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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雀喜《宫门第一婢》卷一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9-4 10:15
标题: 雀喜《宫门第一婢》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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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宫门第一婢》
作者:雀喜
系列:蓝海E739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9月06日

【内容简介】

秋禾入宫是为了找出害死姑姑的真凶,
哪知真凶还没找到,却先遇见鬼,比她娘还美的鬼!
也是,毕竟对方可是盛宠一时的陈贵妃,怎可能长得丑,
相处后她发现,陈贵妃只是嘴巴毒了些,可鬼心比人心更美,
她身边的宫女个个嫉妒她被掌事姑姑赏识,小小捉弄她也就算了,
竟还联手想陷害她,置她于死地,
幸亏她够机智加上陈贵妃的帮忙,才能惊险脱困,
唯一令她头疼的是,她不过是想保持低调,连扯了两次谎而已,
竟被不学无术的四皇子周文衍给盯上了……


  第一章 女鬼比她娘还美

  秋禾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喊她,可她好不容易才焐暖了手脚睡着,不想醒来,挥了挥手想把耳边的声音打掉。

  正巧一阵阴风扫过,顺着破漏的黄琉璃瓦直灌而入,冰冷的风直往她的脖颈手腕钻,让原本一动也不动的她,发颤的打了一个哆嗦,不情愿的睁开眼。

  刚醒来还有些水气氤氲,等到清醒过来才转动黑亮的双眸。

  秋禾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今日化了雪反倒比前几日还要冷,她不过打了一会儿瞌睡就像是入了寒气,感觉脑子有些沉,呆愣片刻才记起来自己在哪里。

  她被打发来打扫正殿,此刻已经入了夜,皓月当空,可她还在景阳宫的正殿内,像是想起什么,她迅速的冲到门边用力拍打,可正殿的大门从外头落了锁,由里面根本就推不开,秋禾手握成拳不认命的敲打着、叫喊着,却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是早上的那两个宫女,为了给她下马威,不仅为她安排了这样的活,还将她锁在这正殿之内。

  这样冷的日子,若不是她这会醒来,如此不吃不喝在这里冻上一夜,恐怕此后便没有再醒来的机会了。

  秋禾是一个月前进的宫,刚入宫就分到了尚宫局当宫女,她说话伶俐,长得又讨喜,在这批宫女中是最出挑的,也因此私下有人瞧她不顺眼,昨儿为了些许事由,她被掌事姑姑遣到了名为景阳宫实则为冷宫之所。

  想着这,秋禾的目光低垂,不禁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这一切全因她初入宫闱,太容易相信他人,可这一次也足够她铭记于心。

  就在她思索如何出去时,耳边又响起了微弱的呼唤声……对了,就是这个声音把她从睡梦中唤醒的,是谁?是谁在说话?

  秋禾再一次燃起了求生的希望,倔强的一遍又一遍敲打着门板,「我在这,救我,救我出去。」

  「真是可怜,只可惜你便是叫哑了嗓音,也没人敢来这里,你待在这景阳宫内,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那个声音带了些许的慵懒和骄横,但又如圆润珠玉落入玉盘中清丽婉转。

  秋禾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咬紧牙诚挚的道:「你是谁?你在哪里?求求你,救我出去,我会报恩,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帮你。」

  「笑话,就凭你?一个区区的贱婢,能帮本宫什么?本宫问你,你为何在本宫的景阳宫内,还敢靠在本宫最爱的锦凳上打瞌睡,真的是活得不耐烦!」

  秋禾这才惊恐的发觉,这声音不是从门外传进来的,而是从她的身后。

  她缓缓地回过身,原本漆黑的大殿,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层诡异的薄光,而她正对面那张黯淡破旧的宝座上,此刻斜斜地倚着一个盛装打扮的美艳女子,头戴琳琅满目的珠冠,凤眼微挑,有着道不尽的妩媚风情。

  方才的声音就是从她的口中传出来的,此刻她正万般不耐的居高临下,睨着不停眨眼睛的秋禾,就像在看着一个痴傻之人一般。「这贱婢,霸占本宫主殿,如今见着本宫竟还敢不行礼,你是有几颗脑袋够掉的!」

  秋木保持微笑,怕自己是没睡醒还在作梦。

  袖子下的手指用力的拧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发觉疼得直抽冷气,她这才悲摧的发现自己不是在作梦,好像真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秋禾在进宫之前是在乡野田埂间长大的,从小就听着一些神鬼杂趣之事,胆子倒是比一般女子要大一些。

  之前倒也听人说过宫内怨气重,常有孤魂野鬼,却从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回真让她撞见了活生生的女鬼!

  秋禾咬了咬下唇,瞧着这位女鬼不是很好说话,她有些欲哭无泪,娘亲和姑姑都教过她待人处事之道,可从未教她遇了鬼该如何。

  这次的起因皆是那两个宫女,若是让她活着出去,明日定不会放过她们!

  大约是看秋禾坐着不说话也不疯叫,反倒引起了女鬼的兴趣。

  只见那风华绝代的美人一眨眼就从宝座上移到了秋禾的眼前,一时之间一人一鬼四目相对,秋禾这才回过神咽了咽口水。

  现在她该尖叫还是转身就跑,又或者是敲晕自己?

  离得近了秋禾才发觉,这个鬼与以前听闻的市井故事中的女鬼完全不同,她竟然像是真的人一般,没有可怖的脸,就连她白皙的肌肤和发间盘绕的璀璨珠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秋禾敢肯定,她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比她娘还要美!

