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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竹里《望族贵媳》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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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10-17 15:58
标题:
竹里《望族贵媳》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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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望族贵媳》
作者:竹里
系列:蓝海E762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18日
【内容简介】
男人的话能信,真是猪都会飞上天,
瞧瞧容庭,毛遂自荐想当她夫君,
送来的聘礼足以堆满一院子,排场大得很,
哪里晓得事情转眼就变了调,聘礼莫名其妙变嫁妆,
他态度丕变,只说会给她找户好人家,要说这事没鬼她可不信!
更麻烦的还在后头,舅母不安好心想将她说给一个无赖,
二表姊又因忌妒对她下迷药,想毁了她的清白……
第二十章 容庭的自荐
怀家,许如月的母亲抱着她哭得不能自已,阴氏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虽说这男女之事本是你情我愿,但不知怎的,她偏生有一种自家儿子对不起如月的感觉。
怀景阳脸色难看的站在一旁,实在没想到许如月会这般想不开。
才醒来不久的许如月低低的哭着,她睨了眼怀景阳,将头埋在自家母亲的胸口,「娘,从小您就同我说我将来是要嫁给表哥的,现在他要娶别人了,那我死了又如何?死了也比让旁人看笑话的好!」
听女儿这样讲,阴穗脸色也不好看。
阴氏看了眼阴穗,她一直知道自家妹妹有要结亲的意思,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竟也没个分寸,平白让如月生了这样的执念,这下如何是好?
可阴氏终究于心不忍,只好劝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死心眼,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景阳哪里值得你倾心?你听姨母的,将来定让你姨父给你找门好亲事。」
许如月哭着摇头,「哪怕嫁给表哥做妾我都愿意,姨母,您就成全我吧!」
阴氏彻底沉默了,看了阴穗一眼,若是让这孩子做妾,实在委屈,况且容家那里也未必同意。
怀景阳沉声道:「不可能,你别胡闹了,若是再胡闹,坏了你自个儿的名声,将来还不是得自己受着?」
许如月只是哭,并不回他的话。
这事之后,许如月受了风寒,一病就是半个月,一直在怀家养着身子。
而楚虞这一等也是半个月。
邹幼摇着竹扇,心里替姑娘委屈。
姑娘虽不说,每日只在院中看看帐簿、做做针线活,但实则是在等怀家给个说法,可怀家呢?怀三公子看着落落大方,遇着事却像只鸵鸟,到现在都见不着人。
邹幼叹了口气,「姑娘,若是怀家真要顾着许姑娘,那姑娘怎么办啊?」
楚虞捏着针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很快又往布面穿了下去,「我听外祖母的。」
这样的情形,老太太定是不会轻易让她嫁过去的。
若是怀景阳打算娶许如月为妻,那自当没她什么事儿了,但若怀景阳要纳妾……
楚虞眉头一蹙,她知道怀景阳无心许如月,不管哪种情况,他都是被逼无奈,并不怪他。
只是家中若有个许如月这样的妾,想来也过不安稳。
楚虞正这么想着,瑶竹从外头进来,带了一身热气,没敢靠近楚虞,只站在门边上道:「姑娘,怀夫人与怀三公子来了。」
楚虞抬了抬眸,冷静的放下手中的针线,并未有惊色,像是早料到似的,「上茶点,别怠慢了人。」
瑶竹应了声便去前厅忙了,心里想着刚刚瞧怀夫人与怀三公子的脸色都不算好看,想来今日不会有好事了。
楚虞重新梳了发髻过来,阴氏一瞧见她便笑着起身迎上来,比平日还要热络,「许久不见,你这丫头瘦了。」
楚虞也笑着应她,「天儿热,胃口少了些。」
她说话时看了眼怀景阳,他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也不敢抬头看她。
她淡淡的移开目光,如往日一样同阴氏寒暄。
终于阴氏憋不住了,原正说着樊西楼有名的点心,说着说着话语一顿,面上划过一丝愧疚,「丫头,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的,原想再过些日子去京城同你外祖母提亲,早些将你和景阳的亲事定下来,我也能多你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儿媳妇,确实是一桩美事。」
楚虞只浅浅笑着,并不搭话,她知道阴氏话还没说完。
阴氏抿了抿唇,实在不好开口,「想必你也听说了,如月那丫头死心眼,就看上了景阳,景阳这孩子我知晓,他就喜欢你。」
怀景阳抬了抬头,正撞上楚虞看过来的眸子,他握紧拳头低下头去。
「我实在为难,景阳也为难,这不,就想来问问你的意思……」阴氏如是说。
楚虞轻笑一声,这事她能有什么意思?她既没立场让怀景阳弃许如月于不顾,也没身分让怀景阳娶了许如月。
见楚虞不说话,怀景阳急了,起身道:「我只拿如月当妹妹看,你若是不介意,等婚后我纳了她做妾,给她单独立一座院子,定不会在你眼前添乱的。」
阴氏也是这个意思,附和道:「如月那丫头也不敢添乱。」
楚虞僵着嘴角,许如月连自尽都做得出来,还指不定怎么添乱呢。
她起身朝阴氏弯了弯腰,轻声细语说:「怀夫人,终身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是听外祖母的,今儿这事你们不该问我。」
阴氏尴尬地笑了两声,斜睨了眼自家儿子。
她早就知道,像林楚虞这样在老太太膝下养出来的姑娘,遇着这种事定是千般万般小心,断然不会给出个态度,可偏偏儿子不死心,非要来问一问。
阴氏忙点头说:「是,这不是想同你交个心,我们也是为难,还望楚虞丫头能别介怀。」
楚虞笑得落落大方,像是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反倒让怀景阳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死皮赖脸的求人家委屈自个儿,只好先同阴氏离开。
待前厅无人后,楚虞坐在主座上,嘴角紧紧抿着,手亦是紧紧扣着扶手,心下难受得紧。
怎么她想顺遂一回就这么不如愿呢?难不成她当真是坎坷不平的命?
她自幼见过林许丑陋的面孔,那种男人唯财是图,一身铜臭味,还不明事理,苛待正妻,她怕了,她是真怕,怕将来像母亲一样嫁个没心肝的商人。
因此她看中了怀景阳,温文儒雅,一股子书生气,为人又端正,恰恰与林许相反。
她本以为只要嫁给了怀景阳便又有了自己的家,将来相夫教子,和和美美,哪怕家中有一两个妾室,可只要是好相处的,便也没什么大碍。
楚虞自嘲的弯了弯嘴角,现下看来,难了。
瑶竹看怀景阳和阴氏都走了方才进来,却见邹幼在后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摇了摇头。
瑶竹一下会意,也不多说话,瞧姑娘失神的模样,就知道怀家这门亲应当是不如意了。
不过在她看来,老太太疼爱姑娘,这天下难不成只怀三公子一个男子了?
