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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琅久《本宫只想种田》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0-2-17 18:26
标题: 琅久《本宫只想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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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本宫只想种田》
作者:琅久
系列:蓝海E83001-E830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02月19日

【内容简介】

谢昭昭有说不出的郁闷,熬夜追文结果作者居然坑了,
更倒霉的是她不但穿进书里,拿的还是炮灰剧本,
原主是宰相千金,宠冠六宫第一人,明明拿得一手好牌,
她怎么也不能乱打,把自己弄进冷宫等死啊!
首要目标是在后宫求生存,顺便帮帮娘家摆脱被抄家的命运,
偏偏她想低调做人,但总有人下套想阴她,
不是在太妃的寿礼上做文章,就是罪妃暴毙有人造谣生事,
逼得她不得不端起宠妃的架子跟那些人斗一斗,
最最奇怪的是皇帝的态度特别暧昧,真真把她捧在掌心宠上天,
她发脾气他便好声哄着,她捅破天了他兜着,
大臣上奏后宫无主请他立后,他就封她贵妃让她代掌凤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想安安静静种她的小白菜啊……


原本谢昭昭在后宫的种田事业搞得风风火火,
她发挥农学专业,认真研究增加粮食产量的方法,
满怀雄心壮志想成为种田大户,谁知她不想算计人心,
奈何总有人要与她为难,她也只有步步为营,以牙还牙,
为了追查一连串阴谋诡计的主使者,她假装有孕,引蛇出洞,
不管她怎么伪装,如何嚣张任性,萧淮的宠爱纵容便是她的底气,
果然顺利查出了明太妃竟是幕后黑手,顺便将姜太后一党拉下马,
本以为大事就此底定,她终于摆脱悲摧的炮灰女配人设,
岂料这才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的世界瞬间瓦解,
也让她不得不带着肚里的孩子天涯海角跷家去……


  第一章 穿越成炮灰

  昭宁十四年春,帝都少京。

  正月里的喜气还没有过,京城里就出了一桩惊天大案,因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宰相谢远清连同谢家一百一十九口全部下狱,累及门生无数;谢家长子,时任礼部侍郎的谢执因冲撞圣上,被杖毙于午门之外。

  一时之间,朝野风声鹤唳。

  朝华宫中,两个身材魁梧的粗使宫人将一个穿着赤红宫装的女人死死按住,女人一边拚命挣扎,一边歇斯底里的嚷着,「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对待本宫,你们信不信本宫告到陛下那里去,治你们一个大不敬!」

  女人喊着嚷着,金钗珠翠落了一地,大红色的金丝软烟罗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贤妃娘娘,您可省省力气吧。」一个圆脸绿豆眼、腆着肚子的太监尖着嗓子开了口,面上还挂着笑,「这是陛下的口谕,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说着,那三角眼的公公脸色微沉,手一挥,厉声道:「带走!」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帮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狗奴才,居然敢假传圣旨,羞辱本宫!你们等着,本宫绝对不会饶了你们!等本宫告诉了陛下,定把你们一个个都凌迟处死,五马分尸!活剥了皮,挂在少京的城门口示众!」贤妃犹自在叫嚷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宛如狰狞的厉鬼。

  过往的宫人都在驻足看热闹,树倒猢狲散。谢家如今已经败了,这昔日嚣张跋扈的谢贤妃自然也是好日子到了头。

  绿豆眼公公咽了咽口水,紧了紧手中的拂尘,瞪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

  冷宫的大门被「咯吱——?」一声推开,粗使宫人一个蛮力将贤妃推了进去。

  宫门关上的一刹那,那宫人冷笑着,「娘娘,您害死我妹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您也有今天呢?从今往后,您就在这不见天日的冷宫里,好好做您的贤妃吧!」

  贤妃咬着牙,这个贱人,她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她,就该将她和她那下作的妹妹一起弄死!

  冷宫里面一片破败,杂草丛生。

  贤妃撑着身子爬起来,碎石子划破了她白嫩的手心,钻心的疼。

  少京地处北方,新春刚过的时节,依旧是天寒地冻,朝华宫里有地龙,这冷宫却没有。贤妃哆哆嗦嗦的推开主殿的门,听说这冷宫以前住过先帝的一位妃子,后来被吊死了,这些年,关于冷宫闹鬼的传闻就没有断过。

  殿门被推开的瞬间,屋顶有灰尘簌簌落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突然,有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贤妃娘娘,我死的好惨啊……」

  ——?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小可爱们,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我还是不得不告诉大家,本文鸽了,再也不会更新了。手动微笑再见.jpg

  鸽了?

  谢昭昭习惯性点击下一章,结果豆沙绿的萤幕上弹出一个明晃晃的白框:重要提示,已经到最后一页了。

  不是吧,真的鸽了?

  亏她昨晚熬夜追文,一直追到今天中午,原本期待着女主升级打怪,复仇虐渣,一路走上人生巅峰,结果作者居然坑了!还有这个坏事做尽的贤妃,打入冷宫之后呢?不把她剥皮拆骨,简直天理难容!

  可是作者坑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然后了……这种戛然而止的感觉,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太让人难受了。

  谢昭昭很郁闷,甚至有点生气,平复了想骂人的冲动,她假惺惺的给作者留了个言:

  【大大,真的不更了吗?很想看后面的剧情,不要坑呀!】

  这一留言不要紧,谢昭昭才注意到评论区里最新的一条留言还是在半年前,而作者再也没有回覆过。

  谢昭昭扫了一眼作者的名字。

  洝九?

  很好,她记下了,并且自动划入黑名单。

  书没追完,困意却开始铺天盖地的袭来,谢昭昭看了眼手机:201X年4月1日,愚人节。

  在睡过去的前一秒,她还在想,就算是愚人节,也不带这么玩人的!

