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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叶东篱《神探姑娘出任务》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1-4-28 14:49
标题: 叶东篱《神探姑娘出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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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神探姑娘出任务》
作者:叶东篱
系列:蓝海E104601-E1046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1年05月05日

【内容简介】

一回援手、三个请求,
一来二去,红线悄悄缠上他俩……

蓝海E104601 《神探姑娘出任务》上
高高在上的辰王爷怎会找上她这瞎了眼的小姑娘?
哦,原来这位爷是想借助她神奇的异能寻回给太后的寿礼,
帮了这样的大忙,她毫不客气的跟他讨了三个要求当回报,
谁想很快就派上用场!当坏姨娘企图左右她的婚事,
辰王得到她报信,迅速送来重礼暗示她有人罩,果然让姨娘暂时消停,
她对此是很感激啦,但宫中设百花宴,明眼人都知是为了给皇子们相看姑娘,
他为何拉着她猜花谜,害她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
她很清楚两人关系仅止于偶尔协助他办案罢了,一点也不敢妄想高攀,
可仅仅是单纯合作,仍旧让她卷入危及生命的险境中……

蓝海E104602 《神探姑娘出任务》下
有沈青薇在身边提点,言纪辰如有神助,
不但顺利营救郡主,还查出一直在暗中作乱的法术师的身分,
却为了逮着对方而落入陷阱,心口中了一刀,
她大半夜为他搬来救兵,在他昏迷期间还不眠不休的照顾,
他内心感动非常,决心迎娶她为王妃,
谁知他的求娶换来的却是她的拒绝,
这小姑娘还不辞而别,转眼间就与好友跑到外地游山玩水,
他才不会任心上人溜走,势必要她给个交代,
没想到再次相见,她竟忘了他是谁……


  第一章 王爷有所求

  正值初春,细雨蒙蒙,如烟似雾,梨花如雪,随风点点飘落,一辆青毡马车缓缓行驶在去往京城的官道上。

  一根白皙的手指轻轻挑开了车帘的一角,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她的双眼覆着白绫,长发乌黑,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却少了几分血色,身上着一袭素锦纱衣,洁白无瑕,彷佛一朵幽谷中绽放的玉兰花。

  马车的颠簸让沈青薇有些困倦,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梨花香,也夹着一股初春的寒气。

  她打了个寒颤,落下了帘子,靠在车壁上休息。

  一旁陪着她的是自小跟在她身边,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碎玉,这丫头做事周到,可难免有点唠叨。

  在外祖家住了数月,几日前家里突然写信催促她回京城,虽然不想回京,但在父亲连番催促下,她还是收拾包袱动身了。

  碎玉见她着了寒气,连忙拿过白茸斗篷替她披上,道:「姑娘,一下雨天气便凉,赶紧披上斗篷,别着了凉。幸亏从外祖家到侍郎府只要一日功夫,不然这马车颠簸,姑娘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沈青薇没有答话,拢了拢斗篷,的确暖和一些,她身体并不结实,但也没像碎玉说的那般一阵风就能吹倒。

  外祖家距离京城不远,这条官道商旅往来频繁,沿路亦有官兵巡守十分安全,此行她们只带了两三个下人跟在后头的车子里,若是一路顺畅,能在傍晚城门关闭之前入城。

  外头除了雨声和自家马车毂辘转动的声音,并没有其他的行人商旅,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清冷。

  沈青薇想着,大约不是什么节日,又在下雨,所以出来的人少。

  蓦然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那些敲打在地面的马蹄声急促得让人紧张,彷佛战鼓般一声声敲进了人的心里。

  沈青薇坐直了身体,细细聆听那声音。是军情千里急报?还是官府出城缉盗?

  本以为疾驰的马匹会同他们擦肩而过,让人意外的是,马蹄声最后停在了他们的马车前,因为急刹传来了阵阵骏马嘶鸣的声音。

  马车紧急刹车,引起剧烈的颠簸,沈青薇控制不住自己身子向前倾去,碎玉吓得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的前面,让她免遭磕碰。

  车夫很是生气,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们的马车?」当他看清楚面前一字排开的六骑人马时,握着缰绳的手禁不住颤抖。

  六人都异常高大强壮,凛然不可侵犯,他们骑着黑色骏马、穿着墨色皮衣,腰佩银光闪闪的宝剑,就连马匹也比一般的壮实,不像贼匪,倒像军士或像哪个贵人家的护卫。

  当中的黑衣人尤其魁梧冷峻,脸上斜划一道伤痕,让人看着害怕。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车夫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声音亦是微微发颤。

  「可是侍郎府沈姑娘的马车?」刀疤脸男人朗声问。

  车夫吃了一惊,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一抬眼看到男人那双冷剑般的眼睛,他吓得点了点头。

  「我们主人奉上请柬,想请姑娘回京之前先过府喝杯茶!」

  碎玉攥着沈青薇的手焦急道:「姑娘,这下如何是好?那些人孔武有力,也不知道是不是马匪,说要请您去喝茶。」她抓耳挠腮想了想,道:「不如咱们趁着这当儿悄悄的溜了吧?行李什么的先不要管了。」

  沈青薇蹙眉,摇头道:「对方那么多人马,便是你生了六只脚也是跑不掉的。」

  「那怎么办啊?」碎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叫他们将请柬拿来看看,既送了请柬,对方还是知些礼数,看看是哪路人马再说。」

  碎玉只得点了头,让车夫将请帖递过来,她仔细看了一回,惊讶道:「姑娘,请柬上只说了请喝茶,没有落款,倘若对方不是劫匪,何须如此神秘?」

  沈青薇伸出手,碎玉将请柬递给她。她将请柬搁到鼻前嗅了嗅,有些诧异,想了想道:「这请柬不同寻常,对方来头不小,今日之约恐怕不去也得去了。」

  黑衣人等了片刻,见马车中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丫鬟探出脑袋,高声道:「我们姑娘应约,请各位带路!」

  刀疤脸男人眼底露出惊讶之色,本以为要多费唇舌,如今看来竟是不必。

  他拱手谢道:「多谢姑娘应约。」说罢,一转马头,带着几人策马先走。

  青毡马车随着几人沿驿道走,在距离城门一里路的时候却转了弯,上了一条碎石小道,恰好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入了一处林子,密林之后是一道斜坡,坡上种满桃花,此时花刚结苞,桃枝舒展,满树红珠,十分雅致。

  桃花林中,一处高大的宅子若隐若现,黑瓦白墙、飞檐斗拱,在烟雨映衬下似水墨画一般。

  宅院的木门大开,马车进了大宅,各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木芬芳,泉水叮咚,清幽雅致恍若神仙府地。

  马车停在院中,刀疤男人道:「请沈姑娘在此下车,在下带姑娘去见主人。」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碎玉心中打鼓,担心道:「姑娘,到了人家的地界,万一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该如何是好?」

  沈青薇淡定摇头,「不会。」她将帷帽戴在了头上,遮住面容。

  碎玉不安地扶着她下马车。

  进了宅院,六个黑衣人都敛气息声,除了带路的,其他人悄然散去。

  她们走过游廊,进了一间花厅,花厅之中一应陈设都十分古朴讲究,花厅角落一只青铜兽头香炉上缭绕出一缕青烟,厅中氤氲着清雅的沉香气息。

  刀疤男人低声道:「沈姑娘请坐,主人片刻就来。」

  沈青薇颔首。

  待得她坐定,一个妙龄丫鬟送上了茶盏和点心,丫鬟走后,碎玉对她低声嘀咕,「方才那丫鬟穿的是织银红罗衣,端上来的茶和点心样式别致,比咱们侍郎府的还好,这家的主人非富即贵吧?」