姑娘这长相品行就是配王公贵族都绰绰有余,这怀三公子不要也罢。
楚虞回过神来,缓了口气。
若是有了许如月这样的麻烦,怀景阳便不是良配了,既不是良配,多想又有何用?
她吩咐瑶竹道:「你去瞧瞧这两日回京的船,该走了。」
至于林家,她也早打理仔细了,况且陈叔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有他在,林家出不了大乱子。
四月底的天气已经热得不成样子,楚虞坐在湖边的长亭中,隔着一道雕栏给一群黑尾鱼喂食,热得两边的发髻都被打湿,几根碎发贴在额间。
瑶竹从外头回来,小喘着气,十分郁闷道:「姑娘,船家说这两个月回京的船只都满了,实在加不上人。当真是怪了,整整两个月,怎么说满就满了?」
楚虞没当回事,想是今年江南实在炎热,不少人北上避暑吧。
她淡淡应了声,「那走陆路,还能快些回京。」
「老太太当初嘱咐过,陆路匪徒多,不让姑娘走的。」
楚虞笑着放下撩起的袖子,「那你去镖局请人一路互送,这总可以吧?」
瑶竹蹙着眉头想了会儿,也只能这样了,她便脚步匆匆地离开,谁知再回来时却又是方才那番话。
邹幼听了不由瞪大眼睛,「怎么可能,这么说,这两个月姑娘都回不了京了?」
楚虞终于觉得不对劲,停下手上的动作,眉头轻蹙看向瑶竹,「怎么说的?」
瑶竹将过程诉说了一番,后面几天又跑了几趟镖局和码头,却次次都得到同样的答案,说去不了,令她着实纳闷。
回京的事搁置了下来,邹幼咬着唇道:「姑娘,这事也太邪门了吧,莫非是怀家既想要纳妾,又想姑娘嫁过去,这才困着姑娘?」
楚虞一笑,怀家不是会做这样事儿的人。
她捏了块凉糕咬了一小口,嚼着嚼着蓦地一顿,脸色一下冷了下来。
「备马车,去路宅。」她冷声说道。
马车里,楚虞端坐着,面上半分多余的神情都没流露,只沉着一张脸,邹幼见了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怎么好好的吃着茶点,姑娘忽然就面色不豫的要去路宅了?这些日子容二公子也没招惹姑娘啊。
待马车在路宅正门外停下,守门的小厮一见楚虞,都没说要进去通报一声,忙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姑娘来了,公子在后院呢。」
这样子倒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来似的,楚虞嘴角抿得更紧了些。
后院一经人禀报,路临瞥了一眼自家公子,公子自从生辰之后便一直等着楚姑娘找上门来,厨房日日都做新鲜的糕点,结果一连几天都糟蹋了。
院里的丫鬟不知为何,路临可是知晓的,这下好了,今日的糕点总算派得上用场。
楚虞一路跟着丫鬟绕过好几个长廊,就见上回郭葵感叹过的木桥,桥边不知何时置了张圆桌,男人一袭暗红色对襟窄袖长衫,背对她而坐。
楚虞是一肚子火气来的,不知为何到了这儿反而消了大半。
邹幼唤了她一声,「姑娘?」
楚虞如梦初醒,蹙了蹙眉头,吩咐着,「你在这儿候着。」
邹幼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应下。
楚虞今日出门急,在家时穿了身红色荷边长裙,也没换一身就出来了。
这会儿看着,两人倒是穿得很是相配。
容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说:「穿红色的好看。」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夸,楚虞原本要问出的话鲠在了喉咙里,在心下绕了几回才道:「你故意的。」
她没说清缘由,容庭便顺着她的话,假意不知道:「故意什么?」
楚虞咬着牙,又松开道:「镖局和码头是不是你打的招呼?」
容庭仰头看了眼她,抬着下巴指了指对面,「你坐下说话。」
楚虞一动不动,就这么僵着,像是今儿个非要讨个说法。
路临在远处探着脑袋瞧,实在替公子担忧着,公子这么一招,不把楚姑娘气坏了才怪。
容庭松了口,将给她备的点心推到对面,又添了盏茶,「是我做的。」
他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楚虞忽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憋了半天都没言语。
容庭狐疑的抬眸看了一眼,却见楚虞冷着的一张脸透着红,是憋的,气的,连带眼眶都红了一圈。
他一怔,忙起身手足无措的站在她面前,「怎么哭了?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成。」
楚虞被容庭这么一说,霎时心下一阵委屈,她这么难才到今日,好不容易恨的人都死了,却又遇着怀家这糟心事儿。
这便算了,容庭凭什么招惹她啊!她从他这儿受的委屈难道还不够多吗?
