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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姒弦《下堂将军求复合》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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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8-28 12:56
标题:
姒弦《下堂将军求复合》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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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下堂将军求复合》
作者:姒弦
系列:蓝海E735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8月30日
【内容简介】
赵乐君很认真地反省,当初自己真应该要多多思考再原谅楚弈的,
实在是他的脸皮太厚,不要脸行径一再刷新她的下限,
他胡说八道被她赶出公主府,他转头就送来半箱亵裤表明赖到底的决心,
气得她做了生平最幼稚的一件事──在每一条上头都画了神态各异的王八;
她父皇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想重新撮合她和无缘的前未婚夫,
这家伙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鬼扯,说她可能已经怀了他的小宝宝!
虽说他有些不着调,老做一些愚蠢行为让她哭笑不得,
但当她不小心掉进有心人的陷阱身陷危机时,首先想到的求救对象还是他……
第二十一章 送走楚老夫人
楚弈确实是去了姬家军那里,他站在明亮的火把下,背对着军营,等着去禀报的士兵回来。
风声呼啸,夜空也没有一点星光,全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了,那云跟暗夜一样黑压压的,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等太久,士兵折回,说公主请他过去。
楚弈有些意外,却又高兴不起来,沉默地转身,大步流星朝熟悉的方向走去。
他从军营出来吹了冷风后已经冷静许多,一遍一遍推测着吴莲娘的话,最后得到的结果是有可能的。
那日他做下混帐事,赵乐君又有了和离的心思,肯定不愿意再与他有什么牵扯,喝汤药也是正确的选择,他根本不能责怪她什么。
然而即便想明白这点,吴莲娘的话仍旧如同会啃噬心神的魔咒,让他又开始不断去猜想以前,明知不该继续想,偏偏不能自控——?
两人成亲那么久,为何没有孩子,难道她在其他时候也喝避子汤?
赵乐君正握着姬尚礼的小手教他练字,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连楚弈走进来都没有把头抬一下,反倒是姬尚礼抬起小脸朝他笑,很快就被她敲了敲脑袋,吐着舌头再度低头,全神贯注地下笔。
楚弈站在那里,看着灯下的姑侄俩,灯火把她侧脸照得莹然,她神色温柔而耐心,轻声细语告诉男孩儿哪里错了,可姬尚礼不知道是否紧张,下一个字还是写错了。
她假意要恼,板着脸让他重新写,在他下笔不稳的时候,却又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手腕在下笔时该怎么用力。
楚弈静静看着那两个相依的温馨身影,让他想起快要遗忘的一段记忆。
他在情浓时痴缠着她,咬着她的耳朵说他想要个女孩儿,跟她一样美丽又聪慧,可是她总是用沉默遮掩她的害羞,紧紧咬着唇不回应他,一丝声音也不愿意漏。
但后来他偶然听见银锦和她说,得了一匹好看的锦缎,问她要不要裁新衣。
她扬着眉眼,眸光温柔似水的说:「先收起来,这样的颜色,给孩子做新衣会更加喜庆。」
旧忆慢慢褪去,眼前又是她清晰的眉眼……楚弈缓缓地笑了,笑里带着一丝苦涩。
并没有什么好让他去多疑或是过多揣测的,她如若不想要孩子,又怎么会收起布料做准备?
一切都是因为他行错了一步,如若没有那次的不信任,也许他真的已经有孩儿了。
赵乐君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楚弈脸上奇怪的表情,她想到今日过来的吴莲娘,跟侄儿说再认真写上十个大字,便起身示意楚弈出去说话。
两人还往先前那山坡走去,此次是她走在前边,他沉默地跟随着,安静得如同一道影子,还未到地方,楚弈就从她身后揽住了她。
「君君,我真是混帐。」
听他突然骂起了自己,赵乐君觉得他挺不正常的,也被他的贴近闹得不自在,刚想要让他松开,结果他就先退开了。
她转身,看到他正朝着自己笑,笑容舒朗,如清风明月一般,「君君,吴莲娘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她身后有人指使,探听着你的一切,也找机会离间我们,甚至知道了我养私兵的事情。
「我一开始曾怀疑过连云,但是细细想来,他要挑拨根本就不需要吴莲娘,而且光私自募兵一事,就足够他在陛下跟前参一本,夺了我的权,所以不会是他,但我现在还没查清是谁,我会继续查下去。」
赵乐君闻言心中一跳,不但为他口中这些骇人的事,还为他此时的冷静。
在她记忆里,一提起连云,他必然是先动怒,如今他却是心平气和地告诉自己,他没有误会连云。
「楚弈……」她喊了一声。
他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结难解,我娘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她自私到可以连我爹的性命都不顾,让我爹死在胡人的乱刀下。当时我爹折回去救她,她明明直接跑就可以了,却还推了我爹一把,当时我在边上,来不及去伸手拽他,我爹在这种时候还硬是把我推远,跟那些胡人拚斗。」
楚弈仍旧笑着,那笑容却越见嘲讽,「但她生了我,我不能够选择父母,也不能就这样将她抛弃在洛城,眼看着她的性命受到威胁,那样……我和她也没有区别了。」
赵乐君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些,她只知道他父亲是死在胡人入侵的战乱中,谁知真相却叫人闻所未闻,细思之下只余悲痛,一时间失去了言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送你回去吧,阿礼还等着你看他的功课。」楚弈伸手去握住她的,就那么往来时路走回去。
赵乐君没有再挣开他,望着他的背影思索着。
很快,她的营帐就在眼前,楚弈没有多留,松开她的手,深深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那高大的身躯似乎没了往日的挺拔和精神,在暗夜中独自走着,背影满是寂寥。
次日,本以为看不到儿子的楚老夫人意外见到他过来,当即就凑了上来——?
「弈儿,你厌烦莲娘把她送走就是,让我在这里照顾你。」
「你不喜欢我四处走动,我就待在帐营里哪儿都不去,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你喜欢的那女子不管是什么样,只要你中意就好,娘再也不过问了。娘去那什么平县,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弈儿,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楚弈望着找各种藉口留下的母亲,自嘲地笑了笑。
他已经知道母亲是去了平县后才哭闹着要到军营,因为她享受惯了富贵日子,嫌那个地方不如将军府,她心里多半是惦记着只要在这里留下,过些日子还能跟他回洛城。
他扯着嘴角,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明明白白地说:「不好,娘您以后就在平县安享晚年,静下心来为爹守节。」
楚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眼,张大嘴,愣愣地又问了一遍,「弈儿,你说什么?」
「儿子说,娘就待在平县静心给爹守节。」楚弈淡淡说着,伸手要扶她上车,手上使了不小的劲。
楚老夫人在被硬架上车的瞬间巴住车门,说来就来的眼泪哗啦涌出,哀怨地说:「你还是觉得娘碍着你了是吗?你准备把我丢在那里不闻不问了?」
「不,只要娘您好好待在平县,儿子忙完军务便会去探望您。」
楚弈没有耐心再跟她多说,斥候说北胡使者再半个时辰就会到,他命护送的士兵关门,自己转身去了隔壁的军营。
马车内光线渐暗,楚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视线最后被门板阻挡,外头的一切都被隔绝了。
昏暗中,楚老夫人恍然大悟,儿子真是铁了心送自己走!