  沈青薇微微扬了扬唇角,她有些口渴,伸手去拿茶盏。

  碎玉忙拦住她的手,道:「姑娘小心,这茶里面说不定下药了。」

  她轻声说:「此间主人既有上流的品味,又怎会做下流的事情?」

  话音落下,琉璃珠帘外响起青年男子的声音——

  「沈姑娘有见识!」这声音琅琅,澄澈动听,宛如璧玉相击。

  碎玉吃惊转头,只见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琉璃珠帘,一个年轻公子现了出来。

  他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姿修长挺拔,发束碧玉簪,着一袭天青色笼纱织金锦袍。

  碎玉在侍郎府长大,也见过一些俊俏的官家公子,却从来没见过长得这般俊美又高贵的人。他彷佛天边的一轮明月,光辉熠熠,生来便是让人仰视的。

  当那灿若星辰的双眸微微眯起时,淡红的薄唇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慵懒浅笑,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恐怕都会为之心动神摇。

  碎玉看呆了。

  男子的脚步停在沈青薇面前,目光落在遮住她面容的白色帷纱上,眼底带着几分戏谑地说:「沈姑娘何不猜一猜我是谁?」

  沈青薇缓缓吐出几个字,「小女子见过辰王殿下。」

  作为大兴皇家的言氏,当今皇帝顺利成年的儿子有四个,太子、宁王、辰王和英王,辰王言纪辰排行老九,人称「九殿下」,是诸位皇子中最受兴帝宠爱,亦是诸位皇子中最为出名的一位。

  让坊间津津乐道的,尤其是他无可匹敌的俊美。

  从少年起,他便有了骑马掷花、投果盈车的待遇,总有许多贵女出没于通往皇宫和辰王府的路上,为的就是一睹他的容颜。

  言纪辰显然有些意外,「都说沈侍郎府的嫡女双目失明,你果真看不见?」

  沈青薇答道:「小女子的确眼盲。不过,要猜出殿下的身分并非难事。请柬上沾有淡淡的龙涎香,此香乃是宫廷御用,民间无人敢用,请柬的主人必定时常出入宫廷,极大机率是皇家的人,这是其一。这条官道素来平安,亦有衙役巡视,但请柬的主人无视法规半路截人,若说出自皇家,又行事嚣张,小女子斗胆猜测可能是辰王殿下,这是其二。」

  言纪辰挑眉,道:「无视法规、行事嚣张?」他冷笑了一声,「你的解释听起来简单,但若不是有细密的心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推断出一个陌生人的身分,再者你方才的语气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直到刚刚小女子才肯定此间主人是辰王殿下。当殿下出现时,我的丫鬟反应失常,她的呼吸凝滞了数息,并伴有一声轻轻的惊叹,她不是没有见识的丫鬟,大约是因为殿下的美貌……名副其实。」

  听到「美貌」两字,男人蹙了蹙眉,道:「希望本王没有找错人,该谈谈正经事了。」

  屏退了下人,厅中只剩他们两人,碎玉虽然不放心,但是不敢忤逆辰王。

  言纪辰的目光落在少女雪白的帷纱上,半透明的帷纱后精致的鼻唇若隐若现,她一身素衣,身姿纤瘦如弱柳扶风。

  遇此状况还这样冷静的女子,少见。

  他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不疾不徐道:「沈家嫡女沈青薇,年十五,三年前你同母亲遭遇了一场火灾,你母亲当场去世,你幸免遇难却盲了双眼,之前数月你一直住在外祖家,收到父亲的书信,今日刚刚回京。」

  少女微微蹙眉,任谁被人查底细都会心生不悦。

  「殿下倒是查得清楚。」

  言纪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淡淡一笑,傲慢地说:「本王不随便请人喝茶,既请了,自然要知根知底。」

  「殿下不如有话直说。」

  少女很干脆,他也懒得兜圈子,问:「一年前,林御史家的那件事可是真的?」

  一年前沈青薇到林御史府做客,林御史家一柄上古传下来的青铜宝剑不翼而飞。林御史心急如焚,派人遍寻府邸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

  她悄悄提醒林家姑娘剑在井中,林御史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派人遍寻府中水井,结果在一个废园的枯井中真的找到了宝剑。

  当时林御史疑心丢剑与她有关,她于是让林御史将找到剑的事情保密,并在当夜三更派人悄悄守在井边即可捉到偷剑的人。当晚,果然有两人到井边来看,正是林御史的一个侍妾和小厮,拷问两人之后,问出两人勾搭成奸,打算偷剑私奔,此事终于水落石出。

  「小女子本以为林大人会信守承诺,不将此事传扬。」这件事关系着林御史府的丑闻,林御史自然不会故意散播。她也曾叮嘱御史不泄露出去,林御史是答应的,只是没想到今日竟从九殿下的口中说了出来。

  「他并非有意,喝酒说漏嘴了,当时只有本王和他,并无第三人,当时你如何知道剑在何处?」言纪辰有些好奇。

  「殿下若想得到答案,至少也要给个小女子说出答案的理由。」

  言纪辰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感觉帷纱之后的人依然平静,平静得让人难以捉摸。除却宫中长辈,从来没有人敢反驳他,这丫头胆子倒大。

  「实话告诉你,本王丢失了一幅名画,乃是前朝名家杜义的遗作,这幅画一直珍藏在王府宝库中,三日前突然不翼而飞。画是打算太后生辰时送给她的,皇后已经将送画的事情透露给太后,太后十分期待,杜义的诗画一直是她心之所爱,眼看着太后生辰逼近,如今画却丢了……

  「本王在京城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骤然间想起了林御史醉酒时说的那件事,本当是个故事,查过之后才知道是真的,若是你能找回那幅画,重酬。」

  沈青薇沉吟了片刻,终于郑重地伸出三根手指,「若是找到那幅画,请殿下答应小女子三件事情。」

  言纪辰微微眯眼,「好大的口气!」

  他身为王爷手可通天,但若是这丫头要坐上辰王妃的位置,也答应她不成?

  沈青薇察觉到他的不悦,道:「殿下请放心,不过是小女子的一点微末请求,不会让殿下太过为难。」

  言纪辰听到这话才道:「成交!」谅她一个弱女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不成?

  「此画可有画匣?」

  「有。」言纪辰命人取来了画匣,推到她的跟前。

  「请殿下保持安静,看到什么都不要太惊讶。」

  言纪辰点头,他自认见识广博,天底下还有什么能让他惊讶的事?

  沈青薇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了双眼,将双手放在画匣上,轻轻摩挲起来。

  画匣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匣面凹凸不平,镂刻着精致的装饰品,从质感来看,她觉得应该是金银丝和珍珠,构成一个凤凰的图样,此匣必定十分珍贵。

  打开画匣,手指滑过匣底,她摸到了柔滑细腻的丝绸,这丝绸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同那幅名画紧紧相贴。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眼前出现了一片迷茫的雾气,迷雾之中,她依稀看到了一个白衣男子正挥毫泼墨,一幅磅礡大气的画在他手底渐渐成形。

  看来,这位是绘出此画的画家杜义。

  白衣男子随着白雾渐渐消散,接着她面前浮现出一个青色的背影,天青色的织金锦袍,背影挺拔如玉竹,泼墨般的长发披在肩头,他正将一幅画收藏进画匣子,画匣子镶嵌着金银丝和珍珠,正是她手中的这只。

  毫无疑问,这是名画第二个主人,九殿下言纪辰。

  突然,背影消失,周遭一片漆黑。她的眼前变得明亮,出现了一个半残的佛像,佛像前一个黑衣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地上挖着什么,突然一根棍子向黑衣人后脑杓「砰」的一声用力敲过去!