  原本脾气暴躁的女鬼,见秋禾痴迷呆滞的看着自己的脸,忍不住娇哼一声,「你这贱婢为何这般看着本宫?难道真是吓傻了不成?」

  秋禾眨了眨大眼睛,眼珠子一转,下意识的舔了舔她的小虎牙,真心实意回道:「是奴婢头次见到像娘娘这般国色天香之人,忍不住就看傻了眼,能够一睹娘娘尊荣,奴婢死而无憾!」

  她已经不记得以这样魂魄的状态在这景阳宫中待了多少年月了,期间也不是没撞见过闯进来的宫人,却是第一次遇上不怕她、没被吓死的人,而且还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马屁,让她一时之间愣了一下,过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像她的相貌一般嚣张,顺着阴风带着满屋的呜咽,似笑似泣一阵阵的往秋禾的耳朵里钻,避无可避。

  秋禾觉得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应已顺着漏缝传遍了整个景阳宫,这么一想,她不禁有些兴奋,最好害她落得如此境地的人也都各个无法安眠。

  还不等秋禾兴奋太久,眼前的女鬼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古怪,轻描淡写的冷哼道:「好一个国色天香,本宫还当这世间只有男子惯会口蜜腹剑,没想到你一个小女娃也生了一张巧嘴。」

  秋禾闻言吓得手心都在冒冷汗。口蜜腹剑?巧嘴?这到底是讽刺她还是夸她马屁拍的好?她能否逃过一劫?

  下一刻秋禾就感觉到有一股无名的压力擒着她的脖颈,一点点的掐紧,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身子被某股力量提着离开了地面,她手足无措的挣扎着,脸色也一点点变得惨白。

  意识在一丝丝的溜走,瞳孔睁大,眼角不自觉的有泪水涌出,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母亲病榻上的样子,以及姑姑轻柔抚摸着她的脑袋,喊她阿禾……

  难道她就要这样死了吗?

  不!她还不能死!她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原本冷眼看着秋禾挣扎、小脸开始发红到变白的女鬼,神色慢慢地沉了下来。

  就在秋禾觉得自己马上要窒息去见阎王的时候,禁锢着她脖颈的那股力量突然没了,她猛地摔在地上,合着眼小口急促地喘息着刺骨的空气。

  「真是有趣,本宫还是头次在活人的身上感觉到如此浓烈的怨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你恨谁?」

  秋禾吃力的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觉得眼前的女鬼正在慢慢地变得透明,她下意识的看着女鬼的方向,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缓缓地问道:「那娘娘又在恨谁?」

  看穿戴言行,即便成了女鬼仍然颐指气使的姿态,生前绝非一个普通的妃子。

  据说,只有人在死后怨念久聚才会结成怨灵,化身鬼魂待在某处不肯离去,那她又是为何会在这景阳宫中,久久不肯去投胎呢?

  没有得到回应,秋禾看到女鬼望着窗外失神,而她的双眼也慢慢地合上……

  天光破晓,清晨的阳光才透过薄云,一个圆脸的宫女就拉着另一个蓝衣宫女不顾料峭的寒意,抖着手打开了铜锁。

  沉重的大殿之门被推开,就看到一个身穿暗红色袄裙的小人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旁边还有歪倒的桌椅。

  蓝衣宫女马上害怕了起来,声音都在发颤,「燕、燕儿姊姊,她是不是死了?我子时听到有人在哭,是不是她在哭?我好怕啊!我们还是快走,去告诉方姑姑吧。」

  叫燕儿的宫女咬牙心一横,用力的拧了蓝衣宫女的手臂,「不许乱叫,你还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把她关在这里吗!现在去找方姑姑,免不了挨一顿手板子,不如我们把她搬到院子里去,就当她是自己摔的。」

  被燕儿这么怒斥,加上害怕挨皮子,蓝衣宫女没办法,只得跟着她往里走。

  燕儿先一步蹲下去探了探秋禾的鼻息,却感觉不到一丝气息,她怔怔的回头,嘴唇发白道:「没气了。」

  她不过是想吓一吓秋禾,可谁知道她这么不禁吓,如今这种结果,她没有办法挽救,只能将秋木赶紧搬出去,绝对不能留在大殿中。

  可她们的手刚刚触碰到秋禾的衣服,原本已经没了气息的人,突然手指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手掌撑着地面缓缓地坐了起来。

  秋禾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们俩,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彷佛空气凝固的瞬间,她突得咧嘴一笑,「你们也来陪我了。」

  声音空洞又沙哑,还带着丝丝的阴寒之气,就像是个毫无生气的死人正在呼唤着人们陪她。

  饶是再胆大的燕儿此刻也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浑身发颤,不停地往后挪。

  而蓝衣宫女再也受不了的尖叫出声,眼珠猛地瞪大,连滚带爬的疯跑出去,「救我……救我……女鬼索命了!」

  燕儿则是颤抖着指着秋禾的身后,彷佛那后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吓得她整个人都失禁在地上抽搐,「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陈贵妃,是陈贵妃的冤魂回来索命了!救命……救命啊,放过我、放过我……」

  等到蓝衣宫女疯魔的跑出去、燕儿彻底的抽搐着晕厥过去,秋禾才转了转眼珠子,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整个人灵动自然,哪里还有方才宛若死人的样子。

  听到燕儿喊着陈贵妃,秋禾双手才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刺痛处,这在在清楚的告诉她,昨夜的那些经历不是梦!

  她怔怔地回头看向那破旧黯淡的宝座,此刻上面空无一人。

  陈贵妃是谁?

