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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竹里《望族贵媳》卷一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10-17 15:57
标题: 竹里《望族贵媳》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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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望族贵媳》
作者:竹里
系列:蓝海E762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18日

【内容简介】

亲娘死后,她被继母丢到寺里不闻不问,吃糠咽菜,穿破布衣,
回府后不单院子被抢了,爹也像后爹一样只顾着那个小妾上位的女人,
若非外祖家收到消息来接她,她恐怕只能被生生搓磨至死!
京城将军府虽然水很深,表姊妹们各怀小心思,
但外祖母却是真心疼爱她,好东西从来不会忘了她一份,
甚至给她撑腰,逼着渣爹休妻并立下遗嘱,将一半家产留给她,
为了回报这恩情,她愿意做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
所以就算人人都认为容庭是个香饽饽,她也不会有心思想抢,
因为外祖母早说过了,她不是进京给表哥做媳妇的,他绝不是她的良人,
然而奇怪的是,一向反骨的纨裤表哥突然一改原先对她的冷漠,
竟正儿八经的跟她告白,还说是真的喜欢她……

  第一章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十一月的天,饶是江南也免不了冷气弥漫,山下的人都裹起了大袄,更别说山上该有多冻人了。

  小径旁的树光秃秃的,就几枝梅花还算亮眼。

  一个素衣丫头沿着这条道走着,通红的手抓着木桶,在井边打了一桶井水后又原路返回,若是仔细瞧,她身子瘦弱得彷佛一阵风刮来就会被吹倒似的。

  沿途遇见几个和尚,她一一打了招呼,有好心的帮她把水桶拎到了后院。

  小和尚同情的看着她,「姑娘为母诵经一年已是大孝,会有好报的。」

  楚虞嘴角弯了弯,眼里却不怎么笑,她轻言慢语道:「多谢玄和师兄。」

  玄和不好意思的笑笑,林姑娘是暂住寺里为亡母诵经的,哪里要喊他师兄呢。

  玄和又问候几句便离开了,他缓缓叹了声气。这个林姑娘,据说是山下一家姓林的商户之女,也是不愁吃喝的人家,结果就将女儿丢进寺里,只来见过一回,连口吃的都没送,真是作孽,作孽啊……

  楚虞回过身,眼底的星点笑意全收,直到身后有人喊她才缓和了些脸色。

  「姑娘怎么自个儿打了水?不是都说让奴婢来吗!」邹幼心疼她的手,赶忙将水桶提到院子里。

  楚虞柔声问:「邹姊姊一大早去哪儿了?到处都不见人影呢。」

  邹幼弯腰的动作蓦地一顿,她犹豫两下,双手在身上的衣裳上擦了擦,「我娘捎信来说已经满一年了,姑娘不能一直待在寺里。」

  楚虞闻言心中却无半点波澜,她记着呢,一直都记着。

  从来寺里那天她就掰着手指头数,一日一日的数,今日过去就整整一年,可是她那个父亲却没派人来带她回家,想必是忘了吧。

  邹幼看着姑娘这越发沉稳的性子,心下悲戚。才十二岁的丫头啊,若不是老爷纳妾之后苛待夫人,去年夫人又走得突然,姑娘伤心欲绝还没回神,就被那小妾使了心眼送到寺里来,美其名曰为夫人诵经超度,实则还不是她想霸着林家,嫌姑娘碍眼了!

  邹幼搬了矮凳来,一边上手洗衣一边说:「姑娘莫要担心,我娘说她去跟老爷说说,老爷这两年生意越来越好,想必是太忙给忘了。」

  楚虞在一旁看邹幼洗了会儿衣物,忽然出声道:「邹姊姊,别洗了。」

  「啊?」邹幼闻言抬头看她,「今儿个好不容易散了雾,大太阳,得——?」

  「我们回府吧。」楚虞打断她。

  邹幼不说话了,盯了她半晌,蓦地笑了,「也行,反正老爷当初也只说一年,林家不来接咱们,咱们就自己回去。」

  楚虞没再多说,只默默进屋里收拾包袱。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的,就三两套素衣,破旧得她都不想带回去,就直接给扔了。

  邹幼在窗外隐隐有些不安,她今儿个下山回府里,她娘说老爷已经将胡氏给扶正了,这事儿姑娘要是知道,可要出大事情的。

  第二日,林家果然没有派人来。

  楚虞不屑的弯了弯嘴角,胡氏可真有本事,把她爹哄得连自个儿有几个女儿都给忘了。

  这一趟下山可不容易,楚虞和邹幼足足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走到山脚,用着最后一点碎银子叫了辆马车,终于赶在林家用午食前赶回来。

  看门的小厮好半晌才认出楚虞,连忙将人放进去,当下就去通知管家。

  陈管家当初也是受过顾氏也就是楚虞母亲的优待,乍一听姑娘自个儿回了府,鼻尖一酸,抹了把老泪,他忙叫人去将芙蓉苑收拾出来,再给姑娘放桶热水驱驱寒。

  楚虞脚步一顿,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陈叔,芙蓉苑?」

  陈管家面色一僵,「大姑娘原本住的水仙阁,现在二姑娘住着呢。」

  邹嬷嬷从后头赶来,也是气闷,「二姑娘说什么水仙阁风水好,非要住。」

  众人皆打量着楚虞的脸色,大姑娘和二姑娘向来不对盘,两人曾经为了一支簪子在院子里打得双双落了池,还被老爷罚着跪了好几天的祠堂。

  大姑娘的脾气随了原夫人,是个性子硬的,说什么都不肯让一步。

  是以,她们还真怕今儿个大姑娘再找二姑娘闹,毕竟时移世易,如今二姑娘的母亲也成了正室,她也算是嫡女了。

  楚虞低头笑了笑,再仰头时脸上已无半点不悦,「那陈叔,就芙蓉苑吧,在哪儿住不是住。」

  整个林府,恶心得她一进门就想吐,住哪儿又有什么差别。

  陈管家高兴得应下,心里松了口气,「老爷和夫人在前厅用饭,还不知道姑娘回来了呢,老奴去通报一声。」

  邹幼想拦住陈管家却来不及,果然就见她们姑娘原本和善的神情一下僵住。

  楚虞手快的拉住陈管家的衣袖,「夫人?哪个夫人?」

  陈管家看了看邹幼和邹嬷嬷,顿时了然。合着没人告诉大姑娘老爷将胡氏扶正了啊?

  陈管家抖了抖嘴皮子没敢说,还是邹嬷嬷说了来龙去脉,总之就是第一任夫人顾氏走了没几天,大姑娘被送去寺里,接着老爷就扶正了胡氏。

  原因无他,胡氏怀了身子,她又爱吃酸,老爷觉得是个儿子,一开心就将胡氏扶正了。

  楚虞恍惚的晃了晃身子,她往前厅的方向看去,眼里迸出的寒光实在叫人害怕。

  她扯了扯嘴角,「胡氏生了?」

  邹嬷嬷点头,「早生了,还真是个大胖小子,老爷这被哄的,什么都依着她。」

  楚虞算是听明白了,如今这个家里胡氏说了算,她就是枚鸡蛋,怎么着也不能去碰石头。

  楚虞了然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给父亲问安。」

  陈管家没想到大姑娘这么好说话,一时间出了神,换作以前,大姑娘不闹上一两天可不会甘休的。

  前厅正其乐融融的吃着饭,林许拿着拨浪鼓逗儿子,他总算也有个儿子了,心里别提多美了。

  林悦儿一身粉红坐在一旁,撒着娇说:「爹这是有了弟弟,都不疼悦儿啦。」

  林许被这丫头逗得直笑,胡氏夹了一筷子肉到林悦儿碗里,「吃你的,还同你弟弟争风吃醋啊?」

  陈管家在门外站了会儿,不得不打断这家人的天伦之乐,「老爷夫人,大姑娘回府了。」

  话落,气氛忽然凝滞。

  一年的时间,林家彷佛只有林悦儿这一个小姐,乍一提大姑娘,就连林许都没反应过来。

  他皱着眉头,「怎么不打声招呼让人去接,就这么自己跑回来了?」

  林悦儿咂了咂嘴,「就是啊,姊姊这样多寒碜。」

  胡氏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随即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哎,都怪我,你瞧这生了儿子就忘事儿,楚虞这丫头也去了一年,是该回府了。」