  黑衣人未来得及回头,后脑杓便鲜血淋漓,身体前倾倒在地上,扬起淡黄的尘埃……

  坐在言纪辰对面的少女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微微后仰,彷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言纪辰吃了一惊,「沈姑娘?」

  听到有人叫她,沈青薇从幻象中抽离回到了现实。闻见空气中漂浮着沉香的气息,她知道自己回来了。

  她渐渐平息下来,伸出手似乎要拿茶杯,摸了几下却没有摸到。

  言纪辰将茶盏推到她的跟前,沈青薇端起茶杯,撩开洁白的帷纱,饮了半盏,渐渐安定下来。

  她喝茶时,言纪辰瞥到了她的样子。她双眼覆着白纱,五官精致,容颜清丽,气质出尘。只是她面色略显苍白,少了属于青春少女的红润。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虽然对于一些通灵的巫术早有耳闻,他从来认为那些都是怪力乱神之说,行此事的都是江湖骗子,今日见到她的情形,倒让他很诧异。他禁不住怀疑,眼前的少女到底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可以看到什么?

  「一尊佛像、面部残了一半,空气中有劣质檀香的气味,门外有几只乌鸦,一直在吵。一个黑衣人被人从背后袭击了,头颅破裂流了很多血,向前扑倒在地……」

  言纪辰怔住,倘若真的可以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情境,便可以解释为何她能一口说出林御史府丢失宝剑的所在了。她的描述如此详尽,让他不由得多信了几分。

  太后寿辰迫在眉睫,让她帮忙找画本是无奈之举,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檀香?佛像?」按捺下心中的疑虑,言纪辰开始思考少女提供的线索,「应该是寺庙,乌鸦食腐,倘若很多乌鸦,必定不是城区,应该在城郊,或许是有大片墓地的地方。」

  沈青薇点头,「应该是京郊,周围听不到人声,只有乌鸦的叫声,周遭应该是一大片空地。」

  言纪辰按了按额角,道:「京郊,有大片空地和寺庙的地方?成康,拿地图过来!」

  在外头守护的刀疤脸黑衣侍卫立即取了地图送进来。

  言纪辰展开地图,拿笔在京郊勾画了几个圈,对少女道:「如此一来,范围极大的缩小,我们只需要查找四处地方。」

  他立即命令,「成康,将这四个地方派人去查。记住,找一处庙宇,佛像脸上有残缺,庙内焚檀香,庙外有乌鸦,遇到这样的庙宇,从里到外给本王翻遍,务必要找到画轴!」

  沈青薇在一旁听着,九殿下办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

  吩咐罢了,言纪辰转头看向少女,疑惑地问:「沈姑娘可以与鬼神相通?」

  「鬼神?」沈青薇唇角扬起一丝浅淡的弧度,「鬼神之事不敢说。小女子只是通过触摸物品能看到其主人的一些幻象。殿下的事情已了,若是寻到画,莫忘了曾经答应过小女子的条件,也请殿下保守秘密。」说罢,她戴上帷帽,站起身来。

  言纪辰让人拿了三张烫金请帖出来,交到沈青薇手上,「这请帖沈姑娘收着,既答应了你,本王必不会食言,日后若到了要本王实践承诺的时候,你拿着这请帖到辰王府找本王便是,绝无人拦阻你。」

  「多谢王爷,那小女子告辞。」沈青薇收好请帖,叫了一声「碎玉」,碎玉闻声从外面进来扶着她。

  言纪辰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他素来一言九鼎,答应过她的条件便一定会做到,这丫头会要求他做什么呢?他挺好奇。

  主仆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出府十分畅通。

  上了马车,沈青薇合了眼靠在车壁上休息,看起来有些疲惫。

  碎玉见她脸色不好,担心的问道:「方才姑娘同九殿下谈了什么,怎的如此耗神?」

  沈青薇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她于幻象中游历,每次必定耗费许多神思,她靠在车壁上疲倦的合上了双眸,额角隐约传来一阵阵刺痛。

  她按着额头良久,终于刺痛消失,不要一会,她沉沉睡了过去。

  出了桃林到了官道,听到后面又有马蹄声响起,沈青薇恍然从梦中醒来,问:「有人跟着我们?」

  碎玉探头,见几骑人马跟着,为首的还是那名刀疤脸的黑衣男人。

  见她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刀疤脸侍卫见状拱手道:「请沈姑娘放心,因天晚城门关闭,在下是奉命送沈姑娘入城的。」

  沈青薇微怔,奉命?那自然是奉九殿下的命令。

  几骑人马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随着青毡马车到了城门口,城门果然关闭了。

  刀疤脸侍卫去向守城的官兵说了什么,片刻后便城门大开,沈家的马车得以顺利入城,黑衣护卫们将他们一直送到侍郎府门口,直到他们进了侍郎府,护卫们才策马离去。

  碎玉感叹,「今日虽然九殿下拦截了咱们,可也亏得殿下想得周到,不然咱们还真回不了家呢。」

  第二章 擒住杀人凶手

  沈家此时已经开始晚膳,沈侍郎沈奕坐在饭厅中,身旁坐着妾室梅氏,她三十岁出头,模样娇艳秀丽。

  梅氏身边坐着她十四岁的女儿沈青兰和七岁的儿子沈子丰。

  正房去世,梅氏母凭子贵成了掌家人,下人们尊称她一声「梅夫人」。

  沈奕素来宠梅氏,如今她日日磨着沈奕把自己扶正,但她毕竟是丫鬟出身,要扶正,沈奕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一直拖延着。

  「父亲。」沈青薇行了礼。

  沈奕见她回来,露出笑意,「你去外祖家一住就是几个月,如今总算回来了,饿了吧,过来坐下吃饭。」

  碎玉扶着沈青薇坐下,梅氏看到她眼上的白纱,尖刻的笑了笑,「哟,这还蒙着呢,既然眼睛不好,以后少出去走动的好,乖乖待在家里。」

  沈青兰在一旁附和,「就是,到底是官家的女儿,姊姊这样还到处跑,就不怕人家议论吗?」

  碎玉侍立在沈青薇身边替她盛饭夹菜,听着梅氏和沈青兰的嘲讽心里直冒火。

  梅氏见她没说话,打出去的巴掌没个响声,反倒觉得没意思,蓦地想起一件事,对沈奕说:「大姑娘也满十五了,若是再不议亲恐怕叫人笑话。前日里顾家有人来说亲,我瞧着顾家家世十分殷实、顾公子人又踏实,趁着大姑娘今儿在这,也好把亲事订下来。」

  顾家?

  沈青薇手中的筷子一顿,她料到父亲突然叫她回家必定有事,原来是梅姨娘让她回家议亲。

  「姨娘说的顾家,是京城开绸缎庄的那个顾家?」

  梅氏得意笑道:「可不是?家资万贯的富豪人家!」

  沈青薇嘴角扬起一丝嘲讽。

  沈青兰道:「姊姊莫要东挑西拣,顾家虽然不是官宦,那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家呢。」

  「砰」的一声,沈青薇将碗筷搁在了桌上,朝沈青兰的方向冷笑道:「的确是打着灯笼难找,既然妹妹这么喜欢,你嫁进去不就好了?」

  「你……」沈青兰蓦地瞪大眼睛,不依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梅氏正打算说些什么,被沈奕打断了。

  沈奕的脸色并不好看,郑重道:「顾家乃是商贾,我们沈家是官宦人家,如何相配?你这是挑的什么亲家?」

  梅氏呵呵一笑,瞅了沈青薇一眼,酸溜溜地说:「老爷,你怎么也不看看咱们大姑娘如今的情形?顾家虽是商贾,却是腰缠万贯的大商贾。他家说了,只要能娶了沈家的姑娘,哪怕千金的彩礼都不在话下。」

  「千金……」沈奕微怔,有些迟疑。

  女儿虽是大家千金,但是眼盲,愿意娶她的官家恐怕难找,豪商大贾也未必不行吧……

  要知道,他虽然官居高位,一年的俸禄十分有限,家里这么多人口要吃饭、要用度,还不能寒酸了,处处都要银子花。千金于官宦人家也是一笔大数目,何况如今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官宦千金嫁给豪商大贾的……