马车徐徐往城门去,怔愣了许久的楚老夫人开始在马车里闹腾,打开车门就想要往外跳,嘴里不停骂道:「楚弈你这王八羔子!和你那死鬼爹一样只知道厌弃我,我今儿就死在这,不碍你眼!」
坐在车辕的士兵听到动静,眼明手快地咚一下再关上门,把往外冲的楚老夫人脑门撞得生疼,眼睛直冒金星,坐倒在车内疼得频频抽气。
谢星站在城门边相送,听到那骂声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侧头就见到义兄背影僵硬停步,被亲娘这般冷血无情的戳心窝子,自己真替他难过。
楚弈也就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很快就再次迈开大步离开,他娘最是惜命,怎么可能真的寻死。
此时一队在周边巡守的姬家士兵走过城门前,不久后,有一人离了伫列,先楚弈一步回到军营去见赵乐君。
「楚家老夫人要死要活,把楚将军骂得可难听了,当时还有那么多士兵在,也不知道楚将军心里作何感想。」
赵乐君听闻后,若有所思,让那士兵先退下。
昨夜楚弈表现怪异,知道当年他父亲的事情后,她心里就一直不舒服,想到楚老夫人在上郡的军营里,本想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让楚弈失常,结果居然见到这样的一幕。
这个老妇人的厉害她比谁都清楚,之前在将军府之所以默不作声,不是她被婆母给拿捏住,是她根本不想理会,就如同吴莲娘一样,这些人都不值得她费心思,却不曾想楚老夫人待儿子丈夫都跟外人一样,最在乎的只有自己。
楚弈现在决心要把人送走,或许里头还有她的一半原因。
思绪到这里,赵乐君幽幽叹息一声。
半个时辰过后,北胡使者和主将纳里直接就进了姬家军营。
赵乐君并未在这个场合露面,楚弈坐在姬老太爷身边,一袭玄黑劲装,把精壮的身躯衬得越发高大威武。
纳里在战场上见识过他的厉害,上回自己的士兵被扒光挂在墙头一事还历历在目,这回相见,言行举止都颇为小心翼翼。
楚弈眼角余光扫过门帘,良久才回了对方一个「哦」。
纳里被他这个态度闹得表情一僵,姬老太爷也侧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这会在恍惚什么。
等请了对方坐下,北胡使者先递上一封他们单于的亲笔信,姬老太爷为尊,楚弈接过,恭敬交给他。
信上已经写明白了北单于在谈和一事上开出的条件,姬老太爷一条条看下来还算满意,唯独最后一条「想结两邦之好」让他眸光沉了沉。
所谓的结两邦之好便是结两姓之好,对方果然是想在和亲一事上占据利益,赵国嫁了公主过去,看在公主的面上,日后北胡于岁贡一项也好商量得多。
姬老太爷把信给楚弈看,手指了指那一条。
楚弈独独在那上头扫了一眼,两指便捏着信要还给正竖着耳朵等结果的北胡使者,「恕我直言,我们赵国不准备再让公主下嫁。」
下嫁二字和那傲慢的态度,让北胡使者羞恼地拔高了声音道:「楚将军,此话恕我不敢苟同!我们单于求娶贵国公主,那是为我们大王子求娶的,大王子日后就是我们北胡的新单于,赵国公主何来下嫁一说?何况两邦结交,姻亲向来是友好的象征。」
「友好?」楚弈嗤笑,手指微微一动,那封信就飘落在地上。
北胡使者脸色大变,当即弯腰将信拾起,还未来得及控诉他这种羞辱人的举动,就听到楚弈冷声说:「我们赵国的公主不屑你们北胡的后位,何况已经在沙场上见过真章,你们不过是在利用我们赵国的公主,想要做牵制罢了。」
「楚将军慎言,莫要扭曲我们单于的好意!我们单于亦说了,如若赵国愿意交好,我们公主也愿意侍奉赵国君王。」
楚弈闻言低低笑了两声,入鬓长眉往上一挑,下一刻猛地重拍案桌,张嘴就骂道:「放你娘的屁!建交结好与女人有何必然关系?你们公主犯贱,想要以色侍人来止戈,还不如让你们那些将士割了身下那肉来求和,老子或许还能高看你们一眼!」
任谁也没有想到楚弈会骂人,还骂得如此粗俗,北胡使者脸色涨红,一直没有出声的纳里一张脸也是铁青。
姬老太爷却是险些笑出来,虽然话是粗鲁了一些,可听着解气啊,北胡人自以为脸比天大,满嘴谎言,把他们当傻子不成?
营帐里登时一片寂静,北胡使者气得老半天都没能说话。
姬老太爷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水,才从中递了个梯子,朝纳里道:「纳里将军,我朝历年来嫁到你们北胡的公主都红颜早逝,若真要深究起来,处处都有蹊跷,这其中可还有我们陛下的长姊,你们如今再提这个,确实看不出是要交好的样子。」
纳里回过了神,想到先前自己挑起的争端,识趣地说:「老将军提醒得是,我们这就再商议商议。」
说罢,他把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北胡使者给拉到外头,嘀嘀咕咕好一阵,两人再度进来,表示会速速送信回去给北胡单于,阐明此事因由。
末了,纳里又说道:「我们得两位信任,能够扎营在城外,过来前已经吩咐晚上准备酒水佳肴,特此感谢两位将军。」
北胡人只带了百人在外扎营,这向来也是议和的礼节,倒是不会使诈,也不敢使诈,姬老太爷略一沉吟就爽快应下了。
等人离开,楚弈也跟姬老太爷告退,「北胡最后只能应下,不会再提和亲一事,晚上的宴会,您老正好提醒提醒纳里,人还在您手里,让他再给您交出一些种马便是。」
姬老太爷点点头,楚弈拱拱手,俐落转身离开。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姬老太爷视线落在晃动的帘子上,出神片刻。
这小子今日居然没有去痴缠他外孙女?
夜幕很快降临,上郡城外的北胡驻营点燃篝火,为迎接贵客作准备。
楚弈先至,等姬老太爷前来时,见到老人身边只跟着亲兵,下意识抿了抿唇。
两人不过才到片刻,跟着前来的舞姬已经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熊熊篝火边还有烤得直冒香气的羔羊肉,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白日的不愉快,气氛很快变得热络起来。
纳里频频给两人敬酒,并不提议和这样煞风景的事,倒是说起他们勇士历来的见闻和本族神话。
姬老太爷对胡人了解不少,时不时回上两句,算是给纳里一些面子。
纳里这边见他的态度,心里轻松不少,都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已是躲过一劫,只待再示好就是。
早间被楚弈骂得回不了话的北胡使者却对两人恨得牙痒痒的,再给楚弈敬了一杯后,突然开口道:「听闻楚将军十六岁征战沙场,十七岁成名,是勇士中的勇士!不知我族有无这个荣幸,让我们的勇士跟楚将军学学本事?」
楚弈闻言懒懒看他一眼,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哦?你嘴里的勇士不知道是指哪个,总不能是曾经在沙场上败北的吧。」
他张嘴就叫人恨得想捅他一刀,那北胡使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赵国的楚弈实在是太狂妄了!