  孔雀蓝釉的云纹三足香炉里燃起袅袅白烟,那是西域进贡来的「一尺香」,整个皇宫里不过三块。

  水红色的鲛绡床幔垂下,床帐的四周坠着珍珠流苏,一角还悬着块兔子形状的羊脂玉,温润莹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娘娘刚才被那贱人冲撞了身子,眼下都还昏迷着,你们赶紧到浣衣局,将那贱人提来!真是下贱胚子,竟敢冲撞了娘娘!」

  屋外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似乎是被什么事情气得不得了,张嘴闭嘴就是「贱人」,谢昭昭被这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入眼处,赤红的织锦帐顶绣着只展翅的凤凰,四周簇拥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凤凰的羽翼用金线勾了边,眼睛处还坠着一颗碧色的猫眼宝石。

  谢昭昭咽了咽口水,被眼前的这团富贵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帐外,刚才门外那娇俏的声音响起,「娘娘,可是醒了?」

  娘娘?谢昭昭揉了揉眼睛,大脑里浑浑噩噩。

  一只白嫩的手掀起了水红色的纱幔,她扭头看过去,便见床边站了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水灵,眼睛又大又圆,穿着身水绿色的衣裙,像极了田间地头里长势最好的小白菜。

  「娘娘,可还觉着身子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小白菜就探上了她的额头。许是见着没有发起热来,才放心的收回手,一边将她扶起来,一边恶狠狠道:「柳絮那个贱婢,胆敢冲撞娘娘,奴婢一定不会放过她!」

  谢昭昭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没想到,这小白菜还挺泼辣。

  等等!方才额头上那温温的触感是怎么回事?也太真实了吧。

  谢昭昭下意识的就抓了抓身侧的被子,软软的、还滑溜溜的;她又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大腿吃痛,她往后一撑,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哎呀,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小白菜急急的扶住谢昭昭,冲着殿门外大喊,「赶快宣太医!李太医,陈太医,赵太医,冯太医……统统宣进宫!」

  谢昭昭瞅着高高肿起的手腕,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出手指戳了戳,期待自己能在剧痛中醒来。

  然而,一指头下去,醒是没醒来,却疼得她直哆嗦。

  这疼做不了假,所以……她不是在作梦?

  小白菜急得团团转,又不敢乱动,也跟着掉眼泪,「都是奴婢不好,要不是奴婢刚才在御花园里走岔了路,也不会让娘娘撞上柳絮那贱人……呜呜呜,娘娘罚奴婢吧,怎么罚都行,碧荷绝无怨言……」

  这小白菜自称「碧荷」,还叫她娘娘?谢昭昭忍着疼,小脸皱成一团,「你叫碧荷?」

  小白菜突然抬头,一双大眼睛通红,嘴巴一扁,「娘娘不记得奴婢了吗?奴婢是碧荷呀,从小和您一起长大的碧荷……娘娘是不是真的被柳絮那贱人冲撞伤得狠了?呜呜呜呜……」

  大脑像是忽然接受了某种资料,谢昭昭几乎都顾不上手腕上的疼,只瞪大眼睛愣神。碧荷、娘娘、柳絮……这些熟悉的字眼,可不就是自己睡着之前追的那篇宫斗文吗?所以,她这是穿越了?还这么凑热闹的穿进了一本书里?

  书中的碧荷是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所以她这是穿成了……贤妃?

  谢昭昭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抖着手腕,试探着开口,「这是……朝华宫?」

  「回娘娘的话,这是朝华宫。」小白菜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点点头。

  「我是……贤妃?」

  「娘娘……」小白菜又是伤心又是自责,几乎泣不成声。

  谢昭昭:「……」

  此时此刻,谢昭昭深切的体会了什么叫做生无可恋。导师布置的论文还没有写完,培养皿里种下的白菜还没有发芽,下周有田野实践……而她,穿书了,穿成了时下最热门的女配,拿的还是炮灰剧本。

  谢昭昭记得清楚,原书的女主叫柳絮,就是小白菜口中的那个「贱人」,她本是官宦之女,小时候在上元节走丢了,被人牙子卖到了青楼,后来青楼失火,她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机缘巧合之下又进了宫,得了贵人赏识,从此开始她开挂的人生。

  至于贤妃……谢昭昭眼里包着一汪泪,将落未落。

  「娘娘,您再忍一忍,太医马上就到了。」小白菜以为她是疼的,期期艾艾开口。

  忍一忍?这叫她怎么忍!想到贤妃,想到贤妃以后的下场,谢昭昭实在忍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昭昭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入眼,仍旧是凤凰于飞,花开富贵,可看着却让人糟心。

  贤妃是何许人?

  大名谢凝,小字昭昭,爹是当朝宰相,娘是国公府的小郡主,妥妥的天之骄女一枚。十六岁入宫为妃,虽说是小老婆,可后宫没有皇后,她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女人。

  可惜,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烂。

  原书里的贤妃,不但心狠手辣,苛待宫人,还谋害皇嗣,构陷忠良,更是肥着胆子绿了皇帝,把朝堂后宫搞得一团乌烟瘴气,最后成功把自己作进了冷宫。

  谢昭昭躺在床上,欲哭无泪。

  这个蠢货就是她吗?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月,她正走到作死的哪一步?

  谢昭昭轻轻动了动手腕,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只是有点火辣的肿胀感。她抬手,藉着微弱的烛光看去,手腕处已经上了药,仍旧肿得像个包子。

  她叹了口气,开始琢磨自己如今的遭遇究竟是发生在书里的哪个时候,不知道距离谢家败落,自己被打入冷宫还有多久。

  如果时日还早,她或许还能抢救一下,若是时日已晚,总不能等死吧?可是,谢昭昭想不起来了。

  书里好像从来就没有描述过贤妃伤了手腕这段,至于小白菜说柳絮冲撞了她……呵呵,作为本书的大反派之一,因为性格泼辣,贤妃平均每三章就要和女主冲撞一回,各种花式作死,谁知道这撞的是哪一回?