思及此,楚虞一阵难受,越往回想越委屈,咬着唇憋着眼泪,眼前一片模糊,直到眨了下眼,啪一声,两滴眼泪落在石桌上。
只听她抽噎一声,「我不和怀家订亲了,回京城还不行?我也不在你跟前碍你的眼,你还想如何?」
她仰着脖子,这么一哭便止不住了,一抽一抽的望着容庭,那双明眸里又气又委屈。
容庭默了半晌,想递张帕子给她,可左瞧右瞧都没有,只好作罢,转而问道:「你这是为谁哭的?怀景阳?」
楚虞怒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你做错事,与怀景阳有何干系?」
容庭笑了声,「那就是为了我哭的,这可不行,我哄哄你?」
他越是这么说,楚虞心里越是生气,总觉得这人没正形,每一句都在调侃她。
楚虞紧紧抿着唇,抹了把眼泪道:「你要是不放我走,我便修书给外祖母,让她老人家做主。」
「府里没有通房。」
容庭忽然来这么一句,楚虞原本正怒意满满,蓦地一怔,下意识去看他,动了动嘴唇,「什么?」
只见男人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神情,抿了抿唇,认真无比的对上她湿答答的眸子,沉着声道:「我也没养过外室。」
说到外室,他心下有些懊恼,从前没当回事,这会儿说起来倒是口说无凭了。
他带着些急躁道:「我从没让那些姑娘在房中留宿过,红袖苑那间房原是薛烩的。」
楚虞又是一愣,待她将这些话在脑中过了一遍,飞快地撇过脸,「跟我有何干系,你就是日日宿在红袖苑也与我无关。」
容庭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似的,自顾自接着说:「我与容家不和,从前确实因为你养在老太太跟前看不惯你。」他打量着楚虞的脸色,顿了一下继续道:「虽往后我与容家关系也不会缓和,但绝不委屈你,路家后宅你说了算,别的姑娘有的,我也都能给你。」
楚虞心下一震,揪了一下裙侧的荷叶边,被容庭瞧得腿都有些发虚,「谁要你给了。」
容庭低低笑了声,走近一步道:「我让你管着,往后要是再踏进秦楼楚馆一步,就……」他顿了下,一时没想好怎么说。
楚虞扬了扬眉,觉得有些好笑,「就怎样?」
容庭弯了弯唇角,好不容易瞧见她笑起来,他带着笑意轻声道:「你想怎样就怎样。」
楚虞被他这一笑晃了眼,心下莫名一慌,随即偏过头去,又恢复一脸清冷的样子,「我不想怎样,我就想回京。」
「怀家看着挺好,实则一般,哪怕老太太急着将你嫁出去,怀家也不是上选。怀景阳行三,头上两个兄长颇受怀大人器重,娶的两个夫人皆不是省油的灯,你真嫁进去了,将来指不定受谁的委屈。」
容庭将小姑娘已经偏到看不见的脸重新掰了回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楚虞对上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容庭改个邪归个正,也不比怀景阳差吧。」
楚虞一时没忍住笑出声,随即又敛了神色,拂开他那只掐着自己下巴的手,「你能不能要点脸啊,没瞧见这么夸自个儿的。」
「我这不是怕你不要我吗。」容庭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要不再想想?」
楚虞退开两步,明明方才是来质问他的,不知怎的成了这样。
她定了定神,敷衍道:「我回京再想想。」
容庭哪里不知道这丫头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他也没想将人一直困在江南,点头应下,「过了端阳再回,行吗?」
楚虞一怔,险些将这给忘了。
若是她现在走,无论水路陆路都要耽搁许久,怕是也赶不回容家陪老太太过这日子。
她一抬头,就见容庭可怜巴巴道——?
「我孤身一人多可怜,你不心疼心疼?」
楚虞:「……」
那日从路宅回来后,楚虞便没再提过回京的事儿,邹幼心里实在没个准,容二公子的意图倒是明确,但她们姑娘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未可知了。
可邹幼也明白,姑娘是万万不能生出那种心思的,以容二公子同容家、同老太太的关系,姑娘若是真掺和进去,那岂不是要惹好些人不快了。
邹幼生怕楚虞被容庭迷了心智,旁敲侧击问道:「姑娘,要不让瑶竹再去问问,咱们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楚虞漫不经心的绣着帕子,随手绣了只鸳鸯,可这无心之举在邹幼看来便成了有意为之。
邹幼吊着一颗心,姑娘难不成真要为了容二公子不回京了?
「等端阳之后吧,过了端阳想必船位就空了。」她一边低头挑着彩线一边道。
邹幼不情愿的应了声,那还得好几日,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邹幼正兀自担忧着,就见瑶竹脚步匆匆过来。
「姑娘,京城来信儿了。」
楚虞顿了一下,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拆了信后扫了两眼,面上不由有些惊诧。
瑶竹从她手中将信接过,惊呼道:「老太太要下江南了?」
她算了算,这信寄到江南需好几日,那这会儿老太太想必在船上也三五日了。
楚虞抿了抿嘴,外祖母来做什么她能猜出一二,怀家那事出了这么些日子,她兴许已然知晓了,这一趟想必也是气的。
楚虞撑着扶手起身,定了定神吩咐道:「去把君兰苑拾掇出来,外祖母睡不惯棉质的被褥,换上丝质的,再移两株雏菊过去。」
瑶竹一一应下,老太太这一来,林宅也有得忙了。
只是端阳将至,不知老太太赶不赶得上。
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到来
这几日天热,楚虞日日都在亭下乘凉,原打算回京,因而将林家琐事都安排了下去,这会儿倒是清闲了。
邹幼摇着竹扇低头瞧了眼她的字,眉眼都染了笑意,姑娘的字真漂亮,老太太都夸呢。
忽然,长亭对面有两个丫鬟走过去,其中一个红衣丫鬟邹幼很是面熟,想了想,忍不住说:「姑娘,自打胡氏没了之后,二姑娘在后院便常受欺负。奴婢倒不是心疼她,只是有些人实在是没将自个儿当下人,还以为没了胡氏,这后院就她做主似的。」
楚虞早就听说过一两句,只是林悦儿也没求到她跟前来,想必是还能忍,那就且让她忍着。
邹幼见她不说话,是没打算管的意思了,便也不再提这事儿。
因老太太南下的船这两日就会到,瑶竹到码头候着,接连等了两日都不见人影,今儿个好不容易瞧到了人,一点也不敢耽搁的要将老太太带到林宅。
老太太一把年纪,水路又走了十几日,身子实在吃不消,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见了楚虞也没精神劲儿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晚些再说。」
楚虞点头应好,随后就叫人伺候好老太太,自个儿去厨房瞧了瞧。
她在吃食上向来没那么讲究,可老太太不同,得仔细着。
谁知还不到后厨,楚虞脚下一顿,听着里头的声响没再往前走。
一道细声细气的嗓音道:「午膳早就给二姑娘送去了,二姑娘怎么又来了?」
「你们给我送的都是什么,分明连下人的都不如,汤里就几根菜叶子,指不定是你们喝剩下的呢!」林悦儿委屈又生气地道。
楚虞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拐角的石墙而立,就听里头的人说——?
「二姑娘如今还将自己当主子呢,院里都没人做主了。」
「你胡说什么!你真当我们林家都死光了吗!」
楚虞低头玩着食指上一枚玉戒,来回转着。
这话倒是耳熟,从前母亲在床上躺着,胡氏当家做主时,她也这么到后厨闹过。那时候端到她院里的饭菜都是残羹冷炙,要灌一大口水才咽得下去。
楚虞心烦意乱的将玉戒摘了下来,攥在手心里,抬步走了进去。
她第一眼就瞧见了方才同林悦儿说话的丫鬟,一身红衣,还抹了胭脂,要不是抱着菜篮子,倒是真瞧不出丫鬟的样子。
玉茁还在趾高气扬的说话,一瞧见门外进来的人,冷不丁吸了口气,将自个儿给呛到了,咳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林悦儿咬着牙,林楚虞定是来看她笑话的!自从母亲没了之后她就倍受苛待,这一定是林楚虞吩咐人做的!