他忍着屈辱,皮笑肉不笑地说:「楚将军这就是应下了?那就请指教了。」说罢,根本不给楚弈拒绝的机会,扬声喊来一个高大的壮汉。
那壮汉走到场中,众人一看,居然比楚弈还高出了一个头,浑身的肌肉把衣服都绷得紧紧的。
这是有备而来。楚弈眯了眯眼。
四周的胡人高兴得挥手欢呼大喊。
姬老太爷抬头,也看见走到场中的那名北胡勇士,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伸手压了一下正要站起来的楚弈。
楚弈不理会,还是站了起来,在姬老太爷不苟同的神情下一步一步走到场中。
四周的欢呼声更胜,震耳欲聋,一个蜂腰肥臀的胡女迈着小碎步上来给那勇士献上一杯酒,是鼓励之意。
纳里看着自己这边的人,突然反应过来,赵国明明也在上郡的嘉宁公主居然没有出席这场宴会……
他正想着,姬老太爷身边来了个火红的身影,一只纤纤素手探到楚弈方才坐过的案桌上,将他的酒杯捧到手中。
楚弈站在场中,耳边那些让人心烦的喊叫声似乎都消失了,随着那道越来越靠近的身影,其他人的身影也在他视线中也渐渐消失。
赵乐君双手捧着酒,缓缓朝他走去,将手中那倒映着银色月华的清酒送到楚弈眼前,朝他缓缓露出动人的笑容,「敬我的勇士。」
心脏怦然跳动,楚弈在她灼亮的目光中托住了杯子,粗砺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在她想要抽开的时候微微一用力,就那么将她的手抬高,把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赵乐君从场上走下来的时候,被他覆过的手背仍在微微发烫,彷佛是他的体温还没有淡去似的。
「好一个郎情妾意啊。」
她刚在在姬老太爷身边坐下,就听到外祖父这打趣的一句,让她半垂了眸,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突然,周边的胡人一阵哗然,让她忙又抬头看场上。
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两人的比试已经开始,她只看到那个胡人勇士倒退了两步,目露狞色地瞪着楚弈,看样子是开场就被击退了一回。
那个胡人咬牙切齿的样子太过凶狠,让她不太安心,而两人站得近了,赵乐君这才发现两人体格上差距甚大。
这人是吃什么长的!
就在她心惊胡人勇士的强壮时,对方已经再度进攻,周遭又是一阵哗然,中间还伴随着惊呼。
就那么一瞬间,胡人勇士已经被楚弈俐落放倒,他还想爬起来,却见楚弈掰着他的手狠狠一扭,那清晰的哢嚓断裂声音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气。
楚弈居然生生将对方的手给折了!
惨叫响彻空地,燃烧得正旺的篝火剧烈摇晃,似乎也被这一声惊着了。
赵乐君看得眉心一跳,楚弈已经从容站直,脚尖踢了地面一下,尘土飞扬间有什么东西被挑起又坠落,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姬老太爷霍地站了起来,冷冷看向那个主张比试的北胡使者,哼笑一声,「可真叫老夫长见识了,原来胡人的勇士还喜欢藏暗器。」
他原还觉得楚弈立威不必要伤人,结果是有蹊跷在里面。
那北胡使者脸色几变,连忙摆脱关系,「不不,老将军不要误会,我并不知道他藏着暗器上场!」
此时,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传来,只见一个胡女从人群中迈步往场中央走去。
第二十二章 气急败坏的炎武帝
这种紧张的时刻出来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艳丽无比的女子,实在叫人疑惑,尤其北胡使者和纳里见到她,神色还露出几分古怪。
「好身手!」
那胡女鼓着掌,径自来到楚弈跟前,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壮汉,眼神十分欣赏地打量眼前的这个汉人将军,眼里的光亮,如同燃烧得正旺的篝火那般赤裸。
她看了片刻,就朝楚弈灿烂一笑,「他使诈,丢光了我们北胡人的脸,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她扬手一拍,当即有一队带着弯刀的胡人士兵过来。
那胡女用嫌恶的眼神扫向出阴招的同族,特意用汉语冷声吩咐道:「拖下去,哪只手用暗器的就砍哪只手,再拿来给楚将军赔罪!」
「是,公主!」士兵洪亮的应道,一把将那壮汉拖走,毫不理会那声声求饶。
这下几人算是明白这突然跑出来的胡女的身分了,楚弈听着她的话,没有应声,径直越过她准备回座位。
不想那胡人公主一抬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双凤眼紧紧锁住他,在嫣然一笑中做出起舞的姿势,纤细腰肢紧跟着扭了起来,美妙的歌声同时响起,赫然是在给楚弈献舞。
她嘴里唱的是胡语,赵乐君不能完全听懂,但从她妖娆的舞姿和缠绵的歌声中,不难听出这是一首情歌,胡人向来民风开放,常用歌舞表达对一个人的倾慕之意。
楚弈望着那个在自己身边翩然起舞的胡人公主,神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抬步往左,胡人公主当即也摇摆着腰肢跟着往左,把他的去路堵得死死的,在他冷冷的目光中依旧笑得明媚动人。
她看上了这个赵国的年轻将军,来之前,父亲曾吩咐让她尽力讨得赵国君主喜欢,可她是北胡最美丽的公主,即便要嫁到赵国也该配最英勇的男人!
赵乐君就坐在位子上,饶有趣味看着这美人爱英雄的一幕。
纳里侧头看了看赵乐君的表情,脸色铁青。
他居然不知道三公主跟着来了,心里更是暗恨她徒惹事端,这楚弈可是赵国公主的夫婿,再如何也不能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就这般火辣辣的勾引。
正当他着急的时候,北胡三公主再度挡了楚弈要离去的脚步,下一瞬,她感觉到脚踝传来剧痛,身子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在慌乱中尖叫出声,几乎是脸朝下摔倒在地。
而楚弈伸出来把人扫倒的腿,在众目睽睽下不做任何遮掩地慢慢收回,甚至在越过胡人公主的时候踩了她一脚。
把这幕看得真真的姬老太爷没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赵乐君盯着两人的视线也缓缓移到案桌上,嘴角往上扬了扬。
当场的胡人都愣在那里,纳里张大嘴怔怔站起身,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楚弈身为男人不受美色诱惑就罢,还毫不怜香惜玉。
这……这真是不懂风情的莽夫!