  谢昭昭咬了咬牙,捶床。

  紧接着,空旷的寝宫里就响起女人突兀的一嗓子,「哎!我的手!」

  「娘娘,您醒了?」小白菜呼啦一下掀开帐幔,原本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

  她还没死呢,这小白菜哭什么。

  话说,书里的贤妃虽然坏,却也有忠仆,这叫碧荷的小白菜便是其中之一,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又跟着她一起进了宫,只是跟着贤妃久了,碧荷也自然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没少帮着贤妃陷害女主,可以说是广大读者眼中反派阵容里的佼佼者,天天盼着她领便当下线。

  谢昭昭想,后来谢家败落,贤妃蒙难,这小白菜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娘娘……」碧荷哭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这会儿见贤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疼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给她揉手腕,还一边絮叨,「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能照顾好娘娘,辜负了老爷、夫人和大少爷的嘱托……呜呜呜……娘娘罚奴婢吧,怎么罚,奴婢都受着……呜呜呜……」

  谢昭昭眨眼,看着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白菜,这小丫头别也是穿越的吧?这爱哭鬼的人设和书里气焰嚣张的碧荷差太多了吧?

  「喂,小白菜……」

  碧荷:「?」

  「不是……」谢昭昭讪讪一笑,咧着白牙试探着开口,「小碧荷,我问你啊,现在……是个什么年月?」

  话一出口,碧荷一双杏眼里的泪流得更凶了。

  「不准哭啊。」谢昭昭一皱眉,假装凶她。再这么哭下去,还怎么好好聊天?

  碧荷点点头,抽搭着鼻子收眼泪,一边收,又一边絮叨,「娘娘说得对,奴婢不哭,咱们朝华宫的人怎么能哭?要哭,也是那些下贱胚子哭!赶明儿奴婢就把柳絮那贱人提来,归根结底还是那贱人冲撞了娘娘,若是不好好教训一顿,岂不让整个后宫都以为咱们朝华宫可以随便欺负……」

  谢昭昭:「……」

  这小白菜张嘴一个贱人,闭嘴一个下贱胚子,她轻嘶一声,觉得这小丫头的思想有点危险,还想把女主提来好好教训,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听到贤妃的轻嘶声,碧荷连忙低头去看她的手腕,「娘娘,是不是奴婢弄疼您了?娘娘……」

  谢昭昭不在意的摆摆手,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搞清楚,实在是没心思管这手腕上的伤。方才她已经想得很明白,装失忆虽然狗血,但眼下似乎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对非女主视角下的贤妃,她只能通过碧荷去了解。

  只是,在摊牌之前,还需提点这小白菜两句。

  「碧荷,我十六岁入宫,做了这贤妃,几年来虽说圣宠不断,却也遭人嫉恨,眼下这件事,事关咱们整个朝华宫的生死存亡,所以你知我知,是万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否则,一旦被有心人稍加利用,便是我们阖宫上下都要陪葬。」

  谁知,话音一落,小白菜「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给她磕了个头,「娘娘放心,奴婢自七岁跟了娘娘,这辈子便只认娘娘一个主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替娘娘去!」

  碧荷灼灼的目光让谢昭昭有些动容,若不是跟着贤妃做了太多坏事,这小白菜其实也挺可爱的。

  她将人扶起来,顿了顿,「碧荷……有件事……」

  看自家娘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白菜十分贴心的开口道:「娘娘是不是想好要怎么教训柳絮那个贱人了?是掌嘴还是杖责?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命人将她提来?要奴婢说,那贱人冲撞了娘娘,就不应让她看到明早的日头!」

  谢昭昭:「……」

  「柳絮的事,先不急。」谢昭昭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我可能是真的摔坏了脑子,一觉醒来,有些事……竟不大记得了。」

  果然,一听她说自己摔坏了脑子,小白菜瞬间泪崩,「奴婢就知道,娘娘肯定伤了身子,太医院那群老匹夫还说只是受了惊吓,稍加歇息便是。呜呜呜……娘娘……」

  「碧荷,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让你哭,让你心疼我。这宫里是非多,我现在有些事情又记不清了,你要记得时刻提点我,明白吗?」说着,她拿起手帕,给小白菜擦眼泪。

  「娘娘,奴婢明白。」碧荷点点头,「娘娘放心,这事,天知地知,娘娘知奴婢知。若是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奴婢就去剪了他的舌头。」

  谢昭昭:「……」

  这颗小白菜,是真的长歪了,有空还是要好好矫正一下。

  「那你先给我说说,柳絮是怎么冲撞了我?」

  第二章 后宫保命箴言

  夜深人静,朝华宫的寝殿里还燃着「一尺香」,香烟袅袅,微弱的烛火下,主仆二人正在说着悄悄话。

  按照碧荷的说法,贤妃今早是去御花园散步,听说内务府来了几盆进贡的玉兰,打算先去瞧瞧,可碧荷一时记错了去内务府的路,直接将人带去了浣衣局的方向,于是,就和女主柳絮巧遇了。

  遇上的时候,柳絮正在被浣衣局的管事姑姑教训,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藤鞭抽得开了口子,白色的亵衣也染上一道道血色,瞧着触目惊心,她本想躲开管事姑姑的又一鞭子,却不小心撞到了贤妃身上,这一撞,撞得两人双双落水,撞出了此后漫长的是非恩怨。

  谢昭昭听得眼眶微湿,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又吸了吸鼻子,有点喜极而泣。

  这段儿她熟,特别熟,故事发生在昭宁十二年夏,也就是原书刚刚开始的时候。

  那时候,柳絮才进宫不久,贤妃也只是名义上的嚣张跋扈,还没有到做尽坏事的地步,故事才刚刚开始,她或许还有救。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谢昭昭就已经为自己制定了「保命十六字箴言」:低调做人,谨慎做事,讨好女主,远离男主。