  林许点头,心下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曾经这个女儿也是得他疼爱的,若不是她那个娘不讲理,也不至于弄得父女间多有嫌隙。

  「再多添副碗筷。」

  得了老爷命令,陈管家高兴的应声退下。

  楚虞换了身衣裙,却还是素的,加上她在寺里住了一年,几乎没怎么出过门,那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

  林许第一眼见她便皱眉,「瘦成皮包骨了,寺里是不给你饭吃还是怎么?」

  楚虞瞥了一眼林许手中抱着的小孩儿,这便是她那新生的弟弟了吧。

  她扬起嘴角,甜甜道:「寺里清汤寡水的,吃与不吃有什么两样,不过不碍事,父亲得了小弟弟,这才是咱们家的大事。」

  闻言,胡氏惊诧的扭头看了这丫头一眼。呵,这丫头,去寺里住了一年回来心思都玲珑了,竟然会捡好听的话来哄老爷开心了。

  林许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你也受累了,坐下用饭吧,这一桌子菜都是你母亲亲自烧的。」

  楚虞身子一顿,立在原地抽了口气。

  若是林许不提母亲二字,今日她便忍气吞声,先把他哄高兴了再说,可是……

  楚虞顿了一下还是坐下,淡淡道:「母亲要是在,就她的手艺肯定能给父亲烧一桌好菜。」

  蓦地,室内一静。

  胡氏打量了一眼林许的脸色,并不好看,她这才大着胆子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你亲娘已经没了,往后我便是你亲娘,从前没照顾到的地方,往后我定是要加倍疼你的。」

  啪嗒一声,林许将竹筷狠狠扣在桌上,他冷着脸色道:「以后这林家,没有顾氏!你娘就在你跟前坐着,听见没!」

  楚虞抬头去看胡氏,她不想惹林许生气,她忍了一年,整整一年,不能再因小失大了!

  楚虞勉强扯着嘴角,「原来父亲说的是胡姨啊,胡姨烧的菜也好,味道正。」

  胡氏睨了她一眼,点头笑笑。

  可谁知林许并不满意,「从今日起,她便是你亲娘,你若是不愿叫出口,这林家的饭桌,往后你也别上了!」

  没想到爹爹会发这么大脾气,林悦儿缩了缩脖子吃饭,还有些同情楚虞。

  楚虞沉默了会儿,当即便起身,「是,父亲说的是,林家的饭桌,我还是不上的好。」

  说罢,她扭头就走,气得林许险些摔碗,将怀里的小儿子给吓得哇哇大哭。

  邹嬷嬷热了饭菜进来,楚虞随便吃了几口垫垫肚子,嘴唇紧紧抿着,啪嗒一声放下竹筷。

  她双眼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直把邹嬷嬷看得心里发酸。大姑娘从前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瞧着都难受。

  「姑娘,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虽是家里的大姑娘,也是正室夫人所生,可如今家中什么情形,您得忍着啊!」

  楚虞难受的哽咽一下,终于是绷不住了,她仰头,声音发颤道:「邹嬷嬷,我知道。」

  邹嬷嬷拍了拍她的背,叹气说:「等会儿啊您去给老爷认个错,甭管有错没错,先将这个亏吃了,再等三年姑娘大了,嫁了人,便再不受这个胡氏的气!」

  楚虞点头,还没说答应的话,邹幼又急急忙忙进来了。

  她先看了眼楚虞,又对邹嬷嬷道:「娘,王氏来了,还有茹姑娘也来了。」

  楚虞垂眼看着桌角,二婶婶最会见风使舵,今儿来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思,还有她那几个姊姊……

  邹幼看了她一眼,「王氏在前厅说让姑娘去一趟,说是许久不见,想的紧。」

  这话说的,邹幼都觉得假。

  反正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往后她在林家的日子还长着呢,逢年过节难免要遇到这些亲戚,躲是躲不过了。「那邹姊姊给我梳个妆吧。」

  邹幼愣了一下,笑着应下。

  前厅里,没有楚虞在,几个姊妹倒是和睦。

  林悦儿嘴儿甜,将王氏给哄得两眼笑咪咪,又将林茹这个二房姊姊夸得美得跟朵花似的。

  胡氏望了眼门外,笑说:「楚虞这丫头怎么还不来,刘嬷嬷你去催催。」

  「哎!」刘嬷嬷应下,抬脚正要出去,门那头就缓缓而至一道人影。

  众人停了话语,都默契的打量了楚虞一眼。

  林悦儿瞧着她这一身,素还是素,就是裙摆添了两朵黑线绣的花,可穿在楚虞身上真是好看,她天生就是美人胚子,还没长开呢就已经有这般姿容,再等两三年,指不定要诱惑多少人呢。

  林悦儿皱了皱眉头,嘴巴微微噘起,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哎哟!」王氏拍了拍大腿,笑咪咪说:「楚虞来了啊,瞧瞧这水灵模样,比我年前见着的还要漂亮呢。」

  林茹道:「娘,咱们家谁都比不上楚虞妹妹,您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楚虞笑了笑,「茹姊姊说的哪里话,姊姊都不照镜子吗,自己长得跟朵花似的也不知道。」

  这话一落,林茹惊讶得一时没回话,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又高高兴兴的同楚虞说这一年林家的事儿,说最多的,还是胡氏生的那个大胖小子。

  王氏最会看眼色,知道胡氏虽嘴上没说楚虞半点不好,可这心里哪里能喜欢她呢。

  她打断姊妹二人说话,道:「楚虞啊,要说这林家后宅如今可是夫人做主,你虽不是她亲生的,可也要将她当母亲侍奉啊。」

  楚虞依旧笑着,轻飘飘道:「婶婶说的对,我是得守着做女儿的本分,不过后宅的事,自有当家做主的人操心,婶婶说是不是?」

  王氏那笑得满脸肉的脸一僵。嘿,这小丫头说她多管闲事呢!

  王氏被气笑了,说来她以前就不喜欢楚虞亲娘,那个官家贵女,虽说是什么将军的妹妹,却也不是亲妹妹,只是义妹罢了,却一股子矜贵劲儿,做作得很,那顾颜生的女儿也跟她一样,矫揉造作,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氏嗤了一声,「你这丫头,你爹都不疼你,娘也没了,我那是为你好才同你说这些,你这还不知好歹呢!」

  林茹虽然也不喜欢楚虞,但是这毕竟是林家,她扯了扯王氏的衣袖,「娘,说什么呢……」

  王氏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人,林茹扯她也堵不上她的嘴,又翻起了旧帐说顾颜哪哪儿不好,怪不得林许要纳妾云云。

  楚虞淡淡的瞧着她,双眸漆黑得如一潭死寂的池水,硬生生将王氏看得发虚。

  「你、你这丫头还瞪我,我说的不对?」

  屋外,刚被管家叫走的林许姗姗来迟,就瞧见这么一番景象。

  方才的气他还没消呢,下意识就说:「刚回到家里就惹你婶婶生气,你这一年在寺里性子非但没修好,反倒越发差了!」

  楚虞低头,「爹说的是,我该罚。」

  她这么一说,林许反倒没话可说,憋了半晌只好算了。

  这时外头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喘着气道:「老爷夫人,外头来人了,说是、说是夫人娘家的人,来接大姑娘回家。」

  众人面面相觑,前半句与后半句一时搭不上。

  夫人娘家的?胡氏娘家不是没人了吗?接大姑娘回家,这胡氏娘家与楚虞有什么关系?

