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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栩杍《冲喜闲妻》上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10-23 15:18
标题: 栩杍《冲喜闲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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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冲喜闲妻》
作者:栩杍
系列:蓝海E764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23日

【内容简介】

顾知语觉得她祖母和她二叔一家可谓利用亲人的楷模,
明明伯府爵位是她爹跟着皇帝打天下得来的,却是兄死弟继,
祖母和二叔一家享着她爹给的富贵,不知感恩还苛待她和庶弟,
而今为了攀高枝,又要她嫁给伤重昏迷不醒的威远侯世子柳成嵇?!
可恶!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着想,
她硬起来跟祖母抗争,并拿婚事做筹码,
将庶弟记名成她爹的嫡子,有一争爵位的身分,也让二叔一家有所警惕,
又从两家长辈手中拿到万一世子早逝,她拥有婚姻自主权的文书,
正想着她美好的寡妇生活,没想到促成这桩婚事的高僧批命竟是真的,
两家才下小定他的手指就动了,她一过府探望他就醒了……


  第一章 大剌剌出轨

  正值三月,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安定伯府中,不同于京城中多半官员府邸中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该种百花的园子中只种了几棵大树,府邸西北处还修了练武场,一眼就能看出是武将之家,尽管少了些富贵人家该有的精致细腻,但却多了一份舒朗大气,也别有一番趣味。

  府邸的南面有个小院子,比起伯府的别的院子要细腻些,却也只是种了点花草,周围摆设简单,很难相信这是伯府正经大小姐的居处,小园子里角落处留了一棵需两人环抱的大树,此时大树下摆了个软榻,身形单薄的女子正惬意地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带着病态,眼睛微闭似在假寐。

  有女子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而来,还未进院子,声音就已传了进来,惊破了园子里的安宁。

  「姊姊,今天天气不错,你也别再窝在院子里了,娘说让你和我们一起去添翠阁做夏裳去,听说那边新来了一批布料,轻薄冰凉,穿在身上不觉暑气……」

  树下的女子,也就是顾知语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嘴角带上了合适的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扫一眼袖子上的布料,再普通不过的绸缎料子,且也不是新衣,跟带着丫鬟进来的女子身上的粉色纱裙相较之下更显陈旧,甚至还没有她身旁的大丫鬟来的光鲜亮丽。

  做什么夏裳?顾知语的嘴角隐隐勾起嘲讽的笑意,她刚巧知道得有点多,这是嫌弃她死得不够快,急着送她去死呢。她勉强坐起身子,浑身还有些乏力,身子底子太差,一时半会儿是养不回来的。

  阳光刺得她微微眯眼,看着面前一脸炫耀带着点自得的姑娘,心里也满是无奈。

  认真说起来,她来这乾国满打满算也才半个月,一开始还担忧自己和原主性子不像,可能会被人发觉,但是半个月过去,她发现这安定伯府中根本就没有人关心她,几天不见所谓的亲人都是常事,比如面前这位府上的二小姐,已经有一个月没来过她的院子,她几乎就是个隐形人,变了也没人知道,至于伺候的人,她们对于原主也多是敬而远之,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能够活着,她是不想死的。上辈子她先天不足,不能激动跑跳,整天只安静待着,至于家人……他们都忙,没空陪她,不过物质上却没亏待了她,吃的、穿的包括医疗条件都尽力给她最好,她心里挺感激,但也只是感激而已,她的身体差,随时会离开人世,可能是因为这样,家中谁也不敢和她亲近。

  她孤独惯了,独自住在这小院子里也挺习惯,不过主要是她身体弱,虽没有大问题,但走几步就大喘气累得不行,最要紧的是……她知道休养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她上街。

  上辈子她不良于行,又不能做剧烈运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书。

  从史书到当代文学,网路小说也看了不少,那天半夜她醒过来得了原主的记忆后,只觉得从周围的人名到环境,包括京城中几家有名的铺子都挺熟悉,不是原主记忆里的熟悉,而是和她当初看过的一本小说挺相似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她却是知道原主在那本小说中的地位,真要是论起来,实在是……冤枉。

  小说主要讲威远侯府二公子柳成延,和户部尚书府中穿越而来的三小姐孙怡菁之间的爱情故事,两人之间相差近八岁,柳成延如今已二十二岁,当下哪怕是男子,这个年纪还没成亲也太晚了点。

  这问题主要出在他未婚妻身上,柳成延的未婚妻比他小八岁,从小体弱多病,眼看着就要及笄开始谈论婚事了,她那边却一病不起,没多久就香消玉殒,婚事自然就不存在,男主角柳成延和女主角孙怡菁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身为男主角名义上的未婚妻,也就是现在的顾知语,回忆起这些剧情,只想感叹一句——?作者为了让男主角二十二岁还是处男果然够拚,但这事情落到她身上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要是她不死,那两人还怎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顾知语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反正她是不愿意死的。

  至于今天这事……顾知语抬眼看向面前满面笑容的姑娘,她的隔房妹妹,安定伯的顾耀祖的嫡女顾知沅。

  小说中的顾知语会一病不起,抑郁而亡,跟她可脱不开关系,虽算不上罪魁祸首,却也是主要推手了。

  说起来,当下的人都喜欢家中人丁兴旺,出了事情有个帮衬,但这安定伯府中情况有些复杂。

  乾国建国也才十几年,十几年前为周国,皇室为周姓,那时候年年乾旱,天灾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偏偏朝廷因为国库空虚,需要粮食赈灾,赋税便年年增涨,而南方一带一场暴雨过后居然起了疫症,三座城池半个月内病死无数,朝廷这边送药材的钦差又迟迟不到……

  这样的情形下,当今皇上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历时几年登基为帝,登基之后当初追随他打天下的人都得了厚赏,各侯爵伯爵封了不少,安定伯就是那时候封起来的。

  最开始跟着皇上打天下的可不是如今的安定伯,而是顾知语的爹顾光宗,但他是个没福气的,得了爵位几年,先前跟着打天下受伤太重,养了几年还是没能撑下去,留了一个女儿和幼子就这么去了,而他们夫妻情深,他走了之后他妻子也一病不起,没多久也随他去了。

  顾知语,就是留下的那个女儿。

  顾知语收回飘远的思绪,笑着道:「二妹妹,我倒是想出去走走,只是我这……」她眼睛暗示性的扫一眼身上的衣衫,「这也不方便不是?」

  顾知沅的眼神里顿时就多了些自得,笑着吩咐身旁的丫鬟,「寸草,你去把我把那身新做的衣衫拿来给姊姊。」

  丫鬟福身去了,顾知语靠在软榻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知沅蹙眉,「姊姊,你倒是快点,去晚了那料子可就没有了。」

  顾知语托腮,笑着道:「急什么,我再着急也得换了衣衫再走,对不对?」

  顾知沅有些怒,不过到底按捺住了,转而又得意起来。

  顾知语见她一会儿怒一会得意,情绪复杂得很,不过她也懒得猜测。

  半个时辰后,顾知语一身浅黄色春衫,身形窈窕,肌肤雪白,笑容温婉,衬得她苍白的脸颊都红润了些,待看到顾知沅眼中闪过一丝对衣衫的不舍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这个妹妹可真是有趣得很,打肿脸充胖子说的就是她了。

  顾知语心情颇佳,和顾知沅一起坐上了马车,不看她有些难看的脸色,掀开帘子看向街两旁的房子。伯府周围住的都是勋贵,街上人不多,朱红大门威严,隐约看得到院子里雕梁画栋,各处精巧非凡,她的眼神里就露出些赞叹来。

  渐渐地外面热闹起来,对面的顾知沅一把扯下帘子,道:「姊姊,你还是放下帘子,免得被人冲撞了去。你身子不好,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之后我可不好跟祖母交代。」

  顾知语懒得听她说教,只问道:「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顾知沅掀开帘子一指,满脸笑容地道,但笑容颇有深意,似乎带着点幸灾乐祸。

  果然,顾知沅牵着她在添翠阁门口一下马车,就看到旁边也停了一架马车,此时有一英武男子从马上跳下,走到那粉色马车旁,声音刻意放柔,听到的人都不会怀疑其中的深情。

  「孙姑娘,到了。」那男子靠近马车门口,微微弯腰,虽显得亲近却并不失礼。

  顾知语余光看到,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果然,边上的顾知沅握着她手腕的手瞬间使劲一捏,语气激动,但声音却带着怒气,「姊姊,他们太过分了……」她语气因为怒气微微扬高。

  顾知语疑惑的看着她。

  顾知沅彷佛没注意到那边的男子已经看了过来,怒气冲冲道:「姊姊,他就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和你是有婚约的,如今他对着那姑娘殷勤备至算怎么回事?他有没有将安定伯府放在眼中?」