  听到父亲没有反对,沈青薇脸色微寒,「我若不答应,姨娘会如何?」

  梅氏尖细的声音扬了起来,「顾家豪商大贾,富甲一方,便是在京城也是数得着数的,这样的人家不嫁,你还想嫁给谁家?像你现在的状况,你觉得你还有的挑吗?我说大小姐,如今不是你挑别人,可是只有别人挑你的分了!」

  梅氏咄咄逼人,沈青薇心生恼怒,站起来反驳道:「若是姨娘固执己见,我也无话可说。只是,顾家的婚事终究不可能。父亲,你可记得当初你答应我娘什么事情?曾经发过什么誓言?不过三年而已,难道就忘了吗?」说罢,她扶着碎玉,负气转身离去。

  女儿的质问让沈奕惭愧地低下了头,他的确答应过妻,女儿的婚事得经过她自己点头。

  梅氏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就你这样的教养,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你还想找什么样的人家?就是你想嫁,也得人家肯要才行啊!」

  只是她这话说出来,少女早已出了饭厅,回应她的只有门外沙沙的雨声。

  回到蔷薇院中,王嬷嬷和丫鬟银纹过来请安。

  沈青薇去外祖家时只带了碎玉一个,留下王嬷嬷和银纹照看院子。

  王嬷嬷是照顾她长大的乳娘,银纹同碎玉一样是跟随她一起长大的,这几个人于她就如同亲人一般,今日见到她回来,两人十分高兴,嘘寒问暖之后便去准备热茶点心。

  「姑娘才回来,梅夫人便嚷嚷着顾家的婚事,那顾家少爷镇日里流连烟花之地,声名狼藉谁人不知?梅夫人怎么能提出这档子荒唐的婚事!」碎玉愤愤不平地说︰「奴婢担心姑娘今日一口回绝了顾家婚事,梅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沈青薇眉端轻蹙,道:「那人惯是喜欢死搅蛮缠,哪里会轻易收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她在外祖家收到父亲书信时便觉得有蹊跷,猜到自己回来之后可能会遇到的尴尬境况,她才接受了九殿下的案子,提出了那个条件。

  能够震慑梅氏这种人的,从来只有权势。

  吃过茶点,同丫鬟、嬷嬷们说了一会话,沈青薇便靠在软榻上休息。

  合上眼时,彷佛又看到幻象中鲜血淋漓的场景,她让碎玉拿来一卷金刚经,手握着经书,轻声念诵了两遍之后,心情渐渐平静。

  窗外,雨已停了,虫儿唧唧的叫了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她的耳畔彷佛又响起了母亲温柔的话语,彷佛还能感觉到母亲臂弯中的温度。

  三年前,她的眼睛还看得见,她母亲时常坐在窗前读书、画画。

  她总喜欢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望着母亲美丽的侧脸,乖巧地听她读杂记上的志怪趣闻,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撒在她的身上,窗外鲜花盛放、岁月静好。

  那时的她喜欢鲜艳的衣裳,母亲亲手为她裁裙,并绣上美丽的花样和云纹,替她试衣时常感叹她又长高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改变,母亲会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直到三年前那一场大火突如其来,改变了一切。

  葬礼之后,她多半时间待在外祖家,偶尔回来住一阵子,时间本该淡化心底的伤痛,可是重新回到蔷薇院中,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关于母亲的一切,心底生出隐隐的痛来。

  「姑娘,梅夫人来了,说找姑娘有事。」银纹过来禀告。

  「不见,就说我已经歇下了。」沈青薇起身向卧房内走去,这屋子她十分熟悉,虽然看不见一样进出自如。她脱了外裳,靠在了床边。

  院子里传来梅氏冷嘲热讽的声音,她的音量不小,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奴婢出身的梅氏,从来就不懂真正的当家主母应该有怎样的雍容气度,指桑骂槐了好一阵子,才不甘地离开。

  夜渐渐静了,碎玉正打算熄灯,听到帐子里沈青薇叫了一声,忙应道:「姑娘要什么?」

  「明日收拾收拾,准备搬家吧,我想去梧桐巷的院子住几天。」

  母亲是大家出身,当初带来的嫁妆不少,梧桐巷的院子是母亲留给她的,距离侍郎府不远,一直空置着。

  碎玉有些惊讶,猜测姑娘大约是不喜梅氏聒噪。

  「老爷那边呢?」她担心地问。

  毕竟姑娘家不住家里,反倒住在外头,有些不合适。

  「无妨,我跟他说便了,只说去住几日,他不会不答应。」沈青薇轻声道。

  母亲在时,父亲一直是疼她的。但父亲今日的态度着实叫她有些心寒,母亲去世三年,他也就开始伤心了一阵子,便一心宠着梅氏。今日姨娘提出同顾家结亲,他竟有同意的意思,若不是母亲生前让他发过誓言,今日怕是真的会受姨娘蛊惑将她嫁进顾家了。

  她想起一事,从抽屉里摸出一封烫金请柬,交给碎玉,道:「明日一早,去替我送个信。」

  第二日下午,有人往侍郎府送了东西,说是专门送给沈大姑娘的。

  管事徐娘子一听那人的身分立即去报给了梅氏。

  梅氏听了大吃一惊,同她一起急急的往蔷薇院去了。

  进了院子,她见沈青薇正在厅中看东西,猜到便是那样礼物,忙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听说辰王府送来了好东西。」

  碎玉笑指着桌上的锦盒道:「梅夫人请看,这里可不就是辰王府送过来的礼物,好大一棵灵芝呢。」

  梅氏快步过来,细细一看,果然碗口那般硕大的一株灵芝,光泽润滑,看起来价值不菲。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真是辰王府送的?」

  碎玉道:「哪里还能有假,这灵芝可是徐娘子亲自送过来的。」

  徐娘子忙道:「正是呢,对方的确是辰王府的人,夫人瞧瞧这盒子上的徽印,可不就是辰王府的?」

  梅氏细细一看,果然,盒子上的徽印不正是「辰王府」吗?

  她心中蓦地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沈青薇,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怎么认识辰王殿下的?」

  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儿子啊!

  九殿下生性放旷不喜拘束,宫廷走马、宵禁夜游,从来无人敢管,前不久又听说圣上见他喜欢打猎,便赐他一座十分华丽的京郊别院,这些都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恩宠。

  少女淡声道:「萍水相逢罢了。」

  「萍水相逢他会送你这么大一棵灵芝?」梅氏不信,「莫说是别人,就是你爹,想摸他的门儿都摸不着呢,更别说送东西?你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信啊!」

  沈青薇微扬唇角,「正如姨娘所说,那样的人物,他心里究竟想什么,又有谁能知道?他或者觉得同我有缘,也未可知。」

  「有缘?」梅氏暗自琢磨,难道辰王看上她了?可是又不大可能,人家王爷什么样的贵女千金找不到,要去喜欢一个盲女?但是保不齐有的皇家人就是口味独特?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但是也清楚,不论什么缘分,有九殿下在此,顾家的婚事便不能急了,且看清楚九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再说。

  沈青薇轻轻抚了一下那灵芝,幽幽道:「这世上有些事,又怎么说得定呢?姨娘当初卑微的时候,何曾想过能掌中馈呢?」

  梅氏脸上一阵发烫,按捺住心头的恼怒,咬牙道:「这桩婚事我可没逼你,原本就是为了你好!如今你自己有想法,我……我自然也不好强求,终归,我是一片好心,你别把人家好心当了驴肝肺!」

  沈青薇淡淡道:「姨娘好心,自然不会错怪。」

  梅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灰溜溜的出了院子。

  院落清净了,沈青薇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梅氏应当能消停一阵子了。

  她让碎玉拿了请柬去辰王府送信,他既送来了灵芝,便是完成了她的第一个要求。如此说来,画肯定找到了,他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在盒底慢慢摸索,找到了一个纸筒,递给碎玉道:「帮我看看,上头写着什么。」