  还是林许最先反应过来,蹭的一下站起来,脸色有些发白,「是京城来人了?」

  那丫鬟想了会儿,急急忙忙道:「对,对,是说京城来的。」

  这下,众人了然了,是楚虞外祖家来人了。

  楚虞的母亲原本是将军府里出来的,那将军府啊可不得了,容将军是救过皇上的大功臣,那容老太太还被封了诰命呢!

  当初若不是顾颜非要嫁给林许这个小商人,不顾容老太太反对跟家里断了联系,林许怎么可能娶到容将军的妹妹呢。

  王氏一下怂了,缩到后头不敢说话。

  林许和胡氏出去迎接,王氏就拉着楚虞道:「刚才婶婶可真是为你好,你明白吗?」

  楚虞眉头微拧,不动声色的挪开了点,「婶婶说的,每个字楚虞都记着呢。」

  王氏哑然,不再同她搭话,反正也是自找没趣。

  没一会儿邹嬷嬷又来了,她也是一头雾水,「大姑娘,老爷让您去前边,说是容家的人要见姑娘。」

  楚虞早就想走了,立即应下,抬脚就往园子里去,剩王氏与林茹、林悦儿面面相觑。

  那个在与林许说话的是容家老太太身边的齐嬷嬷,说起话来甚是威严,眼神都不带瞧胡氏的,一口一个我们夫人,一口一个我们姑娘,说的好像这不是林家是容家似的。

  楚虞在拐角处停了会儿,就听见那个齐嬷嬷激动不已,「你们林家可真是好啊!夫人病逝却无人告知娘家,还将嫡小姐打发去了寺里,这天寒地冻的,林老爷可还有良心?」

  林许被骂得脸色铁青,他如今也不是当年那个一穷二白的小商人,哪里受得了别人这么直着鼻子骂,还是一个下人。

  但这下人又是容家的下人,还是容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林许还真不敢顶撞。

  胡氏更委屈,这齐嬷嬷没拿正眼瞧她,也没跟她搭话,但这字里行间却都是瞧不起她的意思。

  她打断齐嬷嬷的话,「这位嬷嬷,您这意思好像我们苛待了楚虞似的,我们可没有啊!她去寺里可是去给亡母诵经的,那是这孩子孝顺啊。」

  楚虞垂眸笑笑,身子忽然晃了一下,小声说:「邹嬷嬷,我头晕。」

  邹嬷嬷哎哟了一声,引得园子里说话的几个人都看过来。

  下一瞬,邹嬷嬷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楚虞便直直往后头栽,若不是她眼疾手快,怕是要磕在这石板路上了。

  齐嬷嬷听到动静看过来,她从未见过楚虞,并不知她长什么模样。

  但邹嬷嬷一边搀着楚虞一边说:「姑娘这身子该如何了得……」

  齐嬷嬷定神看了会儿,心中猛然升起一把火,身子骨挺得直直的走过来,柔声道:「这位就是楚虞姑娘吧?」

  楚虞虚虚靠着邹嬷嬷,两指并拢压在太阳穴上,没去应齐嬷嬷的话,反而挤出两滴眼泪来,哭得那叫我见犹怜。「邹嬷嬷,我头好晕,看不清路了。」

  邹嬷嬷手忙脚乱的扶着她,一边又朝远处的丫鬟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姑娘回屋,再叫个郎中来!」

  此时,林许和胡氏也走近了。

  胡氏哎哟一声,忙抓住楚虞的胳膊,满脸心疼,「这丫头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看着真让人心疼……」说罢,她还真做出了一副心疼的模样。

  楚虞一顿,说实在话,胡氏是真的有本事,她那副虚假的模样做得太像真的了,母亲在的时候她也这样,是以,楚虞也来劲儿了。

  这些年她旁的没学会,就胡氏这装模作样的花样她可学得真真儿的呢!

  「我肚子疼,我想用饭。」她低低的哭着,抽抽搭搭的说出这句话来。

  胡氏沉默了,她抬头看楚虞的神色,却瞧见楚虞眼里那股子和她拚命的劲儿,她瞬间悟了。

  「你这丫头,张口就胡说八道,难不成林家没给你饭吃!」说完她就后悔了,想起来,方才老爷还真没让她用饭……

  齐嬷嬷气不打一处来,老太太要是知道楚虞姑娘在林家受的这委屈,心里指不定多酸楚呢。

  她拍了拍楚虞的背给她顺顺气,吩咐容家来的小厮,「去街上给姑娘买些好吃的,林老爷家的东西,我们容家人可消受不起。」

  林许脸色难看,却不敢反驳齐嬷嬷半句。

  齐嬷嬷又回头说:「我看姑娘这行头也不必拾掇了,直接抬脚跟我上马车,容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姑娘的,您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我看谁敢再饿着姑娘!」

  一众人都沉默了,容家要带楚虞走,说到底打的是林许的脸。

  可容家那是什么人家,虽说老太太那一辈也只是个商贾之家,可却生了个救皇帝当将军的儿子,他一个商户敢跟那样的人家抢外孙女?

  思量过后,林许语重心长的对楚虞道:「你就随这位嬷嬷去吧,在容家好好的,日后得了空也回家瞧瞧。」

  胡氏小声补了句,「别攀上高枝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楚虞抹了把眼泪,「胡姨娘说的是,我娘说做人不该存着攀高枝的心思,要不总会忘本的。」

  胡氏瞪圆了眼睛,谁是姨娘?

  第二章 高门大院水很深

  这日,楚虞还是没同齐嬷嬷走。

  一来是这天儿不多久就要暗下来了,二来,楚虞心里毕竟没底。

  楚虞微微垂眸,她一直知道母亲娘家是个很厉害的大户人家,可母亲从来没跟她说过家里的情形,她倒是听嘴碎的婶婶说过两句。

  她有个当将军的舅舅,很了不起,还有个封了诰命的外祖母。

  虽然都不是亲的。

  邹幼在盆子里放了些鲜花瓣,替楚虞脱了鞋袜,「姑娘泡泡脚吧,这天寒地冻的。」

  楚虞低头瞧了眼,「哪来的花?」

  邹幼笑道:「薇汝轩让人送来的。」

  楚虞了然的点了下头,容家派人过来,胡氏这是做个面子而已。

  吱呀一声,邹嬷嬷稍稍推开了门,她抱着一袋子沉重的东西过来,「姑娘,老奴有东西要给姑娘。」

  楚虞忙挪了个位置给邹嬷嬷,「嬷嬷坐。」

  那一大袋零零响响的东西,一摊开,直将楚虞看呆了。

  不说楚虞,邹幼也被吓一跳,忙用被褥盖上,「娘!这是哪来的啊?」这么多首饰银票,这、这别是偷来的吧!