  总结下来,大概就是三条:

  第一,书里那个嚣张跋扈,坏事做尽的贤妃已死。从此,她就是新一代贤妃,努力洗白,拒绝搞事。

  第二,抱紧柳絮这条自带主角光环的大粗腿,在她熟知剧情的金手指加持下,协助柳絮顺利并快速走上人生巅峰,力争成为成功女主背后的女人。

  第三,远离一切和女主有关系的男人,那些男人,一个个都位高权重,分分钟玩死人还不给偿命。

  想明白了这些,谢昭昭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方针路线既然已经制定好了,接下来就是实施了。

  谢昭昭是个行动派,当即吩咐碧荷取来纸笔。

  她披着火红的外裳坐在床榻边,如瀑的长发披在身后,眼角微微上挑,微弱的烛火打在她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却让原本就极漂亮的一张脸更添了几许动人。

  谢昭昭蹙着眉头,她得把原书好好捋一捋,是敌是友,分门别类,既然不打算搞事情,那么很多关系就要重塑,还真是有点伤脑筋。

  正想着,碧荷便端着笔墨走了进来,站在几案前轻轻磨墨,偏头问她,「娘娘是要写什么吗?」

  谢昭昭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提起笔,二话不说埋头写字。

  写的是一个又一个人名。

  淑妃。

  假扮柔弱的白莲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人最不能结交。

  谢昭昭果断在她的名字上打了个叉,看得碧荷眼皮子狠狠一跳。

  丽妃。

  贤妃的好姊妹,欺软怕硬,胸大无脑,仗着和贤妃交好,在后宫里作威作福。暂且……留着吧。

  宁妃。

  倒是个不争不抢的主,先留着。

  徐昭仪。

  出身低微却心比天高,一心想要攀附贤妃又背地里向淑妃示好。墙头草,打叉。

  冯婕妤,打叉。

  韩贵人,打叉。

  郑常在,打叉。

  谢昭昭密密麻麻列了一排又一排,叉打了一个又一个,认真梳理着书里的人物,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伏笔。可恨那无良作者坑了,让她成为史上最悲摧的穿书女,连是死是活都不能给个痛快。

  谢昭昭忿忿的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碧荷眼中隐隐的兴奋。

  「娘娘终于想通了,打算出手对付这帮狐媚子了吗?」小白菜开口,连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嗯?谢昭昭一愣,抬眼看了看小白菜,又低头瞅了瞅几案上的纸,密密麻麻的宫妃名字多半都被她打了叉。

  谢昭昭:「……」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只是个小可怜,想在这深宫里寻觅几个靠得住的盟友,然后努力活下去。

  小白菜自然没有看懂谢昭昭的否认三连,她犹自沉浸在自家娘娘即将带着自己横扫六宫的兴奋里,「要奴婢说,娘娘就是心慈手软,纵着这些女人魅惑陛下。」

  陛下?谢昭昭手一抖,她怎么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皇帝这种生物,在谢昭昭眼里就是个外挂,而如今,这个外挂不仅仅是个站在权利制高点的男人,还是她谢昭昭的男人。

  原书里,皇帝不是男主,甚至连男配一二三的名额都没能抢到,充其量算是女主开挂人生里一面金光闪闪的背景板。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条又粗又长、从脚趾头到大腿根都镶金嵌玉的大腿,要不要抱?

  谢昭昭想着,提笔就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萧淮。

  碧荷看见这两个字,吓得手一抖,墨锭「噔——?」的一声砸在砚台里。

  「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小白菜也顾不得尊卑之分,一把抓住了谢昭昭的手臂,「娘娘,想怎么对付宫里这些女人都成,但这个念头千万不能有!谢家世代清流,对皇室忠心耿耿……」

  小白菜边说着,「扑通」一声就给谢昭昭跪下了,「娘娘!」

  谢昭昭狐疑的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小白菜,这小丫头难不成以为她想造反?她弯了弯唇,正想吓唬一下小白菜,朝华宫外的值守太监嘹亮的来了一嗓子——?

  「皇上驾到!」

  小太监这嘹亮的一嗓子着实把谢昭昭吓得不轻,要是给门外这位看到了书案上的这些东西,白纸黑字大叉叉……她大概就可以提前领便当下线了,也不用绞尽脑汁琢磨怎么保命了,一道圣旨下来,她保证自己凉得透透的,还能顺带捎上整个谢家。

  谢昭昭脑子里这么想着,身体显然比脑子反应更迅速,她直接拿起毛笔将纸上的名字一个个涂黑。

  朝华宫寝殿的大门传来「吱——?」的一声,像是一道催命符,眼瞅着纸上还有十几个名字,谢昭昭直接端起桌上的砚台,朝着纸上泼了下去。

  墨汁四溅,不但浸黑了一叠宣纸,连带着她的寝衣也没能幸免于难,水红色的广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墨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明黄色的袍角转进寝殿,烛火明灭,一张白纸从桌上落下,飘啊飘啊飘,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绣着二龙戏珠图样的龙靴前。

  夏夜的晚风涌进寝殿,卷起地上的白纸,白纸翻了个面,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萧淮。

  谢昭昭:「……」

  变故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来人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捏起地上的宣纸,身侧,碧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打着颤的开口请安。

  反倒是谢昭昭,一点要恭迎圣驾的意思都没有,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立在书案前,手里还捏着砚台,衣裙上沾染着墨渍,看起来有点狼狈。

  不是谢昭昭不想动,实在是腿软,迈不开步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大不敬,会不会小命不保……这么想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也跟着染上了水气。

  偏偏,她这副负气的可怜样子,落在萧淮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不就是来晚了几个时辰。」男人嗤笑了一声,「娇气。」