纳里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让人去把摔得惨烈的三公主给扶起来。
楚弈已经回到席位上,伸手将赵乐君给扶了起来,一言不发带着她离开。
北胡使者从方才的一幕回神,猛然一拍桌子喝道:「你们欺人太甚!」
下一瞬,胡人士兵齐刷刷拔了刀。
姬老太爷手中的酒杯啪的一下摔到他脚下,冷冷盯着他。
北胡使者在那凌厉的眼神中浑身一颤,对方一字未言,但让他丝毫不敢再多说一句,甚至背后都冒着冷汗。
这里是上郡,后面是赵国的二十万兵马,就是赵国再欺人,他们也无可奈何。
现实让北胡使者颓败跌坐在位子上,纳里忙为这个变故打圆场,姬老太爷却一甩袖袍,走了。
纳里再也忍不住脾气,转头恶狠狠瞪着北胡使者说:「你居然带了三公主前来,还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如今三公主自取其辱不说,恐怕还得罪了赵国的公主,那楚弈可是她的夫婿!议和一事你最好自己去找他们谈,要不就等着他们和南胡的大军临城吧!」
说罢,他一脚踢翻矮桌,气愤地扬长而去。
特设的宴会上一片狼藉,楚弈拉着赵乐君远离那片喧闹,一路带着她往军营方向走,路过那高耸的城墙时,他再也按捺不住从心中涌起的冲动,欺身把她堵在石墙边,缠绵的吻就落了下来。
赵乐君背后是坚硬的墙壁,身前是他坚实的胸膛,整个人陷在逼仄的空间里,避无可避,只能抬脸接受他的掠夺。
楚弈贴着她的嘴角,如久旱遇甘露,轻吮间低喃道:「我真的是你的勇士吗?」
唇轻轻一颤,有细细的一个音节从赵乐君唇缝中逸出,让楚弈贴着她的唇扬起了弧度,下一刻就化身为她口中英勇的战士,用一腔爱慕攻城掠地。
她在他来势汹汹中失神,缓缓闭上了眼,两人的呼吸凌乱,她的心跳有些快。
其实那个在烽火台间找到她的青年早已经是她的勇士,就是常常让人恼得不想承认……
自打北胡的宴会后,谢星就发现义兄心情很好,不对,应该说是非常好,精神奕奕到把原来军营一日一次的操练变成两次,把他们折腾得精疲力尽,他还能拖着副将们再过个几招,导致现在连他见到义兄都想躲,偏偏那位被嫌弃的正主儿还丝毫不知,整日整日的瞎折腾。
这日,谢星又被楚弈操练到趴在地上喘气,望着眼前冒出地面的那抹嫩绿小草,哀怨地问:「大哥,你什么出发回洛城?」
楚弈一手拎着他的胳膊将人拽了起来,抬手在赤裸的胸膛上抹一把汗,示意他继续,摆好架势回道:「还有几日,让北胡先把姬家的马给了。」
宴会之后,那个趾高气扬的北胡使者乖得跟孙子似的,纳里也识趣的给姬家争取到了种马,如今只等北胡派出的王子和马运到,就能启程回洛城。
谢星听闻后再度趴倒,楚弈拽了好几回他都赖在地上不起来,嘴里一阵哀嚎。
就在这时,救他脱离苦难的士兵来了,朝两人见礼后禀报道:「将军,公主过来了。」
楚弈一把捞起地上的中衣,拍了拍尘土,快步往营帐走去。
赵乐君等了片刻,听到身后有动静,一转身,就见到他身上只披了件中衣,衣带都没有系上,精壮的胸膛半裸着。
她神色顿了顿,他已经上前,探手从她身边的矮桌上取过杯盏,灌了一口水,缓了缓呼吸说:「你怎么过来了?」
「你把衣服穿好说话。」她转过脸,不去看他的衣衫不整。
楚弈低头,扫到自己敞开的衣裳,突然伸手揽了她的腰,将人抱到怀里,唇在她耳边碰了碰,「又不是没有见过。」
他声音带了几分旖旎,还厚着脸皮去拉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膛上。
在上次亲了她之后,两人有再见面,却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不是姬老太爷在,就是她那不谙世事的侄儿在。
他想她想得挠心挠肺的,一有机会只想好好修补两人之间的感情。
赵乐君手心滚烫,下一刻抬脚就在他脚面狠狠碾了下,在他吃疼时把手抽出来,神色淡淡地说:「我嫌弃你一身臭汗。」
楚弈讪讪地把衣服系好,还去拿来一身短褐穿上。
赵乐君见他敛起了那些得意忘形,便把放在案桌上的那卷舆图递给他。
「这是关城内外的地形图,按着俘虏的胡人和斥候口述画的,可能细节上还有出入,你拿着先做一下周边的布防,若有细节对不上,你再让人添上。」
楚弈接过舆图,心中隐隐察觉到她还有别的事,果然接着就听到她说:「我下午就出发回洛城。」
他神色一顿,「那么突然?」
「绘制舆图已经耽搁了两日,南北两部胡人都已经议和,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还是先回去吧。」
楚弈思索了片刻,追问道:「不能等?」
她摇摇头,坚定地说:「不等了。不过姬家军现在还不能撤,我外祖父年纪大,阿礼又年幼,我回洛城后,劳烦你派人多多照看,如果二郎不跟着回洛城,你回去前也跟他说一声。」
楚弈静静听她说完这些,沉声问:「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赵乐君抬着头,跟他对视的眸光微微闪烁,似乎是在思考。
他见她这样子,不免皱起眉头。
跟他说一些体己话还要现想现编,可见她根本就没有话要跟自己说,想到这儿,他脸色慢慢变得肃穆。
赵乐君抿抿唇,终于开口,「楚弈,正如你所说,你不能选择你的出身,我亦从未对此感到在意或是嫌弃,只希望往后彼此都能有信任,我……在洛城等你。」
楚弈呆了片刻,脸上蓦地浮现狂喜。
在赵乐君回洛城的路途中,炎武帝收到了她送回来的战报。
自从上郡开战,送回来的战报寥寥几份,最近的便是南北胡联合,十万胡军临城,为此炎武帝不得不放弃对南阳王出兵,继续虚与委蛇,按捺着内心因他们带来的威胁所产生的杀意,也做好和胡军长期交战的准备。
结果这才多长时间,他居然收到南北胡军再度决裂,南胡要与他们赵国议和的摺子!
从胡军兵临城下到现在拢共才多长时间,局势就已经被扭转,炎武帝望着摺子,想到才刚放走的南阳王和霍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在边上伺候的内侍被炎武帝面上的狞色惊得冷汗直流,就在抬眼窥探间,炎武帝猛然抬手,扫落了案桌上的东西,笔砚奏疏哗啦啦砸在地上,一众内侍宫人神色惶恐地跪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下一刻,便是炎武帝响彻大殿的咆哮,「把太尉给朕喊来!」
刘太尉急急忙忙赶来,发现炎武帝对南胡要议和的消息不喜反怒,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应对,还是遭了几回斥骂。
炎武帝咬牙道:「你不是说有你的人在军营吗,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能传回来!姬成临即便调兵支援,他还要守着北地,怕北胡军杀他一个回马枪,能调动到上郡的兵马肯定不足三万,不可能那么短时间就叫南胡人投降议和,朕给你三日时间,你把上郡的战况全部给朕核实!」
之前上郡发生战事,由于姬家手中只剩下不到六万兵马,怕北地因此被北胡顺势吞去,所以不曾调动,结果这次姬成临居然分出兵力去支援上郡?