  碎玉打开纸筒,讶异道:「姑娘,是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斑驳的寺庙,里面一个佛像,佛像的脸半边毁了,佛像前俯身躺着一个人,旁边一滩血。」

  少女点头,这幅画同她之前对幻象的描述一致。

  「上面有没有一个画轴?」

  碎玉细细寻了一回,发现庙外画了一棵大树,大树杈上有个乌鸦窝,枝上乌鸦在叫,乌鸦窝里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画轴,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找不着。

  「真有个画轴,在乌鸦窝里。」

  沈青薇释然,他果然找到了。贼人藏得巧妙,九殿下心思亦是敏锐,蓦地,她想起什么,问碎玉,「画上有没有第二个人?」

  碎玉看了一回,确定的摇头说:「并没有,只有一个人。」

  沈青薇五指微微攥紧,拧眉低语道:「怎么会只有一个人?」

  画找到了,偷画贼也找到了,打死偷画贼的杀人者却没有找到。

  她推测作案的可能有两人,两人起了纷争都想独霸名画,其中一人杀了另外一个人。因为外面风声紧,杀人者怕被人稽查露了行藏,便将画藏在了乌鸦巢中,等风头过了再来拿。

  九殿下行动迅速,第二日便搜遍了城郊破庙找到了画轴,杀人者肯定来不及取回画轴。

  偷画之罪虽重,但罪不至死,所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今被杀者暴尸荒野,杀人者却逍遥法外。

  「杀人凶手到底在哪儿?」她摸了摸下巴,低低自语。

  隔日里,银纹和碎玉收拾了一些日常衣服,又收了一箱子书搬上了马车。

  搬家的事情沈青薇已经禀告父亲,梧桐巷距离侍郎府不算远,又有王嬷嬷和两个丫鬟照顾她,沈奕倒没说什么,又派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去给她看门,便随她去住了。

  梅氏这两日正为顾家的事情生闷气,自然也不想看到她,走了倒省心。

  梧桐巷的院子很宽敞,一个正房、两间厢房,外加两个耳房,后面还有一座小花园,虽不大,几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碎玉叫人做了个牌匾,问她要题什么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她轻声吟道,提笔写了「燕园」二字。

  这里,是过世的母亲留给她的,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比起侍郎府,这里倒更像她的家。

  午后,她在院中小憩,碎玉同银纹将金黄的迎春花插在梅瓶中,阳光温暖,院中花香氤氲,一派惬意。

  院子外头似乎响起了银铃声,像是有马车驶进了巷子。

  「哪家的马车?」碎玉好奇的到大门边探头看去,只见梧桐巷子转角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进来,马车看似普通,可是那马的神姿、栏杆的雕工、轿帘的布料,都是一等一的讲究。

  马车进了梧桐巷子,正好停在燕园前。

  碎玉瞪大了眼睛,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着天青色织银锦袍、容貌俊美、气度高贵的公子。

  「王……」

  她话音未落,那公子悠然摇着玉骨摺扇,拦住了她的话,「叫我王公子。」

  他立在院落前,目光扫过牌匾,唇角微勾,「燕园?有点意思。」

  沈青薇听到了他的声音,虽料到他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王嬷嬷和银纹在一旁看得双眼发直,不晓得是哪里冒出来这样俊美非凡的清贵公子。

  碎玉引着言纪辰和沈青薇来到厅中,片刻后,碎玉出来将菱花红木门带上。

  王嬷嬷立即凑了上来,蹙眉低声道:「这样合适吗?这孤男寡女的,你怎么不劝劝姑娘?」

  碎玉知道九殿下请姑娘帮他找画的事,低声回答,「这位爷谁都惹不起,再说了,他来是找姑娘有要事的,并非登徒子。」

  王嬷嬷和银纹对看了一眼,半信半疑。

  厅中,言纪辰环视了一周,道:「你这小院子倒是不错。」

  「不能跟辰王府相比。」少女不卑不亢地道。

  言纪辰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她今日没有戴帷帽,长发及腰,乌黑如墨,双眼依旧蒙着白纱,一身素衣,看起来清雅秀丽。

  这样的容颜,就这么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你是不是猜到本王的来意?」

  沈青薇回答,「杀人者逍遥法外,殿下没有头绪。」

  言纪辰轻笑了一声,「果然瞒不住你,你像只狐狸,总能猜透别人的心思。」

  沈青薇听这话,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听他这语气、这话语,他们很熟吗?

  言纪辰将寻画的事情说了。

  在沈青薇说出线索的翌日一早,护卫们便带人出城搜索符合条件的寺庙,很快就锁定了一间。

  言纪辰亲自带人前往查看,正如沈青薇在幻象中看到的,破庙之中,佛像的脸残了一半,寺庙中有燃尽的劣质檀香,庙外的大树上有一个乌鸦窝,不时可以听到吵闹的乌鸦叫声。

  庙中空无一人,也没有画轴的痕迹,但佛像前的空地上时常有苍蝇飞舞。

  他觉得黄土之下有蹊跷,便令人掘开黄土,果然发现了一具尸首,这具尸首的后脑被打破。

  经过查验身分,这人是辰王府的一名侍卫,他是库房管事的侄子,有可能偷偷复制了库房的钥匙,盗取了名画。

  但是杀死他的人不知所踪。

  听到这边,沈青薇问了一句,「王爷如何想到画轴会藏在乌鸦窝中?」

  倘若是旁人去搜,在庙中搜不到画轴可能就离开了,谁能想到画轴会藏在那种地方?

  言纪辰淡淡一笑,「但凡作案者,没有不留下蛛丝马迹的,只看查案的人能否能发现,只要细细查看,不难看到树干上有几点淡淡的黄泥痕迹,这些泥痕为何会出现在树干上?这个人必定上了树,至于为何上树,答案不言而喻。」

  沈青薇点头,「王爷很聪明。只是现在的状况,画轴虽然找到,杀人者却无迹可寻。」

  言纪辰从袖中取出一个用黄绸布裹着的物品推到少女跟前,「这便要看看沈姑娘的本事了。」

  推到沈青薇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的刀鞘,长度不过一掌,她可以感觉到从刀鞘上散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戾气,让她心中生出寒意。

  「这是在破庙中找到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凶手在打破死者脑袋之后,又砍了他数刀,这个应该是凶手的刀鞘。」

  她每次感应这些物件都会耗费心神,但是好奇心让她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按在了刀鞘上。

  沈青薇静心凝神,渐渐地,眼前浮起一阵白色的雾气,白雾中出现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身高在七尺左右,体型壮硕,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脸。

  他伸手牵马绳时,衣袖滑落,手臂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刺青图案。

  他牵着马走向一座高大的城门。

  「黑衣男人戴着斗笠,牵着马要出城,他的手臂上有刺青。」她描述着刺青的样子,「三簇火焰,下面有一个骷髅头。」

  「骷髅头?」言纪辰大吃一惊。

  「他就要出城了,我看到了城墙!」少女急切道︰「到底是哪个城门?」

  她有些困惑,京城四座城门的模样都差不多,倘若不找出是哪座城门,贼人恐怕很快就逃之夭夭了。

  言纪辰急问:「那座城门附近有什么样的声音?或者怎样的纹饰?」

  「我有听到响亮的锣鼓声……」

  沈青薇的话音刚落,言纪辰立即反应过来,「是东城门!我立即前去!」

  言纪辰转身推门而出,急急的就上了马车离去。

  院子里的几人看懵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位公子急匆匆的走了?