  「有鬼,有鬼!不是我将你关在殿内的,不要杀我,不是我,是她,是陈贵妃……是陈贵妃的冤魂出来索命了……」

  秋禾在院中扫雪,就听到燕儿疯疯癫癫的又从关着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

  那日她假意屏息装死,这两个宫女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再加上大殿之内阴气太重,果然如她所料的被吓着了。

  原本她只是打算小惩大诫一下,却没想到她们两人的胆子有够小,如此的不禁吓,结果都疯了。

  两个宫女疯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惊动了景阳宫内的掌事方姑姑。

  起初方姑姑还疑心过她,可秋禾一脸害怕的小声哭诉着,她是如何被燕儿锁在殿内,昏迷了一夜的事。

  再加上她们口中喊着陈贵妃的名号,方姑姑便不再追问,直接将她们关了起来,便再无人敢去怀疑这其中的真假。

  院子里的宫女们都伸长了脖子去看燕儿。

  方姑姑阴沉着脸从里间出来,剜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声音不怒而威,「你们还愣在这做什么,还让这等疯人在这妖言惑众,赶紧给我捂了嘴拖下去。」

  马上几个瘦弱的小太监就扑上前,用一块白布捂着燕儿的口鼻,等到她没了挣扎才拖着从后殿出去,而自始至终秋禾的目光就一直盯在方姑姑身上,并未在意燕儿的去向。

  「今日姑姑我就给你们提个醒,主子贵人们最是不喜这等鬼怪之说,只要你们身处在这宫墙之内一日,就得管好你们的嘴,小心自个儿的命。若是被我听见谁再在背后提起这事,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这两个丫头便是你们的下场!」

  「奴婢谨遵姑姑教诲。」

  方姑姑满意地拢了拢袖子,转身要回屋里,只是抬脚之前古怪地朝着秋禾的方向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伸手朝她招了招,还没说什么,就看到秋禾煞白着无措的脸,跌跌撞撞的站在她跟前。

  这次的事,她这几日翻来覆去的还是觉得有些蹊跷,总觉得不会这么巧合,可每回对上秋禾的脸,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宫女,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藉着她的手来教训欺负她的人。

  这会儿板着的脸就柔和了一些,原本要训斥的话就吞了回去。「你是叫秋禾吧,刚来的时候我事务繁忙,没顾得上见你,这几日可还习惯?」

  秋禾仰着头睁着诚挚的双眼,满是激动的道:「多谢姑姑关怀,奴婢样样都习惯,慧姊姊也很是照顾奴婢。」

  方姑姑点了点头,「景阳宫虽说不比尚宫局有体面,但在这里做事也得用心,行了,去干活吧。」

  秋禾急忙言辞恳切的表忠心,还情不自禁的举手发誓,一副恨不得肝脑涂地的样子,让方姑姑更加的放心,原本她瞧见秋禾的好相貌,又知道她是尚宫局犯了错过来的,很是警戒着她。

  待瞧见了人,才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丫头,所谓的犯错大约也是太过老实被人挤对了,再加上她与尚宫局那帮眼高于顶的人一向不对盘,这会儿看秋禾就更加的顺眼了。

  等到方姑姑走后,秋禾的手才收回袖子里,微微的收紧又松开,嘴唇轻抿,露了个浅笑。

  这几日里,秋禾大致弄清楚了景阳宫的现状。

  景阳宫虽处东六宫,但因为二十几年前出了些许事由,便被当做是不吉利之地,再没有妃嫔肯入住,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好在前些年皇上瞧着闲置浪费,便将后殿改成了藏书阁,但仍是冷清之所,倒成了各处犯错的小宫女的收容所。

  秋禾想着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正殿,这几日出了太阳,黄琉璃瓦上的积雪初融,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皇上虽然把后殿和偏殿都改成了藏书阁,唯独这正殿,一丝一毫都未曾触碰,又是为了谁?

  看到秋禾仰着头在发呆,身边的高个子宫女就走近推了推她的扫帚,「秋禾,想什么?该不是真的冻傻了吧?」

  秋禾见这会四下无人,便低垂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装作害怕的样子,拉着身边宫女的衣袖到了一边,「慧姊姊,姑姑方才的样子可真是吓人,为何燕儿每回都提到这陈贵妃,难不成她先前便是这景阳宫的主子?」

  慧儿已经在这待了一年多,她先前是先太后宫里的宫女,今年已经二十,再过几年便到了出宫的年纪,遂不似其他宫女般绞尽脑汁的想离开这里,只想在景阳宫本分的混到年岁好出宫嫁人。

  秋禾那日醒来后,就被分到了和慧儿一间屋子,平日里关于宫内的事情都是从慧儿的口中得知的。

  慧儿用力地拍了她的后脑杓一下,紧张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瞧见才低声说:「吓死我了,你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姑姑不许有人提起这三个字,这在景阳宫可是个忌讳。除了我,你可不许再对其他人提起。」

  瞧秋禾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让慧儿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我不是吓唬你,你以为方才那两人为何会被拖走?还不是因为触犯了宫中的忌讳,不过我也不知为何,我进宫那会景阳宫便已经是个冷宫了……」

  还没等她说完话,一阵阴风突地从回廊席卷着扫过,冷得秋禾下意识的裹紧了袄子,眼神有些迷离的望着殿门。

  从那日起,秋禾便再未遇上过那个女鬼,但她可以肯定,那一晚绝对不是她的幻想,那个国色天香的女鬼真的存在。

  只是那女鬼到底是不是陈贵妃,这个景阳宫又有些什么秘密,都还是个谜。

  「可燕儿她们去了哪儿?」

  慧儿望着那两个宫女被拖走的方向微微出神,声音里是秋禾从未听过的寂寥,「还能去哪?内务府总会给犯错的人安排个好去处。

  「秋禾你要记住,在这宫内什么都不缺,尤其是我们这样低贱的宫人,命如草芥,我们能做的,便是认命。」慧儿的声音被吹过的风打散,慢慢地模糊在风中。

  第二章 晒书突然下雨

  「趁着这几日天气好,赶紧把这一叠佛经抱去晒晒,检查书页有无破损,再过几日便是皇太后礼佛的日子,若是出了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几日放晴,方姑姑一大早便招呼着景阳宫上下,将书架上的佛经一本本搬到院子里曝晒。

