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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初锦《王府小吃货》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0-9-8 20:02
标题: 初锦《王府小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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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王府小吃货》
作者:初锦
系列:蓝海E92801-E928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09月02日

【内容简介】

王妃眼中只有肉丸子却没有他!

蓝海E92801 《王府小吃货》卷一
御赐王妃宁死不嫁,在新婚当夜触柱自戕,
安王裴无咎只想冷笑,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眼前这呆呆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同个人,个性怎会突然天差地别!
嫁衣不懂得脱就算了,自己的丫鬟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成天惦记着鸡腿跟肉丸子,连睡到一半都要爬起来拿点心,
这人肯定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他放下身段手把手教习字,
派人在她回门时给她撑腰,助她换回被娘家人霸占的聘礼,
如今天天抱着她软软暖暖的身子睡觉,终于尝到久违的幸福滋味,
谁知竟有不长眼的胆敢算计到她头上,
先是科考舞弊案的重要证人主动撞到她面前,想获得庇护,
后又遇到皇后设局陷害,污蔑她盗取象征皇后身分的九尾凤钗……

蓝海E92802 《王府小吃货》卷二
薛筱筱真心认为,当安王妃就是个高职灾的工作,得逃!
先是参加魏贵妃办的赏月宴时,却有小宫女要带她往偏僻宫殿走,
后又约她去坐画舫,她推拒一番,然后就亲眼看画舫沉了……
一计不成又谋一计,这次直接将她打晕,意图诬陷她和宁王偷情,
好在裴无咎在宫中布下的眼线来得快,助她逃离困境,
可她没想到在安王府中也能遇刺,幸好她有先见之明,
早早在空间中藏了剪刀,否则她这条小命真得交代在这里,
不过这回遇刺也不算什么坏事,看看,莫名和她冷战的裴无咎对她可好了,
要匕首防身,他开库房随她挑,要小弩他就亲自做,
硬把四喜丸子说成八喜他也配合,让她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
他待她这么好,还拿自身美色勾引她,这这这……这让她怎么逃?

蓝海E92803 《王府小吃货》卷三(完)
朝堂情势虽险,薛筱筱与裴无咎的感情进展却是越发浓情密意,
尽管不是皇后使了巫蛊之术想害她自尽,就是华阁老的千金杀了人栽赃给她,
好在她有霸气王爷护着,再加上空间相助,什么阴谋诡计皆伤不了她!
其实每天能吃着美食,有最爱的人在身边,这样的生活她已万分满意,
但自从裴无咎被皇上过继后,他们夫妻就成了箭靶子,
那渣爹甚至无情的劝他吃下虎狼之药,消耗自己的生命去边疆迎敌,
宁王还一再的在粮草上动手脚,想让战事受阻,
哼哼,谁敢害她家殿下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她用空间偷光永丰粮仓所有存粮,狠狠出了一口气也让军队后勤有保障,
可就在她准备去往前线与夫君会合时,竟迎来了致命的追杀……


  第一章 来到了天堂

  建昭十九年,初夏。

  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雨,到了傍晚才堪堪停下,庭院里的芭蕉被洗得干干净净,绿叶润泽舒展,花朵却零落萎地,残败的花瓣与泥水混杂,看起来很是可怜。

  碧桃长长地舒了口气,「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咱们姑娘嫁的可是堂堂亲王,成亲的日子据说是钦天监算了很久才选定的,不说晴空万里,至少也得清清爽爽吧,结果呢?竟然冒着大雨成婚!」

  朱槿皱着眉头,没有接她的话。

  碧桃用胳膊肘推了推她,「怎么了?你刚才就心事重重的,咱们姑娘成亲,这可是大喜事,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朱槿看看守在正门外的两个年轻侍卫,拉着碧桃走远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进去好半天了,也没个动静。」

  碧桃的眼睛灵活地转了一圈,不太确定地说道:「姑娘不、不会惹怒了王爷吧?」

  姑娘不肯嫁给身有残疾的安王,闹着绝食了好多天,好说歹说进了新房,还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来,一个服侍的人都没留,别说卧房,连堂屋里都没人。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也压低了声音,「姑娘……会不会出事?」

  「以后不能再叫姑娘了,要改叫王妃,别总是忘了,让王府的人听到了,肯定觉得咱们没规矩。」朱槿叮嘱了一句,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卧房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是王爷在吩咐什么。

  她刚想凑上去,门口的一个侍卫已经转身离开,大步流星出了院门。

  朱槿站在廊下仔细听了一会儿,正房里却没再传出任何声音。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个离开的侍卫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正是王府的大管家,另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她俩并不认识。

  侍卫把门推开,两人进了屋。

  朱槿和碧桃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忐忑惊恐。

  王爷和王妃大婚的新房,连她们都不能留在里面,为什么这两个男人就这么进去了?

  做为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朱槿和碧桃很自觉地上前询问,向守在门口的侍卫福了一礼,「这位大哥,刚才进去的是什么人?可是王妃需要服侍?」

  年轻的侍卫身姿笔挺,目光冷峻,「一个是张大管家,一个是葛医正。」

  医正?朱槿和碧桃心头齐齐一凉。

  薛筱筱的头很疼,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女子低低的哭泣声,还有男人冰冷淡漠的说话声。

  「呜呜呜,姑娘——」

  「……触柱而死……自戕……葬礼从简……」

  薛筱筱努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大红色,薄纱床帐像是一片绚烂的云霞,完完整整,没有一个破洞。

  指尖触感细软光滑,薛筱筱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下的被子也是大红色,绣着漂亮的并蒂莲,棉被是崭新的,干净柔软,甚至还有淡淡的香气。

  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传说中的天堂吗?

  薛筱筱出生在末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整洁漂亮的被褥,她小心地抚摸着柔软的布料,却摸到了被子下的一把花生红枣。

  末世的粮食无比珍贵,红枣和花生薛筱筱只吃过一次,她激动地往嘴里塞了一颗红枣,牙齿咬破肥厚软糯的果肉,香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太好吃了!

  她几下把果肉咽了下去,含着枣核,不舍得那点残余的甜味,犹豫着不肯吐出来。

  这颗红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在被变异生物袭中脑袋死了之后竟然到了天堂,如果可以,她要在这里住到永远。

  要是……这天堂没有那么吵就更完美了。

  薛筱筱慢慢地坐了起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哭。

  「呜呜呜,姑娘啊——」两个漂亮的女孩子穿着奇怪却好看的衣服,跪在地上哭得眼睛通红。

  「王爷,这两个人该如何处置?」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躬着身子,问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薛筱筱顺着看了过去,轮椅上的男子约莫二十岁,肌肤冷白,像玉石一样,眼眸偏狭长,此时眼皮微微垂着,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他修长的指尖在轮椅上轻轻点了两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人疏忽大意,做为王妃的贴身丫鬟,王妃不小心撞到头晕死过去也没有察觉,导致王妃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而不幸殒命。」

  「哢嚓——」薛筱筱咬破了花生壳。

  「既然王妃已逝,她们两个就给王妃陪葬吧,想来王妃由她们服侍惯了,也离不开她们。」

  两个丫鬟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安王饶命!」

  薛筱筱心中暗道:刚才说王妃是自戕,现在又说是不小心撞到头,还要让两个丫鬟陪葬,这是要杀人灭口。

  她一边看热闹,一边继续咬花生,她不想咬烂里面的果仁,小心地掌控着力度,「哢嚓哢嚓——」

  轮椅上的安王目光冷戾,「既然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就给你们个体面,白绫、匕首、毒酒,你们可以任选。」

  「哢嚓哢嚓——」

  「张旺!」安王神色不耐唤着大管家的名字,长眉皱起,随手从桌上捏了一根筷子,扬手一甩,「你越发疏忽了,这屋里竟然生了耗子!」

  筷子脱手而出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床上坐着的人影,意识到那并不是耗子时,筷子已经挟裹着凌厉的力道飞出去了。

  他神色一凛,大袖一挥,筷子偏了个方向,直直地扎进了床柱,那黄花梨木的床柱竟然被一根细细的筷子穿透了。

  薛筱筱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捡回一命,她整个人正处在极度震惊中。

  她穿进自己看的书里了!