  谢昭昭:「?」

  怔愣之间,她蓦地抬头,穿着一身明黄色衣袍的男人正立在殿中,唇角含着一抹笑。

  这块原书中金光闪闪的背景板,曾与谢家长子谢执、钟家二郎钟景祺并称「少京三公子」,端的是世家风流少年郎,只是萧淮继位以后,上位者的杀伐决断日渐显露,加上避帝讳,没有人再敢提起这样的美名。

  眼下,谢昭昭看着年轻的帝王,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涌出八个字:龙章凤姿,神仪明秀。

  说得白话一点,怎么可以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发什么呆。」萧淮走上前,将那张宣纸放在书案上,垂眼看向谢昭昭,「朕听闻你白日里摔了一跤。怎么,难不成还摔坏了脑子?」

  谢昭昭:「……」

  宽大的广袖之下,她蜷起手指,美色纵然惑人,但和小命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萧淮和碧荷不一样,绝对不是她谢昭昭可以轻易信任之人,更何况,自古伴君如伴虎,在这位面前,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付。

  原书中,贤妃嚣张跋扈,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拜这位皇帝所赐。盛宠之下,想要养出那么个作天作地的性子太容易了,而书中两人相处的模式,便是一个「娇」,一个「纵」,贤妃也因此成为这后宫之中,唯一一个敢给皇帝甩脸子的女人。

  想到这里……

  「陛下。」谢昭昭垂眸,微微福了福身子,小脸却依旧绷着,连个笑脸都没有。

  瞧着她这闹脾气的小模样,萧淮轻哼了一声,踱步到书案前坐下,「西北八百里加急,朕从午时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膳。」

  这是在给她解释来晚了的原因?顺带提醒她,自己还饿着肚子?谢昭昭有点微讶,没想到当皇帝的,居然这么好脾气。

  可惊讶归惊讶,她还是小心的拿捏着身为一个宠妃的分寸,琢磨着该怎么作得自然又不让人反感。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赌气的开口,「陛下日理万机,臣妾这些小伤小痛,哪里敢入您的眼。左不过几日,肿消了,自然就好了,万万比不上边关急奏,更不敢惊扰了陛下。」说完,眼圈还跟着红了,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又在说胡话。」萧淮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拉过谢昭昭的手,掀起袖口,原本纤细凝白的皓腕一片红肿。他皱了皱眉,「还疼不疼?」

  这话一出,谢昭昭眼中的湿意更重了,她软着嗓子,委屈巴巴的撒娇,「疼。」

  面上小心翼翼的装可怜,内心却慌得不得了。她到底不是贤妃,不敢在萧淮面前真的放肆,这可是皇帝啊,使小性子这种事,差不多就行了吧?

  脑子里正在胡乱想着,手腕间突然传来凉凉的触感,谢昭昭抬眼,就看到萧淮正低着头,对着她红肿的手腕轻轻的吹着。

  烛火摇曳,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下颔线条干净俐落。

  「不闹别扭了,可好?」说着,萧淮拉着谢昭昭,将人带到怀里,圈住她的腰,「下次想朕过来,就让你宫里的人知会元宝一声,别一个人委屈着,知道了吗?」

  萧淮温言软语的哄着,谢昭昭却如木头桩子一样,整个人都僵掉了。

  可怜她一个二十多年的母胎solo,一朝穿书,居然直接坐在了个陌生男人的大腿上,还被这么亲密的抱着。那接下来呢?这个皇帝不会要留宿在她这儿吧?还要和她……这样那样?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不但僵,还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

  「臣……臣妾才没有。」人僵,嘴也僵。

  「你没有?」萧淮低笑,将人圈紧,「那你偷偷写朕的名字做什么?」

  谢昭昭:「……」

  我只是在想,你这条金镶玉的大腿要不要抱,以及该怎么抱。

  「脸怎么这么红?」萧淮皱眉,看向她一张红扑扑的脸,却发现怀里的人温度也越来越高,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还有哪不舒服?朕宣太医来……」

  「不……不必了。」谢昭昭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的从萧淮身上起来,「陛……陛下还饿不饿?我宫里小厨房最近新做了一道冰镇甜汤,最是消暑解渴,陛下要不要尝尝?那个,我再让人炒几个小菜……」

  说着,她才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萧淮,恰好对上男人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虚,偏生从这平静如一泓潭水的目光里读出些审视的意思。

  谢昭昭心中一惊。不会这么快就穿帮了吧?

  「陛下。」她定了定心神,再抬眼,便有些心疼的看向萧淮,「朝堂上的事情,臣妾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诸事繁杂,桩桩件件都是关乎国运民生的大事。您是天子,一人身系天下,更应该要保重龙体才是……」

  也不知道书里那个嚣张的贤妃能不能说出这么识大体的一番话来,谢昭昭顿了顿,语调微微一转,「元宝这奴才是怎么伺候的?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让主子饿着肚子!」

  说完,谢昭昭也不敢再去分辨萧淮眼中的神色,转身就往寝殿外面走。

  而在她身后,萧淮依旧坐在书案前,他微微垂眸,看着那张宣纸上的「萧淮」两个字,眼底神色不明。

  殿外,只留了碧荷和萧淮身边的大太监元宝守着。

  「给贤妃娘娘请安。」弓着背的太监有点胖,饶是弯着腰也盖不住那腆起的肚子。

  谢昭昭微微一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来,这元宝可不就是书里最后将贤妃亲手送进冷宫的人吗!

  「元宝?」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元宝抬头,露出圆脸绿豆眼。

  「呵。」她轻笑了一声,眼尾微挑,淡淡瞥了他一眼,「走,碧荷,陪本宫去趟小厨房。」

  碧荷:「是,娘娘。」

  元宝:「……?」

  朝华宫的小厨房是贤妃从相府带来的私厨,她幼年曾同父亲谢远清在江南待过一段时间,偏爱那里的清淡口味,进宫之初,还因不喜宫中的菜色,茶饭不思,生过一场病,萧淮得知这其中缘由后,才命人将相府专门负责她饮食的厨子接进了宫。

  往小厨房去的路上,谢昭昭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上露了马脚,却又理不清楚。

  「碧荷,你去吩咐小厨房备些冰镇甜汤,再按照陛下的口味做几样可口的小菜。」吩咐完,她自己又往回走。到底,是哪里可能出了错呢?