  当今圣上二十岁登基,如今已在位二十五载,国泰民安边陲安定,京中佛寺众多,皇上更是每年都要亲自去宝华殿拈香引礼。

  而后宫中除了皇上,常常翻看经书的便是皇太后与皇后,皇太后更是每年的二月亲自抄写经书,供奉到佛前,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宫内一桩大事。

  皇上和皇太后都诚心礼佛,后宫其他主子们自然也要仿效,故而每年的这个时候,宫内各处的藏书阁都会开放佛经借阅,以供后宫其他主子们的使用。

  巧的是,这景阳宫后殿的藏书阁内最多的便是佛经典籍,使得平日冷清的景阳宫也热闹了起来。

  景阳宫看着不小,却只有宫女七人,太监五人,往日没有正事扫扫地,倒把这一个个都给惯得懒散了,不过是搬了几趟书,便各个满嘴的抱怨。

  秋禾已经适应了景阳宫的生活,她手脚俐落、做事本分,长得好看却进退有度,在景阳宫这种冷宫般的地方,倒是出奇的有人缘,就连挑剔的方姑姑对着她也是满意的。

  刚把书都搬到院中理好书页,太阳便缓缓升起,秋禾刚刚活动了手脚,这会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原本方姑姑在旁边监督着,所有人都卖力得很,等到正午时分,方姑姑有事去内务府,让殿门外的小太监小喜子仔细看着他们,便人人都心思活泛了。

  「秋禾,喜公公与你关系最好了,这样好的天气,我想去把被褥给晒了,一会姑姑回来,你可得赶紧来给我报个信。」

  「秋禾,我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你也帮我看着会儿,我去如厕便回来。」

  喜公公是景阳宫的轮值太监,他与这些宫女不同,还有机会能去主子面前伺候,可惜不识字,碰巧知道秋禾识字,秋禾又脾气好的耐心教他,一来二往的,两人便以兄妹相称,宫女们背地里都笑话秋禾找了个没根的做兄长,真是天大的笑话。

  等到身边的人都藉口溜走了,慧儿才冷笑一声,丢了手里的拂尘,「呸!还不是想趁着姑姑不在去打个盹。我都与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帮她们做这么多事,她们可没人会念着你半点好,你还当她们真的与你交好吗?一旦到了姑姑面前,没人会提起你半句,只会心里说你蠢!」

  秋禾手中的拂尘轻拍,吸进了些许粉尘,不舒服的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喷嚏,听到慧儿说她蠢却一点也不生气,还弯着眼露了个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看来,慧姊姊也觉得秋禾蠢笨了。」秋禾俏皮的说了一句,一边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云朵。

  慧儿讪讪的放下拂尘,「我可没这么说。好了,你也别这么仔细了,你真当那些娘娘们会看这些书不成,都是为了做做样子好让皇上和皇太后高兴,还不是如何送去又如何的端回来。」

  自觉已经教育过秋禾了,慧儿打了个哈欠,「昨夜做针线做的晚了些,这会若不是为了陪你,我早就走了,不与你说了,我去廊下坐着补个觉,一会姑姑回来记着喊我。」

  秋禾闻言便放下手里的拂尘,听话的蹲坐在慧儿身边,慧儿瞧着是提点她,可实际上做的事情却与那些人都一样,只是瞧不起与利用藏在话语之下,她不禁又看了看天空。

  慧儿之前说的或许是真的,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她们这般低贱的宫人,不只是主子没有将你当做人,就连这些下等人亦是如此,在这深宫之中根本就没有真心,只有利益,她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稍有不慎,便会被挫骨扬灰,这便是她们的命。

  可她偏不信命!

  娘亲说,云自东北起,必有风和雨。

  瞧,东风这不就来了。

  方姑姑从内务府领完这个月景阳宫所需的用度,刚出了殿门便发觉有一滴水珠砸在她的鼻尖,起初她还以为是屋檐融化的雪水,微微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想着出来的时间长了,不知宫里那帮家伙是否偷懒,就快步的往景阳宫走去,结果还没走到宫门前,雨滴突地发疯似的往下落,她抬头望去,天空哪里还有一丝明媚的影子,只见乌云密布,雨水顺着云层往下倾泻。

  糟了!书!

  方姑姑只觉得额头青筋暴起,心乱如麻,怎么会突然就下起雨来,这满院还晒着御书呢!

