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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千寻《在时间尽头等你》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1-5-19 17:44
标题: 千寻《在时间尽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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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在时间尽头等你》
作者:千寻
系列:花园G0706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1年05月21日

【内容简介】

我颠倒了整个世界,只为摆正你的倒影,
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

小青5岁大事记
搬到新房子,遇见一个长得好漂亮的小哥哥,
她每天带着妈妈做的饼干糖果包子茶叶蛋去找他,
小哥哥慢慢会对她笑了,去哪都带着她,
后来他说保护她是他一辈子的责任……
这一年,大青跟小青相遇了~
※※※※※
小青6岁大事记
上小学的第一天,二青搬来隔壁了,
他跟大青成为同班同学,他们每天接送她上下学,
不管到哪都是三人行动,他们不嫌她爱哭爱闹成绩差,
她觉得自己好幸福,有全世界最好的爸妈跟两个哥哥!
这一年,三只青合体了!
※※※※※
小青14岁大事记
她不相信妈妈会杀死爸爸然后上吊自杀,
她更不愿相信一直宠着护着自己的大青会狠心丢下她离开……
这一年,她失去一切……
※※※※※
小青26岁大事记
所有人都在劝她忘记过去,但,过不去的,她一点都过不去!
她会在路上看见与大青相似的背影时拔腿狂追,
可她再怎么赌气的放纵吃冰他也不会再出现管着她,
尽管她的世界崩塌,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谁知他竟在消失十二年后突然出现,还与她一起经历一段奇遇……
这一年,小青与大青回到过去,拥有改变悲剧的机会?!


  推开镂空铁门,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屋子走,院里杂草丛生,多年没人照顾,可怜的花在杂草丛中力争上游、争取出头机会,池塘脏透了,莲花的花叶变成腐泥,覆在池塘里,只有那棵椿树长得郁郁青青,不在乎有没有人管理。

  走到大门前,亦青再度深吸气,才将钥匙插进去、转动,喀地,门打开。

  腐霉味迎面而来,屋里家俱上覆盖着白布,上头布满灰尘。

  闭眼,数息后再睁开眼睛,她快步走到窗户前,使劲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阳光透进来,带走满屋郁沉。

  地板上的血渍早已擦洗干净。

  是她擦的,当年她卯足力气擦洗,好像够用力就能抹除父母双亡这件事。

  从不做家事的她,第一次做家事就上手,她擦完客厅洗厨房,然后二楼、三楼……房里每个角落都洗得干干净净,院子里连一棵杂草都拔到不剩,她终于除去所有的脏污,却除不去事实。

  走进厨房,打开每扇窗之后也打开通往后院的小门。再深吸一口气,从一楼爬到三楼,她把每个房间的每个窗户都打开,再将所有覆盖在家俱上的白布通通拉下来。

  如果做家事是小公主蜕变成凡人的分水岭,那么她在父母亲过世那天,从城堡贬入民间。

  幸好水电瓦斯都从存摺簿里扣款,因此这房子还没有被断水断电。

  她找出拖把抹布,先把客厅打扫一遍,她做事很仔细,不做则已,一做就做得很彻底,每个小角落都不放过,更别说楼梯下面的小密室。

  那空间是用来作为储藏室的,但亦青闹着要一间卡通里的树屋。

  家里没有一棵参天大树能盖树屋,爸爸灵机一动,把小密室留给她。

  扭开黄黄的小灯炮,这里很像哈利波特的房间,墙壁上贴满画报,那是她最崇拜的跆拳道高手朱木炎。

  有一大部分是裴青、邵青搜罗来的,里面除了几个塑胶收纳柜、一张双人床垫、海报和照片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他们超喜欢这里,经常窝在一块儿,头挨头、肩并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亦青把密室彻底擦洗过后,再看几眼年轻帅气的朱木炎,才熄灯退出来。

  天黑透了,她将拆下来的窗帘塞进洗衣机里,很庆幸洗衣机还能用,冰箱插上电后还能冰东西,只有电视寿终正寝。

  忙了整整一天,她只整理出客厅和密室,因此晚上只能睡沙发。

  她找出钱包,去一趟杂货店。不能买泡面,因为家里没瓦斯,只能买面包、乾粮、冰棒和矿泉水。

  买完东西,在路灯的照映下,她慢慢走回家,再次经过十七号、三十一号,十七号的人家还没回来,黑漆漆的,陈旧的屋子看起有些萧瑟。

  三十一号有人住,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哄慰声,现在的三十一号屋,比邵爸、邵青住的时候更热闹。

  终于回到家,擅长厨艺、园艺的妈妈不在,她却闻到饭菜香……隔壁传来的。

  以前……很久很久以前,邵家很冷清,邵妈无法忍受吵闹,每次到邵青家他们都要踮起脚尖,把手指放在嘴唇,互相提醒,保持安静。

  邵妈不做饭,邵家顿顿吃便当,厨房里从未飘散过饭菜香。

  孟爷爷、孟奶奶年纪大,吃饭很简单,常常一锅稀饭、一点酱菜就能对付过去,因此个头比别人高的裴青瘦得像根竹竿。

  他们家最幸福,妈妈比五星级厨师更五星,给她和爸爸准备的便当,不光好吃还好看,妈还常做卤味、甜点,让他们父女带到警局学校分享。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暴力小青」在班上还能拥有好人缘。

  拿出电脑、连上手机的网路分享,点开Youtube,她从里面找出几段搞笑影片,一口面包、一口冰牛奶,再加上一整盒的冰棒,在寒冷的十二月底,她感觉有些凄凉。

  突地,一阵窸窣声响起,像有人在耳语,也像……人走动的声音?