他是没有上过战场,但也明白这里头肯定有问题,那老东西不可能这样调兵。
刘太尉本想分辩几句,说即便军营里有安插耳目,但开战时军营戒备森严,有消息也送不出来,然而炎武帝阴沉的眼神让他把所有话都给咽了回去,从大殿退出来后,低头一思索,就到尚书台寻连云去了。
「虽说有人监视着,可如今战事在即,军营定是封锁了一切能够传递消息的方法,圣上这根本是在为难我,你且分析分析,姬老将军此举何解?」
刘太尉被炎武帝的命令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何况他猜测姬老太爷早把朝廷安插的那些探子都给拔除了,那是在军营混了几十载的老狐狸,小鬼哪里能在他身边造次。
连云见有些气急败坏的刘太尉,捻了捻指头,四两拨千斤地道:「下官没有千里眼,这种情况也实在是猜测不出,何况战事向来瞬息万变,更难预测。」
刘太尉急得抓耳挠腮,最终沉声说:「连云,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你我两家也是福祸相依。当年你离家去过胡地,也走过周边小国,难道就没有任何一点管道能解我这燃眉之急?」
他不相信连云无能为力,就看愿不愿帮罢了。
此话一出,连云的视线果然看了过来,在刘太尉凝重的神色中说道:「是连家与太尉你福祸相依,与我连云没有什么关联,再有,我是入过胡地,但也没那般神通广大,确实不能打探到上郡都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倒觉得太尉不必着急。」
刘太尉紧紧皱起了眉头,见他笃定从容,强忍住心中的焦急听他下文。
「既然公主送来南胡议和的消息,那么北胡呢?他们两部是合盟发的军,不可能一方有消息,另一方却毫无动静,所以很快会有北胡的消息传来,左右圣上给了太尉三日时间,太尉且等两日看看。」
刘太尉听了浓眉蹙起,拂袖斥道:「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何区别!万一两天后还是没有消息呢?」
连云微微一笑,「下官以为会有。」
楚弈都把他母亲给接走了,怎么可能会没有消息,他的摺子不会比赵乐君的晚到多少。
眼看再问不出什么,刘太尉最终只能唉声叹气着离开,连家生生把连云的反骨给逼了出来,如今只要跟连家扯上关系的事情,他都不太乐意帮忙,包括和连家牵扯较深的世家。
等刘太尉离开后,连云看着照在地面上的那片光影出神片刻,突然失笑。
楚弈如今恐怕是连炎武帝都不能轻易撼动了,自己还帮着放走了他母亲,助他无后顾之忧,等他归来将会成为再棘手不过的存在。
连云想着,又嗤笑一声,神色慢慢变得漠然,拿了药箱到东宫。
太子从连云嘴里得知道南胡要议和,原本苍白的一张脸瞬间亮了起来,眼里闪动着神采,高兴地说:「那我阿姊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应该是。」连云给他号过脉,也温柔一笑,「所以殿下不要让公主担心,我再给殿下改改方子,还是温和不伤身的药。」
在赵乐君离开不久,太子突然就开始咳血,他不得不加重用药,那本来是准备再拖延些许时候才用的方子,就是不想让太子的身体过早依赖药效,哪知还是提前用上了。
太子闻言不在意的挥挥手,「这还有什么伤不伤身,我不会叫阿姊担心的。南胡求和,北胡定然也有说法,外祖父受的压力小了,北地收复有望。」
「前边的事情有我,殿下还是少费神思,安心将养。」
「我听连大哥的。」太子点头。
连云亲自煎了药服侍太子喝下,没多久药效发作,太子昏昏沉沉入睡,嘴角的笑却一直没有落下。
连云在他身边静静坐着,等他彻底熟睡了才收拾药箱离开,心里也在想赵乐君是不是快回来了。
刘太尉在焦急中等待了两日,眼见明天就是炎武帝给的最后时限,却还没有关于上郡的最新消息送回来。
他眼一闭牙一咬,已经做好明日再去炎武帝跟前被臭骂一顿的准备,不想当夜就传来有关北胡决定议和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北胡占了近十年的北地被夺回了!
刘太尉得到消息的时候,炎武帝也已经看到了楚弈上奏的摺子,上头说七日内夺回北城,扬我朝天威,北胡已和南胡一样要议和。
炎武帝望着摺子中写的七日,目眦尽裂。
楚弈面对的是十万胡军,即便有姬家相助,那也不过十六万兵力,只够守住北地和上郡,北胡在北地还有驻军五万,他们凭什么一举夺回北地?
炎武帝在震惊中猜到了唯一的可能——?楚弈瞒着朝廷招兵了!
他手狠狠一抖,对楚弈的做法感到了深深的背叛,自己给了他兵权,但是楚弈还不知足,居然敢私藏兵力……
「来人!来人!」炎武帝面目狰狞地站了起来,连连喊了几声。
伺候的内侍忙跑上前恭敬行礼。
「去把太尉和大将军喊来!有人要反了,都要反了!」他咆哮着,转身一抬脚,把矮几给踹倒。
刘太尉在炎武帝又一次的震怒中被喊了过来,听到炎武帝对楚弈的判断,站在那里张了张嘴。
炎武帝眼角发赤,布满了血丝,冷声说:「把楚弈给朕捉回来,以谋逆罪论处!朕要宰了他!」
尤鹏煊听闻这话,将地上的那份摺子拾起来展开一看,神色几变,冒着炎武帝的怒火说:「陛下,现在不能动楚弈。即便议和,胡军的十万大军依旧还在,楚弈已经在边陲得了民心,也震慑了胡人。我们此时要捉拿他,他能不反抗吗?而且他既然敢上奏,说明他有恃无恐。
「我们若在议和这个关键时刻发落楚弈,只会叫战事再起,而且势必还有内乱之祸。陛下,南阳王一事还历历在目,而且没有楚弈的增兵,北地夺不回,楚弈之功足以抵过,还望陛下三思。」
刘太尉听到尤鹏煊说出了实际情况,也忙附议,却又出了另外一个点子,「陛下,楚弈的母亲还在洛城里,陛下只管去信提点他一声,让他自己回洛城请罪,再缴了他的兵权就是。」
两人的话一出,快被怒火燃烧了理智的炎武帝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如今楚弈是赵国功臣,他举刀就杀,本就因为收回铁矿权不满的武将恐怕要再生事端,胡人虽议和不假,但是他们的兵力并未大幅折损,随时都有再战的可能。
炎武帝闭上了眼,吩咐人去把将军府围起来。
然而不过两刻钟,就有人来回禀,「陛下,那楚老夫人根本不在洛城,抓了家仆问,才知道楚将军早把人接走了!」
「混帐!」炎武帝愤而起身。
他的身躯剧烈颤抖着,眼前突然有些模糊不清,脚步亦不稳,下一瞬摇摇晃晃地仰头栽倒在地。
寝宫里霎时乱做一团,宫人们吓得尖叫哭泣,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奔跑着高喊请医士。
第二十三章 父女俩起争执
皇宫里向来没有什么秘密,随着楚弈和姬家大捷之后,不胫而走的还有皇帝突然昏厥的消息。
连云和医士在半夜时分都被召入宫中,围着脸色泛青的炎武帝轮流号脉,最终得到的结论是急怒攻心,静心修养几日便可。
他们没说的是,炎武帝该庆幸自己还算年轻,若不是因为如此,这样骤然动怒昏厥过去,搞不好再醒来时就是歪嘴瘫在床上了。
炎武帝虽然身体虚弱,但猜忌的心仍旧一刻未歇,他把医士都赶走,独独留下连云为自己熬药。
连云就在炎武帝寝榻前用红泥小炉煎药,一举一动皆在炎武帝的眼皮底下。
火舌摇曳,在银丝炭的劈啪作响中,呼吸沉重的炎武帝慢慢说道:「姬家和楚弈又搅和到一起去了,嘉宁多半已跟那楚弈旧情复燃,明明同在上郡,她居然只字不提收复北地一事,若不是北胡议和,楚弈送信来,他们恐怕还要继续瞒着朕。」
连云低着头,望着开始咕嘟咕嘟作响的药罐,轻声回道:「陛下,收复北地于陛下来说是好事……」
下一瞬,一个东西直直朝他砸了过来。
连云没有动,那东西砸在药罐上,药罐一歪,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溅起的几滴药汁落在他手背上,霎时烫出一个水泡。
「你是想要给嘉宁说情吗?还是你也跟他们一样,都想着反了朕!」炎武帝喘着粗气,半个身子探出了寝榻,面目狰狞。
连云在他突如其来的暴怒中缓缓跪下,神色极平静,「陛下莫要动怒,臣不敢。若陛下觉得臣也不可信任,不过一句话就能要了臣的性命,何必不快给龙体添不适。」
青年淡然如水,不卑不亢。