  等看到宫门口连小喜子的人影都没有,方姑姑顿时脸色煞白,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门槛,整个人就往前直直摔去,倒是身边的小太监机灵,及时扶住了她笨重的身子。

  方姑姑只觉得天旋地转,若真是出了事,她这条老命就得搭进去了,还不如栽个大跟头,浑身是伤的去领罪,没准儿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由小太监扶着,不顾雨水,跌跌撞撞的往后殿跑去,结果想像中糟糕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雨幕中,秋禾用衣服包住了经书,这般冷雨下不顾自己淋得湿透,抱着怀中的书来回的搬着,身边小喜子正学着她的样子跑,而除了他们两个,其他的宫人一个未见。

  最后一趟搬完,秋禾正打算把案桌也给收起来,身前就有道阴影笼罩住她,抬头看去,这才慌张的行礼,「奴婢见过姑姑。」

  方姑姑此刻宛如劫后余生,眼前这个小丫头便是怎么瞧都顺眼,「起来说话,这么多书都是你与小喜子搬的?」

  秋禾不安的跪下,用力的磕个头,「奴婢擅作主张搬动了御书,姑姑若是怪便怪奴婢吧,都是奴婢的主意,与喜公公无关,还请姑姑责罚。」

  方姑姑赶紧让她站起来,「我怎么会责罚你呢,突然下起大雨御书必定会被淋湿,若不是你与小喜子及时搬书,此刻只怕我们整个景阳宫都大难临头了!好孩子,告诉我,你是怎么会突然想到搬书的?」

  秋禾见她真的不责怪自己,这才局促的扯了扯衣袖回道:「方才奴婢在拂尘,摸着书面有些湿潮,像是有水雾,正巧喜公公路过告诉奴婢,大约是快下雨了,奴婢想着就算只有一点可能会下雨,也不能叫御书淋湿,这才擅作主张将书尽数搬回,没想到真的如喜公公所言下雨了呢。」

  她说到最后,眼睛有些发亮,好似真的在庆幸一般,看得方姑姑也跟着松了口气,看来真是运道好,菩萨保佑!

  方姑姑正打算好好的夸奖他们俩,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后头传来,回头看去,就见方才一直不见踪影的宫女们,这会已经齐刷刷的站在了眼前。

  「姑姑您回来了。」

  方姑姑眯了眯眼,她方才一路赶来的担惊受怕,这会终于找到出气的地方了。「若是我再不回来,怕是这景阳宫走了水,你们也都安枕无忧的睡觉吧,怎么,如今御书都收完了,你们这是终于睡醒了是吗?」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比最重的责罚还要吓人,她的话刚落下,所有人就齐刷刷的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浑身发颤着磕头认罪,「姑姑饶命、姑姑饶命!」

  此刻是多说多错,除了求饶,其余的不敢再多说一句。

  其实方才秋禾去喊过她们,说是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但方才天气好,根本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她们以为她没事找事,仍兀自躲在殿内说话偷懒,可没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真的下雨了,她们如今的心中只剩下悔恨和恐惧。

  秋禾的反应比她们还要快一些,这会儿安安静静的跪在一边,低垂着脑袋,看不出一丝喜怒。

  「带下去,一人手板子二十,罚一日饭!」

  「姑姑饶命、姑姑饶命!」一时之间整个景阳宫内只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也跪着的秋禾此刻看着远远被拖下去的宫女们,被身边的小喜子拉了拉袖子。

  方姑姑挥了挥手,「秋禾,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怕是早晚会在这上头栽跟头。」

  秋禾只是磕头也不求情,瘦弱的背脊挺直,何止是早晚,她早就已经栽倒后又爬起来了。

  她从小在乡野长大,偶尔跟着娘亲去采茶在田埂间嬉闹,碰上雷雨天气之前,娘亲便会指着天空与她说些流传的民间俗语,「云自东北起,必有风和雨」便是她儿时常听见的话。

  故而从昨日她瞧见东边来的云,便知道这几日要落雨了,她一直在等,晌午时风终于来了。

  原本她在等着看她们的笑话,可事到临头,她还是转身一间间屋子的敲门去喊醒了她们,但可悲的是,并未有一人信了她的话,还怪她多事。

  「一个贱婢还妄想怜悯他人,这哪里是心肠软,根本是愚而不知。」

  秋禾僵硬着背脊,她听见那个熟悉又缥缈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一声声的嘲弄直往她耳里钻。

  四下看去,空无一人,她,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吗?

  待所有人都挨了板子,再对着秋禾时,态度就变了,她们忘了秋禾下雨前的提醒,更想不起之前替她们大行方便的时候,如今心中对她只有怨念,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方姑姑对秋禾越发的器重,她们的妒忌也就越深,就连同屋子的慧儿也不爱搭理秋禾了,但她反倒觉得自在。

  这么几日下来,所有人都发觉秋禾好像变了,可具体哪里变了,她们又说不上来。

  好像是话少了,笑容也淡了,整个人变得内敛,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原先是什么样子。

  「秋禾,你将这些佛经送去长春宫贤妃娘娘那,你头回办差,仔细路上别冲撞了贵人。」方姑姑小心的将木托盘交到秋禾的手上,又差了个小宫女领着她,左右交代了几遍才让她出景阳宫门。

  小宫女叫彩珠,今年十六比秋禾要年长一岁,已经在宫内待了两年,她原先伺候小公主,自小公主夭折后,她便落到了景阳宫,小脸圆圆的,说话讨喜,人缘很好。

  两人脚步快出了昌祺门一路往东小长街走,彩珠年纪小藏不住心事,一路拉着秋禾说话,没多久就路过了北五所,这边原先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后来皇子们搬去了西五所,这边就被改成了尚宫局。

  「秋禾,听说你是尚宫局出来的,她们都说尚宫局的姑姑很严厉,是不是咱们这里轻松自在的多?」秋禾来之前方姑姑很是器重彩珠,如今却是万事都以秋禾为先,她心中早就看秋禾不顺眼了,这会故意拿话刺她。