  楚虞回过神来猜到了来龙去脉,不等邹嬷嬷开口便先问:「母亲留给我的?」

  邹嬷嬷点点头,「夫人将姑娘托付给老奴,可老奴一个下人又能如何庇佑姑娘,这些首饰银票姑娘带到容家去,哪里都得用着钱呢。」

  楚虞红了眼眶,点头道:「谢谢嬷嬷,我若是去了容家,带着嬷嬷一块儿去。」

  邹嬷嬷乐了,「老奴这身子骨可受不了那舟车劳顿的罪,不过……老奴还真有事求姑娘。」

  邹嬷嬷顿了顿,「胡氏那个游手好闲的侄子看上幼儿了,这见天儿的就到下人房里堵她,若是姑娘念着老奴一个好,就让幼儿跟去京城服侍姑娘吧。」

  邹嬷嬷今儿白天就知会过邹幼了,是以邹幼不意外,只扭过头抹了抹眼泪。

  翌日清晨,楚虞将母亲留下的首饰银票装在了红木小箱子里,大大方方的搬上了马车。

  门口,林许和胡氏都看着。

  胡氏心里不是滋味,阴阳怪气道:「我那个好姊姊什么时候还留了一箱子东西啊?你也不说……」

  林许冷哼一声,「你就知道惦记着钱。」

  不过顾氏还藏了东西给楚虞,这事儿林许还真不知道。

  齐嬷嬷将楚虞扶上马车,这姑娘看起来瘦弱,没想到胳膊竟然真的细得没几两肉。

  她心生同情,「这到京城得费好几天功夫的,车里备了零嘴儿吃食,姑娘若是还有需要,知会一声就成。」

  楚虞点头,看起来怯生生的,「齐、齐嬷嬷,外祖母她……真的想见我吗?」

  哎,齐嬷嬷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她忙就说:「老奴这一趟来就是她老人家的意思,姑娘将心放肚子里吧。」

  车帘落下,楚虞也收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闭了闭眼睛,「邹姊姊,我睡一觉,有事你喊我。」

  「哎。」邹幼也应下。

  这几日楚虞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想到在马车上倒是睡得香。

  马拉着车轮子转个不停,碾过的土壤印出车轮印来,辘辘的响,就这么走走停停,走了十日才赶到京城。

  而京城的繁华,别说邹幼了,楚虞都不曾见过。

  她怕齐嬷嬷觉得她没见过世面,硬是端着,不敢随意扭头乱看。

  但容家此次去江南是老太太的意思,安排的人除了老太太最亲近的齐嬷嬷以外,还有十几个家丁丫鬟,以及从容将军那儿拨来的两个大汉,阵容实在壮观,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马车停在裁缝铺外,齐嬷嬷拿着两匹料子在楚虞身上比划,「您这走得急,什么都没带,先做两身凑合凑合,等空闲了,咱们再好好置办。」

  楚虞都一一应下,模样乖巧得很。

  这铺子斜对面就是家屋顶用金瓦片盖起来的酒楼,那顶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牌匾上刻着江南阁三个大字,可见这主人够张扬的。

  二楼窗边靠着个男人,吊儿郎当的坐在那儿,一脚屈起踩在椅子上,手中捏着根竹筷,挑起了珠帘,正好将那裁缝铺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他嘴里生出一抹玩味的笑,总之是很不正经的。

  忽然,一个脑袋凑过来。

  丘长决眯了眯眼睛,「啧,那就是你家老太太接来的小媳妇儿啊,够小的啊!」

  容庭嗤笑,「谁的小媳妇儿?」他说着又瞥了眼那一身素色的小姑娘,瘦哩吧唧的。

  丘长决缩回脑袋,笑嘻嘻的道:「我都听说了,这小姑娘她娘算你祖母的半个闺女,老太太这是想着亲上加亲吧?」

  容庭喉咙里发出一声呵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要送你了。」

  一旁一直没搭话的苏裴轻轻弯了弯嘴角,语气悠悠的说:「啧啧啧,我们可没容小爷有福气。」

  容庭从拇指上摘下一枚翡翠扳指握在手心里,余光瞥见那姑娘上了马车,一直等到马车到酒楼楼下,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

  那枚扳指准确无误的弹进马车车窗里,将车帘掀起了小半截,他这才隐隐约约看清姑娘的模样。

  寒碜,真寒碜!脸白得没血色,像是在哪个乞丐窝里躺了半年的。

  而马车里的楚虞啊的一声,捂住额头倒抽了口气。

  邹幼弯腰捡起那枚翡翠扳指交给楚虞,又匆匆去看楚虞的伤,见只是红了一块,便松了口气。

  「这玩意儿很贵重吧,也不知道哪家公子丢的。」说罢,邹幼又絮絮叨叨,「都说京城繁华,遍地是金,还真是呀……」

  楚虞捏着这玩意儿神色郁郁,再偏一寸,怕是要瞎了眼了……

  马车走远,估摸着快到容家了,容庭两腿一拍站了起来,摆摆手说:「走了,记我帐上。」

  丘长决骂骂咧咧的,非说他急着回家看小美人。

  容庭背对着他笑了下,小美人?不见得吧。

  容家今日也算大阵仗,齐嬷嬷两日前捎了信说今日表姑娘回府,结果一大早容家门外就有家丁丫鬟轮流打转。

  马车进城没多久老太太就得了信,非要站在门外亲自迎接,老太太这一站,那大房二房的夫人姑娘自然也得陪着。

  这大太阳的,容芊芊困得打了个呵欠,「不就一个没血缘的表姑娘,祖母至于吗。」

  容瑶瑶向来看不惯二房的人,一听这话马上反驳她,「怎么不至于,那表妹自小就在江南长大,祖母自然想得紧啊。」

  容芊芊还想回嘴,就被高氏拧了胳膊,低声骂道:「闹什么么蛾子,你祖母还在这呢!」

  正在此时,马车缓缓而至,老太太激动得上前走了两步。

  一直搀着她的陈梓心不免有些吃味,外祖母天天念叨楚虞表妹,这往后老太太跟前就不止她一个了。

  楚虞从马车里钻出来,她身板小,个子也不高,但偏偏就是端着身子走得极慢,倒是比容家这几个正儿八经的姑娘都像名门闺秀。

  而她的容貌与顾颜像极了,当真是像极了,老太太一下没忍住就泪眼蒙胧,「受苦了,受苦了……」

  齐嬷嬷最是知道老太太,她这两声受苦,许是对着故去的顾姑娘说的吧。

  楚虞畏畏缩缩的对上老太太的眼睛,立马低下头,磕磕巴巴道:「外、外祖母。」

  那边容芊芊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么胆小啊,比陈梓心刚来容家的时候胆儿还小。

  身后一声哟呵,容庭好巧不巧正赶上这祖孙相拥的场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瞧把老太太给哭的。」

  容瑶瑶嘴甜的喊,「二哥哥来得巧啊,咱们家新来的妹妹到了呢。」

  容庭压根不搭理她,抱着手在后头打量楚虞,嘴角肆意扬起,「妹妹啊,哥哥的扳指是不是落你那儿了?」

  楚虞刚酝酿出来的情绪,眼泪都憋到眼眶了,后头忽然有人来这么一句,她蓦地一愣。

  众人闻言,看看容庭又看看楚虞,什么扳指?

  楚虞慢悠悠的回头,男子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抱着手靠在马车边上,神色有些微微诧异。

  这丫头除了脸色苍白了些,长得还是挺漂亮的,方才怎么没看出来?