炎武帝死死盯着他片刻,终于躺倒,长长吐出一口气,「是朕糊涂了,当年朕就不该让你们连家和嘉宁退亲,让嘉宁养了那么只会咬人的狗……阿云,你是朕自小看着长大的,你实话告诉朕,你还想不想娶嘉宁?」
赵乐君风尘仆仆回到洛城的时候,在城门处遇到了连云,他穿着一身细布棉袍,未束冠,用一支桃木簪固定着发髻。
她勒停马,诧异看着他,「不可能那么巧吧。」
连云抬头,看见她脸颊沾着灰尘,弯眼笑道:「自然不能那么巧,我特意在这里等君君的。」
赵乐君闻言反倒一愣。
在离开洛城前,因为他给胡人送了楚弈不在上郡的消息,两人其实是闹得不愉快的,可眼下他的态度,彷佛先前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而且……他在这里等她,说明他知道自己的行踪。
赵乐君坐在马上,沉默地跟他对视,连云却转身牵过马,说道:「等到了公主府,我再跟你细说。」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赵乐君颔首,率先策马归家。
窦正旭听闻赵乐君回府,高兴地到门口迎接,「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还有胡人使者会到洛城来面圣?」
议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洛城,赵国封锁国线,已经近二十年未有胡人来朝拜,不少百姓都翘首等着看看胡人的模样。
「楚弈等到北胡派来的王子就启程,大约还有十日左右就该到了。」赵乐君边说着边往屋里走。
有连云在,窦正旭不好再跟进屋,就到廊下守着。
赵乐君是赶路回来的,银锦没有跟着,使女们见到主子突然归来,慌乱了片刻,赶紧去打水,又叫厨房备膳。
连云很自在的就坐在案桌前,静静看着她被使女围绕着净手净面。
赵乐君洗去一脸的沙尘,总算感觉清爽不少,在他对面坐下。
「陛下收到楚弈的来信后震怒,当时就叫了刘太尉和尤大将军,说要将其以谋反的罪名诛杀。」连云这才开口。
赵乐君眸光一闪,定定地望着他。
「尤大将军出言相劝,止住了陛下的杀心,但陛下准备拿住楚老夫人,要让楚弈先回洛城,结果发现楚老夫人早早就被他接出洛城,为此昏厥了过去。楚老夫人离开一事我知道,我也知道上郡不能缺了他,所以当时没有阻止。陛下事后猜测你跟他旧情复燃……」他三两句把近期发生的事情快速说来。
赵乐君听到那句旧情复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连云凝视着她,哪怕她细小的表情都没有错过,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问:「君君,你准备再和他在一起了,是吗?」
面对他直白的询问,她先是呼吸微滞,而后在他的注视中说:「是。」
连云忽地笑了,笑容带着苦涩,他其实早已经知道她的选择,只不过没听她亲口说出来就不死心罢了。
「我知道了。」他轻柔地说,「但楚弈能不能再把你娶回去,只能看他的本事了。陛下有意为你我赐婚,他不愿意姬家和楚弈再度结盟,让楚弈的势力再壮大。」
赵乐君吃了一惊,看向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
连云朝她微微一笑,「当时陛下问我是否还想娶你,我回答是,因为我心中确实有你,而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起码我还能拖延一会儿陛下下旨的时间。」
「连云!」赵乐君惊疑不定喊了一声。
连云说完站起来,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不过刚回到洛城,就有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赵乐君看着连云远去的身影出神,下意识咬了唇。
「肉都要咬掉了,豁嘴可不好看,到时你那旧情郎嫌弃,不敢娶了怎么办?」在她出神的时候,打趣的声音传来。
赵乐君侧头看去,魏冲不知何时过来了,倚在走廊的柱子边,笑得漫不经心。
窦正旭拿手拽了他袖子一把,听墙角是什么光明的事情吗,还巴巴地给说出来!
赵乐君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你这张嘴就不能够饶人一回?上次把谢星整得那么惨,好在人家豁达,还在我跟前帮你讲好话。」
魏冲嘿嘿地笑,抽出窦正旭手里的袖子,大刺刺步入屋内坐下,只是他坐没坐相,人家都是跪坐,他是往桌子一靠,翘着腿坐,歪歪扭扭地转头说道:「谁叫那小子太傻,好哄骗,正好拿来逗乐逗乐。」
说着,他嘴角噙着八卦的笑,又问:「怎么,我们公主这就要二嫁了?我该不该说恭喜啊?」
赵乐君沉下脸低斥一声,「住嘴!」
魏冲这才把笑容敛起,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规矩地坐好了,开始汇报她离开之后洛城都发生了什么,随后极为认真地说:「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要让陈家彻底翻不了身,陛下迟迟不发落那老匹夫,还是打算用恒王压制太子,毕竟陈家是世家,势力还是有的。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公主以为呢?」
赵乐君点了点头,「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所以才着急赶回来,太子暗中保了南阳王和霍廷,让他们能够安然离开,我父皇心中多半也是不痛快的,陈家的事我晚些就会吩咐下去。」
魏冲见她有谋算,就不再多话,咧着牙动了动腿,嘀咕着站起来,「我就是不习惯这样坐,腿麻了腿麻了。」
沉重的气氛就这么被他闹散了,赵乐君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样子,跟别人说你是世家出来的都不会有人信。」
「不信正好,省得丢了我祖宗的脸,要气得入梦找我算帐。」他跺了跺脚,一拐一拐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身说:「真不要我道声恭喜啊?」
话音刚落,一枝笔就朝他脸面砸来,他俐落闪过,一溜烟跑走了。
赵乐君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哭笑不得,自己当年怎么就收留了这么个嘴上不饶人的祸害。
不过被他一闹,赵乐君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吃了些东西,她就更衣沐浴,让人准备车驾,进宫面圣。
既然知道父皇病了,她这做女儿的哪里能不去探望。
炎武帝罢朝三日在寝殿内休养,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这几日政务都让刘太尉过问着,如今已经见好,就来到堆了高高一摞奏疏的案桌前,哪知才坐下就听闻赵乐君在外求见。
炎武帝拿着奏疏的手一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在心底翻涌着,刚刚还觉得呼吸顺畅,这会又提不起劲来了。
他扶着桌沿,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见!」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女儿,更不想听她为姬家辩解。
可惜,帝王的命令也有不中用的时候,赵乐君已经来到大殿上,朝咬牙切齿的父皇淡淡笑道:「女儿回城便听闻父皇龙体抱恙,心中忧虑惶恐,未经传召就匆忙而来,还望父皇恕罪,实在是女儿放心不下。」
闻言,炎武帝险些就被生生呕出一口老血,双目赤红地盯着不请自来的赵乐君,愤怒不必宣之于口,从那双眼眸中就毫无保留地泄露出来。
反了,真的是要反了!这个昔日小心翼翼,伏低做小的长女,居然也敢在他跟前耀武扬威了!