  顾知语面色冷淡,根本没能感染到她的怒气,闻言只回身看了柳成延一眼。

  而那边已经掀开车帘准备下马车的孙怡菁正巧将这番话听入耳中,动作立时顿住了,温柔的笑容也僵住,面色渐渐地冷了下来,然后……她唰一声放下了帘子,声音隔着帘子传出,语气冷如坚冰,「柳公子既有了未婚妻,那再和我如此就不好了,知道的会说我们俩是朋友,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柳成延只是恍惚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这个未婚妻他是知道的,但京城中关于她的消息都是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兴许活不过及笄。他本打算着再过段时间未婚妻还在的话就去找顾耀祖谈谈,给些好处,两家婚事解除,这样也不耽误他和孙怡菁的亲事。

  见孙怡菁生气,他忙上前,「孙姑娘,我们俩确实是朋友,别人会编排是因为他们眼中只看得到龌龊。」

  孙怡菁却已经不想再听,冷声吩咐车夫,「曲叔,回吧。」

  马车很快调转马头,转入人群,很快就看不到了。

  柳成延有些着急,翻身上马,急匆匆追了上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对顾知语这个未婚妻说一句话。

  顾知沅站在一旁,看到柳成延翻身上马离开之后,眼神专注地看着顾知语的脸,大概是想要从她面上看出伤心难过之类的神情,可惜她失望了。

  顾知语神情一如既往,转身进门,「走吧,你不是说,那布料快没了吗?」

  顾知沅有些不甘心,咬了咬唇追上,「姊姊,柳公子太不像话了,你是他未婚妻,方才的事情被你亲眼看到,他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招呼也不打,怎么还能追着别的姑娘跑?」

  顾知语没接话,可要是原主,此时可能就气得吐血了。

  以前顾知语很少出府,京城中关于她的传言都少得可怜,根本没多少人注意过她这个威远侯府二公子的未婚妻,现在顾知沅这么大剌剌的叫嚷,只怕这两天,关于威远侯府和安定伯府的婚事又会被人拿出来议论了。

  顾知语不紧不慢地走到两旁的柜台前,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成衣,花样新颖,她伸手摸着,随口道:「我跟他只是有婚约,六礼都还未开始走,甚至都不认识,跟我解释什么?」

  顾知沅佯怒,「但他如此,根本没将我们安定伯府放在眼中啊!」

  听了,顾知语一派淡然道:「这个得二叔去找他讨公道了,我们只是女子。」

  顾知沅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来,她算是发现了,顾知语对这个未婚夫根本就不抱期待,哪怕看到他对别的姑娘如此上心,对她这个未婚妻无动于衷,她也不生气。

  顾知语当然对柳成延无感,不只是她,其实她醒来时原主的意识还未消散,原来的顾知语可不是单纯的十四岁小姑娘,她是抑郁而终之后又回来,但她生无可恋,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人在乎她,也没有人需要她,所以主动放弃了生命,却拜托她帮忙照看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来着。

  顾知语也是那时才知道,前安定伯顾光宗留下的幼子并不是嫡妻所出,而是通房生的。

  不过此事不着急,还得从长计议,因为接收了她的记忆,顾知语心里清楚,原主对这个弟弟也只是觉得自己有一份身为长姊的责任,说感情是没有的,最多就是有些同病相怜。

  接下来的顾知沅有些沉默,按照旧例做好了一人四身夏裳,一行人就去了对面的酒楼。

  今天她们来,其实不只是她们两人,后面还跟着一架马车,里面坐的两个姑娘,是顾耀祖的庶女,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八岁,身上的衣衫比起方才顾知语在家中穿的衣衫还差,动作小心翼翼的,埋着头跟在两人身后,存在感极低,比丫鬟都不如,方才虽然也做了衣衫,布料和她们俩的却完全不能比,但顾知语暂时并不想改变这些。

  这一路上,顾知语只觉得新奇,亲眼看到这些和书上描述的完全不同。一行人连主子带下人浩浩荡荡的进酒楼,伙计忙迎上前,上楼时就听到大堂中的人议论纷纷,「听说威远侯世子病重了,已经昏迷了,眼看着就……」

  顾知语只是听一耳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威远侯世子也是个小说中的人物,不过这人和她一样是个短命的,也是个……冤枉的。

  方才那些人也说了,威远侯府世子病重,而小说中的威远侯府世子之位,在柳成延成亲前就已经落到他身上,他那世子大哥虽然家中也费劲心思挽救,却还是回天乏术。

  一行人进了雅间,伙计就退了下去。

  这时顾知沅又神秘兮兮靠了过来,低声道:「姊姊,方才你听到没有,威远侯世子病重了。」

  顾知语随意点点头,眼睛看着下面热闹的街道并没有回头。

  顾知沅有些丧气,因为她发现多愁善感,随便说一点什么回去就要多思多想、整夜哭泣的姊姊,现在似乎万事不上心,有点油盐不进的感觉,不过……她看向那看着下面街道满脸兴味的人,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又靠近两分,低声道:「姊姊,你和威远侯二公子的婚事,仔细说起来,这门婚事该是你和世子定下才对。」

  顾知语终于回头,她有些诧异,小说中可没提起过这个。便问:「怎么说?」

  见她终于有了兴致,顾知沅满意了,走回桌边端起茶杯,吹了几下喝了一口,自觉吊足了顾知语的胃口,才慢悠悠地道:「当初你和威远侯府的亲事,是来源于大伯母和威远侯夫人的戏言。」

  顾知语满脸不信,一般家中嫡长女的婚事怎会这么儿戏?

  见状,顾知沅急了,「我听我娘说的,当初你娘和威远侯夫人是闺中密友,所以才笑着说想要结亲,你娘有孕的时候,那世子都八岁了。」

  顾知语沉思,小说中可没有说这个,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动了动,她发现这里不是小说,许多事情小说并没有写那么详细,这个世界那么多人,每个人身边都会发生许多事,她不能再这么无所谓,要不然想要好好活下去这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比如边上这个叽叽喳喳的顾知沅对她就没什么好心,小说里就是因为今天亲眼看到未婚夫对她视而不见又对别的姑娘殷勤备至,又听了顾知沅的挑拨,当时就吐血了,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抑郁而亡,可以说,整个安定伯府对她可能都没什么善意,她还是要好好思量一番才好。

  顾知沅不知道顾知语这番心路历程,继续道:「只是后来有高僧说,威远侯世子是个早逝的命,威远侯府那边才主动说让二公子和你订亲。」

  仔细说起来,似乎跟顾知语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威远侯世子眼看着就要嗝屁,二公子那边很可能会主动退亲,四舍五入一下,威远侯府怎么样完全跟她没关系嘛。

  一行人吃过饭就打道回府了。

  乾国建国才十几年,皇上是个崇尚武力的,大街上甚至还有勋贵之家的贵女打马游街,但是不包括安定伯府的姑娘。

  都说一个人缺什么东西就越是想要,安定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顾知沅她们的祖母,出身只是普通农家妇人,乍然变成伯府老夫人有了诰命之后,就怕家中规矩不好出了笑话,以前的身分再被人拿出来说事,所以对家中女儿的管束较一般官家严厉得多,看看后面那两鹌鹑一样的小姑娘就知道了。

  至于顾知沅,则是个例外。

  她们一行人刚到门口还未下马车,府上管家就迎了过来,「二小姐,方才老夫人吩咐了,你们回了来之后先去请安。」末了,又低声补充一句,「老夫人似乎是得了什么消息,有些生气呢。」

  最后这句话,纯粹就是对顾知沅的提醒,当然了,这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提点,顾知语和后面两姑娘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顾知语离她挺近,刚好将这句话听到耳中,眉梢微扬。

  顾知沅嘴角的笑容加大,回身挽住顾知语胳膊,「姊姊,我们赶紧去吧,别让祖母等太久了。」

  顾知语由她,哪怕老夫人心情不好,也不会对着顾知沅。当年生顾知沅的时候,老夫人身子不好,得了这个孙女时,她的身子却一日日好了起来,在她眼中,顾知沅是她的福星,在顾家所所有的孙女里,顾知沅得宠算是头一份。

  第二章 开始反击

  顾老夫人住的是安定伯府主院荣和院,院子颇大,景色却简单,除几棵大树之外,就只剩下廊下摆着的盆栽了,也都是最普通的那种,看得出来,顾老夫人是个喜好简朴的,但来往的下人挺多的,她年纪大了,最是喜欢热闹。