  秋禾隔着宫门看了一眼她之前待过的地方,抿唇笑了笑,「是很严厉,但司膳司每日都有新做的糕点,只要你做的好,姑姑倒也宽容。」

  到底年纪还小,一想到新做的糕点,彩珠的眼睛都亮了,不禁咽了咽口水,毕竟他们在景阳宫一个月都见不着一块糕点。

  「你是被罚到景阳宫来的,可我瞧你做事能干得很,长得好看也得方姑姑喜欢,即便是在尚宫局也一定挑不出错来,怎么就……」

  秋禾眨了眨眼睛,「谁与你说我是犯了错被罚的?我未曾做过之事,何来的错?」说完加快了脚步路过尚宫局大门,往御花园边的小路走去。

  彩珠被甩下,赶紧又追了上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真是装清高,犯了错还不让人说。

  结果秋禾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她,侧头看去,是两个身穿绿色宫服的宫女,梳着一样的整齐发髻,手里也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五色的糕点,高些的那个叫水月,皮肤白皙年纪小些的叫夏绿。

  秋禾脸色轻变,端着木盘的手微微用力,原本不想搭理她们,就见两个宫女已经到了跟前拦住她的去路。

  夏绿睁着圆圆的眼睛,满是激动的看着她,「秋禾姊姊,真的是你,我听说景阳宫凄苦冷清,你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旁边的水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夏绿你离这等人远些,别沾了穷酸的晦气,不吉利。」

  夏绿赶紧拉了拉水月的手腕,「水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秋禾姊姊待我们极好,即便是姊姊去了景阳宫,我也从未忘记过姊姊……哦对了,这是昨日我糕点做得好,姑姑赏的,一直没舍得吃,正巧碰上姊姊,姊姊可一定要收下。」

  水月眼睛都气红了,嘴巴一撇,「好啊,昨儿我让你分我一半你都不肯,今日竟然都要给她,我再也不理你了。」

  秋禾冷眼旁观着,静静地听着她们两人说话,等到彩珠跟上来才冷淡的开口,「说完了吗?若是没有别的事,抱歉,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们闲聊。」

  说完就径直朝前走去,而那夏绿还一直维持着伸长手的动作,路过她身边的彩珠看了好几眼,最终还是跟着秋禾快步而去。

  水月看着她们走远,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糕点,「我都与你说了,她根本就不想理睬我们,你还上赶着去找没脸,像她那样的人啊,哪配得上这样的好东西!」

  夏绿的笑容还僵持在脸上,抽了抽嘴角,勉强的嗯了一声,手指拽着衣袖不停的抠,为何她去了景阳宫还能过得这么好?即便是穿着简单的衣服却比之前她们见过的贵人们还要耀眼,她们之间仍然有无法跨越的鸿沟。

  另一头,彩珠快步的跟上秋禾,「秋禾,她们是谁啊?那么好看的糕点你都不要吗?太可惜了吧。」

  秋禾停顿了脚步,侧头弯着眼笑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可惜吗?你若是喜欢,我便替你去要来,不过,有些东西瞧着是好看,可真的入了口就不一定了。」

  彩珠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怵,马上有了不好的联想,待回过神来,秋禾已经走出好远,她嘟了嘟嘴暗忖:不吃就不吃,这么吓唬人做什么!

  两人从御花园旁的小路往前走,秋禾的脚步就放慢下来,一双眼四下的看,像是要找些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这一次反倒是彩珠在催她了。

  阿禾,御花园的冬日有黄梅,走近了便能闻到暗香,美极了,若是有机会我定要摘一枝与你瞧瞧。

  阿禾,我最喜欢的便是在御景亭的高处赏花赏景,真希望这亭子再高些,我便能望尽京城,瞧见你与娘亲。

  「秋禾,你快些呀,一会回去的晚了,午膳又落不下什么好吃的,这个季节便是御花园的花草也都是枯的,有什么好瞧的,等到立春过后百花齐放我再偷偷带你来看。」

  秋禾慢慢地停了下来,眼神有些飘忽,这便是御花园了,正是姑姑信中常常提起的地方,可如今她却不在了……

  第三章 娘娘是只纸老虎

  就在秋禾思绪万千之时,一个藤球从上而下直直地砸中了她的脑袋,而后一路滚进了旁边的小水潭中,就听见从上方传来一个慵懒低沉的声音,「底下何人,我的球呢?」

  她下意识的捂着脑袋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眼底泛着水气,朦胧间她看到穿着一身华服的俊美男子,在看到她的脸时微微一愣,颇有些惊艳之意,再对上她的目光后挑了挑桃花眼。

  男子低声轻笑道:「哪儿来的小丫头,如此娇气,这样便哭了?」

  秋禾本就因为思念亲人情绪有些低落,再加上平白无故被砸了一下脑袋,一时觉得委屈便红了眼,闻言摸了摸眼眶才发现他说的是真的。

  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因为是孤儿寡母,得要泼辣些才能镇得住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故而她算得上村子里的小霸王,平日爬树下地别人都笑话她是假小子,长这么大倒是从未被人说过一句娇气,还是这般调笑的口吻说的。

  一时怒气上涌,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为了进宫她隐忍伪装,她还以为在这后宫近两个月早已磨平了她的尖锐个性,这会才发觉,她不过是将那部分的真性情埋在心底,不知何时会喷涌而出。

  她迅速地跪下,低垂下脑袋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浑身微微发颤,一副惊慌无措的样子,「奴婢见过主子,求主子恕罪,球、球不见了……」

  一旁的彩珠也没想到会出这种岔子,这会也赶紧跪下,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怕秋禾惹恼了这位主子连累自己,跪的时候故意跪得离她远远的。

  秋禾确实是在发颤,可却不是害怕,而是因为羞愤,依着她以前在家中的脾气,被人如此轻视,早就带着小跟班抄家伙打上门去了,可现在是在宫中,能在御花园嬉闹的,必定是她招惹不起的龙子凤孙。