  碎玉进来时,听到沈青薇低声自语,「的确是东城门。」

  她听了一懵。

  「东城门临近东市,时常有戏班子表演,那锣鼓声可不就是戏台子那边传来的吗?」

  碎玉挠头,又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将这刀鞘扔了,气味我不喜欢。」沈青薇道。

  马比马车行得更快,侍卫成康先带了几骑人马前往东门捉拿有刺青的黑衣人。

  等言纪辰到时,东城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侍卫截住了黑衣人,双方缠斗了起来,那黑衣人看起来武功极高,被几人围困一时半会仍没有落下风。

  言纪辰坐在马车中掀帘观看,若是成康三人都拿不住这个贼人,此人的武功当真是非常了得。

  打斗之时,黑衣人的袖子滑下,手臂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刺青,正是三簇火焰,下面是一个骷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理寺曾经在追捕一个汪洋大盗,那盗人手臂上也有这样的刺青。

  传闻这些有刺青的人同属于一个神秘而凶狠的犯罪组织——骷髅党。

  「你也该束手就擒了!」唇角微勾,他的手中多了一张精致的鎏金弓弩,掀开帘子一角,拉动机括——

  「嗖!」

  离弦的银箭如同流星一般划空而过,既快又准,从几人打斗的缝隙中穿过,直刺黑衣人的右腿,本欲腾跳而起的黑衣人应声而倒,没等他反应过来,三把明晃晃的长剑已经齐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衣人恶狠狠地回头向箭发处望去,许多人远远观看,却不见射箭人的踪迹。

  侍卫将黑衣人直接交到了大理寺,经过验明正身,这个人正是大理寺一直通缉的汪洋大盗。

  辰王府中,言纪辰缓缓展开手中的画轴,盗画案尘埃落定,他终于有空闲好好欣赏这幅名画。

  画上山川河流大气恢弘,栩栩如生,无边风景彷佛就在眼前。

  「好画!」他轻叹一声。

  明日就是太后寿辰了,想必她老人家看到这幅画定然会心生欢喜。

  这么一想,他脑海中忽浮现出一张双眼蒙着白绫的清丽脸庞,倘若没有她,这画恐怕真就找不回来了。

  他完成了她的一个要求,还有两个。

  老实说,她的第一个要求并不过分,不过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一样礼物到侍郎府。

  但是,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他没想明白。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聪慧又神秘的女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她身上的秘密。

  第三章 猜花谜的魁首

  过了几日,沈青薇回家陪父亲吃饭,到家时,梅氏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吃完饭,她正要坐车回去,徐娘子却拿了帖子进来,满脸堆笑地道:「夫人、夫人,好消息!宫里头要办百花宴,咱们家的姑娘也在受邀之列。」

  梅氏一听,不由得一惊,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宫里头百花宴从来不请外人,怎么今年竟破例了?

  徐娘子喜孜孜的道:「如今九殿下和十殿下都未娶亲,今年破例让官员千金入宫,说不准就是为了这两位挑选王妃啊!」

  梅氏这么一听,顿时激动的直搓手,拉着一旁的沈青兰兴高采烈道:「兰儿,你的机会来了!」她催促道:「快将帖子拿来我看!」

  沈青薇扶着碎玉的手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梅氏失声叫道——

  「什么?嫡女!为何写的是嫡女?」

  沈青兰怪叫起来,「咱们家的嫡女哪能见得人!」

  沈青薇一怔,停住了脚步,蹙了蹙眉。

  碎玉扶着她,吃惊地说:「姑娘,她们说请的是嫡女,那不就是……你吗?」

  梅氏将帖子翻来覆去的看,来来回回只在帖子上看到邀请沈家嫡女应约,不由得跺脚大恼,「宫里头的是不是没搞清楚情况?我们家里的这个嫡女怎么能见娘娘们呢?」

  一旁徐娘子被她的话吓得脸都白了,低声道:「夫人低声啊,这帖子是宫里头发出来的,夫人可不能乱说话,万一传出去不得了。」

  沈青薇冷冷一笑,朗声道:「姨娘说的什么话,向来请官家千金入宫赴宴,只听说请嫡女的,难道还请庶女不成?如今既然帖子上请了我去赴宴,我自当好生准备。」她转头对碎玉道:「将帖子接了,回家准备。」

  碎玉一愣,硬着头皮从梅氏手里拿过了帖子。

  梅氏气得咬牙切齿,道:「你去?你去又有什么用?你真当还能选上王妃不成?若我是你,自当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沈青兰也说:「姊姊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到时候叫人笑话,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是咱们侍郎府的脸面。」

  沈青薇回头望向她,傲然地扬起下巴道:「如此,让姨娘和妹妹失望了,毕竟我沈青薇的确是沈家堂堂正正的嫡女!何况,这是皇家下的帖子,姨娘还敢抗命不成?姨娘不必操心,届时我一定准时赴约。」说罢,她扶着碎玉的手飘然离去,气得梅氏和沈青兰直跺脚。

  燕园房中,碎玉满脸疑惑的望着帖子,「姑娘真的要去吗?恐怕、恐怕那些贵女的言语不好听呢。」

  沈青薇淡淡道:「这是宫里的帖子,无论去或者不去,都不是咱们能决定的,既帖子送来了,去便是了,若怕人嘲笑,难道一辈子蜗居在家不出门了?」

  碎玉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清晨,淡金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外面树木青翠,花儿盛放,阳春三月的确是赏花的好时节。

  少女临窗梳妆,自从母亲去世后,时隔三年,她终于脱下素衣,换上了锦衫。

  因要进宫,碎玉特意从箱底翻出了海棠红底的银蝶穿花云锦轻纱裙替她穿上,又给她绾了百合髻,斜插翠玉钗,点上花钿,染上胭脂,稍作打扮,镜中少女便明艳照人,一如春日海棠正艳,双眼蒙着白纱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因为入宫,沈奕不敢大意,特意叫徐娘子亲自来看,坐着家里最好的车马过来送她入宫。

  今日入宫的贵女多,前后马车络绎不绝,贵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路上都有亲友相送,欢天喜地倒像是过节一般。

  沈家马车也在队伍中,不疾不徐的随着车流向宫中缓缓驶去。

  行到一半的时候,沈青薇听到人群出现骚动,耳畔似乎响起无数少女惊呼的声音。

  「那是辰王爷的车驾!」

  「辰王爷啊!」

  「天啦,好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真可惜,九殿下为何不露面?」

  碎玉揭开帘子探头看,果然看到一辆似曾相识的马车,激动的对沈青薇说:「姑娘,今日九殿下也要进宫,难道也是要参加百花宴吗?」

  沈青薇微微蹙眉,答道:「或许。」

  碎玉越发的激动了,「姑娘你这么聪明,你说,今日的百花宴是不是真的是替两位殿下选妃的?」

  沈青薇淡淡一笑,摇头道:「那也与我无关。」

  碎玉听了,没劲的放下了帘子,支着下巴,失望道:「是啊,姑娘说的总是对的。可是万一……」她眼底浮起一丝希望。

  「没有万一。」沈青薇伸出手,轻轻地在她头顶敲了一下。

  入宫之后下了马车,便有太监引路,直接往御花园中参加百花宴,听闻皇后、太后都会出席。

  此次进宫的贵女都是四品以上大员的千金,有少数几个进过宫的,但绝大多数是第一次进宫,一个个满心满眼的激动和紧张。

  尤其是方才宫外出现辰王座驾,少女们更是一个个心花怒放,满怀憧憬。

  沈青薇下车的时候,便听到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其中两人的声音直传到她的耳畔。

  穿着鹅黄锦裙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杜月娥,她身后跟着穿着紫色锦裙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林姝,杜月娥姑母在宫里做嫔妃,仗着身分惯是骄纵。

  「我爹是她爹的顶头上司,她家的情况我可知道得很清楚,她三年前眼睛是失明了,怕是宫里头还不晓得,这才错发了这帖子。我瞧着她这样子,到了娘娘们面前恐怕是要失礼的。」杜月娥冷声道。