  刚走到寝殿门口,就看到萧淮急匆匆的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谢昭昭被吓了一跳,「陛下?」

  萧淮扶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好好休息,朕忙完了再过来看你。」

  看着几人神色匆匆的走出朝华宫,谢昭昭微微蹙眉。那黑衣人十有八九就是书中说的皇族暗卫,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就这么大剌剌的出现在了朝华宫。

  她摇摇头,原来熟知剧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金手指,毕竟,在主角视角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在悄悄发生。

  第三章 抱大腿的第一步

  谢昭昭缓步走进寝殿,一进来就看到了书案上的那张宣纸,上面的「萧淮」二字笔力遒劲,三分刚七分柔,不枉她练了多年的字。

  字?谢昭昭蓦地心中一跳,瞳孔微缩。

  她还是太大意了,只想着怎么去应付萧淮,居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破绽。

  谢昭昭只觉通身冰凉,她快步走到书案前,抖着手在上面胡乱翻着,可整张书案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一星半点有贤妃字迹的东西。

  书案上没有,谢昭昭又去翻书架、妆台、小几,甚至连被子底下都没有放过。

  理智告诉她,如果真的是字迹露出了马脚,萧淮不可能容她到现在,大概早在看到那页宣纸的时候就把她当刺客抓起来了。

  还有碧荷,那小白菜似乎也并没有对她的字迹产生怀疑,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贤妃的字和她的字是一样的。

  但不管怎样,这个隐患不排除,谢昭昭寝食难安。

  碧荷从小厨房过来,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声,转进来一看,自家娘娘正撅着个屁股在翻床榻上的被褥。

  「娘娘在找什么东西吗?」碧荷赶紧过来,将谢昭昭扶住,「娘娘这一身的伤,要好好休息才是,要找什么东西,吩咐奴婢一声便是。」

  谢昭昭抓了抓头发,这个事情,她不敢问得太明显,万一被小白菜察觉,她这副躯壳里装的根本不是贤妃,依着这小白菜的忠心程度,怕是会第一个告发她。「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睡不着,想找个帖子,练练字。」

  「帖子?」碧荷一听,杏眼瞪得浑圆,「我的好娘娘,您当真是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吗?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练字?」说着,小白菜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其实娘娘不说,奴婢心里也清楚。」

  谢昭昭:「?」

  「刚才小德子捎来了信,说皇上往云芷阁的方向去了。」碧荷扶着谢昭昭在榻上坐下,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些黯然,「奴婢知道娘娘心里委屈,睡不着,奴婢这就给您寻帖子来。」

  谢昭昭:「……」

  小白菜抹了把眼泪,转身往西殿的方向去了,谢昭昭独自坐在榻上,有点懵。云芷阁?萧淮不是带着暗卫走了吗,那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不像是急着去找女人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云芷阁的冯婕妤倒也是个人物,进宫不过月余,便从一名籍籍无名的选侍成了正七品的婕妤,还单独开殿,御赐了云芷阁。

  只不过,炮灰终究是炮灰,谢昭昭回忆了一下原书里的细节,托着腮,距离这位新宠领便当的日子好像也不远了。

  正想着,碧荷抱着一落帖子进来了,小白菜把帖子放在书案上,又走到谢昭昭身边蹲下,轻轻给她揉着手腕,「娘娘要不还是早点歇下吧,刚才……是奴婢多嘴了。」

  谢昭昭安抚的拍了拍小白菜的手背,「不妨事。」

  她走到书案前,一本一本的翻着字帖,直到翻到倒数第二本,才发现一封被夹在帖子中的花笺,花笺上写着两行字:昭昭若日月,离离如星辰。

  刚劲的字迹里带着几分清秀,和她的如出一辙。

  「呀,这花笺原来在这里,难怪娘娘您找了那么久就找不到。」

  谢昭昭皱眉,「我找这花笺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喜欢在意呀。娘娘不记得了吗,这是三年前的百花宫宴上,娘娘一曲《秋池月》拔得头筹,才得了这御赐的笺语。」

  「这是萧……御赐的笺语?」

  「嗯嗯,当时呀,曲子一弹完,整个长宁殿都静悄悄的,还是皇上头一个抚掌,当即就评了这十个字。娘娘喜欢,便亲自题在了花笺上。」碧荷说得笑上眉梢,可说着说着,神色又暗了下来,「娘娘当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她还真不太记得了。谢昭昭努力的回忆着原书的情节,好像是有这么一段,但当时她并没有太在意,只记得似乎是那年百花宫宴过后不久,谢家长女就入宫做了贤妃,从此盛宠不衰。

  但不管怎样,她好歹确定了一件事,这字迹是贤妃的,也和她的一模一样,至于是巧合还是其他,谢昭昭一时半刻也有些糊涂。

  她打了个哈欠,将花笺重新放回字帖中,「本宫突然觉得有些乏了,这字……就暂且不练了吧。」

  碧荷捂着嘴巴笑了笑,扶着谢昭昭,「成,那奴婢伺候娘娘歇下。」

  子时已过,朝华宫中的烛火才熄。大概是这一天太折腾,谢昭昭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只是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总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喊着:昭昭……昭昭……

  「娘娘,娘娘——?」

  外面的天色微亮,谢昭昭就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喊娘娘,她翻了个身,滚到床榻里侧,嘴里嘟囔着,「什么娘娘,我是昭昭。」

  立在床边的人憨笑了一声,「是是是,是昭昭,可昭昭就是娘娘啊。」

  谢昭昭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帐顶大红织金的凤凰于飞,有些愣神。她大概是睡糊涂了,差点忘记自己还活在一本书的世界里,她现在,是嚣张的贤妃。

  「娘娘,再过半个时辰,各宫的主子们就要来了,奴婢服侍您洗漱梳妆。」碧荷一边将鲛绡床幔理好,一边叮嘱道:「下个月就是宫中一年一度的百花宫宴,娘娘昨儿个吩咐各宫主子今日过来商议此事,等下……若是有什么想不起来、记不清楚的,就揭过,可千万不能露了马脚。」

  又是百花宫宴?