林悦儿实在委屈,又觉得丢人,瞪了她一眼,捂着眼跑了出去。
她一走,后厨瞬间静了下来,连原本正烧着菜的厨娘都不由灭了柴火,同几个丫头站在角落,不敢吭声。
这大姑娘她们平日里见得不多,但光是她处置了胡氏这一桩事儿就够她们怵的了。
玉茁比她们几个更怕楚虞,从前她在楚虞的院里当过差,正是胡氏管家的那些日子,她也没少苛待楚虞。
虽说没明面上闹起来,可玉茁知晓,大姑娘心里是有数的。
楚虞就这么定定瞧了玉茁片刻,玉茁吓得腿都在打颤。
「你叫什么名字?」
玉茁颤巍巍的抬头对上楚虞的眸子,「奴、奴婢叫玉茁,一直在二姑娘院儿里当差。」
楚虞眉头轻轻一挑,点了下头道:「今后你不用在林家做事儿了,林家无主,用不起你这般傲气的下人。」
玉茁两眼瞪圆了,忙往前走了两步,「大姑娘莫要将奴婢发卖了,奴婢错了,姑娘就饶了奴婢一回吧!」她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说:「大姑娘,奴婢从未善待过二姑娘,这也是为了您啊!您与二姑娘素来不和,奴婢是为了——?」
见楚虞抬眸瞧了过来,玉茁生生住了嘴,她还想再说,可却又不敢说。
楚虞听了她的话,原要离开的脚步一顿,顺势将后厨的人都一一打量一回。
她眉眼间沾染了些笑意,可那笑不达眼底,倒是吓人得很,「我与二姑娘和不和,岂是你一个丫鬟能掺和的?」她顿了顿,「林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做下人的,该守的规矩都给我守牢了,谁敢再犯,将来发卖到哪儿去,我也拿不准主意。」
众人一凛,都低下头去不说话。
玉茁两滴眼睛挂在眼下,直愣愣的没回过神来。
直到楚虞吩咐厨娘老太太的口味后离开,她方才不可置信道:「大姑娘要将我发卖了?我在林家也干了好些年啊!」
其余人都不去搭理她这话,生怕楚虞回来又瞧见了会受牵连。
后厨闹的这一出很快就传遍整个宅子,加之老太太到府里小住,众人都不敢懈怠。
老太太一觉醒来天都暗了,厨房送来的山药鸡汤凉了又热,这会儿正好给她端过去。
楚虞才刚将碗放下,老太太瞧都不瞧一眼,只肃着脸道:「跪下。」
她一顿,也不问为什么,倒是乖巧得很,直直跪在老太太跟前。
「你自己说,我为何让你跪?」
楚虞垂眼瞧着地上,神色平静,一点也不慌乱。
楚虞这性子老太太最是瞧好,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就连养在她跟前更久的陈梓心都没能养出这个样子。
可正是她如此看好的丫头,手上却没个分寸!
楚虞静静道:「外祖母让我下江南来瞧病重的父亲,我该在他丧事办完便回京,不该处置胡氏。」
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还有。」
还有?楚虞顿了顿,眉头轻蹙,静默半晌。
老太太叹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怀家那事如何就闹得沸沸扬扬?八字都没一撇,阴氏也忒不会做事,连着几日给林家送东西,生怕旁人瞧不出来那意思?即便她未有恶意,你也不该置之不理!如今倒好,怀家想要顾着自家人,却置你的名声不顾,你该如何自处?」
楚虞心下一震,张了张口,「外祖母,我终究是要回京的,又何必管旁人如何作想?」
老太太拍了拍桌,气得胸膛都在起伏,「女儿家的名声哪里有江南京城之分!你啊你,处事淡然,只想嫁个本分老实又离我老婆子近些的人家,可妇人嘴碎,若是有心人提个一两嘴,你在京城就能好过?」
楚虞抿着嘴不说话,她知道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低下头道:「外祖母,我知错了。」
老太太看她这样也心疼得很,叹了口气让她起身,喝了两口鸡汤道:「明儿个我就搬去路宅,容庭那小子与我不亲,可他到底是我亲孙子,终究不能叫外人说了闲话,你便三两天来问个安,叫怀家知道,我们容家的丫头不是没人做主的!」
楚虞应下,心里寻思着,明日老太太搬去路宅,后日便是端阳了,看来今年的端阳是要在路宅过了。
早就接获老太太要搬来的消息,路宅已收拾出两间房,就是霁月轩边上的一个院。
路临摸着下巴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丫鬟,明明就是老太太要来,公子偏生让人拾掇了两间房。
他面色有些复杂,难不成公子真打算跟老太太要人?当心将人气出个好歹来。
两年未见,容庭对老太太这个亲祖母却没半分亲热,明知今儿个老太太要来,还迟迟不动身去门外迎接,反而在书房里逗绿毛鸟。
闻嬷嬷昨儿个看隔壁院子收拾得仔仔细细,本以为是公子特地为了容老太太吩咐的,还想着公子怎就对容老太太这么好了,不应该啊。
现在一看,她一颗心放了下来。
当初要不是容家老太太第一个点头同意容正喧抬平妻,她家姑娘也不至于郁郁而终。
想起来,闻嬷嬷就对容家人没什么好脸色。
她身为路家的管事嬷嬷,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得亲自出去迎一迎,毕竟不能落人口实,让人说路家没涵养。
今日楚虞同老太太乘一辆马车来,许是因为昨日老太太生她的气,今儿个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同平日一样肃着一张脸,不跟她多说一句话。
楚虞自知理亏,也不敢多嘴,沉默地搀着老太太进路宅。
闻嬷嬷瞥了眼楚虞,虽没说什么,但眼里皆是不豫。容老太太住在这儿,往后这丫头还不知道要往路宅跑几回,更是给了她接近公子的机会。
楚虞陪老太太进了院子,院外的牌匾上那喜香院三个字赫然在目。
待老太太在屋里坐下,容庭才姗姗来迟。
许久未见,老太太瞧见他倒是愣了许久。这孩子生得像他娘,眉眼间皆是风情,本就是个俊美的男儿,两年过去,那股子风情不减反增。
老太太张了张口,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也只一板一眼说了句,「来了。」
容庭目光掠过老太太身后的楚虞,她正弯着腰给老太太倒茶,头都不抬一下,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半分。
容庭笑了笑,目光收回来,淡淡的瞧着老太太,兀自坐下,「外祖母来得巧,明日便是端阳了,既然您老人家来了,不如让楚虞妹妹在这儿陪着您?」
那声楚虞妹妹他咬得格外清楚,楚虞分明听出了几分笑意,手上一颤,忙将茶盏搁在老太太面前。
她抬头笑盈盈的看着老太太,「外祖母,明儿个卞江赛龙舟,我陪您去瞧瞧?」
其实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老太太不喜热闹,往年在京城,端阳这日子也只是办了家宴,她还早早退场,说是人老了,折腾不动。
谁知老太太稍稍想了会儿,最后竟是点头道:「去也好。」她扭头朝一旁漫不经心的容庭道:「若是你不忙,陪我老婆子凑个热闹?」