  不过美人他容庭见多了,这也算不得什么,他笑了下,「怎么,哥哥的扳指不打算还了?」

  楚虞还在打量他,容庭生得特别白皙,鲜少有男子的肤色这样干净的,跟楚虞的白不一样,他那是透着光的白皙。

  一旁陈梓心提醒她,「这是容家的二哥哥容庭。」

  楚虞立马收回眼神,往老太太身边躲了躲,害怕道:「庭哥哥……」

  老太太心疼她,皱着眉头将容庭训了一顿,这才带着楚虞进屋,大房二房的人想和楚虞熟络熟络,老太太都没给机会。

  陈梓心忽然道:「按辈分我是你表姊,比你年长两岁,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

  楚虞仰头打量了一下陈梓心,来的路上她就听齐嬷嬷说了,老太太身边还有个姑娘,是老太太娘家姊姊的外孙女。

  老太太那娘家的姊姊病逝后,就将这个外孙女交给了老太太,为表亲近,陈梓心也是叫老太太外祖母的。

  她点了下头,「陈姊姊,我听齐嬷嬷说过,以后我们在外祖母的院子里也能做个伴了。」

  陈梓心十分客气,有些许冷淡,「外祖母的院子规矩多,你可能都不知道,以后我慢慢跟你说。」

  楚虞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呀。」

  她垂眸沉思,这个陈姊姊好像不大喜欢她呢。

  齐嬷嬷对楚虞的事儿亲力亲为,也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给楚虞安排的卧房就在老太太边上,近得很。

  陈梓心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匹颜色鲜艳的料子拿到楚虞房里,「这料子明儿个拿去裁缝铺,让绣娘给你做身新衣服。」

  楚虞收下,当即就谢过她。

  其实陈梓心如今也不过十四的年龄,但行为做事老成,不过她这个处境倒也是正常的。

  陈梓心四处瞧了瞧楚虞的屋子,她身后那个绿衣丫鬟便说:「林姑娘的屋子离老太太近,位置也好,向阳背风的,老太太可用了心思呢。」

  楚虞闻言一顿,缓缓抬头瞥了她一眼,「外祖母不大喜欢我父亲,以后还烦请这位姊姊喊我声楚姑娘。」

  方才她下马车之后,容家上下就没有喊她林姑娘的,就连齐嬷嬷都道一声楚姑娘,这楚是容老太太的姓氏,她那声楚姑娘,显而易见是在给楚虞撑场子。

  被回嘴的绿荷窘迫的低头应了好,心中愤懑不平。她们姑娘到容家这么久,也没见老太太这么上心。

  陈梓心和气的笑笑,「绿荷也不是故意的,楚虞妹妹何必跟个丫鬟动气?」

  楚虞摇头,「陈姊姊,我没动气。」

  陈梓心笑笑,没再搭话,没多久就出了屋子。

  绿荷跟在她身后,一直到走远了才说:「姑娘,以后这老太太身边就多了一人,姑娘过了年就十五了,可要为自己打算啊!」

  陈梓心烦心的皱了皱眉,却刚好看到拐角处一道人影晃过,那一身鲜红色衣袍,除了容庭没人会穿了。

  打算……二哥哥就是她的打算啊!

  外祖母焉能不知她的心思,可却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楚虞带的随身物品不多,就那一个小箱子是最贵重的。

  她打开箱子挑了几样漂亮的首饰,又用帕子细细裹紧了,「邹姊姊,你去打听打听大房二房的人。」

  若是她方才没记错,容家门外除了陈梓心,一共就站着三位姑娘。

  邹幼在林家也是战战兢兢过来的,到了容家,虽是害怕,但也还不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她心思剔透,很快就套出了容家一大家子的关系。

  这大房才是容家的主心骨,容将军有过两任夫人,第一任是个商贾之女,生了容谨容庭两兄弟,第二任玉氏只有一女容瑶瑶。

  至于这二房完全就是沾容将军的光,容正嚣是容将军的弟弟,如今掌管着几个铺子酒楼,倒也算不愁吃穿,膝下无子,长女容落落,么女容芊芊。

  楚虞听着邹幼打听来的话,将那些人名一个字一个字写在纸上,她顿了顿笔,「那个穿金戴银、身材有些臃肿的,就是高氏?」

  邹幼想了想,「对,是二房的夫人,我听下人说这高氏嘴碎,最会搬弄是非,往后姑娘可要躲远些才好。」

  楚虞轻轻的将狼毫放在花梨木架上,「躲是躲不过了,你去将这些分成四份,分别给我那四个表姊送去。」

  这点人情世故邹幼还是懂的,当即就去办事了。

  这些翡翠啊珍珠的都是上等货,拿去送给几个姑娘倒也不寒碜。

  容瑶瑶拿到那串羊脂玉镯,逮着阳光瞧了好半天。

  玉氏淡淡的睨了眼,「别瞧了,玉是好玉,你歇会儿给人送回去。」

  容瑶瑶不干,「她都送我了,我怎么不能收?」

  玉氏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脑门,「林楚虞从林家那小门小户来的,身上能有多少好东西,你不给人送,反倒收了别人的。」她顿了顿,「也罢,一会儿我让杨嬷嬷拿几匹布,你亲自送去安喜堂和那丫头多说说话。」

  容瑶瑶嘴上嘟囔两句,最后还是听玉氏的话,带着两匹好布往安喜堂跑。

  楚虞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容瑶瑶来了她都不敢坐下,甚至还要给容瑶瑶倒水。

  容瑶瑶吓得直嚷嚷,「你胆子怎么比陈梓心还小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楚虞抖了抖嘴唇,「三姊姊才没欺负我……」

  容瑶瑶翻了个白眼,十分不舍的将那镯子掏出来,「喏,还你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楚虞连忙摆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三姊姊收着,收着吧。」

  容瑶瑶这才面露喜色,亲昵的挽着楚虞的胳膊,「今儿个为给你接风洗尘,母亲在四季园摆了桌,我带你过去。」

  楚虞犹豫了一下,老太太还在安喜堂,她怎么能一个人跑去四季园。

  此时,齐嬷嬷从跨院过来,指挥着几个丫鬟在楚虞屋里摆这个摆那个。

  看到容瑶瑶她展颜一笑,「三姑娘来了,正好,大夫人在四季园摆了桌,老太太让楚姑娘过去呢。」

  容瑶瑶便拉着楚虞往门外跑。

  楚虞步伐小险些跟不上,还回头对齐嬷嬷说:「齐嬷嬷别忙了,过会儿我自个儿拾掇。」

  容瑶瑶皱眉道:「你性子怎么这么软啊,这可是要受欺负的。」说到受欺负,她噘了噘嘴,「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一来就要分走祖母一半的关怀,陈梓心才不会喜欢你呢。」她越说越起劲了,「她那人可有心思了,还跟容芊芊走得近,一肚子坏水。」

  楚虞没搭话,只笑着说:「三姊姊对我真好。」

  容瑶瑶扬了扬脑袋,「你知道就好。」

  两人还没走过长廊,四季园那头静悄悄的,一点都瞧不出是摆桌的氛围。

  容瑶瑶神色一收,脚步放慢的过去,果然,那头只有竹鞭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听着怪疼的。

  她拉着楚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哥哥又被教训了,不碍事。」

  楚虞若有所思的看过去,这才多久的功夫容庭就换了身鲜红的衣裳,衬得这脸更白了。

  豆大的汗从他额头上落下来,少年将腰挺得直直的,一点都没要低头的意思。

  见楚虞来,容正喧才收了鞭子,神色不大好看,却又有意放轻嗓音,「楚虞来了,我是你大舅父。」

  楚虞慢条斯理的行了个礼,「楚虞见过大舅父、二舅父,还有两位舅母和哥哥姊姊们。」

  哥哥只到了一位,就是那还跪在地上刚被打的容庭。

  他吊儿郎当的拍了拍衣袍站起来,「沾楚妹妹的光,哥哥这顿打没继续。」

  容正喧气得冷哼一声,「没皮没脸!」

  容庭笑得更放肆了,「瞧见了?我爹脾气臭,这容家啊水太深,人心难测啊,小丫头赶紧从祖母那卷点钱跑吧。」

  楚虞顿了下,垂头走到老太太身边,忍了会儿没忍住,小声喊他,「庭哥哥。」

  容庭听到蚊子一般的声音,扭头大声回她,「怎么,想把哥哥的扳指还回来了?」

  楚虞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抬手指向他小腹下的位置,「你是不是……裤子湿了?」

  容庭:「……」

  他低头一看,还真是,不知道哪沾的水。

  容二公子最爱干净了,打骂都受得,就是受不得邋遢,赶忙回屋里换衣物。

  半晌,容瑶瑶噗嗤一声笑出来,「瞧二哥哥方才那脸色,跟吃了苍蝇屎似的。」

  没了容庭这桌上气氛渐好,容正喧问了几句楚虞在林家的情形,小丫头虽然不怎么细说,可看她那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林许那家伙没善待她!