  管事安嬷嬷看到她们,忙迎了上来,「老夫人正等着你们呢,心情不太好。」这话也是对着顾知沅说的,至于和她一起进来的顾知语,她只微微点了下头。

  进了正屋,才发现屋子里不只是顾老夫人,还有安定伯顾耀祖和安定伯夫人许氏,再有顾知沅的哥哥顾知厉,边上角落处还坐了顾知语那弟弟顾本林,再加上顾知语两人后面那两个鹌鹑一样的姑娘,整个安定伯府的主子全都到了。

  挺大的正房差不多挤满了人,但这在勋贵之家其实并不算多。

  顾知沅上前,笑嘻嘻一福,「见过祖母。」

  顾老夫人摆摆手,眼神看向正行礼见她摆手也随即起身的顾知语,眼神凌厉地质问道:「知语,你可知错?」

  饶是顾知语早就知道这老太太不喜欢她,可乍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质问也懵了下,方才在外面她就有所猜测,今天这顿火气是冲着她来,但府上那么多人呢,也不一定……如今看来,果然是冲她来的。

  她很快反应过来,站直身子,疑惑问道:「孙女不知。祖母,孙女体弱,平日里床都不能下,今日好不容易好了些,二妹妹来寻我一起去添翠阁做夏裳,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孙女哪里做错,还请祖母明言,孙女一定改。」

  顾老夫人眼神沉沉地看着她,「今日没发生特别的事?那威远侯府二公子你们也没看到?」

  顾知沅笑着上前,伸手去给顾老夫人捏肩,「看到了,只是他忒不懂礼,看到姊姊连招呼都不打,还跟着那孙姑娘……」

  顾老夫人的情绪因为她捏肩而缓和下来,可听到她说起这些,这对于一个还未订亲的姑娘来说也太不知矜持了些,于是皱眉打断她,「知沅。」

  顾知沅一愣,看到顾老夫人不同寻常的严厉有些无措,求助的往那边安定伯夫人身上望去。

  「你是个姑娘家,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外人听到了,只会觉得我们顾家姑娘没规矩。」顾老夫人看到她一脸茫然,叹息一声,「都怪我往日太疼你,说话没遮没拦,你也别往外面去了,你十三了,跟着嬷嬷好好学学规矩。」

  顾知沅闻言,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这把火居然烧到她身上了,让她学规矩可不是好话,立时就嘟嘴道:「祖母……」

  许氏上前,拉住她,手上用力,「知沅,听祖母的,她也是为了你好。」说着,朝她使了个眼色。

  顾知沅也不傻,不过她却不能就这么认,跺跺脚道:「祖母,您不疼我了。」说完,手中帕子捂脸跑了出去。

  许氏忙道:「娘,知沅不是有意的。」

  顾老夫人摆摆手,看向一旁的安嬷嬷,「把那对小金猪给二小姐送去。」

  安嬷嬷一福,起身去了。

  顾知语低着头,将这番动作以及各人的神态都看在眼中,屋子里众人对顾老夫人的这份偏爱似乎习以为常,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顾老夫人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伸手一拍桌子,「知语,你是姊姊,今日在街上遇上威远侯二公子时,你们失礼了。」

  顾知语觉得可能是她不了解古人的思维,今日在街上的事情,怎么说都不能算她们错吧?柳成延看到未婚妻,好歹也该打个招呼,更别提他还追着个姑娘走了。

  「祖母,孙女不知哪里有错。」顾知语立在屋子中间,「按理说两家是世交,孙女遇上他确实应该打招呼,但是孙女根本不认识他,若不是妹妹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他是威远侯府二公子。再说了,当时他正和孙姑娘两人闹别扭,我们凑上去……也不太合适。」

  许氏笑容温柔,「娘,知语病了那么久,规矩上确实差了些,如今好不容易病好了些,哪怕是做错了,您也别太责怪。」

  顾知语眉梢扬起,这二婶可真是对她「好」,她可不觉得今日自己有错,许氏却表面求情,实际上是三言两语就认下了她不懂事不懂规矩,今天这事,不懂规矩的应该是在大街上就嚷嚷的顾知沅,和不知避讳的柳成延,关她什么事?不过嘛……要她认下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她顺从地跪下,「孙女从小体弱,规矩确实差了些,孙女已经十四,合该好好学规矩,要不然以后丢的还是安定伯府的脸。今日孙女斗胆,求祖母让苏嬷嬷来孙女教教规矩。」

  此言一出,顾老夫人面色僵了僵,许氏更是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顾知语疑惑,「苏嬷嬷是母亲当年的陪嫁,规矩礼仪都不差……」

  许氏一脸为难,顾知语当然清楚她们的心思,那苏嬷嬷确实是她母亲的陪嫁,顾知语母亲出身南城苏氏,前朝二十岁就三元及第的苏端巍,正是她舅舅,不只如此,往上数几代还出过有名的大儒。

  清贵之家不代表穷,当初顾知语母亲苏端黎下嫁之时,十里红妆可是满京城人都看到的,自她走后,除了器物、家俱、字画锁在库房,铺子之类的全部都交由苏嬷嬷打理。

  这么多年来,苏端黎的嫁妆铺子挣了多少,别人不知,苏嬷嬷和许氏最是清楚。

  要说许氏不想换掉苏嬷嬷或者不想动用这些嫁妆那是假话,只是她几次想要动手,可还没伸手呢,南城那边就有人过来警告她。

  不过她也有办法,南城苏氏几次想要接走顾知语,她和顾老夫人这边也不许可,那边也拿她们没办法,因此十多年来,事情就僵持住了。

  今天顾知语想要让苏嬷嬷回去伺候她,让许氏不禁揣测,该不会那些嫁妆和嫁妆铺子赚了多少银子她都知道了?

  要知道,当下妇人的嫁妆夫家无权动用,最后也只留给妇人所出的孩子,当然了,一般为显慈母心肠会分些给庶子庶女,但那都是九牛一毛。

  苏端黎只生顾知语一个女儿,若没意外,苏端黎的嫁妆全部都要给顾知语做嫁妆,到时候安定伯府公中再出一些……想到这里,许氏只觉得心里被生生挖了一块,痛得要命。

  顾知语当然看到了许氏难看的脸色,她心中冷笑,今日之事,她们都还没回来家里面就知道了,要说其中没有许氏这个当家主母的手笔,傻子都不会相信,胆敢伸手,她就要让她痛,这样下一回她再想要伸手就得掂量掂量了。

  还有就是,顾知语这半个月来养身子也差不多了,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自己好好打算才是,苏端黎留下来的大批嫁妆,她要是不收,全部都便宜许氏他们,要是原主知道了,只怕也不答应。

  许氏踌躇半晌,脸色发白地看向上首的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缓和了语气,劝慰道:「知语啊,你身子不好,规矩这些还是等你身子好些再说。」

  那当然不成,既然想要让许氏老实,她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

  「祖母,我半个月前梦到我娘了,她骂我一无是处,该学的规矩一点没学,堕了苏氏的名声,孙女若是再不知进取,只怕我娘也不安心,所以前几日孙女已经给舅舅写了信,表明了决心。」

  听到最后一句话,许氏的脸色更加难看。

  顾老夫人冷声问:「你给你舅舅写信了?」

  顾知语回院子时,身后已经跟了苏嬷嬷,原本的小丫鬟跟在更远一点的位置不敢吭声。

  进了屋子,屏退丫鬟,苏嬷嬷上前跪下,「奴婢见过小小姐。」

  顾知语忙拉她起身,「不必多礼。母亲跟我说过,说您如她亲人一般,往后我还想请嬷嬷照顾指点我。」

  苏嬷嬷面上感动,眼眶红红的,「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当。当初我就想要到小小姐的院子来,只是……」说到这里,她看向顾知语,「小小姐今日如此强硬,只怕老夫人和夫人要恼您了。」

  顾知语不甚在意地道:「我不强硬,她们也不见得就喜欢我。」

  闻言,苏嬷嬷眼眶一红,「这么些年,小小姐受苦了。」

  顾知语摆摆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对了,往后改了称呼吧。」要不然被顾老夫人听到又是一场官司。

  苏嬷嬷也不反驳,轻声应了,眼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一一扫过简单的用具,满是怜惜,「他们怎么敢这么作践您?」

  顾知语不想再纠结这个,笑道:「往后不是有嬷嬷了吗?」

  苏嬷嬷擦擦眼,「方才那两个丫头,若是在苏府,只怕做个粗使都嫌蠢,大小姐若是信我,我就带两个过来,保证您用了舒心。」

  顾知语也想要丫鬟,外面那两个是许氏安排的,从今天的事情来看,许氏对她别说善意,只怕还巴不得她病逝,派来的丫鬟哪怕不是探子,也不会对她有助益。

  苏端黎的嫁妆在库房,钥匙在许氏手中,不过苏嬷嬷这边也有,当下就禀过顾知语,找了丫鬟去开库房拿东西过来摆上,有做工精美的茶壶茶杯还有精巧的绣屏,动静颇大。

  顾知语含笑看着,目的倒不是在开库房上,主要还是想要清点嫁妆,方才她可听苏嬷嬷说了,这伯府中可有蛀虫呢,顺便也清出去才好,要不然天长日久掏空了伯府,她们就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苏嬷嬷那边一开库房,许氏就得了消息了,本来想到顾知语要带走的大笔嫁妆,她正心疼着就得了这个消息,当下就起身往荣和堂去。