  「行了起来吧,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动不动下跪请罪,球是我丢的,又没让你们赔,小冬子,记得一会让内务府再送几个新的来。」

  一声小太监尖细的声音随即应道。

  秋禾紧紧拽着的手指松了松,好在不是个难缠的主,不过脑袋还是更低了一些,「多谢主子开恩,主子若是无别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上头那人懒洋洋的抬了眼,挥了挥手,「去吧。」

  秋禾刚端着放下的托盘起来,正准备要走,结果又听到他低沉撩人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等。」

  秋禾抓着托盘边沿的指节有些泛白,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福了福身子继续低头跪下,「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秋禾下意识拿袖口盖住了托盘上头的御书,低垂着脑袋,面不改色的朗声道:「奴婢是司衣司的宫女。」

  上头的男子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

  秋禾怕他还有别的罗嗦事,行了个礼就端着东西快步离开,一旁的彩珠也快速跟上,秋禾临要跨过门槛时忍不住回头望去。

  这会目光澄澈,一眼便瞧见了亭上的那人,披着招摇的毛领大氅,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散漫恣意,那双桃花眼在温煦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熠熠生辉。

  瞧着倒不像是个皇亲贵胄,反倒像个登徒子,秋禾抿唇一笑,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竟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秋禾,你瞧见了吗?方才那人,我寻思着像是四皇子……」等到走出御花园的地界,彩珠才敢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兴奋的道。

  秋禾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若是四皇子周文衍,做出这般的事也不算出格,倒是合情合理。

  彩珠见她不感兴趣,还以为她不知道四皇子的名头,瞧着这会路上都没人,便如倒豆子似的继续在她耳边说着。

  「据说四皇子脾气不好,动不动便打骂奴才,他的宫内常有被打伤的宫人被抬出来。而且风流得很,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敢沾染,但谁让他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嫡子呢,如今的钟皇后倒是待他比三皇子还要好,皇后娘娘贤仁宽厚,不愧是本朝女子的典范。」

  秋禾眼前浮现出那双幽黑的眼眸,果真是登徒浪子,名不虚传,好在她机灵随口说了司衣司。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即便他再荒唐无度,到底是皇子,与她这样的宫女断不会有什么瓜葛。

  彩珠说得口都干了,秋禾也不接话,见状便撇了撇嘴没了说话的兴致。

  往前走到西六宫的地界,来往的宫人才多了起来,这一路上走来,秋禾都在观察四周,像是要将这条路刻在脑中一般。

  没多久,她们便到了长春宫门外。

  门口的太监眼高于顶的瞧了她们一眼,问清了来历,丢下一句等着,便进去通传。

  正午的太阳探出云层,她们两人站在没有遮蔽之处任由日头烘晒,不一会秋禾就感觉方才砸到的地方有些发烫。

  她挺直着背脊目光绕过长春门往内瞧,也不知今日有没有机会见贤妃一面,听说贤妃娘娘是个极为慈善之人,又等了约莫一刻钟,里头才出来个年长的宫女。

  「奴婢是景阳宫的宫女,来给贤妃娘娘送御书。」

  宫女圆脸看着好说话的样子,冲着秋禾她们笑了笑,「那可赶巧,娘娘方才还在说道今年佛经怎么还没送来,辛苦两位妹妹跑这一趟。娘娘这会正在用膳,书给我就是。」

  听这语气便没有要让她们进去的意思,秋禾便识趣的将东西交给她,行了个礼拉着彩珠就出来了。

  「都说贤妃娘娘是宫内的活菩萨,待我们这些宫人极好,若是碰上娘娘得空没准儿还会召见咱们,赏个点心什么的,早知道就早些来了。」

  秋禾嗯了一声,回头望着琉璃黄瓦,轻轻咬唇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下回再能到长春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平常午膳的时辰,彩珠说要带她走近路,便绕着长春宫往北面走,越走越是冷清,等到拐过墙角之后,秋禾便停住脚步,只觉得心头一紧,有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道宫门上。

  「秋禾,你怎么又停下了?一会回去的晚了,姑姑怪罪可都赖你。」

  「彩珠,这是哪儿?怎么觉得与咱们的景阳宫有些相似。」

  「果真乡野出身的就是没见识,这是储秀宫,你可瞧仔细了,与景阳宫哪里相似了……」

  彩珠好似还笑话了她些什么,可秋禾的耳朵里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里便是储秀宫了吗?脚步下意识的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就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彩珠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与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搭理我?走了走了,别瞧了,一会若是里头的宫人出来,还免不得挨一顿责骂。」

  秋禾慢慢回过神来,好似这会眼前的东西才清晰起来,忆起自己身在何处,她掩下眼底的波澜,快步的离开了此处,不再回头。

  直到回到景阳宫的一路她都未曾再停留,只是除了见着方姑姑回了话,之后便一直一言不发的在后殿整理藏书。自从那次及时收书后,她便不再干清扫的粗活,而是被方姑姑派到后殿,为此还让其他宫女好一阵眼红。

  一直等到宫内各处都点上烛火,她才关上后殿的大门,坐在廊下吹着夜风,思绪万千。

  今日一行对她的打击有些大,进宫之前她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近两个月来不论是人还是事,都让她一次次的体验到,她若一直只是一个宫女,在这宫内不论做任何事都会举步维艰。

  若是在原先的尚宫局,她还能有机会接触到各宫妃嫔甚至是皇上,可如今在这堪比冷宫之处,连离开这道宫门都很艰难,何况想从中得到消息。

  一时想得入了神,何时身边慢慢地发着微弱的萤光也未曾注意,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这贱婢倒是有趣,本宫在这后宫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般矛盾的人。说是愚不可及,你又知道如何不让自己吃亏,还能借别人之手屡次惩戒他人;说你有手段吧,却又心软得很,你足以让那些宫女死上百回,偏偏妇人之仁,本宫倒是看不透你到底想要什么。」