  容正喧想起顾颜心下悲戚,心里那瞬间的悔忏一闪而过,瞧着这丫头的模样跟她真像,他这么多年练出的石头心肠也柔软了许多。「往后你就在你外祖母跟前住着,有什么想要的就吩咐下去,容家就是你的家,别委屈了自个儿。」

  楚虞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这个大舅父还挺和蔼的。「是,楚虞谢过舅父,谢过外祖母。」

  这温情还没过一会儿,容二公子彷佛不会看眼色似的,在容正喧瞪得跟铜铃一样的目光下缓缓落坐。

  他笑着夹了一块红烧肉在楚虞碗里,「吃吧,甭客气。」

  楚虞嘴角抽了抽,小声道:「谢谢庭哥哥。」

  容庭微微笑着对上容正喧的眼睛,语气懒洋洋的,「我在外头听说,这楚妹妹是我的童养媳啊?」

  容正喧听他胡说八道,怒得摔了筷子,「你想得美!你就活该跟那醉春苑的勾搭一辈子!」

  容庭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说:「您别怪我没提醒您啊,这丫头我不要,您和祖母别整那套虚的,还童养媳,谁爱要谁领走吧。」

  这话楚虞搭不上,只皱着眉头掂量这位哥哥嘴里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容庭忽然扭过头来。「干么,你也看上我了?」

  楚虞还没开口,那边陈梓心就按捺不住了,替楚虞解围道:「二哥哥你干么呀,楚虞妹妹还小,你这不是调侃她吗……」

  老太太不声不响的放下碗筷,中气十足道:「今儿我老婆子就将话放在这儿,楚虞,你们谁也别打她主意,将来我替她找个正正经经过日子的人,你们父子俩要是有那心就给我收一收!」

  容庭扬唇一笑,「那就好。」

  第三章 容二公子的童养媳

  莫名其妙被拒了亲的楚虞神色郁郁的走在回安喜堂的小道上,她小声嘀咕,「那个容二公子可真是没皮没脸。」

  邹幼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娘这是不高兴了,因为二公子不愿要姑娘?」

  楚虞终究还是脸皮薄,闻言便红了耳朵,倒也不全是羞的,还有气的。「胡说八道!」

  楚虞鼓着腮帮子想,男人长得太好看就跟女人一样,都是祸害!那个容庭,五官像是工匠拿刀子刻出来的,半点都挑不出错。

  楚虞摇摇头,想这个做什么,如今在容家,不管是谁她都得罪不起。

  这夜是楚虞在容家过的第一晚,屋里烧着炭,是最上等的那种,烧起来不会冒大烟,比她在林家用的要好多了。

  她闭上眼,脑中闪过千百个画面,大多都是与林家有关。

  母亲死前握着她的手,要她顺着她爹,要她收敛脾气,要她同胡氏好好相处。

  她一一应了,可没多久就被丢到寺里,寒冬腊月,寺里冷得跟冰窖似的,她乍一想,牙都在打颤。

  楚虞猛地睁开眼,天方露鱼肚白,可时辰已经不算早了。

  她忙起身穿好衣物,到间壁喊起邹幼,「邹姊姊快起了,我得陪外祖母用膳。」

  楚虞到小厅时陈梓心已然来了,祖孙二人面前都搁着一碗热粥,看起来是刚开始用早膳不久。

  楚虞淡淡从陈梓心那儿收回目光,朝老太太说:「外祖母安好。」

  楚虞刚进容家,又受了那么多委屈,老太太现在是怎么看她怎么心疼,让她多睡会儿又怎么了,没想到这丫头竟还赶在饭前来了。

  老太太便乐呵呵的让她快坐下,又叫齐嬷嬷多添了副碗筷。

  陈梓心舀了一口粥往嘴里送,也只轻轻抿了抿勺子边沿,沾了几粒米饭进嘴里,又用帕子轻点了下唇。

  「楚虞妹妹来晚了,外祖母起得早,安喜堂也有规矩,所有人都是在卯时初起来的。」

  楚虞捏着帕子的手一顿,这话虽是陈梓心说的,可她却是朝老太太道:「外祖母,我以后记下了。」随后才回头,「多谢陈姊姊提醒。」

  老太太皱了下眉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以后在安喜堂你不必守着规矩,从前怎么过,现下就怎么过。」