  语盈院的丫鬟进进出出忙活得厉害,顾老夫人和许氏就到了,浩浩荡荡地直接就进了顾知语的屋子,丫鬟根本拦不住。

  顾老夫人看到她靠在榻上眯着眼睛养神,看模样比她还惬意,本还斟酌着用词的她顿时就顾不上了,「知语,你这是做什么?」

  顾知语起身行礼,满脸疑惑,「祖母,二婶,你们来了,孙女可是哪里又错了?」

  许氏语气里的心疼不似作伪,伸手指着周围刚刚摆上的物件,痛心疾首道:「这些都是你娘的嫁妆,你怎么能随意动用?要是打坏了,你可就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顾知语并不反驳,「二婶说得是,只是我这几日想娘,就想要找些东西出来看看,还有,这东西是死的,若是我娘知道我过得简单,而这些东西在库房吃灰,只怕会心疼我。」

  顾老夫人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安定伯府亏待了你?整个京城谁不知我们安定伯府上上下下的节俭,偏你受不了,我们顾家祖上都是农户,老祖宗都留下话了,过日子不能浪费,要不然到了灾年要饿肚子……」

  说这话时,她一直注意着顾知语的脸色,往常她若是暗示顾知语不像是顾家的人,她都会急忙忙否认,就像当初苏端黎去了,她来收走屋子里的摆设时,也是这么一说,那时年纪还小的顾知语立时就将屋子里的摆设全部撤去库房。

  「孙女不敢。」顾知语后退一步,「只是我怕舅舅派人来,要是被他知道我屋子里的摆设,只怕……」和方才顾知语在荣和堂讨要苏嬷嬷一般,凡事只要提起她舅舅,顾老夫人和许氏就不敢纠缠了。

  许氏面色不太好看,「那嬷嬷不经主子允许随意动用库房里面的东西,日后若是嫁妆单子对不上,我岂不是说不清楚?」

  顾知语心里冷笑,不经「主子」允许?嬷嬷去库房搬东西是她默许的,只怕在许氏心里,顾知语已经不是这些嫁妆的主子了。

  顾知语垂下头,敛下眼神里的异样,细声道:「既然如此,二婶若怕担责,不如现在就清点一番嫁妆,反正苏嬷嬷动用的东西全部都在这院子里,如此也好证明您的清白。」

  许氏气急,库房里面的东西她确实想动,但有苏嬷嬷看着,她根本不敢。且老夫人说的安定伯府上下简朴不是假话,实在是老夫人过惯了苦日子,见不得浪费,她自己屋子里的摆设都尽量简单,就怕被丫鬟碰坏了,就算是当初顾光宗打天下时上面分下来的赏赐,也没有拿出来,好东西都在库房里呢,顾知语这番话明摆着就是不相信她。

  许氏一甩袖子,冷声道:「清点就清点,我们家好歹是伯府,还能吞了你娘的嫁妆不成?」

  顾老夫人在听到顾知语说要清点嫁妆的时候面色就不对了,听到许氏的话后气得一拍桌子,「清点什么?像什么话?你的意思是你二婶吞你娘的嫁妆?我们可是伯府,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我们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苏嬷嬷适时上前跪下,声音压低,「老夫人,其实……不只是我们夫人的嫁妆,府中的库房关了多年都应该清点过一遍,前几天奴婢刚巧看到安嬷嬷的女婿鬼鬼祟祟往外去了,奴婢既然随小姐嫁入伯府,自然就是伯府的人,看到他遮遮掩掩不甚大方,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对您不利,就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去当铺……」

  顾老夫人本来恼怒她一个奴婢面对她们时不够谦卑,又听到她话里话外暗示荣和堂安嬷嬷一家图谋不轨,就跟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有什么区别?立时气急,「你这老货,别以为你身契不在我手中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能发卖你,我难道还不能赶你出去?」

  顾知语上前两步,伸手去扶她,「祖母,您别生气,苏嬷嬷说话直,但她也不敢胡说对不对?」

  顾老夫人的怒气并没有减少,哪怕她身边的人不老实,但这错处不能由苏嬷嬷指出来,要不然,岂不是南城苏府也知道她压不住下人?不过顾知语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苏嬷嬷再有苏府护着也只是个奴婢,这种胡乱攀咬别人的话若是没有证据是不敢乱说的。

  顾老夫人缓和了面色,语气也柔和了点,「我们是一家人,你想要清点你娘的嫁妆完全可以和我们商量,不能这么胡说八道。安嬷嬷一家伺候我们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之事若是被她知道该有多伤心?」

  许氏也着急了,无论是哪边库房的东西,在她眼中,这些往后都是顾知厉的,看苏嬷嬷言之凿凿,她也心慌起来,「娘,要不,我们就将府上的库房全部清点一番?」

  许氏并不是想要如顾知语的愿,只是清点库房这种事情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提的,且大库的钥匙她手中没有,都在老夫人手中呢,现在顾知语提出正好是个机会。再者说,方才苏嬷嬷说了,去当铺的是安嬷嬷的女婿,老夫人为了自己的面子,很可能会回去暗地里清点,哪怕安嬷嬷一家真有问题,她也会将事情按下,要是银子追不回,那吃亏的可是她……

  顾老夫人瞪她一眼,许氏管不了这么多,扬声道:「来人,清点库房。」没有钥匙,砸了锁就是。

  顾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但如今许氏是安定伯夫人,等闲的事情她不愿意拂了她面子,当下一挥手道:「我累了,回去歇了,得了消息过来禀告一声。」意思就是若是安嬷嬷一家真有问题,得禀过她才能处置。

  许氏眼神微闪,低下头应是,又规矩递送她出院子,苏嬷嬷适时跟了上去。

  安定伯府清点库房,库房那边一片忙乱却很安静,尤其是发现大库中的器物少了些,有些还是用新的替换过的,来往的下人更不敢吭声了。

  许氏神色冰冷地站在库房门口,捏着泛黄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念叨,「大胆刁奴,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们怎么敢……」

  当天夜里清点到了凌晨,许氏一直守着,等算清楚府中失窃的东西价值几何,已经是翌日晚上了。

  安嬷嬷一家除了她,其余的全部都被许氏捆了起来,其中还包括府中的管家,而管大厨房采买的是安嬷嬷的女儿,许氏也是这时才发现,安嬷嬷一家人,占据了府中各处肥缺。

  「奴婢喜桃,奴婢喜柳,见过大小姐。」

  语盈院中,顾知语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规规矩矩福身的丫鬟,问道:「你们原先在何处?」

  两人并不起身,眉眼低垂,温声道:「奴婢们都在大厨房。」

  顾知语含笑点头,「你们先找个屋子住下,往后这语盈院的事情,多问问苏嬷嬷。」

  两人福身退了下去。

  顾知语看向一旁的苏嬷嬷,问道:「库房那边如何了?」

  苏嬷嬷笑容绽开,「那些人再是胆大,属于夫人的库房却是没有人动过。看守夫人库房的是当年跟随老爷的属下,因为脚受了伤不能再留在军中,被老爷留在了府中,为人最是忠诚,且只听老爷的吩咐,有几次伯爷夫人以查看库房的名义想要进去,都被他拦了下来。」

  说到这里,苏嬷嬷有些迟疑,「当初府中许多下人都只听老爷夫人的吩咐,只是后来二夫人做了伯爷夫人之后换下了许多人,好些都被她打发到庄子上了,大库那边的看守人已经被老夫人放了身契,如今看守的似乎是安嬷嬷的亲戚……」

  顾知语闻言,心里了然,上过战场得封安定伯的是顾光宗,如今的安定伯顾耀祖说白了就是个得了哥哥遗荫的农家子,府中下人都不太服他,更别提外面的人对他的看法了。

  许氏连夜审问,却只问出来几百两银子,她有些不甘心,正琢磨着想要将人送去府衙,就得了消息,原来安嬷嬷一家还在京城和京郊置办了房子和庄子,不过是落在一个远房表弟头上,只是那人却找不到,早已没了消息。