  林姝低笑道:「可不是,如今来了岂不是丢了她家的脸面?怕是待会娘娘们瞧见了也要不高兴呢。」

  「就是呢。」杜月娥应声,「待会可有热闹可看了。」

  碎玉听到气得咬牙。

  沈青薇对她摇摇头,闲话尽可让人说去,若是句句计较,她还真忙不过来。

  正值暖春,御花园中百花盛放,奼紫嫣红,风景如画,贵女们在宫女们的引导下依次坐下,满怀激动又忐忑不安地等待娘娘们的到来。

  毕竟入宫的机会千载难逢,有的人或许这辈子只有这次入宫的机会,虽然未必能被选为王妃,便是见一见这些贵人们也是极荣耀的事情。

  不一会儿,太监拉长的声音响起,一群太监、宫女开路,娘娘们果然来了。

  贵女们隐隐躁动起来,见身着锦绣华服的贵人们在宫女们的簇拥下款步过来,都紧张不安地站起来齐齐请安。

  贵人们落坐,中间的是太后,左边是皇后,右边是十一皇子的生母丽妃。

  太后六十多岁,气度雍容,面容红润,保养极好。

  皇后四十多岁,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生得容貌端庄秀丽,又雍容大度。

  丽妃更年轻一些,三十多岁,娇巧俊秀,容貌柔和。

  望着满园娇花般的青春少女,太后心情大好,笑道:「今日都随意些,不过是叫你们来陪着哀家晒晒太阳看看花,不用拘礼。」

  贵女们齐声应了一声,「是。」

  太后转头问皇后,「哀家叫了老九和老十都来的,怎么还不见人?」

  皇后笑答,「都在宫里,怕是被他们父皇叫住了,一会便会过来。」

  太后听罢,点了点头。

  底下的贵女们听到她们的话,都心思活络起来。

  如此说来,今日叫她们真的是为九殿下和十殿下的婚事了。

  这么一想,贵女们便越发的紧张和激动了,两位都是天潢贵胄,若能当选成为王妃,可不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沈青薇听到这话,心里明白了几分,娘娘们大约是想多看看,这么多贵女里,或许能挑出一两个出色的作为未来王妃的人选,但是那个人肯定不是她,她纯粹是来应卯的,安心喝茶、吃饭便好。

  宫女们陆续上了茶点,乐声响起,贵女们开始悄声闲谈,娘娘们也不介意,满面和气笑容,气氛渐渐活络起来,贵女们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人群中,一个眼缠白纱的少女有些惹眼,皇后抬头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哪家的,怎么就叫进来了?」

  一旁嬷嬷禀告道:「三年前沈侍郎家失火,沈家嫡女伤了眼睛,怕是那位姑娘。因为娘娘之前说让四品以上的嫡女都过来,因此帖子就发下去了。」

  皇后禁不住揉了揉额角,不悦道:「也不弄清楚情况,回头去查查哪个奴才办的蠢事,再拉去打板子!」

  太后眯眼看了一回,缓缓道:「今日是好日子,莫要动气。哀家看,这姑娘虽然失明,却容貌清丽,气质脱俗,是个好姑娘,莫要为难她。」

  皇后一愣,只得点头,「母后说的是,一切都依您的。」

  这时,贵女中发出一阵低呼,太后转头看时,见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一前一后从玉白色的鹅卵石甬道上过来。

  两人都是模样出色的英俊青年,走在路上宛如两幅画一般,尤其是前面那位,气度如芝兰玉树,光华卓绝让人禁不住仰视。

  太后满脸笑容对着他们招手,「辰儿、昱儿,过来!」走在前面的正是辰王言纪辰,后面则是英王言子昱。

  许多贵女头一次见到辰王本人忍不住惊叹出声,沈青薇听着动静便知道言纪辰来了,她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让贵女们如此心驰神往,只隐约记得在幻象中曾经看到他的背影,的确是赏心悦目的。

  两位王爷的出现令场面越发的热闹,乐声更加欢快,贵女们越发确信今日的宴席便是为了选妃,一个个卯足力气想引起两人的注意,秋波暗送的、搔首弄姿的、高谈阔论的,巴巴的就想王爷多看自己一眼。

  沈青薇对于贵女们的暗潮涌动无动于衷,始终安静的坐着,彷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慢慢喝着杯中的茶水,偶尔吃点碎玉帮她夹的糕点,优雅而淡定。

  言纪辰的目光穿过人群看过来,瞧着她清冷的样子禁不住嘴角微扬,不愧是她。

  坐在同一桌的林姝对杜月娥道:「你看吧,我瞧着这场宴会下来就没她的事儿。不过她也真坐得住,明明知道白来一趟,还表现得那般淡定,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杜月娥捂嘴轻笑,「她不淡定还能怎么办?难道还真嫁给王爷不成?我瞧着也入不了娘娘们的法眼。」

  沈青薇淡淡一笑,搁下手中的茶杯,轻言道:「喜欢闲言碎语,说三道四,这样的千金恐怕也入不了娘娘们的法眼吧!」

  杜月娥恰恰听见这番话,瞪了眼睛,「我入不了娘娘们的法眼,那也比你强!」

  碎玉不服气,忍不住添嘴道:「要论聪慧,林姑娘恐怕未必及得上我们姑娘呢。」

  「你……」杜月娥气得要站起来,被林姝一把拉住。

  「别气,待会叫娘娘看见失了仪态。你瞧,出花谜了。」

  所谓花谜,便是在百花中挂上许多红色的小灯笼,每个灯笼里搁着谜语。

  姑娘们先要去花丛中寻找小灯笼,拿出中间的灯谜猜谜语,猜出后,在灯谜反面写上谜底,投回灯笼之中,拿着答完题的灯笼送到太监处登记,猜对最多的前三位便有奖赏。

  众人心里都清楚,若是成了头三名,便能入了娘娘们的眼,说不准会成为未来的王妃。

  活动一出,姑娘们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纷纷去花中寻谜语。

  且不说猜不猜得对,第一步先抢到最多的灯笼才是最要紧的。

  碎玉扶着沈青薇一路寻找花中的灯笼,杜月娥一路跟着她们,每每在碎玉寻到灯笼时,杜月娥身边的两个丫鬟便一个箭步冲出来,将碎玉挤到一边去抢了灯笼,气得碎玉直跳脚。

  「杜姑娘,有这功夫,你自个带人去多找几盏灯笼不好吗?为难我们有意思吗?」碎玉气愤愤道。

  杜月娥眯眼笑道:「为难别人没意思,为难你家姑娘就是有意思!怎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路都走不利索还敢出来晃悠,就凭这样,还敢跟我们抢?九殿下、十殿下,那是你能痴心妄想的吗?」

  碎玉气得咬牙切齿,「杜姑娘,你这是诚心欺负人。」

  「欺负你怎样?」杜月娥得意的扬起下巴,「沈青薇,我告诉你。若论身分,你爹是我爹的下属,若论后台,我姑母是这宫里的嫔妃,我便是欺负你,你又能怎样?」

  沈青薇淡淡一笑,「我不同狗计较,因为,我不咬人。」

  「沈青薇!」杜月娥气极,双手叉腰拦在她的面前,恶狠狠道:「你什么意思?你敢骂我是狗?我若是狗,你就是一条瞎了眼的狗!」

  沈青薇不由得好笑,「我只说不同狗计较,却没说杜姑娘就是狗,天底下自认是狗的贵女,杜姑娘当真是第一人。」

  杜月娥快要被她气死,跳起来扬起手便要挥下,耳畔却响起一个清润而冷厉的男子声音——

  「住手,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放肆!」

  杜月娥吓得一抖,那一巴掌硬是没有打下去,转头一看,她顿时怔住了,那不是别人,可不正是如皎皎明月般的九殿下?