  生活在末世,她原本并不识字,但基地里有个老学究给里头的几个孩子每人送了一本书。

  末世的书当然都是残缺不全的,她拿到的只有半本,不过老学究教会了她书上所有的字。

  那是一本小说,她看过无数遍,每次看都无比羡慕女主的生活——嫁给当朝太子,锦衣玉食,每顿饭都能吃饱,除了有个叫裴无咎的大反派跟男主作对,几乎没有什么烦心事。

  那个大反派……坐轮椅,封安王。

  想想刚才两个丫鬟喊的「安王饶命」,看看那安王屁股下面的轮椅,摸摸身下光滑柔软的床褥,「哢嚓哢嚓」咬着嘴里的花生……

  薛筱筱无比确定,这里不是天堂,应该是书里的安王府,而她不知怎么回事成了安王早夭的妻子。

  她飞快地回忆了一下剧情,安王妃在书中从未正式出场,连名字都没有,在书里只提到了一句——安王娶的妻子在大婚当晚就死了。

  再结合刚才几个人说的话,原本的安王妃应是自己撞死的。

  察觉到头上剧烈的疼痛,薛筱筱抬手摸了一下,指尖染上了鲜血,红得吓人。

  她的目光从指尖抬起,看向屋里的几个人,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目光呆滞,裴无咎则黑眸幽深,静静地看着她。

  对着一屋子的目光,薛筱筱慢吞吞地把嘴里的花生嚼了两下咽了,清澈黑亮的瞳仁扫过众人,轻咳了一声,「那个,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说得很是认真,怕大家不相信似的,小脑袋还重重地点了两下,带着垂在床边的两条纤细的小腿也晃了晃。

  「姑娘——」

  「王妃——」

  两个丫鬟终于回过神来,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薛筱筱的腿,又哭又笑。

  书中连安王妃的名字都没提到,更别说这两个丫鬟了,薛筱筱也不知道她们叫什么。

  见她们哭得眼睛通红,脸色惨白,估计是被刚才裴无咎所说的「白绫匕首毒药」给吓坏了,不由得有些同情她们的遭遇,伸出那只没有染上鲜血的手,在两人头上轻轻拍了拍,「没事啦。」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丝安定人心的力量。

  碧桃抬起头看着她,龙凤喜烛「劈啪」一声爆了个灯花,明亮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正低着头看她,那神色甚至是温柔的。

  碧桃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安宁温和的表情,不禁看呆了,喃喃地唤道:「姑娘……」

  朱槿轻轻推了她一下,低声纠正道:「王妃。」

  「王妃,对,王妃!」碧桃赶紧改口,「王妃,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说完,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冒出来了。

  薛筱筱叹了口气,「放心,我没事,你们也没事。」

  既然她这个「安王妃」又活过来了,这两个倒霉丫鬟自然也不用「陪葬」了。

  想到在书里这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可能真的让裴无咎给杀了,薛筱筱埋怨地看了轮椅上的男人一眼,没想到正对上他的视线。

  那目光冰冷,带着一丝探究,薛筱筱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太过心虚的时候,就听到极轻极淡的一声嗤笑,随即响起裴无咎的吩咐——

  「葛医正,给王妃包扎一下。」

  须发皆白的葛医正上前,两个丫鬟连忙让开位置。

  「王妃,下官冒犯了。」葛医正躬身说完,拨开薛筱筱的头发看了看,迟疑道:「破了个小口子,要想好得快,得把这旁边的头发剃了。」

  薛筱筱淡然道:「那就剃吧。」她的头发这么长,就算少了一块,梳起来之后也看不出来。

  「王妃,不能剃啊!」两个丫鬟一脸惊恐。

  裴无咎薄薄的唇角勾了勾,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确定要剃?」

  「呃……」薛筱筱倒是忘了还有这种说法,书里好像确实提到过不能随便剪头发什么的,不过在她看来,什么都没有健康重要。

  「剃吧。」薛筱筱也不知道「安王妃」的父母是不是还活着,只好笼统地说道:「我觉得任何真心爱孩子的父母,都不会看重孩子的头发胜过孩子的安危。」

  一句话说完,裴无咎的神色陡然变了,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阴鸷,目光像是开了刃的刀锋,冰冷刺骨。

  薛筱筱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书中提到,裴无咎的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自杀了,而他十八岁从沙场凯旋而归回到家中的当晚,父亲也死了,据说是他亲手杀死的。

  弑父,也是裴无咎被当成大反派的一个原因。

  薛筱筱尴尬地揉了揉眉心,她刚才的那句话,简直是在戳大反派的心窝子呀!

  微风顺着半开的菱花窗吹了进来,龙凤喜烛的烛光晃了两下,虽然已经是初夏,但刚刚下过几天大雨,夜风沁凉。

  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裴无咎的眼神太过冰冷,薛筱筱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悄悄地咽了下口水,非常识时务地改口道:「那还是别剃头发了,敷上药粉就行。」

  碧桃与朱槿本来担心她像以往那样一根筋死强,进而跟安王起了冲突,听她这么轻易地改了口,喜出望外,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奴婢给王妃擦洗一下。」

  两个丫鬟进了净房,很快,一人端着一盆水,另一人拿着干净的棉巾子出来,把薛筱筱头上的发簪拆掉。

  看到头皮上的伤口,碧桃的手有些抖,朱槿强作镇定,小心地把伤口旁边的血迹擦干净。

  葛医正早已准备好了药粉,躬身道:「这药粉效果很好,就是用上有些疼,王妃忍一忍。」

  薛筱筱点点头,「没事,你尽管用药。」出生在末世,能活下来就是万幸,受伤更是家常便饭,现在还有药可以医治,她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是晚上,但那对龙凤喜烛足有儿臂粗,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碧桃又手脚麻利地点了一支蜡烛,拿到近前,方便葛医正用药。

  蜡烛举在薛筱筱的身边,将她的脸色映照得十分清晰。

  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清澈明亮的杏仁眼,琥珀色的瞳仁,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稚嫩纯真,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却勾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媚。

  她乖巧地坐在那里,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毛茸茸小猫咪。

  这无疑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只是那脸色却不好看,苍白消瘦,跟街上好多天没吃饭的小乞丐似的。

  裴无咎黑眸中闪过一丝嘲讽,据手下报上来的消息,这位永成侯家的嫡长女不愿意嫁给他,出阁前在家里闹了好久的绝食。

  修长的手指在轮椅上轻轻点了两下,他惬意地往椅背上一靠。

  他本就是个活不长的人,从来没有娶妻的打算,奈何那位高高在上的建昭帝非要指婚。若是他十八岁以前,京都想要嫁给他的闺秀能从南城门排到北城门,可十八岁一朝巨变,弑父、残疾,还有哪个不长眼的闺秀肯嫁给他?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男不愿娶,女不愿嫁。

  若是她识相乖巧,安王府覆没之前他可以送她一纸休书;若是她惹人厌烦,干脆就跟着他一起下地狱好了。既然她都触柱自戕了,想来也是不怕死的。

  想到自己刚才进屋时看到的一幕,裴无咎两道修眉皱了起来。

  她一身大红嫁衣,盖头和凤冠早已摘掉,纤弱的身子躺在地上,气息全无,身体发凉僵硬,分明是已经死了多时。他浴血沙场两年,见过无数死尸,绝对不会弄错。

  一个死了多时的人,怎么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裴无咎薄薄的眼皮一撩,看向正在上药的薛筱筱。

  她坐在床边,纤细的小腿垂下,两手乖巧地搁在膝上,手指紧紧地蜷缩着,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应该是药粉太疼了吧。裴无咎这样想着,目光上移,却发现那本该皱眉忍痛的小姑娘,此时正兴奋地盯着他,饱满的红唇用力地抿着,嘴角两颗小梨涡小巧可爱。