  伯府在京城的勋贵中虽算不上什么,但是将本就属于自家的房契改回来还是很容易的。

  顾老夫人因为此事大受打击,一病不起。

  第三章 拿亲事做筹码

  顾知语本以为此事过后伯府中会安静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日许氏又让人来请。

  苏嬷嬷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靠近她低声道:「威远侯府来人了。」

  顾知语眉梢微扬,此时已经是三月末,离她当初碰上柳成延已经过去四五日,这几日安定伯府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可说是安静得过了头,下人们战战兢兢,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后,巴不得缩到角落好让主子看不到。

  她这边顾着清点苏端黎的嫁妆,还暗地里琢磨去信苏府,想着那边会是个什么态度,也没打算去找顾老夫人请安,毕竟清点库房是她让苏嬷嬷提出的,顾老夫人那边没了脸,难保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应该说一定会迁怒,她不才想自讨苦吃,所以只说养病,免得过了病气给老夫人,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那天在街上遇到柳成延,她心里盘算过后,觉得威远侯府和她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自然就把这事情抛到了脑后,这个时候威远侯府来人,不用说都知道是为了孙怡菁,柳成延来商量退亲一事的。

  按理说,如今婚嫁之事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她父母不在,合该顾老夫人做主,无论是订亲或是退亲,应该都不会过问她的意思才对,这会儿来找她,事情有些奇怪。

  订亲的话,顾知语自然不会由着她们做主,但现在都还没退亲,订亲一事还早着呢。

  「来的人是谁?」既然许氏有请,她去去也无妨,不过这来的人是谁,可以看出威远侯府的态度。

  苏嬷嬷扶着她,轻声道:「威远侯老夫人带着威远侯夫人。」

  顾知语有些惊讶,「威远侯老夫人也来了?」

  苏嬷嬷没答话,她知道顾知语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稳稳扶着她,「大小姐,此时不同寻常,威远侯府那边对我们没必要这么礼遇。」

  是的,退亲而已,威远侯夫人亲自上门就已经足够了,毕竟这边是女方,要是遇上个暴脾气的,很可能会把人打出去,到时候可就丢脸了,退亲这种事情本就是自己没理,丢了脸还没法讲道理,他们只能自己吃亏。

  荣和堂里言笑晏晏,顾知语脚步轻巧的步入,对着顾老夫人微微一福,「祖母。」又给旁边的许氏见了礼,她眼角余光看到许氏已经恢复往日的笑容,看来库房中失窃的东西和银子都追回来了。

  顾老夫人伸手一引,笑着道:「这是威远侯老夫人,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顾知语又对着她福身,「给老夫人请安。」语气温婉,动作再标准不过。

  眼角余光又看到屋子里没有顾知沅和那两个小妹妹,心中越发肯定她们是为了她和柳成延的婚约而来。

  退婚一事,并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利益足够,足够她们牺牲整个安定伯府姑娘的名声,那这亲还是能退的,换句话说,就是威远侯府这一次得大出血。

  威远侯老夫人看着顾知语落落大方的动作,满意之色毫不掩饰,「一晃眼知语都这么大了,这些孩子渐渐地成年,我们也就老了,来!」她伸手拉住顾知语的手腕,「这个是当年老侯爷和我订亲时的信物,今日我将它给你。」

  事情不对!分明应该是退亲才对啊,但这镯子一套上,基本上就是默认结亲,而且是最近就要走六礼的意思了。

  眼看着镯子就要套到手腕上,顾知语手一缩,巧妙挣脱之后,退后一步,福身道:「多谢老夫人厚爱,只是这……太贵重了,知语不敢收。」

  若是威远侯府那边还没有退亲的意思,她这边也不能答应这门婚事的,那柳成延和孙怡菁两情相悦,心里只有彼此,她没死成再凑上去,就真的是嫌命长了。

  她倒不是怕剧情惯性,只是不想纠缠到别人的爱,能够好好活着已经不易,何必去找些事情来烦?

  威远侯夫人脸上笑意盈盈,「知语,你太客气了,老夫人这是喜爱你才愿意给你。」

  顾知语心里一动,按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象征着威远侯府儿媳妇的镯子,为何没有给侯爷夫人而是越过她给自己?且若是她没听错,方才侯爷夫人那话,似乎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见她不收,威远侯老夫人没有生气,只叹息道:「这屋子里也没外人,有些话我就实说了。」看到顾知语知趣地想要退出去,她忙招呼道:「知语,此事和你有关,你也听听。」

  听这语气就知道威远侯老夫人这是要说亲事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还是她自己的婚事,她若是在场,怎么都感觉不合适,但威远侯老夫人唤住她,这是……想要劝她?

  顾知语定住,哪怕今天她们来的原因不是退亲,往后她找个机会也会退了的,不过柳成延为了孙怡菁应该比她更急才对。

  威远侯老夫人叹息道:「我们两家的婚事,起先是我那儿媳和先伯爷夫人定下的,只是前几年有高僧批命说成嵇命格不好,恐会早逝,怕亏待了知语这才改成了成延,她们两人是闺中密友,可惜都红颜薄命,如今……」

  她语气微顿,看向顾知语,「知语,我此生做人自问问心无愧,昨日我去澜山寺求见慧文大师,他说成嵇如今有一线生机,就是为他寻一个对他有助益的女子成亲。」她语气柔和带着脆弱,温声对顾知语道:「那个女子就是你,你们的八字相辅相成……」

  顾老夫人和许氏满面惊讶,显然她们事先不知情,就是前几日柳成延和孙怡菁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亲近,在她们眼中大概也不到退亲的地步,所以今日威远侯老夫人和侯爷夫人一起上门,加上从她方才的种种动作来看,分明就是看如今顾知语年纪到了,想要开始走六礼的意思。

  本来嘛,男子成亲之前有几段风流韵事都是正常的,柳成延和孙怡菁两人那点动静根本不算什么,这才哪到哪,那孙姑娘身分不高,往后的威远侯世子大半会是柳成延,一个威远侯府二夫人对她来说都不够格,更别说世子夫人了,柳成延若真放不下,纳回来做个妾室也就是了,所以顾老夫人和许氏还真没想到,威远侯老夫人今日是打着换人选的想法来的。

  惊讶过后,顾老夫人和许氏脸上都带上了怒意。

  柳成嵇虽贵为世子,前几年被批早逝之命,但大部分人都认为当初那高僧说的话是无稽之谈,勋贵人家有时候为了继承人的位置什么招都能使,那高僧若是骗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前段时间柳成嵇在郊外受了重伤,直接被人抬回侯府,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他浑身鲜血、不省人事,要是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这才有人想起当初的高僧批命。

  如今威远侯府想要将顾知语的婚事换成柳成嵇,顾老夫人和许氏生气,倒不是多心疼顾知语往后很可能守寡,而是婚约说换就换,此事很明显就是威远侯府看不起伯府。

  顾老夫人气怒,面色变换,到底是忍不住,唰地起身,冷声道:「此事不必再提!若是你们侯府不满意知语,婚约之事作罢,我们伯府的姑娘没那么不堪,由得你们挑挑拣拣!」说完,扬声道:「安……绿柳,送客!」

  顾老夫人还没习惯安嬷嬷被抓走的事,好在改口得快,威远侯老夫人她们倒是没注意这个。

  听了顾老夫人的话,威远侯老夫人忙起身上前两步,「老姊姊别生气,你且听我说完。」

  侯爷夫人也忙上前,「老夫人别怒,凡是都可以商量不是?我们为人父母的,就想要孩子平平安安,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们好,对不对?」

  顾老夫人不看她们,却也没有催促门口的绿柳送客,就是想要听她们解释的意思。

  顾知语低着头,心里暗暗盘算,剧情从她醒来后好好养身子,也没被柳成延打击得吐血将死就已经变了,如今威远侯府居然替侯府世子上门提亲,还是冲喜。是的,威远侯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让她和世子成亲就是为了冲喜,都说是去求见大师,得知只有一线生机。

  很明显的,那世子已经药石无灵,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如此情形下,没有足够的好处,安定伯府这边绝不可能松口。

  反过来说,如果侯府真给了伯府足够的好处,她是不是就得嫁去侯府守寡?