容庭嘴角弯了弯,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自然知晓,不就是想替林楚虞争口气嘛。
明日那种热闹的场合能遇着什么人可想而知,老太太亲自陪着这丫头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
「不忙。」容庭笑了声,「隔壁屋子也腾出来了,不如让这丫头今儿陪祖母住着?省得明日还跑一趟。」
容庭难得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还知道为她考虑了,老太太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脸色缓和许多,「那就让她在这儿住着,也陪老婆子我说说话。」
楚虞嘴角一僵,「是。」
容庭最后眸中带着笑意看了楚虞一眼便离开。
待他走后,老太太感叹似的道:「他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也沉稳了,想当初那个混小子……」
楚虞正在给老太太剥橘子,一股酸味在屋中漫开,她没去应老太太的话,献殷勤的将橘子搁在面前,「有些酸,外祖母尝尝。」
老太太来了,瑶竹自然回她身边伺候,楚虞身侧便只有邹幼一个丫鬟,好在她喜静,邹幼一人伺候她,她也落得清静。
用过晚膳,老太太早早就歇下,许是十几日水路颠簸,人还没缓过劲儿来。
楚虞替老太太掖好被褥,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正要回房时,齐嬷嬷叫住了她。
齐嬷嬷捧着个匣子过来,笑着道:「陈姑娘同奴婢说,姑娘走之前绣了幅字给她,那绣法没一两个月是做不成的。」
楚虞低头笑了笑,「我闲来无事做的,陈姊姊喜欢就好。」
齐嬷嬷将匣子递给她,邹幼伸手接过,打开让楚虞瞧了瞧。
楚虞一愣,这簪子是年前玉氏拿到安喜堂的,当初一共有两支簪子,一支白玉簪,一支琉璃簪,而陈梓心挑走的是白玉簪。
这支簪子楚虞也喜欢得紧,陈梓心是瞧出来了。
她不由失笑,「陈姊姊有心了,待回了京,我定要去她府上补一杯喜酒。」
楚虞将那支簪子拿在手中,白玉冰冰凉凉的,摸着倒是叫人心情舒畅。
陈梓心嫁的那户人家并非高门大户,只是礼部一个六品小官之子,但好在为人良善温和,家中关系也简单,老太太倒是满意得很。
至于陈梓心,自从容庭离开京城后一年,她乖顺了许多,这门亲事她也乐得结,因而顺顺利利地嫁了出去。
或许旁人觉得她嫁得不够好,但楚虞却是极羡慕的。那位新姊夫待陈梓心可谓是好上加好,小俩口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哪里有比这更好的。
楚虞漫不经心的走着,忽然脚下一绊,只听邹幼喊了声姑娘,她生生撞进一人怀里。
「嘶……」
听到面前人倒抽了一口气,楚虞急急忙忙站稳,却见容庭捂着右肩。
他带着一脸调侃的笑意,瞧着她手中握着的簪子,「本以为是投怀送抱,原来是想谋杀啊。」
楚虞一愣,视线落在他肩上,有些不知所措,「谁、谁知道你在这儿。」她小声道:「你去上点药吧,天气热,闷着伤口会发炎的。」
「啧,关心我啊。」
楚虞无语的抬眸睨了他一眼,原本那么一丝愧疚烟消云散,「外祖母睡下了,你别去吵醒她,赶紧走吧。」
她从他身侧绕过,疾步回了屋里。
容庭也没拦她,回头一直瞧着她的身影,直到屋门彻底关上。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兀自低头笑了笑,有些许无奈。
怎么哄才好?
第二十二章 忍着害怕陪乘船
端阳这日,老太太精神劲儿十足,一身暗红色衣裳衬得她更肃穆了些。
容庭早早倚在喜香院外,乍一瞧老太太,不由有些好笑。
这人年轻时便是做生意的,那股子劲儿比一般男人更甚,这是要跟怀家较劲儿去了。
容庭目光落在搀着老太太的楚虞身上,不由想着,这丫头真不一般,能让老太太这般疼爱她,定是没少下功夫。
卞江对面便是鼎鼎有名的樊西楼,江南做得最正点的菜肴就在这儿。
容庭是樊西楼的常客,掌柜的见了他,亲自将人领上楼。
二楼窗子一打开,入眼就是卞江中停放的船只,一众瞧热闹的围在护河栏边。
楚虞许久没见过这种景象了,从前顾颜身子还好时,每年端阳都带着她来,可后来便再没来过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吩咐瑶竹道:「你去瞧瞧怀家的有没有来。」
瑶竹一愣,领了吩咐便出去绕了一圈。
听了这话,楚虞亦是一顿,哭笑不得道:「外祖母,这事儿过去了,您不必为我同怀家闹僵,毕竟当初这事也没说定。」
容庭扬了扬眉,听她这话倒不像对怀景阳念念不忘的意思。
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犯不着同他们怀家计较,但我也得让他们瞧瞧,我们容家的姑娘是有人做主的,不是他们怀家不要就得哭哭啼啼回京城的姑娘!」
说罢,隔壁雅间就传来一声笑。
老太太听不出这声音,可楚虞却听着耳熟,隔壁那姑娘似是在唤着表哥。
楚虞压了压眉心,缓缓呼出一口气,只怕过会儿真撞见,两家脸面都不太好看,希望瑶竹没瞧见他们。
忽然,楼底下一阵雀跃欢呼,是开赛了。
锣鼓声响,将隔壁人的声音隔绝开来。
老太太被闹得蹙了蹙眉,见楚虞扭过头去瞧窗子,她不由笑,「行了,不用坐这儿陪我这老婆子,尽管看去。」
楚虞收敛着笑意,轻轻点了下头后便走到窗边抓着木栏往下看,方才还靠岸的船只都已经划了老远了。
她正浅笑着瞧得高兴,忽然隔壁雅间的窗子被人推开,说话声一下就钻了进来。
许如月拉着怀景阳正兴冲冲的指着底下那些船,「表哥,等他们赛完,你陪我乘船去吧?」
怀景阳兴致索然,胡乱的点了下头,才一个侧身就瞧见另一侧的楚虞。
两人相视一眼,楚虞眼里的笑意淡了些,不过随即又很快扬起嘴角,朝他疏离一笑。
许如月也看了过来,她咬了咬唇,瞧瞧怀景阳的脸色,嘟囔道:「她怎么在这啊……」
那次从林家离开后,怀景阳便成日被许如月缠着,再没见过楚虞。
正想隔着窗子问声好时,忽然见到一只手向楚虞的发髻伸过去。
容庭不知何时站在了楚虞身后,他扶了扶她发髻上那支白玉簪,「歪了。」
楚虞下意识抬手一碰,却碰到容庭停在她发髻上的那只手,心下一跳,将手缩了回来。
身后的男人笑了声,随即往前走了一步,同她肩并肩站着。
怀景阳这才瞧清楚这人是谁,他心下有些不得劲,抬眸望过去时恰逢容庭看过来。
容庭含笑倚在窗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眼里尽是挑衅。
他慢慢收回目光,拖着腔调道:「林楚虞,你要不要乘船啊?」
楚虞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半晌,她曾经听谨哥哥提过那么一嘴,容庭应当是怕水的。
她蹙着眉头,不太确定的问:「你不是怕水吗?」
容庭一顿,没去答她这句话,只吊儿郎当的靠着窗,看了眼紧张兮兮看着他的怀景阳,笑意扩大,「我不是说了吗?」
楚虞眉头微拧,「说什么?」