  她目光灼灼,几分热切,几分激动,更多的是垂涎渴望,他甚至能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裴无咎神色一冷。

  他自幼住在宫中给太子做伴读,小时候因为生得俊美,常常被宫中妃嫔们夸一声「玉郎」,甚至建昭帝也说他是「郎艳独绝」,连继承了魏贵妃美貌的三皇子都不及他。

  俊美与否他并不在乎,甚至还厌恶这张脸。做为康郡王世子,又是太子伴读,宫中有些恶心的太监自然不敢明着对他做什么,但那偷偷打量他的晦涩目光却让他恨不得挖了那些人的眼珠子。

  当然,从来没人敢像这个新娶的小王妃一样明目张胆地对着他的脸垂涎欲滴。

  前一刻还要死要活不想嫁,这一刻就馋成这样,裴无咎都怀疑要不是正在上药,她就要扑过来啃两口了。

  眼看着小姑娘甚至还偷偷咽了两下口水,裴无咎薄唇微微一勾,嗤笑一声,懒得再看她,刚想移开目光,突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薛筱筱死死地盯着裴无咎……身后的大桌子,那圆木大桌上摆着无数好吃的,有成对的鸡、成对的鸭、成对的鱼……

  她记得书中的每一个细节,原主大婚的时候床铺上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那是撒帐用的,取「早生贵子」的吉祥之意,而大桌上的所有菜都成双成对,也是为了喜庆。

  虽然是摆着看的菜,原主当然不会吃这种冷掉的鸡鸭鱼肉,但对薛筱筱来说却是无上的美味。尤其是她现在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要不是为了小命的安危,她真想推开正在上药的葛医正,扑过去抱住那香喷喷的大鸡腿啃上两口。

  她咽了两下口水,突然觉得凉飕飕的,往旁边一看,裴无咎冷冷地睨着她,抿起的薄唇显示他内心的不悦。

  薛筱筱讨好地一笑,小梨涡乍现,眼睛弯成了月牙。

  裴无咎冷哼一声,轮椅转了个方向,把身后的大桌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鸡呀鸭呀鱼呀肉呀全都看不到了,薛筱筱遗憾地收回目光,又不敢看大反派冷飕飕的脸,干脆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地低着头。

  屋里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葛医正加快了动作,几下把药粉敷好,「王爷,王妃,这药粉还需要连敷几天,每天换一次。」

  裴无咎嗯了一声,「退下吧。」

  葛医正和张管家躬身退出,碧桃和朱槿看看薛筱筱,见她没有留人服侍的意思,也福了一礼准备离开。

  「把桌上的饭菜都撤了。」裴无咎见薛筱筱从床边站起身,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身后,显然是准备大快朵颐,他冷声吩咐道:「味道难闻,全都撤下去。」

  薛筱筱大惊,「等一下!王爷,那个,我想吃呀!」

  裴无咎面冷如霜,「撤了!」

  朱槿不敢忤逆王爷,也不想让自家王妃惹王爷生气,一手端着一个盘子下去了。

  碧桃迟疑了一下,虽然王爷冷着脸很吓人,可她终究还是心疼自家王妃。要知道王妃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现在肯吃肉那可是求之不得。

  她故意慢了一步,就这一眨眼的工夫,薛筱筱已经扑了过来,因为裴无咎的轮椅刚好挡在大桌前面,她从他的身边绕了一下。

  裴无咎的左脚从轮椅上抬起,悄悄地往旁边一伸。

  薛筱筱脚下一绊,冲着大桌栽了过去,她纤腰一拧,双手扶住桌沿,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眼睛还在盯着碧桃手里的盘子,嘴里喊着,「给我留只鸡呀!」

  碧桃见自家王妃都馋成这样了,心中酸涩,偷眼一看,王爷的轮椅是背对着大桌的,她便将左手端着的鸡往薛筱筱面前递了递。

  薛筱筱心中大喜,暗道:好丫鬟!

  她来不及站直身子,先伸手抓住了油滋滋的焦黄鸡腿。

  碧桃抿着唇一笑,冷不防裴无咎转过头来,她吓了一跳,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只鸡本就烹得肉烂骨酥,一下子扯成了两半,薛筱筱手里只有一只鸡腿。

  碧桃不敢再停留,急匆匆端着盘子跑了。

  看看手里的鸡腿,薛筱筱顾不上伤心,生恐裴无咎连这只鸡腿也不给自己吃,「啊呜」一口就咬掉了一小半。

  太好吃了!比刚才的红枣和花生还要好吃!

  这一口实在有些大,她的两颊都撑成了小包子,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圆溜溜的眼睛又清又亮,警惕地盯着裴无咎,像是一只护食的幼兽,看起来凶狠却毫无威胁,只会让人想要捏一捏揉一揉。

  修长的指尖轻轻捻了捻,裴无咎面无表情地转着轮椅,去了净房。

  第二章 难以置信的猜测

  没了裴无咎在旁边虎视眈眈,薛筱筱吃得很是开心,亲王府典膳所里烹制出来的鸡肉自然色香味俱佳,可惜一个鸡腿实在太少了,不过几口就吃光了。

  薛筱筱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扑过来的时候似乎被绊了一下。

  她看了看脚下的地面,估计是为了让裴无咎的轮椅行动方便,地面十分平整,连地毯都没有铺设,而且除了这个大桌,所有的家俱都是靠墙放着的,床前也没有立屏风,地上根本没有任何会绊倒她的东西。

  难道是裴无咎故意使坏?这么说他的腿还有知觉,还能动弹?

  书中倒是提到过,大反派的腿是能治好的,只是代价太过惨重,薛筱筱当时看到的时候还想过,如果是自己,肯定会选择就这么残着算了,好歹命还在。

  盯着净房的门看了看,裴无咎还没有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丫鬟把那盘鸡再端回来?

  就这么一迟疑,轮椅声响起,裴无咎从净房出来了,见薛筱筱还站在大桌边盯着手指,一脸的意犹未尽,嫌弃地哼了一声。

  薛筱筱小脸微红,这里跟末世不一样,每个人看起来都干干净净的,尤其是眼前这位大反派,肌肤如玉石一般光洁,毫无瑕疵,手指修长,即便总是握着轮椅,也是整洁漂亮的。

  而她刚刚抓过鸡腿的手指……

  「我、我去洗洗!」薛筱筱低着头冲进了净房。

  幸亏那本书她看了很多遍,记得所有细节,很快就能跟净房中的东西对上号。

  那个很大的桶肯定是浴桶,里面还有个小台阶能坐下,角落里的是恭桶,摆在半身高桌面上的盆子应该是用来洗脸的,那么旁边的肯定是洗漱用品。

  精致的金边小瓷碟里盛着澡豆,薛筱筱捏了一颗,放到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花香气。

  她细细地把手指的油渍洗净,指尖也带上了香气。

  薛筱筱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纤细白嫩,一点茧子都没有,骨节也是细细的,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这样优渥的生活,也不知道原主为了什么而自戕,难道是不想嫁给残疾大反派?

  卧房传来裴无咎的轻咳声,薛筱筱意识到自己似乎待得有些久,连忙擦乾手指从净房出来。

  「殿下,你是不是饿了?」薛筱筱还记得书里提到的大婚,新郎要敬酒,基本上没有时间吃东西。她倒不是关心裴无咎,而是希望他真的饿了,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地让人送些饭菜上来。

  裴无咎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对上那双热切期盼的杏眼,薄薄的唇角勾了勾,「不饿,该歇息了。」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个小丫头根本就不是关心他,而是她自己馋了。

  在家里要死要活地绝食,到了他这里反倒要吃东西了。刚才还触柱自戕呢,现在就胃口大开了?