  秋禾自从知道这位娘娘一直都在宫中,做什么都瞒不过她之后,便淡定许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女鬼瞧着凶狠的样子,实际却是个纸老虎,并没有害人之意。

  舔了舔小虎牙,嘿嘿的露齿一笑,「奴婢这样粗俗之人,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那么贵妃娘娘您呢?」

  女鬼像是瞧出她在套话,冷哼了一声,对她那句贵妃娘娘避而不谈,「本宫却瞧着不尽然,以你的样貌姿色,若真是为了荣华富贵,又怎么会甘心在这做个人下人,不如本宫帮帮你,助你一步登天。」

  秋禾害羞的傻笑了下,「多谢娘娘的美意,奴婢志向虽远,却不足登天,倒是娘娘有什么心愿,若是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尽管差遣,为了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贱婢果真是贱婢,真是不识好歹!本宫倒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着便像来的时候一般,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秋禾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方才那女鬼说得对也不对,她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却也不是赶尽杀绝之辈,只要她们莫触及她的底线,她也懒得浪费功夫脏了手脚。

  她既不想做什么人上人也没想过要一步登天,她只想弄清真相,待大仇得报后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西五所内,周文衍把玩着手中的玉坠子,外头小冬子小跑进屋,就看到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正在四皇子身边谄媚的讨好,立刻过去一脸嫌弃的将人撵出屋。

  周文衍根本不在意这些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挑了挑眉,「去过司衣司了?可将那伤药送过去了?」

  说到这小冬子就有些为难了,「四爷,真是奇怪了,奴才仔细的将司衣司的宫女都喊出来瞧过,没一个对得上的,而且我问了掌事姑姑,今日没有给哪位主子送过东西。」私下,他为表亲近,都喊主子四爷。

  周文衍原本神色慵懒的听着,这会将手中新得的玉坠子往桌上一丢,就听清脆的啪嗒一声,小冬子心都疼了,那可是上好的玉啊!

  「没这个人?」周文衍像是想起什么,嘴角露了个笑,「难怪那会她将手中的东西遮了遮,当时倒是未曾留意,没想到在这等着我,这倒是有些意思。」

  小冬子一听,额头的汗都滴了下来,心里还在嘀咕,这是哪位神仙,敢惹了这位爷不高兴。

  便闻周文衍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道:「我还当是个楚楚可怜的小美人,不料,倒遇上了个小骗子,这丫头可别让我逮着她……」

  而远在景阳宫的秋禾睡下之前,照着铜镜摸了摸中午被藤球砸到的地方,啧,好像起了个小包,摸着还有些疼,真是出师不利。

  下回若再让她碰见那个登徒皇子,定要叫他把这笔帐算清楚!

  「夏绿,最近瞧你总是魂不守舍的,手艺没有精进倒是小事,若是给主子们送的点心里头出了差池,连累的可是整个司膳司,好了,你把你手头的活交给其他人,先练练基本功。」

  吴姑姑沉着脸,她原先以为夏绿是个能干的,在秋禾走后便把司膳司的要事都交到了她手上,可没想到这丫头根本就不堪重任,没有一次的事情完成得叫上官满意的,倒让她这个举荐的人也挨了责。

  夏绿的脸一阵白一阵青,手指不停的在绞着衣服,双眼早就蓄着泪水,这会是想落又不敢落,着实让人看了心疼。「姑姑,是奴婢没用,奴婢辜负了您的厚望。」

  吴姑姑叹了口气,「行了,你也别难过,我知道你这丫头本分又勤快,只是这事传到了曹司膳的耳朵里,她亲自说了此事,便是我也有心无力了。」

  夏绿涌着泪花,一副感恩戴德的跪下磕头,咬牙掏出兜里唯一的一根玉簪子,送到了吴姑姑手中,「奴婢自从进了司膳司便一直由姑姑照顾,姑姑待奴婢恩同再造,这是奴婢进宫之前家中打的,实在是不适合奴婢这样的身分,还是姑姑这般有身分的人才能配得上好东西,还望姑姑不要嫌弃。」

  吴姑姑那油腻的脸马上就堆起了笑,「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玉倒是普通,只是这雕工不错,是个好东西。你且放心的等等,明年选掌膳的时候,我会再与曹司膳提一提你。」

  吴姑姑又提点了几句,夏绿这才送着吴姑姑出了大门,回屋子的路上,宫女们都冲着她指指点点,让她有如芒刺在背。

  这些人里头便有这次背后告黑状的人,可她根本就找不出是谁,平日里全是姊姊妹妹互叫亲热得很,她那些体己拿出来送给她们,就为了拉拢、讨好关系,可没想到这些人一面拿着她的好处,背地里还在害她!

  夏绿挺直背脊,从众人嘲笑怜悯的目光中走过,关上了门才露出阴狠的目光。她以为走了一个秋禾,自己便是司膳司最有实力争得掌膳的人,却不想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凭什么以秋禾那样的脾气能在任何地方都混得这般好,一想到前几日秋禾看她的那个眼神,夏绿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这世间为何如此不公!

  瞳孔微凸,夏绿抓着衣袖的手不停的在发颤,直到她袖子里的一块帕子滑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帕子上的黄梅,这是刚进宫时,她送给秋禾一双袜子后,秋禾送与她的,她本不喜黄梅冷若冰霜,可因为是秋禾送的,她一直视若珍宝。

  夏绿望着那块精美的帕子,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或许她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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