「别的姑娘有的,我都给你啊。」男人懒懒的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他睨了眼许如月,「不就乘船嘛,哥哥给你弄艘最大的。」
楚虞原以为容庭只是嘴上说说,并未当回事儿,直到被他带到岸边,她方才如梦初醒的退了两步,「你干什么呀?外祖母还在上头呢,我回去陪她。」
她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见许如月与怀景阳迎面而来,正好挡了她的路。
就听许如月压着声音,十分不悦道:「怎么哪儿都有她啊!」她埋怨完,抬头瞧了眼怀景阳,见他并未不高兴,便抬了抬下巴朝楚虞道:「你不会是跟着表哥来的吧?」
楚虞微怔,见怀景阳正直愣愣的看着她,她遂勾唇一笑,「许姊姊莫不是神算子,这都知道。」
许如月瞪大眼睛,没想到楚虞这般不要脸,抬脚就要走过去同她理论,却见不远处容庭走过来,她原本昂扬的气势瞬间浇灭了大半。
楚虞顺着许如月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扬起一抹笑,道:「表哥。」
容庭一怔,这丫头从没这么叫过他,不过见许如月脸色不大好看,他就清楚了她的意图。
他也没戳穿她,十分给面子的柔声道:「姑奶奶,能上船了吗?」
楚虞被他这声姑奶奶喊懵了,霎时红了耳根,小声嘟囔道:「你乱喊什么。」
见两人一前一后往甲板走去,许如月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颇有些嫉妒道:「表哥你瞧,林楚虞最会勾搭人了,路家那位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过,定是被哄骗了……」
怀景阳心乱了一下,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许如月委屈的扁了扁嘴,怕怀景阳不陪她乘船,只能好声好气哄着,「我错了,我就是瞎说的……」
另一边,楚虞莫名其妙就跟着容庭上了甲板,心烦意乱的拉上了帘子,明明是来乘船的,被她这一弄,外头什么景色都瞧不见。
光线一下暗了下来,楚虞一顿,又将帘子给拉开。
她心下有气,但却不是气怀景阳顾着许如月,而是实在瞧不惯许如月的做派,分明是许如月不占理,怎么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越想楚虞越憋屈,偏偏她还要顾着身分,不能同许如月大吵大闹,毕竟许如月再如何吵闹,也是怀家的表亲,怀家自会照顾她,而她却只会丢了容家的脸面,辜负外祖母一片苦心。
思及此,楚虞缓缓吐出一口气,本来人与人就不同,许如月能做的,她林楚虞做不得。
容庭看她神色郁郁,眸子不由暗了下来,冷不丁带着点阴阳怪气道:「还惦记怀家那小子呢?」
楚虞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蹙着眉头道:「谁惦记了?」
她这有气无力的腔调显得敷衍,容庭心下更是觉得她心悦怀景阳,直到现在怀景阳同许如月成双出入,她也还是惦记着人家。
这么一想,容庭心里难受得紧,可又不敢凶她,生怕再闹起来得不偿失。
他默了半晌,嘴角抿了又松,松了又抿,最后沉声道:「反正你惦记也没用。」
楚虞被他气笑了,瞧他这委屈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议亲不顺呢。
方才船里光线有些暗,楚虞看不清楚,下了船方才发觉容庭一张脸虽算不得惨白,但也确实没什么血色。
她脚步一顿,想到容谨说的话,抿着唇肃着小脸道:「怕水就怕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逞什么强啊。」
容庭不大舒服的蹙了蹙眉头,「没逞强,老太太等久了,快进去。」
想起老太太,方才这一耽搁过了许久,楚虞瞄了眼他身后的路临,便也不操心的转身走了。
她背影消失的刹那,容庭忽然弯下腰,撑着石墙低头喘了几口气才算好。
路临面色复杂,在一旁想问些什么,但又问不出口,憋了半天只道:「公子,您不能乘船还非得乘,夜里又该睡不踏实了。」
容庭抹了抹额前的汗,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瞧不远处怀景阳和许如月下了船,他眸色晦暗,道:「许家的那几个庄子,想法子给我收了。」
路临一怔,回头瞧了一眼便应下。
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分明是为了气老太太才招惹楚姑娘的,可这会儿看来好像又并非如此。
楚虞生怕老太太久等,疾步往回走,谁知才刚拐过弯就见邹幼守在门外。
一瞧见楚虞,邹幼便急忙过来,低声道:「怀夫人同老太太在里头说话。」
楚虞太阳穴突的一跳,还是撞上了。
这怀家与容家也曾交好,楚虞实在不想老太太为了她的事儿跟怀家闹得不体面。
楚虞进了里头,果然见阴氏和老太太脸色都不大好。
阴氏抬头看了她一眼,惆怅的叹了口气,「老太太说的极是,这事儿是我怀家做得不周到,如今也是我怀家不讲道义,生生让楚虞这丫头受了委屈,可……」她拧了拧帕子,虽不愿说,但还是说了,「我们两家的亲事原也只是嘴上说说,怀家未下聘,这事本就作不得数……」
老太太冷笑一声,「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好在怀家未下聘,否则我楚丫头嫁过去还得再受委屈!」
阴氏自知理亏,也没驳老太太的话,又赔了几句不是方才离开。
原本阴穗还撺掇着许如月赶紧嫁给怀景阳,将这婚事给定下,省得夜长梦多。
可阴氏从卞江回府后便不再提此事,阴穗到怀家吃了几次茶,明里暗里提了几嘴,偏生都被阴氏打发了回来。
阴氏实在烦心,直言道:「如月这丫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只要景阳愿意娶,我自然乐意成她婆婆,可容老太太刚到江南,如月又毁了怀容两家的亲事,这会儿办婚事,你是不是糊涂!」
阴穗悻悻然退下,好几日不敢来打搅。
许如月听她娘所言,知道竟是因为容家老太太她的亲事才迟迟没有着落,对楚虞又更恨了几分。
端阳之后楚虞便回了林宅,但却日日去路宅给老太太问安。因天儿实在热,老太太心疼她两头跑,便留她在院里小住了两日。
楚虞正在陪老太太用膳时,就见老太太手中的竹筷一顿。
「用完饭后你去瞧瞧容庭那小子,说是病了,也不知好些没。」
楚虞一怔,点头应下。
饭后,楚虞扶着老太太回屋,之后才脚步略有迟疑的往霁月轩走去。
本就是相邻的两个院子,没多久便到了,正迎面撞上从里头出来的路临。
路临一愣,瞧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样,笑着道:「楚姑娘怎么来了?」
楚虞目光掠过他看了眼木门紧闭的屋子,「外祖母让我过来瞧瞧,说是庭哥哥病了?」
路临艰难的扬了一抹笑,老太太那儿他们只说是端阳那日在江边吹了冷风,这才病了的。