  她是想做什么?她不是不愿意嫁给他吗,肯定也不想跟他躺一张床吧,听到要歇息应该会吓到。

  裴无咎等着看她惊慌失措。

  歇息?薛筱筱眨眨眼睛,说实话,虽然她对于穿进书里感到很迷惑又很兴奋,但头上被撞了个口子,她还真的有点晕乎乎的,要是能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应该会好很多,尤其一想到床褥那柔软光滑的手感,她真想立刻扑上去打个滚。

  「好呀,那就歇息吧。」薛筱筱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龙凤喜烛,随即想起书里提到过,这大婚的喜烛是不能熄灭的。

  喜烛不能灭,倒是方便了薛筱筱,她还不会脱这繁复的衣裙,有烛光照着能好好研究一下。

  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层的嫁衣,光是最外面的霞帔就把薛筱筱难住了。她把霞帔从最下面摸到最上面,始终没找到能解开的纽扣或者系带。

  裴无咎黑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果然还是不愿意嫁给他,刚才直接用手抓鸡腿吃想来也是故意的,就是要让他生厌罢了。他还险些被她迷惑了,好在稍一试探就知道了,她连最简单的霞帔都磨磨蹭蹭了许久不肯解下来。

  裴无咎不想看她没完没了地演戏,刚想说自己不会碰她,就见小姑娘双手拉着霞帔,一个用力,颈后的接线处「刺啦」一声,大红绣翟鸟缀玉珠的华丽霞帔裂成了两半。

  「呃……」薛筱筱拎着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有些傻眼,她是半天解不开有些着急,又担心裴无咎看出自己不会,这才用了些力气,没想到这霞帔如此不结实。

  裴无咎黑眸眯了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上刻着的如意云纹,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薛筱筱。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薛筱筱强作镇定地把扯坏的霞帔放在一边,开始研究绣着金银线、缀着金玉珠的大红嫁衣。

  摸到嫁衣领口上的玉石纽扣,薛筱筱松了口气,只要有纽扣就好,要是再扯坏,她恐怕就要引起裴无咎的怀疑了。

  玉扣金纽并不像薛筱筱以为的那么容易解开,那套环是金制,跟布料上柔软的扣眼不一样,她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眼睛看不到的领口纽扣,改为从前襟最下面那一颗开始解起,毕竟最下面的纽扣能直接看到。

  用眼睛看着比胡乱摸索方便多了,薛筱筱解开最下面的纽扣,又一路向上,解到领口的时候她已经掌握了方法,即使看不到也顺利地解开了。

  薛筱筱长长地舒了口气,这衣服脱得她自己都觉得时间长得不正常了,好在终于能脱下来了。

  她双手揪住衣襟,向两边一拉,却没拉开,疑惑地低头看了看,纽扣已经全解开了呀,为什么还不能脱下来呢?

  她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裴无咎,见他黑眸幽深,正静静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心虚。

  担心将嫁衣扯坏,她不敢再用力,小心地摸索着,想要找到诀窍所在。

  衣服脱不下来,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大反派,薛筱筱渐渐有些慌了,鼻尖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这嫁衣有些难脱吧?」裴无咎突然「善解人意」地开口。

  薛筱筱连忙点头,「是呀是呀,好难脱的。」

  「你可以叫丫鬟帮你脱的。」裴无咎「好心」地建议道。

  薛筱筱眼睛一亮,刚要张口喊人,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丫鬟的名字,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两个丫鬟相处,顿了顿才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担心被裴无咎看出破绽,她决定明天得趁着裴无咎不在的时候好好跟丫鬟套套话。

  裴无咎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盯着薛筱筱的脸色,突然笑了一声,「筱筱?」

  「嗯?」薛筱筱心头一动,书中并没有提到安王妃的名字,既然裴无咎这么唤她,那应该本来的安王妃也叫「筱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姓薛?

  裴无咎声音淡淡,「你那两个丫鬟是从小服侍你的?」

  薛筱筱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襟,安王妃的情况在书里根本就没提到,她又怎么知道两个丫鬟是不是从小服侍的。

  不过,她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大反派也不知道呀!

  想到这里,薛筱筱不紧张了,看刚才那个圆脸丫鬟偷偷给自己递鸡腿的样子,应该还算有默契,估计是认识很久了。

  「是呀,是从小就在我身边服侍的。」薛筱筱镇定地答道。

  裴无咎将她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你那两个丫鬟叫什么名字?」

  薛筱筱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勉强笑道:「不过两个小丫鬟罢了,殿下何必挂念。那个,夜深了,殿下也早点歇息吧。」

  「不急。」裴无咎意味深长地挑了一下眉头,「还早,慢慢来。」

  他没再开口问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时间逐渐过去,薛筱筱的心越跳越快,后背起了一层细汗。大红的嫁衣怎么也脱不下来,丫鬟的名字她还不知道,而裴无咎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额头,一副置之度外隔岸观火的样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要是她一直解不开这该死的嫁衣怎么办?要是裴无咎非要问丫鬟的名字怎么办?

  「来人!」薛筱筱终于忍不住了,喊完之后闭上眼睛,暗暗祈祷进来的是自己的丫鬟。

  裴无咎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脸上,小姑娘在竭力伪装着若无其事,但那纤长的睫毛却颤动不已,昭示着她内心的紧张不安,双眸紧闭,似乎不敢面对接下来的情形。

  难道真的是他怀疑的那样?那种匪夷所思的猜测,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卧房的门被推开,清脆的少女声响起,「王妃,有何吩咐?」

  薛筱筱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站着的不是陌生的安王府下人,而是刚才见过的两个可爱女孩。

  「是你们呀!」薛筱筱眉开眼笑,两个小梨涡跃然出现在嘴角。

  朱槿和碧桃福了一礼,「王妃。」

  薛筱筱展开双臂,笑咪咪地说道:「帮我把衣服脱了。对了,刚才王爷问你们的名字呢,你们自己跟王爷说说。」说完,她高兴地看了裴无咎一眼。

  裴无咎确信自己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得意。

  呵,有意思。到底该说她是胆大还是胆小呢?

  朱槿和碧桃愣了一下,王爷问她们的名字,王妃直接告诉王爷就是了,怎么还让她们自己说?

  不过既然是王妃吩咐的,不管心中怎么疑惑,她们照做就是了。

  朱槿恭恭敬敬地对着裴无咎深深一福,「奴婢朱槿,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碧桃紧随其后,深深一福,恭谨低头,「奴婢碧桃,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朱槿,碧桃……」薛筱筱现在知道两个丫鬟的名字了,解决了一大隐患,心中愉悦,语气轻快,「好啦,王爷知道你们的名字啦,过来帮我脱衣服吧。」

  裴无咎还没有叫起身,两个丫鬟维持着福礼的姿势,听到薛筱筱叫她们,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听薛筱筱的,毕竟这里虽然是安王府,但她们是王妃的人,薛筱筱才是她们真正的主人。

  有了两个丫鬟帮忙,薛筱筱的嫁衣终于顺利地脱了下来,里里外外足足脱了六七层。

  薛筱筱暗暗庆幸自己把两个丫鬟叫来了,不然估计她折腾到天亮都未必能顺利地脱完衣服。

  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层单薄的纱衣,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小肚兜了,薛筱筱连忙喊停,「好了,就这样,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鬟不知道帮自家王妃脱过多少次衣服,但这次不知为何,总有种十分诡异紧张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王爷在一旁看着,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两人却犹如芒刺在背,手臂都僵硬了。

  听到薛筱筱放人,朱槿与碧桃齐齐舒了口气,福礼毕就匆忙退下了。

  薛筱筱伸了个懒腰,注意到裴无咎还坐在轮椅上没有动,鸦青色长睫半垂,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修长白皙的手指抵住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薛筱筱轻声唤了一句。

  裴无咎眼皮撩起,看了过来,薛筱筱发现他的瞳仁是纯黑的,配上那双狭长的凤眸,看人的时候凌厉幽凉。

  「殿下需要我帮忙吗?」薛筱筱有些后悔让两个丫鬟离开得太早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手臂,应该没有足够的力气把裴无咎扶起来。

  他十四岁进军营,十六岁浴血沙场,经历多年的戎马生涯,如今已是弱冠之年,虽然脸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白,但双肩平阔,手臂修劲,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来身材高大,不是她能扶得起来的。

  此时他坐在轮椅上,大红喜服映衬得肌肤冷白,明明是个身残之人,但神色清雅雍容,自带世家公子的傲然矜贵。

  薛筱筱心道:不愧是跟太子作对的大反派,就算腿残了也没有半点颓废之气,身残志坚呀!