  言纪辰到了杜月娥身前,目光扫过她那两个丫鬟手中的小灯笼,冷笑了一声,道:「巧得很,本王一路走过来,正巧看见有人在大内御花园行绿林大盗般的做派,你们是想本王去跟太后说一说,还是自己还回去?」

  杜月娥吓得一抖,两个丫鬟惶恐地望着她,她赶紧点点头。

  「还不将你们的东西拿回来?」言纪辰道。

  碎玉一听,赶紧将小灯笼都拿回来,满满地抱在怀里。

  沈青薇微微诧异,他竟一直在后头,是想看热闹吗?

  杜月娥心里憋屈又觉得丢脸,惭愧得满脸通红,面对辰王爷,话不敢多说一句,闷闷的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你瞧着安静,骂起人来倒伶牙俐齿!」他戏谑地看向沈青薇。

  沈青薇回答,「小女子并未骂人,殿下怕是听错了。」

  言纪辰不由得笑了,宽容的道:「好,算本王听错了,你陪本王走一走。」

  沈青薇心中微诧,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扶着碎玉的手跟着他慢慢走在蔷薇花盛开的卵石小路上。

  「殿下又遇到麻烦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言纪辰找自己的理由。

  言纪辰转头看她,少女海棠色的纱衣轻轻拂过翠绿的枝叶,换了这身衣裳,于这蔷薇花丛中,人比花娇。从前穿素锦,显得清冷秀丽,如今换了红色,倒显出几分少女的娇俏来,但无论穿怎样的衣裳,浓妆淡抹总是相宜的。

  少女敏锐的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微微垂下了脸。

  「在你眼里,本王的麻烦这么多?」言纪辰唇角微扬,戏谑的道。

  「应该也不少。」她坦白的说。

  言纪辰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觉得有趣,道:「你猜的倒也没错,最近受了父皇的旨意要监理大理寺,如今大理寺积压了许多陈年的疑难杂案,恐怕需要麻烦好一阵子。」

  「殿下身负重责,自然是忙得好。」她十分表面的恭维了一句,手轻轻拎起裙子,以免绊到脚步。

  「上次送的灵芝可还喜欢?」他同她并肩而行,随口问了一句,目光随时留心她的脚步,瞧着她那裙尾轻摆,还真担心她是不是一会儿会给绊倒。

  「辰王府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她轻声回答。

  「敷衍本王,不过一个灵芝罢了,哪有好不好,倒是你让本王送灵芝的这份用意,很有些可疑。」

  「殿下一言九鼎,答应过的事情必定不会反悔,三件事情,如今完成其一,至于用意,小女子自有自己的麻烦,不会牵连殿下便是了。」

  言纪辰挑了挑眉,她倒是不卑不亢,敢这样同他说话的女子,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上的白纱,突然有些好奇,白纱下的这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子?好看的,还是难看的呢?

  经过一座八角亭子,言纪辰要入亭休息,碎玉扶着沈青薇一起进去坐下。

  这时,成康抱着一堆小灯笼走过来,一股脑将灯笼全都倒在桌上,「殿下,御花园中大半的灯笼都在这儿了。」

  成康手脚快,得了吩咐,立即叫几个人多方位搜索,在贵女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拿到了大半灯笼。

  沈青薇一怔,猜花谜是为了从贵女中选出出挑者以便来日选妃,这分明是贵女们的活动,九殿下怎会有兴致?

  「你且帮我猜这些花谜,这么多,本王一个人可猜不完。」

  沈青薇疑惑地问:「这些花谜是给姑娘们准备的,殿下这么做恐怕不合适吧?」

  言纪辰斜倚在栏杆上,嘴角扬起一丝慵懒的浅笑,星子般璀璨的眼眸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毫不在乎地说:「无妨,猜灯谜这么有趣的事情,怎能少了本王一份?本王已经同太后知会了,你帮我猜便是了。本王若是得了奖赏,奖品分你一份。」

  沈青薇心中有些怀疑,却也搞不明白他的意图。反正选妃与她无关,若真有奖赏,帮他猜谜也无妨。

  言纪辰拣了几个谜语猜了,猜了一会便没什么耐心,看着她猜谜。

  碎玉替沈青薇念了谜语,她心思机敏,猜谜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猜了一堆。这么些谜语,倒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猜完了谜语,言纪辰叫成康将灯笼送到太监那边。

  沈青薇扶着碎玉的手回到了宴席上,此时贵女们纷纷返回,抱怨拿到的灯笼极少,不知道是哪个眼疾手快的都抢光了,她听着只心里暗暗好笑。

  她想着这场谜赛即便辰王爷故意捣乱,在剩下的灯笼里一样可以选出前三名吧,倒是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幸运,如今与辰王爷相处这几次,她也晓得那位是个极优秀的男子,又生得极好,普天之下,能嫁给他的女子可不是天大的幸运?

  圆桌对面,杜月娥瞪着沈青薇,她瞧见沈青薇同辰王爷散步,心里一直愤愤难平,但是事关辰王爷,她也不敢说些什么。

  太监们统计了灯笼的数目,便开始宣布前三名的人选,所有贵女们纷纷抬头看过去,眼底流露出紧张而期盼的光芒。

  「第三名,猜中花谜十个!礼部尚书的嫡女林姝!」

  林姝听了,惊呼一声,激动地站起来。

  太监招手道:「林姑娘请到前面来,娘娘们要仔细瞧一瞧呢。」

  林姝一听,激动得几乎要晕倒,颤抖着扶着丫鬟走过去。

  其他贵女羡慕极了,若是能得娘娘们高看一眼,成为王妃的机会就多一点。

  太后瞧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皇后低声道:「这丫头瞧着倒是挺机灵,就是面相不太讨喜,刻薄了些。」

  皇后点了点头,太后看人素来准,不讨喜自然是没希望的。

  「第二名——」太监声音又起,众贵女都紧张的竖起耳朵。

  「太师府嫡女吴玉莲,猜中花谜二十个!」

  一语落下,人群中有失望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

  只见众贵女中走出来一名姿态优雅,容颜秀丽的女子。

  太后点头,「这个瞧着还不错。」

  皇后听到对身旁嬷嬷道:「记下她的名字。」

  嬷嬷点头,依言记下。

  丽妃笑道:「接下来要宣布第一名了,你们说会是谁呢?」

  皇后笑答,「哪里说得准,不过是个游戏罢了。」

  「第一名,户部侍郎府的嫡女沈青薇,猜中花谜五十个!」

  「噗!」正在饮茶的少女一口茶水喷出来,所有的人都向她看过来。

  「怎么是她?」

  「不可能吧?」

  「她居然是第一名!」

  「她一个人猜中的灯谜怎么比前两个加起来还多?」

  「请沈姑娘过来,娘娘们要瞧瞧。」

  听到太监的传唤,沈青薇无奈,只得扶着碎玉的手一步步向娘娘们走去。

  她本还觉得奇怪,辰王爷怎么会掺和进来,这下倒好,他自己抢的灯谜全记在她头上了?明知道她不可能是未来王妃的人选,他这不是在耍弄她吗?故意让她难堪?

  她不由得恨恨地咬了咬牙。

  皇后看到沈青薇,当即蹙眉,「是她?」

  太后眯起眼睛,眼底倒有几分赞许,「哀家就说这孩子是个出色的,果然很聪明,她一个人猜的倒是比别人加起来还多。」

  到了近前,沈青薇行了一礼,太后瞧着她的样子,眼底生出几分怜惜,招手道:「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沈青薇只得往前。

  太后温和地瞧着她,柔声道:「的确生得好,看着也十分聪慧的样子,可惜……」她叹了一口气,「今日难得你夺得魁首,除了头名的奖赏,哀家再赐你一枚玉如意。」

  沈青薇连忙谢恩,太后这是怜惜她眼盲。

  回到座位上,周遭的悄声非议没有停止过,各种难听的话不绝于耳,沈青薇没有理会,只是想起言纪辰的戏弄,心中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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