  顾知语垂着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要是没冲好,那世子还是死了,她往后在侯府的处境可想而知,很可能比她如今在安定伯府还不如。

  她才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顾知语对着威远侯老夫人一福,「多谢老夫人厚爱……」语气很明显是拒绝的意思。

  威远侯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她,「我已经细想过了,哪家的孩子都是宝。只要你答应,就是帮了我们侯府大忙,成嵇若是还是不行……我们侯府也不怪你,会收你做乾女儿,上我柳家族谱,两年之后也不拦着你婚嫁,会把你当做我们侯府正经的姑娘置办嫁妆。」

  上族谱的话,确实算是正经嫡女,要知道,好些出身不好的庶女还上不了族谱呢。

  顾知语微怔的时候,威远侯老夫人已经看向那边的老夫人和许氏,「听说皇上最近会在京郊建立机关营,里面的人选全部都得从各军中挑选拔尖的人才……」她语气微顿,才一字一句道:「听说府上的大公子已十八,若是能在里面谋个一官半职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十八岁就如此,起步不错,前程一片大好。」

  闻言,许氏眼睛一亮,顾老夫人神情微松。

  顾知语没管她们,只低着头盘算自己的利益,威远侯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对这门婚事势在必行。

  也是,如果真是什么高僧批命,那八字应该不是谁都可以合得上的,目前来看事情对她还算有利,都说一嫁从父母,二嫁从己愿,她这一嫁出去,安定伯府就管不了她的亲事了。

  道理是这样,但伯府这边一个孝字压下,她想要反抗也颇费功夫。

  如今安定伯府能拿捏顾知语的就只有她的亲事了,且婚事这种事情顾知语若是不想听从的话也挺棘手的。

  不过此事只是口头上说明,所以顾知语并不太相信会完全兑现。

  顾老夫人面色松动了些,「此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威远侯老夫人含笑起身,「那是自然,关乎孩子婚姻大事,一辈子呢,应该多想想,也和孩子商量一下。」

  顾老夫人一听,面色更加和缓了,吩咐道:「知语,送送老侯爷夫人。」

  老侯爷夫人并没拒绝,一路上拉着顾知语的手不放,语气诚挚,「知语,此事只要你答应,往后我当你是亲孙女,说到做到!当然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或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侯爷夫人金氏闻言,笑盈盈道:「知语,我们家老夫人可疼你了,无论你嫁成延还是成嵇,都妥妥是我们柳家的媳妇。」

  威远侯老夫人闻言,扫她一眼,那一眼颇有深意,顾知语刚好看到,心里微动,来不及多想,就听威远侯老夫人吩咐道:「回吧,往后我们的缘分深着呢。」

  这是再一次表明对这门婚事的决心。

  顾知语站在荣和堂门口,看着绿柳引着威远侯老夫人往门外去,侯爷夫人明显比老夫人轻松得多,对于她由二公子的未婚妻变成世子夫人,似乎乐见其成。

  想起方才威远侯老夫人说她儿媳和苏端黎一样红颜薄命……顾知语觉得,她很有必要好好问问威远侯府的情形,包括各个主子的关系。

  她正想抬步回院,院子里又出来个丫鬟来请她进门,说是老夫人有事情吩咐。

  顾知语嘴角微勾,看来顾老夫人和许氏比她急得多。

  她一进门,刚福身就听到顾老夫人急切地问:「知语,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顾知语立时跪下,「多谢祖母方才对孙女的维护,威远侯府欺人太甚,我们两家是有婚约,虽然没有信物,但此事是两家长辈心照不宣的,前几年突然要换成二公子,如今世子重伤濒死,又想要换成世子,孙女再是孤女,但好歹还有二叔二婶做主,若是问我愿不愿意……」她抬起头,看着顾老夫人,语气决绝道:「祖母,孙女不愿!」

  许氏有些着急,「知语,虽然世子很可能……但是你以后会是威远侯府的姑娘,他们会给你置办嫁妆,以威远侯府的门第,往后的亲事也不会差,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如今……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大哥,还有我们伯府以后的传承,为人子女应该为家族荣光考虑,你十四了,该懂事了。」

  顾知语面色丝毫不变,「二婶,威远侯老夫人不过那么一说,若是她不兑现承诺,到时候我冲喜不成,他们反而怪我克死了世子,又该如何?」别到时候亲戚没攀上,反而结成了仇。

  许氏被问得怔住,倒是顾老夫人若有所思,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应当如何?」

  顾知语笑了笑,「祖母阅历丰富,相信您心里早有主意,孙女就不操这个心了。只是……让我嫁世子绝不可能,孙女再年纪小也知道,寡妇不是那么好做的。」

  许氏急了,虽说威远侯府很可能不兑现承诺,但如今人家已经许出来了,也就有了可能不是?她不愿意放弃,继续劝道:「知语,世子已经昏迷,你嫁进去之后也不能圆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想要再嫁,你后面有威远侯府和安定伯府撑腰,人选肯定不会差。再说了,如今京城中多的是寡妇再嫁,就连皇上也颁了旨鼓励……」

  顾知语抬眼看她,语气冷淡得没有一丝感情,「二婶,我第一次的婚事都弄成这样,谁知道下一次又有什么样的等着我?」

  顾老夫人听到这句话,抬眼认真瞅了一下地上的顾知语,语气微沉,满是不悦地道:「若是我许你下一次婚嫁由你自己做主呢?」

  顾知语没抬头,只道:「您许我没有用,到时候我身在威远侯府,婚事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顾老夫人立时接话,「那我就跟侯府说清楚,你上了族谱成了柳家养女之后,婚事由你自己做主,他们不得干涉,为防以后反悔,侯府那边须立字为据!」

  顾知语垂着头,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起,但语气仍旧没变,冷淡得很,「我娘的嫁妆,我得留个念想,必须全部带走。还有,本林是我爹留下来的唯一男丁,我嫁人之后,爹娘膝下难免空虚,我想要将他记到我娘名下,改名顾知瑜。苏家的外孙合该读书科举,伯府得送他去澜山书院求学。」

  顾知语的话一出口,许氏虽觉得难以接受,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苏端黎只有她一个女儿,嫁妆全部带走说到哪里都是有理的,但是顾本林……

  「嫁妆可以带走,改族谱一事绝无可能。」许氏一口回绝。

  顾家的嫡孙只有顾知厉,也只能是他一人!

  伯府的爵位是顾耀祖从哥哥手中接过来,还是因为先安定伯顾光宗没有嫡子才落到他身上,怎么都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也是因为这样,安定伯府递了好几次请封世子的摺子却都被压下,一点消息都无。

  顾知厉身为顾耀祖唯一的嫡子却还不是世子,许氏这边早已发愁许久了,这一次送他去机关营也是想要做出些功绩,然后顺理成章请封世子,继承伯府。

  顾知语轻笑一声,「我娘的嫁妆本就是我的,可我嫁个将死之人却一点好处都无,我爹娘还没了子嗣,那我不如一头撞死,至少死了都是他们的闺女。」

  她说话时嘴角带着浅笑,却看得许氏脊背都生出了一层寒意。

  顾老夫人抬手,止住许氏将要出口的话,在顾老夫人面前,许氏不敢乱来,顿时憋得脸通红,死死瞪着顾知语。

  顾老夫人不看许氏,只看着顾知语,语气沉沉,「你娘的嫁妆你带走,知瑜要上族谱择个良辰吉时就记上,侯府那边承诺的契书我帮你拿来,如此,你该满意了?」

  顾知语浅笑加深,「还有你们承诺我往后婚嫁自由的契书,再有,伯府这边的嫁妆得按照公中的来,期间若是让我不满……祖母,我知道这府里许多事情我都做不了主,但我自己的性命的我还是能做主的。」

  顾老夫人眼神凛然地看着她,顾知语不闪不避与她对视,丝毫退步都无。

  突然,顾老夫人笑了,「这么多年竟是我看错你了,我就说,苏府的外孙女不该是个软弱的性子。」她一拍手,「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说到做到,老实备嫁,别出那些么蛾子。」

  顾知语含笑点头,「既然如此,为表诚意,二婶是不是应该把那些铺子的帐本和库房的钥匙送到语盈院?」往后也别再沾手了。

  顾老夫人也笑,不理会一旁许氏难看的脸色,道:「一会儿就给你送。」

  若是没有方才两人言语之间的交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祖孙俩感情多好。

  第四章 真的冲喜成功

  荣和院的事情,该知道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比如顾知沅。

  顾知语回到院子,小睡了一下,苏嬷嬷就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钥匙,还有些帐本。

  顾知语撑着头等脑子清醒,就听她道:「大小姐,这些是今年的,往年的奴婢收到了书房,您现在要看吗?」不比往日的亲近随意,此时她的语气里多了恭敬。

  顾知语一笑,「放着吧,这么多年有你看着,应该不会有大错。」

  苏嬷嬷面色顿时就放松了。

  外面丫鬟的声音响起,「小姐,二小姐和二公子来看您,都到门口了。」

  「一起来的?」顾知语有些懒洋洋的,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奇怪,或者说她已经预料到了。

  顾知沅是出于对她婚事的好奇,就算她再得顾老夫人宠爱,顾知语的婚事也不会详细告知她内情;至于顾本林……往后应该称呼他为顾知瑜了,他得了消息,应该也忍不住会跑来找她,毕竟改族谱一事对他颇有利,一是身分上好看了,二嘛,就是这伯府的爵位他也有一争之力,哪怕最后没得爵位,可光是分出的家产,一个父母早逝的庶子和长房嫡子,分家产时完全是两样的。