  他从小就是太子伴读,可以说是跟太子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太子作对。要是老老实实的,凭他现在这个亲王的身分,可以尊贵地过一辈子了,就算残了也没人敢有丝毫不敬。

  刚想到这里,就见那残了的大反派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了床边坐下。

  「你你你——」薛筱筱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她紧张地看看左右,幸好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丫鬟离开时把房门关好了。

  她双手捂住嘴巴,只留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圆溜溜地瞅着裴无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凑到裴无咎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原来你的腿……是假装的呀。」

  她生恐被别人听到,离得有些太近,说话时用气音,轻柔的呼吸拂在耳畔,空气中多了一缕棠梨的清香。

  裴无咎的脑袋往旁边偏了偏,「你不知道吗?」

  「什么?」薛筱筱眼神茫然。

  「不是假装,我的腿本来就能短时间站立。」

  这在大雍并不是什么机密,一般平民百姓就算不知道,她的父亲永成侯至少是知道的,而永成侯为了哄她嫁过来,肯定也是告诉过她的。

  她刚才表现得那么震惊,只有一个解释——此薛筱筱非彼薛筱筱,她分明连两个丫鬟的名字都不知道。

  薛筱筱确实不知道,书里根本就没有提过,大反派毕竟不是主角,除了跟太子交锋的部分,对他的着墨并不多。

  此时听裴无咎的意思,他的腿能短时间站立似乎并不是机密,那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知道?

  薛筱筱顿时慌了,不会这么快就暴露了吧?丫鬟名字的风波才刚刚过去,她难道又犯了致命错误?

  要是裴无咎知道她不是原来的薛筱筱,估计会把她当成怪力乱神杀掉吧?她才刚刚穿过来,只吃了几颗大枣花生和一个鸡腿,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下,难道就要被弄死了?

  她一张小脸煞白,柔嫩的手指无措地绞在一起,细细的眉头皱着,紧张地思索着对策。

  裴无咎本就猜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刚才那一问也是故意吓她,见她紧张成这样,蓦地一笑,「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谨慎些是对的。除了你那两个丫鬟,别人不要告诉。」

  薛筱筱纤长的睫毛缓慢地眨巴两下,听他的意思,这件事还算机密,那她不知道也是正常。她悄悄地舒了口气,谢天谢地,刚才没有暴露。

  「朱槿、碧桃总在身边服侍,时间久了肯定能发现,我会叮嘱她们保守秘密的。」薛筱筱低声道。

  裴无咎「嗯」了一声,见小姑娘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腿看,又道:「我的腿没有断,以后也能治好,现在能短暂站立几息,也能走两三步。」

  离得近了,薛筱筱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蕴藏的蓬勃力量,这样鲜活的生命,却要为了治好残腿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果是她来选择的话,腿残但能好好活一辈子和腿好只有三年寿命之间,她肯定会选择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殿下……」想到他最终选择治好腿,薛筱筱心里有些难受,「其实……治不好也没关系的,你是亲王,行动坐卧都有人服侍,再加上能短时站立行走,已经算是很方便了。」

  裴无咎长眉轻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能治好为什么不治?她这样劝谏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说,她是谁派来的?

  皇上?太子?三皇子?

  他自幼住在宫中,给太子做伴读到十四岁离开,可以说知道不少皇家秘辛。但据他的了解,这世上并没有那种移花接木的手段,可以把别人的魂魄移入死人的身体。

  再者,如果这是一个阴谋,就必须要原本的薛筱筱自愿去死、现在的薛筱筱舍弃身体,冒着极大的风险转移魂魄。

  别说没有这样的手段,就算有,既然原本的薛筱筱已经愿意配合这个阴谋,那何不让她直接留在他身边呢?都是埋伏在他身边的细作,无非就是监督陷害,根本就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换一个人,更何况换来的这个什么都不知道,毫无准备的样子。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呢?裴无咎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探究。

  薛筱筱心头一跳,她是想到这样一个为国征战的少年将军英年早逝,心里有些难过,却忘了交浅言深,她才刚刚见裴无咎第一面,实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更何况他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既然他选择了治好腿,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

  「那个,殿下需要我帮忙更衣吗?」薛筱筱连忙转移话题。

  她身上繁复的嫁衣已经脱下,只留了一层单薄的纱衣,隐约能看到里面绣着缠枝莲的小肚兜,手臂纤细,似乎一折就断,腰身更是不盈一握。

  这样瘦弱的身子,偏偏该丰盈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将小肚兜上的花朵撑得舒展饱满。

  秾纤合度,裴无咎脑子里冒出这个词来。

  见小姑娘还在等自己的回答,一双杏仁眼明亮清澈,不带一丝别的意味,分明是没有察觉到眼下他们两个的情形有多暧昧,估计她也没意识到,她已经成了他的王妃,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按常理,他们之间肯定要发生些什么的。

  原本裴无咎是什么都不想做的,现在看她穿着单薄的纱衣坐在自己身边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真,心里莫名就有些燥,倒是想让她帮自己解衣了。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想到她刚才连最简单的霞帔都脱不下来硬生生扯坏的情形,裴无咎果断拒绝,「我自己来。」

  他坐在床边,先解开了外袍上的玉石纽扣。

  薛筱筱歪着头看他,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有薄茧,但手背却光洁如玉,与大红的喜服映衬,显得格外好看。

  手指一路解下去,薛筱筱的目光就一路跟下去,却蓦然听到一声轻笑——

  「好看吗?」

  薛筱筱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轰——」薛筱筱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本来是想看看他的衣服解起来会不会跟她的一样有什么诀窍,这才盯着他看的,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光顾着瞅他的手指了,偏偏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薛筱筱羞耻得脚趾都蜷缩起来,还强作镇定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好看。」

  裴无咎薄唇一勾。

  薛筱筱终究脸皮太薄,再也坐不住,低低地喊了一声,双手捂住脸,身子一翻,滚到了床上,一把扯开柔软馨香的棉被,劈头盖脸地把自己蒙了起来,嘴里还在碎碎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这是……掩耳盗铃吗?有贼心没贼胆的小丫头!

  裴无咎嗤笑一声,将外袍的纽扣全解开,上半身脱了下来,随后站起来,将外袍从身下抽走。

  他虽然只能短暂站立几息的时间,但也足够自己更衣了。

  解开外袍,只穿了贴身的里衣,裴无咎回头瞥了一眼,见薛筱筱已经自觉地躺到了床的里侧,把外面的位置让了出来,刚才严严实实盖住头脸的棉被往下拉了一段,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裴无咎长眉一挑。

  「我、我这是在透气,透气!全部盖住太闷了!」薛筱筱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扫,连小耳朵都红了。

  「露出眼睛透气?」裴无咎好笑。

  眼看着小姑娘气得脸颊鼓了起来,双手扒住被子边边,身子半坐起来,一副准备跟他理论一番的架势,他往下一躺,长臂伸展搭在她的被子上,顺势把她刚抬起的身子给压回去。

  「唔——」薛筱筱被他压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手忙脚乱地把他的胳膊推开,深深地吸了口气,白了他一眼。

  裴无咎轻笑一声,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在这个敌我不明的小姑娘身边倒是莫名地放松了几分,忍不住想要逗逗她,「王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他不过是隔着被子压了一下就让她这么生气,那要是做些更过分的……

  薛筱筱警惕地盯着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来了来了又来了!继丫鬟名字、脱下嫁衣之后,第三重考验又来了!