  这大周朝每年的八月初三,都会在宫中设宴,邀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同赏百花,其实就是皇上花钱请大家吃吃喝喝,以昭君臣同乐,天下太平,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是所有未出阁的官家女子,都会在宫宴上展示才艺。之后会得两句笺语,题于花笺之上。

  是以,每年的百花宫宴过后,这少京城中总会新添几对良缘美眷,换句话说,这百花宫宴就是官方举办的大型相亲会,而昭宁十二年的百花宫宴,可不就是原书中男女主角爱情开始的地方?

  想到此处,谢昭昭顿了顿,从妆台上捏起一支凤凰金簪,细细摩挲着。她应该如何把握这个机会,助柳絮一臂之力呢?

  「娘娘,这支簪子好,刚好配这凌云髻。」碧荷的话打断了谢昭昭的思绪。

  谢昭昭低头看着手中的凤凰金簪,这贤妃,虽为妃位,吃穿用度上倒是与皇后无二了,这般喜爱凤凰,当真就不怕被人说成僭越?

  「换这个吧。」她放下手中的金簪,重新从奁盒中挑了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递给碧荷。

  金海棠绽放在发髻的一瞬间,莹莹珠花垂下,灵动翩然。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贤妃不但有一张惑人的脸,美目流转之间顾盼生辉,更是将这十分的美貌生生化作七分妩媚,三分天真,却又浑然天成。

  谢昭昭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然。

  「娘娘可真美,这要是让皇上瞧着了,定移不开眼。」碧荷将发髻间的步摇又正了正,「要不奴婢吩咐小厨房去准备些冰镇甜汤,晚些时候,娘娘送去给皇上尝尝?」

  「就你这鬼丫头机灵。」谢昭昭嗔怪的瞥了眼碧荷,「不过,皇上这几日朝政繁忙,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经过昨晚的事情,她现下可不想主动去招惹萧淮,何况比起哄男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柳絮那姑娘……那奴才呢?」

  「回娘娘的话,奴婢一早去问过浣衣局的常姑姑,她昨儿个就被关起来了,但没有娘娘的吩咐,浣衣局的人也不敢随便发落。」

  谢昭昭点点头,「好,你待会儿派人把她带到朝华宫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得了吩咐,碧荷既兴奋又欢喜的退下。

  谢昭昭垂眸,理了理身上大红色的宫装,接下来,她便要打起精神,亲自去会一会这各宫娘娘了。

  谢昭昭来到正殿的时候,殿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一眼望去大概有十几人,奼紫嫣红,燕瘦环肥,正是萧淮的小老婆们。

  见她进来,宫妃们屈膝,齐声问安。

  谢昭昭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后排一个穿着桃粉色宫装的女人身上,女人生得不算出挑,但也有些颜色,此刻也正向谢昭昭看来,神色里带着明显的挑衅,正是冯婕妤。

  这般目中无人,难怪早早就下了线。谢昭昭淡淡笑了笑,懒得搭理这种小角色。

  「姊姊怎么才来?」众妃刚刚起身,贤妃的好姊妹丽妃便迎了上来,言语之间透着旁若无人的熟稔。

  丽妃挽着谢昭昭的手臂,瞧了眼右侧空着的首位,「听闻淑妃娘娘身子又不适了,敢情这宫里头一忙,她就不舒服。百花宫宴这么大的事,里里外外有多少需要操持的,到头来便只辛苦姊姊您一个人了。」

  谢昭昭笑了笑,金步摇的掩映之间,皆是耀眼的明艳。

  「淑妃姊姊一向体弱,这些宫中杂务自然不敢劳她费心,更何况我还有诸位妹妹帮衬着,可不敢担这辛苦二字,不过都是为陛下分忧,尽各人的本分罢了。」

  不枉费她看了那么多的宫斗文,眼下说起这场面话,简直是滴水不漏,手到擒来。

  「就是因为姊姊这般好脾气,才纵容了某些人。」丽妃笑得意味深长,转头看向下首的徐昭仪。

  徐昭仪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子,「贤妃娘娘所言极是,吾等定听从娘娘教诲,竭尽本分,为陛下分忧。」

  这后宫之中,除了贤妃、淑妃、丽妃和宁妃,便是这徐昭仪为大。淑妃常年抱病,丽妃唯贤妃马首是瞻,宁妃素来低调,不喜与人相争,是以徐昭仪这么一说,那些品级位分低的宫妃纷纷跟着附和起来。

  「徐姊姊这么着急做什么?」

  一众的附和声中,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冯婕妤犹自坐在椅子里,摸着自己红如蔻丹的指甲,眉眼轻挑,「姊姊只要忠心做事,还怕贤妃娘娘看不到吗?」