  门口站着的是喜桃,垂着头恭敬道:「不是,二公子是从外院进来的,他们只是在门口遇上而已。」

  顾知语微微点头,对于顾知瑜这么快得到消息有些诧异,按理说他一个存在感不高的庶子,应该没有人会刻意告诉他这个。

  「请他们进来。」

  两人一起进来,顾知沅跑在前面,进门就道:「姊姊,你那婚事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变成世子呢?要知道他可是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没办法的病症,往后你可就……」守寡了。

  说是询问,但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顾知语听了冷笑一声,「这你得回去问祖母和二婶了,我爹娘不在,我的婚事可都是由她们做主的。」

  顾知沅被这话噎住了,她发现这个姊姊是真变了,以前的她若是得了这个消息,只怕早就窝在屋子里偷偷哭了。

  见她怔住,顾知语又道:「还有别的事吗?若是只问我这个,那我不知道。」

  这时喜桃上前,双手放在腹部,看着顾知沅浅笑,送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顾知沅在伯府得宠,从上到下那么多人还没有谁对她这么不客气过,当下冷哼一声,起身就往外走,「姊姊不识好人心,我好心来问你情形,想着还能去娘和祖母那边给你求情,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话落,她已经走到门口,回身见顾知语听到这话还是没有挽留她的意思,越发生气,一甩袖子走了。

  她一走,门口的喜桃送她出门,屋子里的苏嬷嬷在顾知语的示意下走到门口守着。

  「姊姊。」顾知瑜微微躬身。

  顾知语点点头,「有话说?」

  顾知瑜哑然,他当然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是问她为何要认下自己这个弟弟?还是问她那一看就不好的婚事?

  半晌后,他只道:「你为何要故意气她?一会儿她又该去告状了。」

  顾知语闻言摆了摆手,道,「随便她。」又接着道:「我让你做我弟弟,一是不想让二房太得意,还有就是……爹娘没了,我到底还是你长姊,等我嫁了人,你若还是原来的身分,只怕日子不好过,往后你须替我在爹娘面前尽孝。还有,我已经跟祖母说过,他们得送你去澜山书院,往后你好好读书,别辜负了姊姊的一片心思。」

  顾知语这话其实是想要告诉他,别辜负了原主的心意,先前原主未消散的意识可是拜托她照顾一下这个弟弟的,如此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了吧?

  顾知瑜感动得眼眶红红的,到底只是十一岁的少年,他喃喃问:「值得吗?用你一辈子的大事来换我做长房嫡子,我在你心中……有那么重要?」

  「大概吧。」顾知语随口道。

  顾知瑜先是感动,可看到顾知语这副模样又有些生气,不敢对着她说狠话,半晌,怒气化成了沮丧,垂着头,脚不安地在地上动着,「姊姊,你能不能退了这门婚事?我也不要这个身分了,往后你留在府中照顾我。」

  不知顾知语和顾知瑜说了什么,他走时眼眶通红,还能听得到他压抑不住的哭声。

  苏嬷嬷进门,满是不解,出声道:「大小姐……」

  这些条件中,改族谱一事对顾老夫人来说是最大的让步,至于别的都无关紧要,对顾老夫人而言,顾知语嫁入威远侯府,就已经为伯府谋足了利益,毕竟哪家也没想着姑娘还能嫁第二次不是?再说,二嫁还能有个什么好姻亲?

  顾知语闻言抬眼看她,苏嬷嬷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顾知语对她礼遇,不代表她就可以放肆,尤其经过今日荣和堂一事,可以看出她并不软弱,只是没触及到她底线她不计较而已。

  顾知语问道:「晚饭好了?明日一早,我要去看看铺子。对了,荣和堂那边若是有了我婚事的消息,早些告诉我。」

  苏嬷嬷忙福身应了。

  顾老夫人和许氏动作飞快,可能也是知道威远侯府那边等不起,天色渐晚的时候,顾知语就得了消息,威远侯府已经请了媒人上门,还送了礼,若是没意外,这门婚事就定下了,只等着送了聘礼之后请期,然后亲迎,这门亲事就算得了。

  顾知语要嫁入威远侯府,也得趁柳成嵇还在世的时候,若是他一命呜呼,还冲什么喜?婚约不成,好处自然就没有了,所以除了两个当事人,两边家中都挺急的。

  顾知语原本打算翌日一早就出门去看看铺子,没料到一大早荣和堂那边就来请了。

  顾老夫人坐在上首,手边的小桌上放了两张纸,看墨迹还是新的,一看到顾知语进门,她挥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人,只留下许氏和顾知瑜,还有顾知语不常见到的顾耀祖父子。

  顾老夫人声音沉冷,「这威远侯府的契书我帮你拿到了,还有这张,你二叔和我都按了指印,你看看。」说完就递了过来。

  顾知语伸手接过,她虽不认识这种字,但原主是读过书的,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基本上就能认识了。

  见她看得仔细,许氏冷笑道:「你还不相信你祖母?」

  顾知语笑了,「都到了写契书的地步,还是看清楚得好,再说了,这个可是关系我下半辈子,对我来说,这个东西很重要。」

  顾耀祖皱起眉,道:「知语,你这……太让人寒心了。」

  顾知语才不给他面子,直接道:「二叔,让亲侄女去换亲儿子的前程,寒心的应该是我。」

  当下的人讲究含蓄,如顾知语这般直接将遮羞布撕开的真不多,顾耀祖又不是个善言谈的,当下气得脸色涨红,却不知道怎么接话。

  顾知语仔细看过发现并无不妥之后,将纸收进袖中,看向顾老夫人,道:「多谢祖母替我周旋,契书我收了。」

  顾老夫人看他一眼,顾耀祖彻底不说话了,边上的顾知厉眼神沉沉地看着顾知语,到底没说话。

  顾老夫人又道:「一会儿就去改本林……知瑜的族谱,只是你现在得去威远侯府一趟,马车已经备好了。」

  顾知语惊讶,「祖母,怎么这么急?」

  说起这个,顾老夫人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喜意,「澜山寺的大师果然厉害,听说昨日小定之后,世子的手指就动了,所以今日一大早侯府就送来了这个……」她指指顾知语的袖子,「一会儿侯府的马车会过来接你。老侯爷夫人的意思是,你们订亲之后世子立时就好转,若是你离近点,很可能世子会醒过来。知语,你们已经订亲,此时由长辈陪同去侯府探望病重的未婚夫并不算失礼,再说,世子好转,对你、对伯府都是一件好事。」

  顾知语哑然,这婚事……她可从来没想过柳成嵇会醒过来啊!

  顾知语这具身体会没事,是因为她来了,可柳成嵇那边若是没意外,他是要死的啊!先前答应,她是想着做侯府的女儿,将婚事往后推推来着,毕竟她才十四,成什么亲?

  随便吃了一点东西,顾老夫人就带着顾知语出府上了马车,今日这事对她的冲击有点大,一路上她有些沉默。再者说,跟顾老夫人一起她也没话说,这份沉默落在顾老夫人眼中,就成了她即将看到病重未婚夫的忐忑了。

  兴许是顾老夫人看到她垂着头有些可怜,难得有了点慈爱之心,「知语,世子若是不能好,往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最坏的结果你都能承受,还有什么接受不了?」

  这是在劝她?顾知语闻言,胡乱地点了点头。

  伯府和侯府的距离并不远,马车走了两刻钟就到了。

  一掀开帘子,立时就看到了威远侯老夫人和侯爷夫人金氏。

  说起来人家也很是看重她们祖孙,亲自出门相迎,以两家的地位,威远侯老夫人根本没必要如此。

  威远侯老夫人一看到顾知语,还往前迎了一小步,要不是身旁的嬷嬷拉她一下,她说不准已经过来了。

  等她们终于走近,威远侯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知语,你快跟我来。」

  好在侯府还算靠谱,没直接拉着她往世子的院子去,而是将她拉到园子里。

  侯府的园子景色宜人,但顾知语却没顾得上看,一路急走,不知道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这是哪里来的精神头,正想着,她一眼就看到大树下,一个靠在椅子上眉眼冷峻的男子。

  脸型如雕刻般,线条凌厉,眉尾微扬,唇色不自然苍白,眼睛紧闭,头微微歪着,似乎并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而已。

  威远侯老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语,你能走近点看看成嵇吗?」兴许是觉得顾知语已经是柳成嵇的未婚妻,她隐瞒病情的意思都无,「他被抬回来时已是昏迷不醒,身上的外伤并不重,大夫和太医都说,他是碰到了脑子,什么时候醒根本不知道,但是他头上的伤口都养好了,最近他却越来越虚弱,我怕他哪天就……」说到最后,她语气哽咽起来。

  后面金氏急匆匆追了过来,人还没到就问道:「怎么样?有反应没?」

  顾知语无语,怎么她们都觉得她只要见了柳成嵇他就会好转?