  鬼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连春夏秋冬都不知道,哪里晓得是何年何月何日!

  把书里提到的时间线想过一遍,薛筱筱还是推断不出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而裴无咎正侧躺在她身边,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颇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薛筱筱越来越紧张,被子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褥,后背起了一层细汗,在他幽深的目光下,渐渐维持不住平静,红唇抿了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

  裴无咎盯着她,「嗯?」

  薛筱筱当然不能说自己不知道,毕竟这可是大婚的日子,有哪个女子不知道自己哪天成婚的?她应该知道,裴无咎当然也应该知道,偏偏还要问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慌乱中又有几分生气,薛筱筱恼羞成怒,猛地翻过身子,留了个后脑杓给他,怒道:「明知故问!」

  裴无咎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倒是明白过来了,这是误会自己让她回答确切的日子了。

  呵,小姑娘从头到脚都是漏洞,要是严刑拷打一番……

  念头一起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她不太可能是谁派来的,毕竟最差劲的细作也不会像她这样对于任务一无所知。

  修长的指尖轻轻捻了捻,裴无咎还是决定暂时放她一马,小姑娘自己也糊里糊涂的,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算拷问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倒是可以慢慢观察。

  龙凤喜烛爆了个灯花,三足鎏金翔鹤香炉中轻烟嫋嫋,裴无咎大手一挥,大红的床帐散了下来,挡住外面明亮的烛光和弥漫的熏香。

  裴无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人睡在一张床上,他自幼身分不一般,即便到了军营上了沙场,也是自己单独一个帐篷,现在身边躺了一个少女,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两人仅仅相隔一臂远,颇有些不习惯,再加上床帐放下,小小的空间里顿时有些暧昧。

  裴无咎缓缓地吸了口气,一缕极淡的棠梨香气蹿入鼻中,是从她身上飘过来的。

  她肩上的被子微微起伏,裴无咎听到了她绵长的呼吸声,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盯着薛筱筱的后脑杓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逗弄小吃货

  薛筱筱这一觉睡得很好,高床软枕,被褥干净,再加上头撞破了本来就有些晕乎,她一直睡到辰正时分才醒过来。

  朱槿与碧桃在堂屋急得团团转,听到薛筱筱起床的声音,如蒙大赦般进了卧房。

  两人脚步匆匆,偏还记着规矩,不能跑不能跳,只把小碎步迈得飞快,到了床前先低声问了一句,「王妃,您醒了吗?」

  薛筱筱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滚了一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两个丫鬟把床帐撩起挂在金钩上,碧桃去拿衣服,朱槿扶起薛筱筱,轻声细语地说道:「王妃,您怎么现在才起身?」

  薛筱筱还有些迷糊,「反正也没事嘛。」难得到了这么个太平盛世,不需要每天艰难求生。

  「成亲第二天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碧桃挑了件海棠红凤纹缂丝大袖衣,和朱槿一起给薛筱筱穿衣。

  她这么一说,薛筱筱想起来了,一般来说,新嫁娘第二天要给公婆敬茶,跟夫君家里的亲眷相认。可是裴无咎的父亲老康郡王已经死了,据说还是他亲手杀死的,他现在是安亲王,跟康郡王府还有来往吗?

  薛筱筱一边乖乖地伸着胳膊让两个丫鬟穿衣,一边皱着眉头思考,「我还需要去康郡王府吗?」

  朱槿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昨天王爷和王妃大婚,康郡王和老王妃并没有来。」

  薛筱筱了然,这是两边已经断了来往的意思。老康郡王妃是裴无咎的继母,康郡王是裴无咎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既然在大婚当日都没有出现,那她估计也不用去给婆母敬茶了。

  「那今天也不用早起嘛。」薛筱筱进了净房,两个丫鬟也跟了进来。

  碧桃手脚麻利地准备好牙粉,「可是王爷寅时就起身了。」

  薛筱筱默默换算了一下,惊了,「他起这么早做什么?」

  「估计是习惯了吧,平时上朝的话就得寅时起来。」朱槿犹豫了一下,「王妃,您要是能醒来的话,最好也起身,服侍王爷更衣什么的。」

  「不要。」薛筱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可不想大早上的四点起床,「王爷不需要我服侍更衣,他今早也没叫我呀。」

  碧桃还是心疼自家王妃,「也是,奴婢本来还说叫王妃起床呢,王爷拦着不让,说是让您尽管睡。」

  薛筱筱很满意裴无咎的态度,接过碧桃递过来的玉柄牙刷和牙粉研究了一会儿,问道:「对了,王爷呢?」

  「在西次间的书房呢,说是等您起床了一起用早膳。」

  「早膳?」薛筱筱眼睛一亮,催促道:「快点快点!」

  几个人加快速度,刷牙洗脸梳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弄好了。

  薛筱筱小跑着穿过堂屋去了西次间,「殿下,用早膳了!」

  裴无咎从她那轻快的脚步和清脆的声音里听出了满满的愉悦。

  薛筱筱已经等不及了,「早膳已经摆好了,我推殿下过去。」说完,她径直推着裴无咎的轮椅离开了书房。

  裴无咎并不在乎口腹之欲,大桌上只有四个菜并蒸饺、小花卷、胭脂红米粥。这在堂堂亲王府可以算是简陋了,但在薛筱筱眼里却是山珍海味。

  她激动地把轮椅推到桌边,双手捧着玉箸递给裴无咎,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兴奋地朝着白切鸡伸了过去。

  「王爷、王妃,乔淑人和林淑人来了。」朱槿突然禀报。

  薛筱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眼睛盯着饭菜,飞快地答道:「不认识。」

  裴无咎嘴角一抽。

  朱槿不安地看了裴无咎一眼,低声道:「王妃,乔淑人和林淑人是王爷的侍妾。」

  薛筱筱手指一顿,刚刚夹住的鸡腿掉了。

  她想起来了,这个大反派是有侍妾的。这里可不是一夫一妻的世界,按制,王爷除了有王妃,还可以有侧妃、夫人、淑人、选侍,这些都算是侍妾。

  刚才朱槿说的乔淑人和林淑人,是裴无咎仅有的两个侍妾,在书里,这两人一个被裴无咎活埋了,一个被他五马分尸,可以说都没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薛筱筱不由得同情起这两个悲惨的侍妾,被人打断早膳的不快也消散了几分,见裴无咎毫无反应,朱槿又瞅着自己,便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珠帘轻响,进来两个女子。

  乔静婵穿了件湖水绿广绫月华裙,鹅蛋脸,小山眉,惊鹄髻上插着支素白玉簪,娴静淡雅。

  林妙香则身着蜜蜡黄彩绣留仙裙,瓜子脸,却月眉,随云髻上插牡丹流苏花钗,娇俏艳丽。

  两人一个婉约一个明艳,都生得极美,薛筱筱昨天看朱槿、碧桃还觉得可爱,现在看到两个侍妾,又觉得这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反正跟末世的女孩子比起来,这里的人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娇贵。

  两人一进来先偷眼看薛筱筱,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随即飞快地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深深福礼,「妾身给王爷、王妃请安。」

  裴无咎看也没看她们。

  见乔静婵和林妙香蹲着有些尴尬,又不敢随便起来,薛筱筱只好说道:「起身吧。」

  两人嫋嫋婷婷地站起身,两双妙目频频看向裴无咎,脉脉含情。

  薛筱筱扫了裴无咎一眼,这人艳福不浅,只可惜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漂亮的侍妾,却死得一个比一个惨。

  书里没写这两个美人是怎么触怒了大反派的,以后自己可得小心些,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肚子填饱。

  她刚刚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饭,林妙香微微一笑,上前站到桌边,拿起了筷子。

  「你、你做什么?」薛筱筱惊呆了,这一桌子菜没多少,难道林妙香和乔静婵也要一起吃?那自己肯定吃不饱呀!