  陈梓心眉间沉了沉,自顾自用饭,不再多嘴了。

  楚虞则是佯装无意的说了句,「从前过得不好,还是别照着从前过了。」

  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惹得老太太红了眼眶,对她的怜爱又多了几分。

  老太太昨儿个便说了让她往后同容家的姊妹一道儿去丘家的私塾里读书,于是一早容瑶瑶就热络的要和她一起去。

  原来丘家就是宁安伯府,楚虞昨日倒是听在安喜堂扫地的丫鬟提过一嘴巴,说是丘家有个嫡姑娘为人嚣张霸道,不是好相处的主儿。

  「嗳,二哥哥!」容瑶瑶忽然伸长脖子朝另一条道挥手。

  楚虞思路被打断,顺着容瑶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走着。

  她好奇问:「这是庭哥哥?我听说容家有规矩,去私塾不能乘车的?」这规矩还是齐嬷嬷告诉她的,应该错不了啊。

  容瑶瑶对她这个二哥哥很崇拜,扬了扬下巴,「那是对我们立下的规矩,我二哥哥可不是一般人,容家的规矩哪儿能立得住他啊?」

  楚虞噢了声,没问为什么。

  那马车还是不疾不徐的走着,但是走的方向却跟她们一样。

  楚虞忽然又问:「庭哥哥也去私塾吗?」

  容瑶瑶还往容庭那辆车里瞅,分出神来回她,「他跟我们学的不一样,他们学的东西可高深莫测了,说了你也不懂。」

  楚虞觉得好笑的弯了弯唇角。

  一直跟在她们后头的容芊芊忽然说:「又要见丘嫦沁,真烦人。」

  容瑶瑶睨了她一眼没搭腔,覆在楚虞耳边说:「丘嫦沁嫌弃她身分低,都不带她玩儿。」

  容瑶瑶说得很大声,完全就是故意的。

  容芊芊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带着楚虞都跟着遭了白眼。

  好一会儿一行四人才到了私塾,而坐马车来的容庭竟然跟她们是一块儿到的。

  楚虞觉得好笑,这个容二公子不是想坐马车,他就是想跟容家对着干。

  私塾外一群人已经等着了,还有一刻钟才开课,还早着呢,现下多了个可人的小姑娘,大家都围过来看了两眼。

  丘长决那家伙好半天才回过身,哟呵一声,「你就是林楚虞吧?容庭的小媳妇儿?」

  气氛登时一滞。

  还是容芊芊先笑了出来,「长决哥哥怕是不知道,昨儿个饭桌上二哥哥可放下话了,谁爱要谁领走,反正他不要。」

  楚虞低下头,抿着唇没说话,看起来倒像他们欺负她了。

  容庭弯了弯嘴角靠在墙上,倒是没反驳容芊芊的话。

  丘嫦沁一直矜贵的站在后头的屋檐下,丫鬟为她打着伞,明明这天儿也没出大太阳。

  她端着身子走过来,睨了楚虞一眼,「小媳妇儿?容家给你找童养媳了?」

  容庭嗤笑一声,没搭理她。

  楚虞跟哑巴似的不开口说话,反而让丘嫦沁心里更不快,「你就是容家新来的表姑娘啊,跟陈梓心一样养在老太太跟前?」

  被点到名的陈梓心抬了抬眼。丘嫦沁不喜欢她,自然也不会喜欢楚虞。

  楚虞颤巍巍的抬起头,双手看似紧张的揪在一起,「是……」

  容瑶瑶拉了拉丘嫦沁,「行了丘姊姊,楚虞跟陈梓心可不一样,她胆子小着呢。」

  丘嫦沁看楚虞这模样也觉得她胆子小,心里一下就好受多了,眉眼间柔和了许多,「那你不是容家给容庭哥哥找的媳妇儿吧?」

  楚虞紧张的仰头看了眼容庭,却见那人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心下将容庭骂了一遍,面上却还是那副胆小懦弱的样子。「当、当然不是啊,大舅父说,庭哥哥喜欢的是、是……」

  楚虞为难的垂下头。

  丘嫦沁的兴趣被她勾起来了,好奇又生气的追问,「是谁?」

  楚虞扭扭捏捏的小声说:「是醉春苑的姑娘……」

  沉默了一瞬,众人放声大笑,就数丘长决笑得最起劲儿。

  他拍了拍容庭的肩,「你爹还挺了解你的。」

  容庭黑着脸拂开丘长决的手,冷笑着睨了楚虞一眼,小丫头挺记仇的。

  他哼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跟哥哥去瞧瞧醉春苑的姑娘长什么样?」

  这话像什么样啊!连丘嫦沁都皱着眉头数落他,「容庭哥哥说话向来不正经,也不害臊!」

  一直到教书先生到了,几人才散去。

  楚虞垂头拿出纸笔,想起那人贱兮兮的模样,手上的力道都重了几分。

  原本在林家楚虞也是读过书的,但荒废了一年,根本跟不上这先生讲课,胡乱翻了几页书就下学了。

  下学后,这醉春苑自然去不得,但方才一直没开口的苏裴忽然提议说去戏园子听戏。

  姑娘们都乐得高兴,尤其是丘嫦沁,下了学还能跟容庭待在一块,去哪儿她都乐意啊。

  走的时候,容庭悄无声息的凑到她身边,低声笑说了一句,「小丫头,别把心思放在哥哥身上。」

  楚虞:「……?」

  容庭睨了眼她的耳朵,「方才偷看我,还红了耳朵。」

  楚虞憋了半天说不出话,要说胡氏那样的心机她尚且能过个两招,可这算什么?长这么大,楚虞还没遇见这样的事儿呢!

  她磕磕巴巴道:「庭哥哥你误会了,我耳朵本就是红的,不信、不信你一会儿再瞧,还是这样。」

  容庭只当这丫头脸皮薄,「别不好意思,我长得好看,满京城喜欢哥哥的人多了去。」

  楚虞不吭声了。

  容庭叹了声气,「不过,你将你那小姑娘心思收一收,要不然是要吃亏的。」

  楚虞无奈道:「庭哥哥,我知道了。」

  容庭惊讶的睨了她一眼,这么快就知道了?

  等容庭走了邹幼才问:「姑娘,二公子跟您说什么了?」

  楚虞皱了皱眉,「他说他自个儿长得好看。」

  邹幼悄悄往另一边看去,暗忖:倒是挺好看的。

  他们说的戏园子原来是京城大名鼎鼎的红腔园,能到这儿听曲的人非富即贵。

  楚虞脚刚迈进去,一声锣鼓正好停下,锣鼓声一停,场子立马就静下来了。

  看台上有个看客往下头喊,「容少爷!」

  众人抬头看去,丘长决呸了声,「跟这孙子在一个场子里待着,恶心人!」

  那人是当今尤贵妃的亲侄子尤满,地痞流氓一个,和容庭那叫八字相冲,谁看谁都不顺眼。

  尤满嬉皮笑脸道:「听说容家给咱们这小少爷找了个童养媳啊?不知道是哪个小娘子,长得标致不标致啊?」

  楚虞合眼叹了声气,早知道就不来了,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童养媳一事儿,真够闹心的。

  容芊芊看热闹不嫌事大,拉了楚虞一把,「童养媳没有,表妹倒是有一个,你说标致不标致?」

  尤满从二楼看台上下来,色迷迷在楚虞身上打量,点头道:「小丫头挺标致的啊,容少爷艳福不浅。」

  容庭眸中划过一丝暗色。

  苏裴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尤满又要遭殃了,容二公子别的本事没有,一开口能把人说死,那嘴利的。

  容庭刚一张口,还没吐出一个字呢,一边就传来一阵哭声,他一愣,转头望去,楚虞揪着衣摆,正盯着尤满哭得委屈兮兮的。

  众人一愣,还是容瑶瑶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尤满说:「你连小姑娘都欺负,不是东西!」

  这一声骂得响亮,看台上的人纷纷往这儿瞅。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这尤满仗着姑母是贵妃,连小姑娘都不放过了。」

  楚虞哭得更大声了,恨不能把天给哭下来那种,直哭得尤满太阳穴突突跳。

  他气道:「你再装!」

  容庭嘴角一弯,语气绵长道:「就装了,怎么着?」说罢,他回头朝哭得不亦乐乎的小姑娘说:「哭,给哥哥使劲儿的哭,哭累了一会儿带你去江南阁吃东西。」

  楚虞只顿了一下,随即就继续哭了起来,颇有种不把尤满哭走誓不甘休的意思。

  最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尤满也是要脸的,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楚虞哽咽了一下,抬手抹了泪,在丘长决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小声说:「我不是庭哥哥的童养媳……」