  威远侯老夫人收了哭音,接话道:「知语还没走近呢,你急什么?」对于金氏关心柳成嵇,她似乎并不太高兴,尤其最后几个字,带着点嘲讽的感觉。

  金氏讪讪地道:「母亲,我这不是担忧成嵇吗。」

  威远侯老夫人轻哼一声,对着顾知语道:「知语,你能不能走近些?」虽是询问,语气却有些强硬。

  顾知语将这番婆媳两人的交锋看在眼中,这一点都不像是一般的婆媳不和,心里便有了些猜测。

  实在是她一开始窝在院子里养病,后来又觉得威远侯府的事情应该和她扯不上关系,根本没想过要了解一下侯府内的情形,更没想到昨日才小定,今日一大早她就被拉了来,所以她还没来得及了解呢。

  听到威远侯老夫人的话,顾知语面色自然,点点头后便往柳成嵇那边走去。

  先前她只当柳成嵇一定会死,得到他有清醒迹象的消息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对威远侯老夫人的强硬倒不会不满,都是交易,她不会拿了好处不办事。

  一步步走近大树下的椅子,也将面前人的长相看得更清楚,和她只见过一次的柳成延不太相似,柳成延的长相偏向文弱书生,是个翩翩公子,而面前这人则五官硬朗,眉峰凌厉,若是那眼睛睁开,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风华?

  反正顾知语觉得,他比那柳成延要好看些。

  短短几步路,她走得不慢,心里却思绪万千,突然觉得自己和柳成嵇如此为所谓的剧情让路,还是用生命来让,根本不值得,一时间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人,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今天之前,两人根本就没见过面。半晌后,她才轻声道:「世子,你要好起来……你甘心吗?反正我是不甘心的。」

  话音一落,树上飘下来一片绿色的树叶,顾知语见了,越觉得自己和他就像是这片树叶,还没到该枯黄的时候就被风吹得败落。

  眼看着树叶落到他发间,顾知语伸手去拿,袖子无意间拂过他的额,面前的人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顾知语对上他凌厉的视线,脚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兴许是久未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却和眼神一样凌厉。

  顾知语心里有些慌乱,勉强按捺住了,道:「我是安定伯府大小姐,呃……你未婚妻。」所以帮你拿个树叶什么的,不算过分吧?

  柳成嵇眉心一皱,顾知语再次后退一步,他的手还抓着她,她一退就带得他也往前,可能他也想要起身,却因为腿上无力,一下子跪在她面前。

  顾知语,「……」第一回见面,未婚夫行这么大的礼,她有点慌!

  柳成嵇半跪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子不软倒在地,眼睛只看着她,「你身上什么味道?」

  顾知语却没空答话,因为威远侯老夫人和金氏看到这边的动静已经奔了过来,「来人,扶着世子。请大夫……派人去请太医!」

  一瞬间围上来许多人,将顾知语挤到了一旁。

  顾老夫人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虽然没说话,但手上被握住的力道能让她感觉到顾老夫人的激动。

  祖孙俩看着威远侯老夫人带着人将柳成嵇扶走,而金氏离开前上下打量顾知语一番,眼神沉沉,阴阳怪气道:「倒是个有福气的。」说完,一甩袖子跟了上去。

  顾知语挑眉,原来她先前那丝感觉不是错觉,金氏并不喜欢柳成嵇,也并不想要他醒过来,当然了,也不喜欢她。

  顾老夫人见了,拉着她转身往大门口走。

  后面威远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含笑相送,一路上不停致歉,「老夫人您别生气,我们老夫人实在是看到世子醒了太过欢喜,今日多亏了大小姐,稍后我们老夫人会送上谢礼。」

  顾老夫人也熟练的寒暄,「不必,世子好了,知语往后的日子也好。」

  那嬷嬷含笑道:「老夫人说得是。」

  直到顾家祖孙俩上了马车,马车驶离,那嬷嬷都站着门口看着她们走远。

  顾老夫人放下帘子,隔绝侯府大门口那边的视线,这才收敛了些脸上的笑容,不过眼神里看得到满是喜意。看着面前的顾知语,往日里对她的疏离少了些,她语重心长道,「知语,你和世子果然八字相合,你们刚小定他就好转,如今你只靠近他一瞬,他就醒了过来……不过方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往后别太天真,那金氏可能不喜欢你。」

  见顾老夫人似乎有意说威远侯府内里的事情,顾知语也不客气,直接就问:「为何?」

  顾老夫人笑容不变,「因为定下亲事的是世子的母亲和你娘,当初也只是闺中密友之间闲聊中戏说,我虽然听说过这个,但是在你母亲走后,我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世子比你大那么多,他大概是等不及的。再说,我们虽是伯府,但门第较侯府还是低了一点,尤其跟随皇上的还是你爹,你爹一走,你二叔……」

  她叹了口气,「知语,我也不瞒你,你二叔哪里会朝堂中的勾心斗角?你爹走了七年,他还在你爹当初帮他谋的七品主事位置上,我是指望不上他了,只能寄望你大哥。

  「侯府这些年蒸蒸日上,尤其是侯爷和世子一直驻守邑城,多年来立下功劳无数,世子十三岁时就去边关,和京城中这些纨裤子弟和只知读书的书生很是不同。再说了,先侯爷夫人已经走了,当初也只是戏言,所以没有留下信物,这门婚事虽好,但在我看来,大概是不成的。」

  顾老夫人似乎心情不错,谈兴上来了,接着道:「没想到五年前,京城中突然就有了流言,说有高僧言明,威远侯府世子命里生来富贵,但命运多舛,且很可能早逝,当时我听到这个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没几天侯府就派人上门,说将婚约的人选换成二公子,也是到这时候,京城中许多人家才知道我们两家有婚约。世子早逝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改婚约却是因为世子的继母,威远侯的继室金氏……」

  顾知语听着,样子看似随意,但她心里已经想了许多,比如柳成嵇是二十二,若是她没记错,柳成延也是二十二,而金氏还不是嫡妻,那这其中……有点复杂啊!

  应该是柳成嵇的娘死了才轮得到金氏做夫人,那当初生下柳成延时,金氏应该只是妾室,一个妾室,如何能够扶正?

  本朝各律例虽然提升了许多女子地位,但妾室不能扶正的规矩却是没变的,尤其威远侯还是侯爷,那是要在朝堂上立足的。

  顾老夫人似乎也知道再深说下去就不合适了,不过内里情形到底如何她也不知,又怕误导了顾知语,转而道:「只是不知为何她又要改人选?不过如今世子因你而好转,金氏哪怕不喜欢你,有老侯爷夫人给你撑腰,她也不敢对你如何。」

  顾知语沉默听着,当初金氏不知为何看上她,如今却又看不上了,她回想了一下威远侯老夫人带着她上门来给柳成嵇和她订亲时,威远侯老夫人像是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对柳成嵇的担忧不似做假,但金氏……似乎更像是不喜她和柳成延的婚约,巴不得甩开。

  一路上听了顾老夫人说这些旧事,顾知语心里思绪万千,只觉得很快就到家了。

  临下马车前,顾老夫人道,「知语,你们的婚事应该很快就会提上日程,嫁妆我会亲自给你操办,你往后还是少出门,留在家中备嫁。」

  说完,又自觉最后一句话似乎强硬了些,她缓和了语气道:「如今世子因为你而好转,我心里的负累也轻了许多,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伯府请封世子的摺子迟迟未下,眼看着就要没落,我不能让你爹拿命为儿孙拚来的富贵就这么化为乌有……」

  顾知语眉心轻蹙,这意思是想要继续和她保持亲密的祖孙情?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顾老夫人会如此大概是看到柳成嵇好转,而她很快就会成为侯府世子夫人……要知道,先前定下婚事的时候,顾老夫人和她之间可以说公事公办,连契书都写了的,哪里还有什么情分?

  于是顾知语打断她,「祖母,我爹为儿孙留下的富贵?」见顾老夫人一时怔住,但她才不会给她面子,淡然一笑,「要是往后这安定伯给大哥做了,我爹岂不是拿命给二叔拚下一份家业?」

  顾老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强硬,皱眉道:「在我眼中,你大哥和本林都是顾家的孙子。」

  顾知语下了马车,只道:「但是对我爹来说,大哥只是侄子,知瑜才是儿子,您还是记得早些改了族谱,也改改称呼,要不然,我会觉得您根本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也根本没诚意补偿我。」话落,再不看她,转身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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