  林妙香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瞅着裴无咎,娇嫩的红唇嘟了起来,楚楚可怜地唤道:「王爷——」

  「嘶!」薛筱筱搓了搓胳膊,把那层鸡皮疙瘩给安抚下去,盯着她的筷子,「你在自己的院子没有用早膳吗?」

  「回王妃,妾身卯时就用过早膳了。」

  裴无咎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朱槿眼神不善,碧桃偷偷撇了撇嘴,用过就用过了呗,还专门说什么「卯时就用过了」,好像是在嘲笑自家王妃起得太晚了。卯时用早膳有什么稀罕的,好像她多勤快似的,王爷可是寅时就起身了!

  薛筱筱也听出来了,林妙香这态度虽然无可挑剔,话里的意思却不太恭敬。

  她小脸鼓了起来,声音也透着几分不快,抿了抿唇,「你都用过早膳了还拿着筷子做什么?」

  林妙香无辜地眨眨眼睛,「妾身给王爷……和王妃布菜呀。」

  原来是布菜,薛筱筱放心了,只要不是抢吃的就行,她看了看大桌,一共就这么几道菜,伸手就能构着,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帮忙夹菜,不过布菜也是这里的规矩,她管不了。

  薛筱筱飞快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个鸡腿、两个大丸子、几个蒸饺,「好了,你布吧。」

  乔静婵的脸色有些古怪,蛾眉微蹙,脸颊紧绷,似乎在憋笑。

  林妙香也有些傻眼,完全摸不清新来的王妃是什么路数。

  裴无咎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冷声道:「全都退下,本王用膳的时候身边不留人服侍。」

  林妙香的脸色微微发白,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乖乖放下筷子,福了一礼,窈窕的身子还娇弱地晃了晃,「妾身告退。」

  乔静婵和林妙香被赶走了,朱槿和碧桃则看着薛筱筱。王爷说了不留人,按理她们也该下去的,不过昨天她们偷偷商量过了,以后还是听王妃吩咐。

  薛筱筱注意到了,摆摆手让她们也下去,暗道:看来这两个丫鬟还是挺忠心的,等没人的时候可以从她们嘴里套套话,毕竟明天就要回门,她总得知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不然见了面把伯父喊成父亲可就糟了。

  没了别人在旁边看着,薛筱筱美滋滋地吃着早饭。这是她吃过最美味最丰盛的一餐,她舍不得一下子吃掉,细细地品尝着味道。

  裴无咎还以为她要像昨天吃鸡腿那样风卷残云,没想到她倒是细嚼慢咽起来了,每吃下一口还要歪一下脑袋,清澈的杏眼一弯,看样子就非常满足。

  这么好吃吗?裴无咎看了看桌上的菜,对他来说都是寻常,也不知道小姑娘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薛筱筱没注意到裴无咎探究的眼神,她满心欢喜,桌上的每一道菜她都喜欢,尤其是那个鸡蛋大小的丸子,不知道是肉糜加了什么,色泽金黄的丸子外面又浇了一层红亮浓稠的酱汁,特别好吃,可惜就是太少了,竟然只有四个。

  她吃光自己碗里的两个,看看盘子里剩下的两个,不好意思再吃了。

  裴无咎薄唇勾了一下,故意不去吃那两个丸子,就看薛筱筱时不时眼馋地瞅上一眼。

  这样的饭菜他平时也就吃上一小半,今天多了个胃口极好的小王妃,竟然吃光了。

  眼看着桌上就剩下两个丸子了,薛筱筱把自己的目光从丸子上撕下来,看向裴无咎,「殿下,这两个丸子你不吃吗?」

  裴无咎慢条斯理地夹了一颗丸子,「吃呀,我最喜欢吃这个,要留到最后慢慢品尝。」

  「哦。」薛筱筱很是失望,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碗里的丸子。

  裴无咎并不爱吃四喜丸子,但他很享受小姑娘那种爱而不得的幽怨眼神。

  说起来,与别人作对本来就是他最爱做的事情,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三皇子,只要他们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不过,这丸子……还真腻。

  要是平时裴无咎肯定直接扔掉,可看薛筱筱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他把最后一颗也夹走了,然后就看到她眼睛中明亮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唔……」裴无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心软了,「吃不下了,怎么办呢?」

  一句话说完,就见薛筱筱眼中的小火苗「蹭」地一下亮了,「给我!我帮殿下吃掉它!」

  裴无咎轻笑一声,把被她觊觎良久的最后一颗丸子送到她碗里,「那就有劳王妃了。」

  薛筱筱笑得眉眼弯弯,她很珍视这颗肉丸,夹下来一小块,还要在酱汁里滚一滚,平平常常的四喜丸子硬是让她吃出了龙肝凤髓的排场。

  看她这么喜欢,裴无咎又后悔了,不过已经碎了的丸子也不可能要回来,他耐着性子等她吃完,这才开口道:「今天带你认识一下王府的人。」

  薛筱筱站起来,「听殿下安排。」

  裴无咎转过轮椅,突然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薛筱筱头上那支鎏金花钗上,又看看她耳朵上的珍珠耳坠,脸色沉了下来。

  薛筱筱心头一紧,「殿下?」她的衣服首饰都是两个丫鬟鼓捣的,难道是哪里不对吗?

  想想两个侍妾一个活埋一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她小脸发白,可千万不要惩罚朱槿和碧桃呀!

  「我还有些杂务处理,过上半个时辰再来叫你。」裴无咎说完,转了轮椅走了。

  薛筱筱隔着窗子看了看,院子里有两个年轻的侍卫,等裴无咎出了门就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了。

  薛筱筱松了口气,连声唤道:「朱槿、碧桃!」

  两个丫鬟应声而来,「王妃,怎么了?」

  「你们看看我的头发有没有问题?」

  碧桃摇头,「没有呀。」

  「那我的首饰呢?发钗?耳坠?我觉得刚才王爷盯着我的耳坠子,好像不太高兴。」

  碧桃的嘴巴噘了起来。

  朱槿的脸慢慢白了,低声道:「王妃,王爷是不是发现了?」

  「发现什么?」薛筱筱一头雾水,难道这首饰还真有问题?

  朱槿难过地把妆奁的抽屉都拉开,「王爷送了那么多聘礼,珠宝首饰贵重又好看,却都给夫人截下了,现在王妃的首饰都是旧的,王爷看了难免生气。」

  「全都……截下了?」薛筱筱抽了口凉气,裴无咎可是亲王,论身分也就比太子低一些,跟三皇子都是差不多的,亲王府送的聘礼不用想也知道很贵重。

  碧桃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还不是二姑娘,看了那些首饰闹着想要,侯爷和夫人纵着她,王妃您当时又不上心这些,赤金的花钗换成了鎏金的,上好的东珠换成了普通珍珠,聘礼单子上的东西确实没少,可样样都不是原来的。」

  薛筱筱恍然大悟,再仔细一想,这些东西可都是自己名下的财产,相当于被人掉了包,原本也许能换一千颗肉丸的簪子,现在估计只能换一百颗了。

  脸颊慢慢鼓了起来,薛筱筱生气了,「二姑娘喜欢就都换了,这么偏心的吗!」

  她肉痛地看看妆奁里的首饰,认真地考虑该怎么换回来。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知道所谓的夫人、二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般父母就算偏心,也不能把大女儿的聘礼给二女儿,这算给谁下聘呢!