赵乐君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
父女无声对峙良久,炎武帝到底因为愤怒略逊一筹,忍耐不住下了逐客令,「你不到朕跟前来,朕便好得很。」
「那是女儿的不是了。」赵乐君闻言朝他又施了一礼,直起身后才继续说道:「既然父皇不待见女儿,为了父皇的龙体着想,女儿就此告退。」
说罢,居然真的就要转身离去。
本就被她的到来气得难受的炎武帝猛然呵斥一声,「放肆!朕这里什么时候容你来去自如了!」
面对这声斥责,赵乐君再度回身,对上炎武帝圆睁的怒目,淡然道:「那女儿洗耳恭听父皇吩咐。」
她始终从容不迫,不因为天子威仪惶惶不安或被激怒,反倒叫炎武帝越发觉得气闷,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用力喘了几口气,理智回归一些,冷声道:「你人在上郡,却隐瞒着军机不上报,又让姬家军无旨调动,你今日敢调动姬家军到上郡,明日是否就要把姬家军调遣到这皇城之内了?」
赵乐君神态依然轻松,「上郡当时岌岌可危,姬家军英勇卫国,从无僭越,父皇何必过多猜忌。女儿知道这些年来您总是疑心女儿与太子要谋朝篡位,一而再的打压着姬家,可是父皇……」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已经不再对自己慈眉善目的父亲,一字一字地道:「女儿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已经是太子,他不必争不必抢,往后就是帝王,女儿与太子为何要谋逆?如若母后还在,父皇可还会听信他人谗言,视我姊弟如毒蝎?」
这是她首回在炎武帝跟前说出这些年来的委屈。
炎武帝有片刻的愕然,下一瞬咬牙道:「你是在指责朕吗?如若你母后还在世,也要被你如今的桀骜不驯所惊!」
「父皇!」赵乐君心底悲怨翻涌,语气也变得犀利起来,「如果母后还在,只会心寒!她的父亲倾尽举家之力支持您,她的兄长为国为君马革裹尸,姬家满门忠烈,可换来的只有父皇无穷无尽的猜忌,我该庆幸母后不在了,不然不知要经历多少痛彻心扉——?」
「赵乐君!」炎武帝勃然大怒。
对姬家的亏欠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正是因为心中有愧,他才更想要抓出姬家的错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把这亏欠给遮掩,让世人遗忘他的忘恩负义。
赵乐君听见他呼自己的姓名,心中涌起更多的怨怼。
乐君乐君,悦君悦君,母后将所有都给了心爱的男人,可最后却是换得他对她血亲的征讨,欲除之而后快!
父女俩就这么在大殿中争吵了起来,宫人们早已惶恐跪下,恨不能把自己缩到看不见,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把心中怨气都发泄出来的赵乐君反手抹了一下眼角,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而这一下并不能让眼泪停止,反倒越发汹涌,让她以手掩面。
炎武帝在那一声咆哮后也似乎用尽了力气,张大嘴急促呼吸着,在女儿无声的哭泣中,他脸上愤怒的神色一点一点消散,最终被浓浓的疲惫感吞没。
刚才那一声,也让他想起了女儿名字的含义,想起了姬皇后离世前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要自己一定不能叫姊弟俩受了委屈。
可那个时候他已经纳了陈皇后为妃,因为贪恋陈皇后年轻的身体,多留宿在她宫里,之后陈皇后产子,姬家又频频在战场上失利,国土丧失,群臣皆责难姬家,他便顺势而为夺了姬家一半的兵权,只让姬成临带领残兵疲将苦守北地……
陈年旧事不断在脑海里盘旋,让他头痛欲裂,更加不想去分辨对错,他是天下之主,不管是谁都只能臣服!
炎武帝目光沉沉,抬头看向已经擦乾眼泪的长女,在她那酷似姬皇后的面容中有一阵的恍惚,最终闭眼道:「你今日的放肆朕容忍了,但绝无下回。去吧,去看看你弟弟,再好好准备议和一事。还有,朕觉得你与连云还是相配的,希望你莫要辜负他的一片爱慕。」
赵乐君走出大殿时,眼中的泪已乾,不论是悲伤还是愤怒,都已经在炎武帝最后一句话里碎裂、消散。
她脚步没有停留,步履沉稳地去了太子那里。
太子打听到阿姊已经进了宫,正犹豫着要不要到炎武帝跟前,却见她眼眶微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心中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扶住她。
「阿姊,你怎么了?他呵斥你了?」他一脸焦急,声音不自主的拔高了。
赵乐君回握住弟弟的手,朝他粲然一笑,「无事,不过是跟他吵了一架,你近一个月可好?」
太子忙宽慰她,「阿姊安心,弟弟好着呢,昨儿我还用了两大碗饭,吓得宫人都叫我别再用了。」
赵乐君眼神温柔得都能拧出水来,她拉着弟弟坐下,见到案桌上放着新鲜水果,宫里也井井有条,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
「平时用得少,突然增食是会伤了脾胃,谁敢让你海吃。南阳王一事我听魏冲说了,你做得很好。」
太子被突然夸赞,露出腼腆的笑说:「不过是跟在后边推波助澜,大功劳还是上郡的战事,让父皇不敢再起内祸。南阳王好摆平,区区两万兵力的藩王不足为惧,但霍廷就不好说了,他手上有兵力五万,被夺回铁矿之余还平白受了冤屈,恨上陈家不说,怕是要跟其他武将一样有别的心思了。」
武将好不容易跟世家有了抗争的底气,再被打压,炎武帝猜忌亦重,今日一个霍廷,明日还会有许多个霍廷。
「他们有心思就有心思吧。」赵乐君淡淡说了一句。
太子诧异地张大眼,就听到她又说道:「门阀政治使得皇权旁落,才让父皇近十年来拚命提拔寒门武将,想以此抗衡,可依旧无法抑制世家大族对朝廷的渗透,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倒不如彻底乱了!」
去疮需挖去腐肉,如今那些世家就是身体里的一部分烂肉,剜去自然疼,可祖宗基业不能就此被腐蚀到衰败。
赵乐君坚定的话,叫太子眼睛都亮了。
赵乐君回洛城,最紧张的还要属陈皇后,她父亲如今还被关在大牢,姬家又已经收复北地,在朝中声望势必大涨。
她害怕赵乐君即将要对她父亲下手,一直想到炎武帝跟前探探口风,然而自从炎武帝有恙以来,后宫妃子一概不见,叫陈皇后数日来都心惊胆战,就像脖子上悬着柄大刀,生怕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就会落下。
她煎熬了数日,却发现不管是太子还是赵乐君,或者是跟姬家有关系的那些朝臣,都未曾提出过一句有关陈家的事,彷佛他们陈家被人遗忘了。
在陈皇后恍惚度日中,楚弈与胡人使节团已经接近洛城。
赵乐君收到消息,说大约两日后使节团就能到达,炎武帝这几日召见了她几回,跟着刘太尉一众共同商议迎接使节团事宜,父女间都未再提起那日的争吵。
至于炎武帝有意让她嫁给连云一事,赵乐君不作回应,连云亦守着先前对她的承诺,等楚弈回来。
随着使节团到来的时间越近,赵乐君不免有些不安,这夜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此时时节已近端午,天气逐渐变得闷热,赵乐君贪凉,屋里的窗都打开着,徐徐送入屋内的夜风叫她终于感到一丝困意。
赵乐君缓缓闭上眼,突然听到屋内有轻响,啪答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了。
她本不以为意,下一刻却被耳边多出的呼吸声惊得坐起来。
眼前的黑影伸出有力的胳膊将她搂在怀里,幽幽地道:「你回来后怎么就不知道给我送封信?」
熟悉的嗓音传来,属于男人的气息笼罩着她,赵乐君默了片刻,说:「被你的信闹出了阴影。」
她可不想再收到一封写满缠绵字眼,让她不忍卒睹的回信!