原本他打算用一样的说辞糊弄一下楚姑娘,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想说了。
最初他还同情楚姑娘,以为公子是为了气老太太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她,可那日公子从船上下来后,他就知晓自己会错了意。
以公子从前那混不吝的性子,也难怪他会这么误会。可连他都误会了,那楚姑娘岂不是更容易误会。
路临犹豫半晌,公子说了若是楚姑娘来,随意几句话打发她走就行。
他抿嘴想了会儿,温温吞吞道:「其实公子也不是病了,就是那日上了甲板,回来后便再没睡过安稳觉,大夫开了方子,这几日才断断续续睡上几个时辰。」
楚虞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路临便侧了身子,「公子本不能乘船,这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姑娘进去瞧瞧吧。」
楚虞迟疑的进了里屋,半面窗开着,还算敞亮。
床上的人似是睡得不大安稳,楚虞不敢走近,只远远瞧了一眼,就见容庭眉头紧紧蹙着。
她站在这儿瞧了半天,心里五味杂陈。
都说了不能乘船就别逞强,这人还真当自己铁打的呢。
楚虞脚下踌躇要走,她不是大夫,在这儿站着又没用,左右老太太只是叫她来瞧一眼,她瞧也瞧过了……
可再一看那人眉头紧锁的模样,她忽然心下一软,往前走去,想着再瞧一眼好了。
直至走到床边,楚虞方看清容庭额前那一层汗,连在梦里下颚都绷得紧紧的。
她鬼使神差的想将他身上的被褥往下拉一些,以免焐得他一身汗。
刚伸出手,才捏起被角,男人原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
楚虞没料到,吓了一跳,保持着半弯腰的动作一动不动。
就听容庭哑着声道:「林楚虞,占哥哥便宜啊?」
「……」楚虞猛地直起腰,缩回手一本正经肃起脸道:「我是怕你被闷死。」
容庭笑着撑起身子,似是没什么精力同她说话,只打趣了一句,静了静才说:「行了,回吧。」
楚虞顿了顿没动,心下有些愧疚,踌躇着想走又不想走,最后板着脸说:「不能乘船还非乘,我又不会笑话你,你……」
楚虞正说着话,忽然手腕被人拉了一下,她一个没防备,踉跄地往前几步,膝盖撞上了床沿,下意识撑住男人的肩膀,一腿屈膝跪在了床边。
她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到容庭眼下有些许淡青色,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目光从楚虞唇上滑到眼上,声音略微沙哑,倒是显不出平日那种不正经,「林楚虞,你是不是记仇啊?」
一下拉近了距离,楚虞甚至能瞧见男人纤长的眼睫,烛光照过来,男人原本冰冷漆黑的眸子柔和了不少,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楚虞落在他肩上的手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因这姿势实在不雅,她着急的用另一只手推了他两下。
「要不然你怎么看不上我呢?」容庭自说自话,随后松开她的手。
楚虞起身恼怒的理了理衣袖,想斥责他两句,可一瞧见他那不大好看的脸色,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语速极快的丢下话,「是外祖母让我来瞧瞧你的。」说罢,她脚步凌乱的往门外走。
只听身后容庭清了清嗓子,「老太太想替你寻个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的郎君,无非就是不愿让你受委屈,嫁谁不是嫁,我怎么就不行了?」他说着,似还有些不甘。
楚虞气着气着气笑了,着实没见过这样夸自个儿的人,容庭那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吧。
她回头嘟囔一句,「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哪一样跟你挨着边了?」
说罢,楚虞疾步离开,懒得再同他争执。
路家容庭,单是这四个字说出来便知路家与容家的复杂关系,加之容庭这风流的名声,着实算不上人品端正。
这么一想,那丫头说的也有道理。
容庭懒懒的倚在枕上,路临小心翼翼的进来瞧了一眼,见他没睡下,又怕他责骂方才自己私自让楚虞进来,不敢离得太近,站得远远的道:「公子,薛公子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容庭眸子微抬,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路临会了意便请薛烩进了屋里。
薛烩一进门,一股香味就直钻进屋里,容庭蹙了蹙眉,一闻便知他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笑着道:「我听说你端阳那日乘了船啊?」
薛烩与容庭自幼相识,自然知道他这毛病,听闻他那日在卞江乘船之后颇觉惊讶,也知道他定是要有好几日睡不好了。
不过薛烩脸上却没半点来探望人的神情,反而笑得极其放肆,毫不客气的往他床前一坐,「我来时瞧见你那个表妹妹了,我说容公子,这回动真格的了?」
容庭蹙了蹙眉,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什么叫这回动真格,我从前还动过谁?」
闻言薛烩笑得更放肆了,都道容庭风流,可旁人不知,回回去红袖苑,他虽是搂着姑娘听一晚上小曲儿,也由着姑娘往他怀里钻,可真真入夜时却没人能留宿在他身侧。
薛烩那时着实不知容庭究竟有何怪癖,后来一问,就见容庭斜眼瞧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字,「脏。」
薛烩也给容庭找过雏儿,容庭依旧是碰都不碰一下。
当初那姑娘也不过十四五岁,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薛烩是忍痛割爱才将人让给容庭。
谁知容庭挑着人家的下巴笑着问:「我今儿个夜里留了你,明日你再去伺候别人,岂不恶心人?」
那姑娘愣了一下,红着脸小声说:「公子若是愿意,我、我愿意一直跟着公子。」
容庭漫不经心松了手,上下打量她半晌,「那我岂不是得养着你,费银子。」
后来这姑娘是哭着离开的。
自此之后,薛烩再也没给容庭安排过女人,因而林楚虞的事儿,他倒是真的十分讶异。
薛烩笑得歪倒在一边,「可惜啊,那姑娘看着就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家看上的不是怀景阳吗?」
怀景阳一股子书生气,和容庭简直是两种人,但凡能中意怀景阳的,那都是正经姑娘,正经姑娘怎么会看上风流公子哥呢?