  丘长决想起来方才在私塾他也调侃过几句,生怕这姑娘再哭一通,忙包了三楼的看台,点了出好戏。

  上楼时他低声朝容庭说:「小姑娘果然说不得,脸皮薄着呢。」

  容庭笑笑没搭理,哪里是脸皮薄,明明是记仇,心思还挺多的,知道怎么能让人服软,连尤满那家伙都跑了。

  容庭忽然有一种以后老太太那院里迟早会是她做主的感觉。

  到用午膳的时分,容庭倒是信守承诺,方才说带她去江南阁吃东西,看完戏二话不说就要去。

  那江南阁的东西,整个京城它要排第二,就没哪家敢排第一了,不过也真是贵,一般的达官贵人要是日日吃还吃不起呢,连容瑶瑶这样正儿八经的将军嫡女都没吃过几回。

  她兴奋道:「二哥哥有的是钱,这回可以放开了吃。」

  楚虞垂了垂眼,心下生出一丝好奇,明明都是容家的孩子,可容庭却不守容家的规矩,看起来与大舅父关系并不和睦,但他花钱大手笔,这钱肯定不是容家给的。

  楚虞停下脚步,犹豫道:「我就不去了,外祖母还等我回去陪她老人家用饭呢。」

  楚虞刚到容家,老太太就是她的依靠,比起去江南阁,老太太那儿更要紧。

  容庭大抵知道这丫头心里的想法,二话不说就让她走了。

  陈梓心忽然叫住她,「我跟你一道回去。」

  好在两人回安喜堂时没误了时辰,小厨房刚做好菜端上来。

  老太太看到她二人便笑,「怎么舍得回来陪我这老婆子用饭,不去同你二哥哥一道玩儿?」

  楚虞佯装惊讶,「外祖母您怎么知道呀?」

  老太太笑得更乐了,「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老太婆的眼睛?」

  楚虞嘴甜道:「外祖母火眼金睛,自然瞒不过。」

  陈梓心给老太太装了一小碗鸡汤,「本来楚妹妹要跟二哥哥去江南阁用点心的,我想着外祖母这儿也不能没人陪,就回来了。」

  楚虞捏着汤匙的手一顿,偏头瞧了眼陈梓心,陈梓心也看过来,甜甜的朝她笑了笑,面上倒是挑不出错来。

  陈梓心又愁眉苦脸道:「不过楚妹妹方才也是,怎么能在红腔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呢,好在你初到京城,没什么人认识,要不然……丢的可是容家的脸啊!」

  闻言,老太太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似的。

  楚虞不吭声,低下头喝了两口汤,然后才说:「姊姊教训的是,我以后注意。」

  陈梓心瞧外祖母没有责怪楚虞的意思,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哪里是教训,我就是提醒提醒你……」

  这一顿饭的功夫,自陈梓心方才说了那话之后,老太太就再没言语,因而这顿饭用得十分安静。

  陈梓心心下旁徨,她是不是说错话让外祖母不高兴了……

  一直到碗里的饭吃完,她终于憋不住,放下竹筷红着眼眶问:「外祖母不高兴,是不是梓心说错话了?」

  陈梓心陪在老太太跟前六年,老太太心思有怎样的变化,她比旁人都要敏感几分。

  老太太也放下碗筷,显然是有话要说,楚虞便也抬起头一块听着。

  「没什么比女子的清白更重要,若是有人言语中伤毁了楚虞清白,她为自己哭诉有何不可?」

  陈梓心张了张嘴,「可是,楚妹妹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终究不妥啊。」

  楚虞垂下头。容宅离红腔园那么远,老太太都尚且能知道里头的事儿,陈梓心这些弯弯绕绕又哪里能瞒得过老太太的眼睛呢。

  老太太冷笑一声,「那尤满是什么人,若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说几句话,你妹妹的清白可还在?我瞧楚虞做得好,有些话不是别人爱说就放别人说去的!」

  陈梓心动了动嘴皮子,却说不出什么反驳,有气无力道:「外祖母说的是。」

  齐嬷嬷看老太太要起身,便忙搀她起来。

  老太太走前别有深意道:「都是一家人,姊妹间应相互扶持,那些个花花肠子,用来对付外边的人就好。」

  陈梓心白了脸,彷佛一盆冷水浇头而下,她全身都打了个寒颤。

  楚虞夹了块嫩豆腐到她碗里,彷佛听不懂老太太的话似的,还问:「姊姊不吃了吗?」

  用完饭,楚虞刚回屋里邹幼就乐呵呵的拉着她,一整张花梨木桌上都摆满了东西,这一小箱那一小箱的。

  邹幼高兴得合不拢嘴,「全都是新衣服新首饰,方才齐嬷嬷派人送来的,姑娘您瞧,这儿还刻着琳琅二字呢。」

  琳琅阁可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齐嬷嬷一下让人送来这么多,肯定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对姑娘可真上心。

  邹幼啊了声,「瞧我这脑子,光记着衣服首饰,方才大房的杨嬷嬷过来传话,大夫人让姑娘饭后过去一道用点心呢。」

  楚虞眉头微微一拧,作势就要起身。

  邹幼忙压住她的肩,「姑娘打扮打扮吧,老太太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呢。」

  楚虞抿了抿唇,「邹姊姊,我们在容家要万事小心,要比在林家更谨慎些,今儿个老太太疼我,明儿个呢?还是别太招摇的好,从前怎么过,如今就怎么过。」

  邹幼愣了愣,「姑娘说的是。」

  她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考量,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安喜堂到栖春院中间只隔了两道长廊,楚虞正小心翼翼的踏过这被雪覆盖的木阶,忽然有双长靴停在面前。

  楚虞脚下一打转,险些滑倒,抬眼望去是个陌生男子。

  她心思转的快,知道容家后宅没那么容易让外男单独乱晃,再打量这人的眉眼,与容将军尤其相像……这就是她那久未露面的谨哥哥了。

  容谨面色柔和,伸手将东西递过去,「吓到你了?我刚回府,才知道家里多了个妹妹。江南阁的点心,尝尝味道。」

  邹幼急急忙忙接过来。

  楚虞朝容谨笑,「谢谢谨哥哥,我正要去陪大舅母用点心呢。」

  容谨看楚虞这么大点的人,雪地不好走,想了下才说:「我陪你过去。」

  江南阁的点心向来包装精致,就连食盒都是用上等的木头制成的,上面饰以零零碎碎的金粉,江南阁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很难不被人瞧见。

  容庭刚吃饱了回来,这不,一回来就瞧见了他大哥和楚虞一左一右走着,偶尔还说说笑笑,容二公子心里又不痛快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就是看容谨不顺眼,看楚虞也没那么顺眼,这两人凑在一起,简直是让容二公子眼睛疼。

  容庭就双抱胸靠在柱子边上等这两人走近,他听到小姑娘声音温温柔柔的说——?

  「江南也冷,但没京城这般冷,雪也没京城的大,只在山上能瞧见丁点呢。」

  楚虞说话时带着南方人细细软软的腔调,语速慢,这样说起话来好听得不得了。

  呵,还有江南阁的点心呢,他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大手笔了。

  容庭一脚踏出来,正好挡在这两人面前,嘴角噙着笑,「怎么,看我这儿没戏了,便打上他的主意了?」

  容谨神色一变,「容庭!」

  容庭对上容谨不悦的眸子,吊儿郎当的往柱子上一靠,「这有点小吧。」

  容谨吸了口气,敛了怒意,他脾气向来很好,也鲜少会跟容庭针锋相对,只是容庭这小子和容家谁都不亲,甚至带着种敌意,对他这个大哥亦是如此。

  一想到这缘由,容谨就生不起气来,他好脾气道:「去换身衣物,要是让爹闻到你身上的酒气,又要恼了。」

  容庭不以为意的笑了下,抬了抬下巴,「我说,我那个扳指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还啊?贵着呢!」

  楚虞眨了眨眼,「庭哥哥的扳指怎么会在我这儿?」

  容庭笑了两声,「那可是要给我未来媳妇儿的,小丫头想清楚啊。」

  楚虞也朝他笑,「啊,想起来了,那天我让邹姊姊丢了。」她扁了扁嘴,「庭哥哥以后岂不是要没媳妇儿了。」

  容谨沉下脸,「行了,别拿小姑娘打趣。」

  容庭耸耸肩,这一身酒气他自个儿也受不了,忙就抬脚要走,谁知前脚才刚踏过去,后脚就被绊了一下。

  容二公子哪有防备啊,直直的往墙上撞,咚的一声——?

  他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爬起来,这下酒全醒了。

  容庭猛地扭头看向那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小姑娘还特别担心的问——?

  「庭哥哥,疼吗?」

  容庭气笑了,说她记仇还真记仇,下手这么狠。

  但明明知道是这丫头耍心眼,偏偏她又做出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容二公子话都堵在喉咙里了,硬是没说出来。

  他阴阳怪气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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