第二十四章 胡人使节团进洛城
提起那信,楚弈脸上也有着几分不自然,悻悻地说:「叫人报个信也使得的。」
偏偏她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让他总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回到洛城,见到她那俊美无双的旧情郎,就又动摇了?
楚弈心里患得患失,手臂慢慢收紧。
赵乐君不习惯他这种黏糊劲儿,伸手推了推他,却一点用都没有,那带着夜露的衣裳微微潮湿,身体却滚烫,两者交融在一起贴近着她,有着说不出的缠绵。
「你沉。」她被压得瑟缩了一下。
楚弈鼻端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他一手撑着床缓缓支起身子,幽暗中她眸光似星辰,让人心动。
他又低下头,唇轻轻碰在她眼角,贴着她温暖的肌肤低语,「君君,能亲你吗?」
赵乐君被他问得愕然,以前他总是说亲就亲,前不久还将她压在城墙下亲,什么时候询问过她这种事情,这让她要如何作答?
楚弈的唇已经从她的眼角徘徊到嘴角,她抵在他胸前的手不自觉揪住他的衣襟,但他只是轻轻一碰她红润的唇,就翻身坐了起来。
昏暗中是他急促的呼吸声,赵乐君片刻后才跟着坐起身,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两人曾是夫妻,她当然懂得他此时怎么了,也明白他的克制是遵守着先前的承诺。
赵乐君抿抿唇,理了理被他压乱的长发,问道:「你先赶回来了,胡人的使者呢?南胡是派了谁前来?」
楚弈平复呼吸,将刚才压着她柔软身子时被撩起的旖旎思想抛到脑后,沉声道:「南胡的单于亲自前来,北胡是他们的二王子还有那个三公主,两人是亲兄妹,他们离洛城还有半日路程。」
赵乐君眉尖蹙起,说:「怎么那个三公主还跟着来了?」
「怎么敢不跟,她就是被送来讨好圣上的,要是被北单于知道她违抗命令,连着她王兄也要吃挂落。」楚弈嘲讽道:「北部如今几个王子相争,那二王子就是绑也会把他妹妹给绑过来,估计恨不得五花大绑丢到圣上床上。」
赵乐君闻言一叹,「这么说,那三公主还是有些可怜的。」
这个世道,女子常常被当权的男人当做用来换取利益的工具,出身越高贵,命运越难掌控在自己手中,当年她姑母就是被嫁给了北单于,结果红颜薄命,没几年光景就香消玉殒在政治中。
她现在也面对着这种情况,父皇怕姬家和楚弈再联合,逼她再嫁连云,其实父皇也不是对连云多看重,不过是想用她来巩固连云对他的忠诚,一举两得罢了。
「楚弈……」她喊了他一声,把事情告诉他,「我父皇要给我和连云下旨赐婚。」
楚弈神色一僵,猛然扭头,不过瞬间眼神已经变得狰狞,「你说什么?」
「父皇心里只要皇权。」赵乐君声音有丝丝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想起来就心寒,「连云说,他欠你上郡士兵的性命,可他不悔,他迟早都是要让胡人攻打上郡的,但他也说了会拖延父皇下旨的时间,说要等你回来……」
等他回来,让他陷入两难的局面,想看他怎么挣扎,足见连云对楚弈的怨忿比她想的要多得多。
楚弈呼吸沉重,在她的话语中沉默,旋即嗤的一声笑了,「伪君子,这回不缩王八壳里了!」他骂了一句,又不说话了。
赵乐君也静了片刻,深思熟虑后说:「楚弈,别跟他硬碰硬,如今的局面对你来说是最有利的,没必要再给自己添麻烦。」
「所以要我看着你嫁连云?作梦!」楚弈霍地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道:「老子的女人,轮不到他来染指!」
赵乐君见他暴怒,连忙劝道:「楚弈,你千万别鲁莽行事,一切等胡人议和了再说。以前我和连云定过亲,最后不也是退亲了。」
楚弈闻言只是冷笑,暗暗磨着后牙槽。
她想要用拖字诀,但他不想,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牵扯,那他真是要绿云罩顶了!
就在楚弈愤怒的时候,他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咕噜的打鼓声,不禁一愣。
赵乐君也是一愣,旋即被逗笑了。
胡人离这里有半日路程,他肯定是快马加鞭,中途没有休息一路赶回来的,估计还没有用饭。
在她的笑声中,楚弈一张脸涨红,懊恼地坐下,闷声道:「饿了,有吃的没有?」
人是铁饭是钢,英雄好汉也是吃人间烟火的。
赵乐君说了声有,站起身点了烛火,走到外头去把歇在隔壁的银锦喊醒。
银锦昨日才赶回来,赵乐君体恤她,想让她多休息,就没有叫值夜,结果还是得把人给吵醒。
「公主饿了啊。」银锦迷迷糊糊地揉眼,然后穿好衣服,按着吩咐去厨房。
等到了厨房,她才反应过来,公主要几大碗米,还要不少肉食,这么多吃得下吗?
银锦满心疑惑地拎着两个大食盒回来,进到寝室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多分量,她扫了扫楚弈那体格,心想公主把他当猪喂也没差。
楚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在心里狠狠埋汰了一番,坐下来把吃食扫个精光,赵乐君见他狼吞虎咽的,想起他上回吃撑了,忍不住皱起眉头说:「你别撑着,一会又吐了,还得去把医士喊醒。」
还端着碗的楚弈呆了下,默默放慢吃饭速度。
酒足饭饱后就是倦意袭来,赵乐君在一边煎茶,想着给他去去油腻,等水滚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楚弈就那么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壶,默默放下,灭了火,让银锦去找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地面铺了竹木,又有垫子,应该是冻不着他。
楚弈本来是想歇一会就离开,赶回去跟着胡人一块进城,结果却沉浸在有她的梦境中,在身体传来紧绷的涨疼时一睁眼,发现外头天际已经泛白。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梦里的旖旎还萦绕在心头,他又躺了片刻才坐起来,想着要赶快出城,但他很快发现了身上的不对……
赵乐君是被他喊醒的,她睁着茫然的眼眸看他,就见楚弈窘迫地说:「你这里有没有我的裤子?」
不久后,楚弈铁青着脸,用被褥裹着空荡荡的下身,在炭盆前烤乾裤子。
赵乐君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在边上直想笑,却死死忍着,到底没忍住,双眼一弯,用宽袖掩面笑得肩膀直抖。
楚弈磨了磨牙,朝她丢了一句,「老子是正常男人!」
作春梦怎么了,梦里又不是别人!
哪知这话换来的是她身子更剧烈的抖动,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看好火,要是烧了,一会真没得穿了。」
楚弈咬牙切齿,这女人就会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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