  徐昭仪是个出了名的软性子,方才不过是因为得了丽妃的眼色,现下突然被比自己品级低的冯婕妤这般取笑,姿色平平的一张脸涨了个通红,却也只是喏喏开口,「妹妹说得是。」

  见她这般能忍,有几个宫妃悄悄交换了眼神,但也都笑而不语。

  没想到冯婕妤今日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当着贤妃的面再次放肆起来。

  「徐姊姊说笑了,这后宫之中,向来是贤妃姊姊做主,谢姊姊说是才是。」她咯咯笑了两声,状似无意的摸了摸腕间的碧色镯子。

  「呀,冯妹妹这只玉镯倒是极为漂亮,可是前些日子陛下赐下来的?」一直默不作声的韩贵人开口赞道。

  冯婕妤却没有搭话,只神色得意的又看了一眼谢昭昭,这玉镯本是一对,另一只便在这朝华宫中。

  谢昭昭心中冷笑,不就是个镯子,至于这般显摆吗?不过这冯婕妤虽然没脑子,眼神倒还不差,明里暗里的讽刺徐昭仪想要巴结贤妃,却又没那份忠心。

  「好了,说笑斗嘴的事情暂且放一放,本宫今日邀诸位妹妹来,是想一同商议百花宫宴的事情。」谢昭昭在主位上坐下,瞥了眼下面的一众宫妃,「所以,妹妹们都不妨说说,自己有什么想法。」

  这话一说完,众妃们便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开了口,整整讲了一个多时辰,朝华宫的茶水和点心去了大半,也没商讨出个所以然来。

  谢昭昭听得头疼,又操心柳絮的事情,最后只得暂时先让众人退下,回了后殿。

  「娘娘方才可是瞧见了?」碧荷一边给谢昭昭揉肩,一边忿忿道:「那冯婕妤仗着皇上宠爱,连在娘娘面都敢放肆,要奴婢说,娘娘就应该给她些教训才是。」

  教训?不过是个炮灰命,时间到了,自然就会下线,哪里要她费心来教训。谢昭昭抚了抚发髻间的步摇,「柳絮呢?」

  「回娘娘的话,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将人提来了,这会儿还在宫门口跪着呢。」

  「哦。」嗯?跪着?「跪了多久了?」

  「呃……」碧荷眨眨眼,略微思索了一下,「估摸着,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谢昭昭:「!」

  她看向窗外的日头,突然间就不头疼了,一个机灵,提着裙摆,就往殿外跑去。

  眼下巳时已过,明晃晃的日头高高挂起,照亮了朝华宫的金瓦红墙。

  谢昭昭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出来,远远的就看到宫门口跪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穿着最下等的粗布宫衣,衣服上还裂着口子,像是被藤鞭抽打所致。

  惨,还是她家女主惨。

  谢昭昭放缓了步子,心里虽然紧张,却还是稳住心神,端出了贤妃的架子。她现在是宠冠六宫的第一人,怎么能在个下等宫人面前失了分寸,岂不平白遭人猜疑。

  碧荷喘着粗气跟上来,「娘……娘娘,可慢着点,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这事可不能当着小白菜的面说,谢昭昭眸色微转,「你去小厨房瞧瞧冰镇的甜汤准备好了没。」

  「娘娘您想通啦?」碧荷面色一喜,轻快的福了福身子,「奴婢这就去。」

  也不知道这小白菜怎么突然就这么开心,谢昭昭懵懵的眨眨眼,缓步向宫门口走去,直至三步之外才站定。

  「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见到她,跪着的人盈盈一拜,仍旧低垂着头。

  「你就是柳絮?」

  「回娘娘的话,奴婢贱名柳絮。」

  谢昭昭端着贤妃的身姿,在眉眼中凹出三分轻蔑,「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话落,跪在地上的姑娘缓缓抬起头,修眉联娟,樱唇单薄,双瞳盈盈秋水,即便穿着最下等的宫衣也难掩风华。

  这就是她的真大腿啊,谢昭昭不禁有些激动,要不是碍着贤妃的身分,她真想直接冲上去把人扶起来,好生嘘寒问暖一番。

  轻咳了一声,谢昭昭才又缓缓开口,「你可知,本宫为何会将你唤来?」

  闻言,柳絮神色一暗,再叩首,「奴婢冲撞了娘娘,自知罪孽深重。」

  「若单单只是冲撞,本宫只要稍加暗示,这宫里自然有的是人替本宫教训你。可如今,既然将你唤来……」谢昭昭微顿,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片刻,伏在地上的人才轻声开口,「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这柳絮,果然是个明白人。谢昭昭心中千回百转,方才在那群女人七嘴八舌商议百花宫宴的时候,她就在琢磨怎样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给柳絮制造机会。

  原书中,这柳絮后来也成了萧淮众多小老婆中的一员,只是她心中真正爱慕之人却并非皇帝,而是寒门出身的大将军程寻,即原书男主。在谢昭昭已知的剧情里,最后谢家败落,柳絮被封慧妃,而程寻却驻守北地,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北王。

  谢昭昭原本想着,可以借贤妃的身分好好提携柳絮,帮助她尽快走上人生巅峰的,可今日冯婕妤和徐昭仪的事情多少还是给她提了个醒,她可万万不能让这柳絮成了萧淮的女人。宫闱倾轧,人心难度,万一哪天柳絮站在高位上反咬一口,她大概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农夫与蛇的故事,她自小听了无数遍,姑且不说柳絮是不是蛇,这样的蠢事,她不会去做。

  「本宫听浣衣局的常姑姑说你精通音律,下个月的百花宫宴,本宫想排个曲子,可如今人手有些紧,你可愿来?」谢昭昭顿了顿,美目微抬,「这曲子若是得了陛下的欢喜,昨日的冲撞之罪,本宫便不再与你计较。」

  能从一个下等宫人一跃成为宠妃手下的乐师,这是多少人作梦都求不来的福分,更何况柳絮还担着个冲撞贵人的罪名。

  谢昭昭弯着唇,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她给了柳絮一条通天的捷径,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选择了。

  到底是原书的女主,个中利害了然于心,柳絮盈盈一叩到底,「奴婢叩谢娘娘天恩。」

  「还算是个识抬举的。」谢昭昭点点头,「行了,你先退下吧,收拾收拾东西,赶明儿就住进朝华宫来。」

  大腿嘛,既然得罪不得,就还是要放在眼前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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