  「你们说,我要不要把这些首饰换回来?」薛筱筱看看两个丫鬟,从「要不要换」开始试探,应该能得到一些家里的资讯。

  两个丫鬟犹豫了一下,齐齐摇头。

  朱槿难过地把妆奁里的首饰规整了一下,「王妃,算了,聘礼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说不清的,疼爱女儿的父母自然会原样让女儿带到夫家,家里困难些的把聘礼留下来给儿子娶妻也是常有的,这事就算闹起来,别人最多议论夫人不慈。」

  薛筱筱明白了,律法上并没有规定聘礼必须归女儿所有,也就是说夫人拿了她的聘礼,她也无处申诉。

  看来「母亲」跟她的关系并不好,那还有个父亲呢,刚才听丫鬟说「侯爷」,都是侯府了,家里条件应该不会差到需要用她的聘礼给兄弟娶妻的程度。

  薛筱筱又问:「那父亲不知道……」

  碧桃撇了撇嘴,「侯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夫人做的事,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侯爷从来都是偏心二姑娘的,不过是没有夫人那么明显罢了。」

  看来那个母亲是继母,薛筱筱用帕子遮住了眼睛,「我、我的亲生母亲……」

  两个丫鬟以为她伤心了,纷纷劝慰,「您出生的时候先夫人就过世了,唉,也是没有母女缘分,您别太难过了。」

  薛筱筱心里冒出无数的问号,一点点的总算是把事情问明白了。

  原来原主出生时难产,生母死后,永成侯怜惜女儿幼小,打着照顾女儿的名头续弦了。

  可问题是,薛筱筱十六岁,妹妹薛姗姗只比薛筱筱小了八个多月。

  按照十月怀胎来算,薛筱筱出生的时候,薛姗姗的生母已经有孕月余。当然,后来永成侯的解释是薛姗姗早产了两个月。

  这种说法勉强能通,先永成侯夫人过世一个月后,永成侯续弦,八个多月后,二女儿早产出生。

  「就算薛姗姗的出生归结为早产,侯爷的做法还是不合规矩。」薛筱筱也懒得再称呼「父亲」了,「按制,夫为妻应服丧一年,是为齐衰。他一个月后就续弦,根本就没有服够丧期,更何况还有三书六礼,一般人家得好长时间才走完的流程,他一个月就准备齐了,应该是从母亲过世的当天就开始筹备了吧。」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是呀,一个月就走完三书六礼,那侯爷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继室夫人的呢?

  薛筱筱盯着妆奁里的首饰,饱满的红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沉默半晌,说道:「他们……还真是心急啊。」

  「王妃……」朱槿忐忑地唤了一声,她从来没见自家王妃这副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却好像隐藏着什么似的。

  「没事。」薛筱筱笑了笑,「把嫁妆聘礼的单子都找出来,我等会儿要看。现在咱们先准备一下去见王府的人,把我最好的首饰戴上。」

  这是跟王府的人第一次正式见面,薛筱筱估计裴无咎不会把王府内院的管事权直接交给自己,她也不需要给王府的管事婆子下马威,但总得尽量体面些,免得被人轻视。

  碧桃委屈得都快哭了,「这、这已经是最好的了。」她很替自家王妃委屈,堂堂侯府嫡长女,亲王王妃,头上戴的竟然是鎏金花钗。

  薛筱筱顿了顿,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里有小丫鬟的声音。

  「王妃,王爷派奴婢来给王妃送东西。」

  朱槿出去了,过了片刻,捧着个匣子进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两套头面,发簪、步摇、耳坠、手镯一应俱全。

  「这、这可真是——」碧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朱槿也是一脸的激动。

  薛筱筱就算不太识货,也知道裴无咎送的是好东西,一套翡翠头面绿得沁人,一套红宝头面红得纯粹。

  「这家伙……」薛筱筱心里漫上来一丝甜。

  刚才裴无咎本来是要带她去见王府的下人,突然又有事离开,就是为了给她送这两套头面,也是想让她体体面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吧。

  把最后一颗肉丸让给她吃,还给她送首饰,这个大反派也不是那么的穷凶极恶嘛。

  朱槿轻手轻脚地把薛筱筱头上的花钗和珍珠耳坠取了,重新戴上那套翡翠的,叹道:「王妃真好看!」

  收拾停当,裴无咎的轮椅也进了院子。

  薛筱筱欢快地迎了出去,「殿下!」

  裴无咎的目光在她头上的翡翠发簪上停了一下,点头,「走吧。」

  「殿下,我来推你好不好?」大反派这么好,薛筱筱也很想回报一下。

  推着轮椅的是一个清隽冷漠的侍卫,听到薛筱筱这么说,并没有让开位置。

  裴无咎偏头睨了薛筱筱一眼,上午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给那双纤长的睫毛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是淡金色的小扇子。

  「长安。」裴无咎唤了一声。

  长安这才把位置让给薛筱筱,自己沉默地跟在侧后方。

  这还是薛筱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出院落,亭台楼阁,清池水榭,一切都是那么的华丽精美,鲜花与绿树昭示着这是一个和平安宁的时代。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从湖边经过,眼神不停地看向湖里的鱼。

  五颜六色的锦鲤根本就不怕人,见到人影不仅不躲,反而凑了过来,几乎要挤成一团。

  即便知道这些鱼都是用来赏玩的,薛筱筱还是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裴无咎嘴角一抽,考虑着午饭得叮嘱厨房做一条大鱼,免得这些漂亮的锦鲤遭了殃。

  一路听着裴无咎指路,薛筱筱终于来到了大花厅。

  花厅里已经站了很多人,见到裴无咎过来,全都垂首侍立,花厅中落针可闻。

  就像薛筱筱之前预料的,裴无咎并没有把内院的管事权交给她,她也乐得轻松,毕竟她完全不懂王府的事务是怎么运作的,让她来管理的话根本就毫无头绪。

  既然如此,薛筱筱也不用费心去记住每个管事婆子负责的内容,倒是大厨房的嬷嬷她特别留意了一下。

  王府的大管家薛筱筱醒来的时候就见过了,名唤张旺。负责内院的是蔡嬷嬷,梳着整齐的发髻,看起来很是精神。

  王府的下人们拜见过新王妃就没什么事了,裴无咎去了外院的书房,薛筱筱带着两个丫鬟在王府里转了一圈,回到正院的时候小腿都有些酸了。

  「王府可真大。」薛筱筱很喜欢这个漂亮的王府,跟末世的满目疮痍比起来,这里美好得就像仙境一样。

  朱槿把嫁妆聘礼的单子找出来交给薛筱筱。

  「你们也下去歇会儿吧。」薛筱筱说道。

  碧桃应了一声,给薛筱筱倒了杯茶,又端上来一盘点心,这才下去了。

  薛筱筱眼睛都亮了,那是一盘很精致的糕点,外面是酥皮,里面应该是有馅的。

  她左右看看,确认裴无咎不在,这次应该不会有人阻止她了,便飞快地捏起一枚糕点,一口就咬掉了小半。

  「唔——」薛筱筱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外面的酥皮层层叠叠,里面是香甜的馅料,虽然她没有吃过,但第一反应这应该就是书里经常提到的莲蓉酥。

  一盘糕点共六个,薛筱筱连吃了三个,发现馅料竟然各有不同。

  书里女主出现时,桌旁总是有糕点摆着,薛筱筱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羡慕,现在她竟然也有了。

  她兴奋地搓了搓手——吃不完的糕点,我来了!

  知道这糕点每天都有,薛筱筱也不客气了,把六个全都吃了下去,又抿了几口茶,感觉全身都舒坦了。

  刚才从两个丫鬟口中探来的消息,原主不想嫁给裴无咎,闹着绝食了好些天,怪不得她这么饿,早饭都吃光了也没吃饱。

  薛筱筱偷偷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慢悠悠翻开聘礼册子,上面写着什么碧玉桃花簪、妆花缎、软烟罗……一项一项列得明明白白。

  这么清晰明了的单子,明天可以带着回永成侯府跟那位继母好好对对帐。

  把聘礼全都要回来之后,得妥善收着才是,估计这些东西能换来她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肉丸。

  要是她的空间还在的话,收到空间里,谁也偷不走。

  末世几乎人人都有不同的异能会觉醒,薛筱筱觉醒的是最没用的空间异能,可惜现在连这空间她也感知不到了。

  她把头上的翡翠簪子拔下来捏在手心,闭上眼睛,努力地想像着把簪子收到意识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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