薛烩瞧容庭脸色沉了下来,不敢再拿他打趣,只说:「怀家那头给许家下聘了,不久该是要成亲了。」
容庭眸色一动,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嘲讽。
薛烩今日也不是来聊闲话的,原是带着他娘的意思来谈一桩生意,没一会儿便正经了起来。
待说完正事之后,瞧着容庭那一脸疲惫样,薛烩识趣的走了。
刚出霁月轩,他扭头瞧见隔壁刚拾掇出来的院子,便问路临,「楚姑娘住这儿?」
路临点头道:「老太太住这儿,这几日楚姑娘都陪着老太太,偶尔在这儿小住。」
薛烩唇角弯了弯,「你们公子那张嘴惯是会说话,说的却都不是正经话,如此下去,就是给他八辈子也要不到人啊。」
路临:「……」
很是有道理,他都替公子累得慌。
第二十三章 反对的态度
怀家给许家下聘这事儿很快就传到老太太耳里,楚虞在门外听了一耳朵。
说来也奇怪,原本她以为自己下半辈子依附的人便是怀景阳,甚至做好回京同老太太说这门婚事的准备,忽然许如月横插一脚,她不气恼是不可能的,但过了这么些日子,听闻怀景阳真要娶许如月时,她心下竟也没多少失落。
邹幼看她脸色漠然,以为是心里不痛快了,压低了声道:「姑娘,老太太疼爱姑娘,怀三公子不是良配,姑娘会有更好的。」
楚虞笑了笑,直步上前敲了老太太的房门,轻声道:「外祖母,马车备好,已在外头候着了。」
老太太的祖籍本也是江南,后来容正喧当了将军,这才举家迁至京城,如今好不容易回江南一趟,她便说要去灵恩寺上香。
这灵恩寺楚虞熟得很,当初她可是在这儿小住了一年呢。
老太太自是知晓,才更想来瞧瞧如今这寺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说起来灵恩寺香火并不旺盛,今日便没来几个人。
几个姑子领着她们到大殿上上了香,这几人没认出楚虞,楚虞也没言语,毕竟从前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儿。
老太太四下看了一眼,这寺庙清冷,林许当初竟能将十二岁的楚虞留在这儿一年,实在是个狗东西!
想着老太太脸色便难看了,随意上了几炷香,又捐了香火钱,这就打算下山去,谁知迎面撞上许家的人。
楚虞不认得阴穗,但阴穗身边的许如月她自然不能不记得。
老太太没见过许家人,楚虞不想生出事端,既然老太太不认得,她自是没有说的必要,搀着老太太便从阴穗身侧走过。
谁知才刚越过阴穗,许如月便叫住了她。
阴穗拉扯了一下许如月的衣袖,压低声音喝道:「别生事儿!」
如今好不容易与怀家定下亲事,这节骨眼可不能再出现偏差。
楚虞脚下一顿,假装没听见似的扶着老太太往前走。
谁知老太太那耳朵倒是灵敏,停住脚步回头瞧了眼,「不是唤你的?」
许如月咬着唇,不甘不愿道:「娘!明明是他们林家欺人太甚,自个儿嫁不出去就使手段对付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啊!」
老太太眯着眼瞧了那对母女一眼,沉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说话这般没有教养。」
许如月瞪了瞪眼。
楚虞心知这事过不去了,只好实话实说道:「外祖母,是许家的。」
老太太今儿个才得知怀家给许家下聘的事儿,自然不用再问许家是谁。
她拄着拐杖敲了两下,不怒自威道:「许姑娘这张嘴可不像姑娘家该有的,方才那言语要是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外孙女怎么欺负人了呢!」
许如月哪里被人当面说过没教养,一下就来了劲儿,阴穗拉都拉不住。
她撇开阴穗的手,急道:「娘你拦我做什么啊?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们许家本本分分做着生意,那几个最好的庄子,路家说要就要了,那不是强买吗!路家跟林家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这般动作难道不是为了林楚虞?」
许如月直直看向林楚虞,「你那位好哥哥为何这般为难我许家?不就是想替你出口气。林楚虞你可真有能耐,能诱得容庭来帮你,你、你就是只狐狸精!」
楚虞眉眼一挑,这事儿她当真不知晓。
从来没姑娘敢在老太太面前这般放肆,老太太面上微怒,肃着脸沉声道:「齐嬷嬷,掌嘴。」
齐嬷嬷便朝许如月走去,心里只叹这姑娘实在不会看脸色。
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又在京城待了许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许姑娘偏偏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这话。
许如月和阴穗都懵了,没想到容家的人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在外头掌别人的嘴。
许如月吓得往阴穗身后躲,有些害怕道:「娘……」
阴穗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哪里看过这样的架势,还妄图讲道理,却被齐嬷嬷一个大力推开。
下一刻,许如月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子。齐嬷嬷下手重,许如月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阴穗和许如月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便已经转身下山了。
楚虞搀着老太太,偷偷抬头睨了她一眼,也瞧不出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只听后头许如月正在同母亲哭诉。
上了马车落坐,楚虞仍旧有些不安,她从一旁的小几上倒了杯茶,「外祖母消消气。」
老太太没接这盏茶,那双精明的眸子在楚虞脸上扫了几眼,「当真如那姑娘说的,容庭是为你才强收了许家的庄子?」
楚虞心下一跳,硬着头皮道:「怎么会,若是如许如月所言,那几个庄子是好的,那路家想收也在情理之中。」她怕老太太生疑,还低头嘟囔了句,「何况庭哥哥向来不喜欢我,外祖母不是也知晓吗。」
老太太似是被她这句话说动,脸色一下缓和下来,默了片刻道:「我就怕容庭那小子犯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楚虞微微拽了拽手中的帕子,像是应老太太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不会的,外祖母多虑了。」
老太太看了她两眼,这丫头长得着实标致,从前还小时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与那些大姑娘一比还是欠了些味道,如今倒是没得挑剔了。
方才经许如月那么一点,老太太心下忽然生出一丝担忧,容庭那小子风流惯了,若是真起了心思也说不准。
这么一想,老太太原不着急楚虞的亲事,这会儿却想早早寻门好人家将她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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