氏此人一贯温婉,不论她成亲前还是成亲后所见,皆是如此,但对方这般行事却给她一种不真切感,让她觉得这继婆婆城府不浅。
毕竟她从前与姜氏亲子议过婚,只差临门一脚就成了,现今婚事告吹不说,她还嫁给对方的继子,这样的情况下,是个人都会不高兴的。
但姜氏却笑意盈盈,对她态度一如往昔,不论是在秦立远面前还是身后。
郑玉薇特地观察过对方的眼神,姜氏连眸底都没有露一丝破绽,让她回想起来时,实在是忌惮万分,再加上秦立远隐晦的嘱咐,让她对姜氏的警戒一再提升。
她从前在父母护荫下生活得无忧无虑,现今嫁出家门,虽得夫君疼惜,但夫妻两人分工合作,郑玉薇头回当家做主,她细想一番,觉得自己还是谨慎些为好。
「嬷嬷,你让人出门到回春堂仔细询问一番吧。」半晌后,郑玉薇打定主意,指了指几上沾湿的锦帕,开口道:「顺道把这帕子拿去,让方大夫看看是否有端倪。」
这回春堂与安国公府相熟,里头大夫医术颇高,可以说仅次于宫中太医署。
回春堂素来与权贵人家打交道,很懂规矩,只治病不说话,而这方大夫更深得杨氏信任,成亲前母亲就嘱咐过她,若有需要自可派人寻方大夫。
若栝蒌根茶没问题,看看其中是否另加了什么好料也是好的,郑玉薇自认不是八面玲珑的聪明人,所以处事还是严谨一些为好。
「是,老奴马上就去办。」李嬷嬷也很在意这事,她立即起身寻了个匣子,把帕子收进去,便要转身再次出门。
「嬷嬷。」郑玉薇唤了一声,嘱咐道:「要寻妥帖人去办,不能让外人知晓。」
「老奴省得。」李嬷嬷办事老到,自是明白,她答应一声便匆匆离开。
李嬷嬷打发人出门前往回春堂,午饭前便有了消息。
消息回来时,郑玉薇已独自用过午膳,正在漱口。
她婚后还是头回自个儿用膳,秦立远半夜未归,在李嬷嬷出门不久后又打发人来告诉她,他要出门,不能陪她用午膳了。
郑玉薇有些担心,出门子前她就知道两党相争已到白热化状态,虽从原文得知太子跟二皇子都不是新帝,两党必然倒台,但这两党能量之大,倒下时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
秦立远位居京营要紧位置,正是处于漩涡的中心,他夤夜匆匆离去,现在又出了门,可见事情不小了。
秦立远对她难舍难分,她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事情紧急,他不会连照面的功夫都没有便出了门。
原文只谈情说爱,并没有怎么提到夺嫡这些事,不过好在剧情背景需要,她知道秦郑两家最终安好,此刻才能略略安心,不过她仍心有牵挂。
李嬷嬷进门时,郑玉薇正端着汝窑茶盅在想这事,见到李嬷嬷的身影她才回过神来。
「嬷嬷,方大夫如何说?」郑玉薇问道。
她努力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但抬眼见李嬷嬷面色凝重,她心下咯噔了一下,不禁沉声问道:「嬷嬷,可是那茶真有古怪?」
难道姜氏真在里头加什么好料了?郑玉薇立时暗暗庆幸,好在自己坚持让人辨析此事,不然吃了大亏还犹不自知。
因姜氏喝栝蒌根茶的事合情合理,她第一时间便想到,对方是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只是郑玉薇心中亦有些疑惑,姜氏看着并不像是会使这么粗暴手段的人啊,她夫君可是侯府的当家人,姜氏这般行事,就不怕秦立远事后知道暴怒?
秦立远此人,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好相与之人,姜氏当他继母多年,应该更为了解才是。
郑玉薇秀眉一蹙,瞬间掠过不少念头,她抬头凝视李嬷嬷,等待对方回话,「嬷嬷,你坐下慢慢说来。」
侍立在旁的良辰美景等人同样紧张,良辰忙端了墩子过来,让李嬷嬷坐下说话。
「夫人。」李嬷嬷坐下,她眉心紧蹙,斟酌了一番用词方开口道:「那帕子拿去给方大夫看过了,茶倒是真如老夫人所说,就是个栝蒌根泡的,没有其他东西。」
郑玉薇拧眉,既然没有加料,难道是这栝蒌根的问题?
她身边陪嫁有会些医药的丫鬟,但这些人擅长调养妇人身子、保胎育儿之类的,这栝蒌根郑玉薇询问过,她们并不太晓得。
她没吭声,静静听着。
李嬷嬷继续道:「方大夫说,这栝蒌根又名天花粉,并不矜贵,但平日用得少,算是偏门药物,亦确实有清热生津、润燥降火之效,只是……」
这个顿点,明显便是大转折了,郑玉薇心下微沉,与一众丫鬟们盯着李嬷嬷不放。
李嬷嬷面色凝重,蹙眉说道:「这栝蒌根还有另一功效。」她抬眼看着神色沉凝的主子,最后说了一句,「有孕妇人服用则破胎,若未有身孕的妇人长期饮用便难以得孕。」
李嬷嬷一言犹如晴天霹雳,令郑玉薇心头陡然一惊,她美眸一凝,粉唇紧紧抿起。
这个隐藏药效实在是一举击中郑玉薇的要害,让她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姜氏,若她没有防备,每天喝上半盏所谓清热降火的栝蒌根茶,那么这个后果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郑玉薇秀美的眉目一片冷然,她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盅,不论姜氏是否故意,她都得当成是故意的。
这姜氏的心机实在太过深沉,早七八年便开始布局,那时候老宣平侯新丧,秦立远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竭力想着该如何撑起门庭,她却想着要如何谋害他未来的妻儿。
姜氏肯定不会害自己的亲儿,所以这目标只能是承爵的继子秦立远。
郑玉薇蹙眉,可姜氏这谋算只能动秦立远的嫡妻嫡子,他是男人,嫡妻无子,他纳妾再生便是,姜氏这步棋,虽对继子损伤不小,却没能伤筋动骨啊。
想到此处,郑玉薇心中猛地一跳,难道姜氏还有其他后手?
她悚然一惊,额际立即微微冒汗,她抬起眼睑,当即决定,等秦立远归家后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秦立远对姜氏的了解肯定比她深,还是让他好好判断一番为好,况且姜氏若有后续行动,他对宣平侯府的掌控远胜于己,这事说到底是越不过她夫君的。
想罢,郑玉薇抬首看着一众陪嫁,道:「此事不能外泄分毫,你们出了这个门便不可多说一句话。」
诸女齐齐应诺。
郑玉薇起身,刚才出了些汗,她生性喜洁,缓步回到里屋要更衣。
她眉目冷凝,秦立远在古代算大龄初婚青年,母亲嘱咐过她,因为未必头胎就能得男,还是尽早生子更为好。母女两人不是不喜女儿,而是世情如此。
但她今年才刚及笄,孩子之事虽还未拿定主意,但她心底是偏向晚一年再要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喜欢被继婆母人为避孕,更何况那茶还有破胎之效,万一她不小心怀上了呢?
她年纪不大,一个不小心怕是要吃大亏。
郑玉薇俏丽的面庞隐隐带着冰霜之色,她冷哼一声,母亲说得对,这种情况下,这继婆婆肯定会有小心思,只是这姜氏的城府比一般妇人而言要更深、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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