  亦青按下静音键,侧耳倾听,细细辨闻,声音好像来自楼上?有人闯入?

  放下手机面包,亦青先进厨房翻出擀面棍,牢牢握在手上,她顺着楼梯慢慢往上爬,先往爸妈房间走去。

  打开门,啪地打开电灯,目光在屋里搜寻一圈,没人!

  她走到衣柜前,下一瞬,迅速打开衣柜木门……也没有。

  但那阵细碎声音又在耳边出现,亦青猛地转身,看准方向朝自己房间走去,越靠近声音越清晰,像……小孩的交谈声?

  怎么可能?她站在屋前,耳朵贴在木门上,她听见很清晰地一声娇唤——

  「哥……」

  倏地,某只无形巨掌狠狠掐住她的心脏,带着酸意的疼痛感让亦青无法动弹,她无法移动脚步、无法打开房门……

  因为对于声音的记忆,让她清楚,那是她喊裴青、她有求于人的撒娇声。

  下一刻,她又听见——

  「不行。」

  那是裴青断然拒绝的声音。

  顿时,鼻子酸涩、眼睛模糊,想哭的欲望在胸口翻涌,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她不想打开门、不想打破这一切,就算只是幻想也好,因为……贪恋……

  贪恋小女孩对哥的撒娇耍赖,贪恋男孩嘴巴拒绝,却总是顺从她的心……

  她认真窃听,试着听出剧情,可惜接下来的部分,她再努力都辨认不出,她只听见他们持续低声交谈,有时一阵笑声、一阵耍赖娇嗔。

  邵青常批评她,「你只有在哥面前,才像个女生。」

  对啊,所以哥走了,她还淑女给谁看?

  忍不住眼泪翻飞,她急急抹去,试着假装它并不存在,但手肘却在不经意间撞上门板,屋里的孩子像被吓到似的立刻停止交谈。

  等不到声音,她推门而入,打开电灯。

  没有男孩女孩,屋里只有熟悉的床、熟悉的衣柜,安静地等待它们的主人。

  失望、哀伤,她静静环视一周,才关掉电灯往楼下走。

  带着两分沮丧、两分惆怅,她垂眉下楼,但刚走到楼梯中间,她清楚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次……依旧是幻听?还是真的有人闯进来?

  亦青加快脚步往下,当她到达到最后一阶时,看见……看见站在门边的高大身影……

  酸涩来得又急又狂,好不容易被推翻掉的眼泪又重新存在。它坏!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自顾自滚下来,她哭了……

  亦青哭得无比凄惨、无比委屈也无比豪迈,震天的哭声,震动楼上楼下……

  妈妈说:「河东狮吼就是长这样,完了,我家小青会长成河东狮。」

  爸爸说:「河东狮很好,长大才不会被渣男欺负。」

  邵青说:「有的女人用吼叫让男人害怕,而她用哭声让男人害怕。」

  大家都怕她的哭声,所以哄她经验丰富。

  而裴青半句话都不说,只会把她拉进怀里,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她哭累了才问:「要不要说说看,你为什么哭?」

  到最后好像她哭那么一大场全是白费,反正他总会满足她所有想要。

  但是现在,不管是不是白费,她都要哭,她要藉着震撼天地的哭声让他明白,她有多生气、多愤怒、多……可怜……

  十二年啊,她整整等过十二年,他怎么可以……这么慢才出现?

  裴青一步步朝她走来,脸上的笑容和过去一样既宠溺又无奈,他伸开双手,轻轻说一声,「爱哭鬼。」

  亦青没打算辩解自己是不是爱哭鬼,她冲上前,奋力一跳,直接跳到他身上,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两条腿用力勾住他的腰,她把头埋进他颈窝间放声大哭。

  这算是……热烈欢迎?

  「下来。」他拍拍她的背说。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大喊不要,喊一次,手臂收紧两分,一路喊一路收,她再喊下去,肯定会出人命。

  「你下来,我们好好说话。」裴青安抚。

  「就这样说。」

  身体贴着、脸也要贴着,然后她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滑得他心涩……就这么想他吗?这么的用力想?

  「你要耍赖到底?」他无奈问。

  「不对,是要把哥欠我的抱抱补齐。」

  欠?对啊,他是欠她……欠了很多、太多……

  裴青把她抱到沙发边坐下,她坐在他腿上,头埋着继续号啕大哭中,她哭得尽情尽兴,她要把满腹委屈全部哭干净。

  他没有阻止她,也无法阻止,因为知道她憋了多久,憋得多委屈,知道她的伤心被勾起,知道那年……他应该待在她身边……

  是他辜负她的信任,她有权利哭,他有义务安抚,所以他轻声哄着,像过去那样,温柔地、和缓地、不停地轻拍她的背。

  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确定是哭到没力气耍赖才停下来。

  「不哭了?」他笑问。

  「不哭了。」她点头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可以说话了?好。」他拿起桌上啃没几口的面包和矿泉水,问:「晚餐就吃这些?」

  「没瓦斯,不然我会买泡面。」

  「泡面也不健康。」

  「我很少吃,邵爸每天做菜,我的马甲线都快变成肥肚腩。」她把T恤往上拉,露出精瘦的腰,脂肪量很少,可见得经常运动。

  「还能再多吃一点。」

  「听你的。」她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一大口面包,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多年不见,她以为再见面会很尴尬,会不知道如何相处,而他以为她会有数不清的抱怨。

  但是,没有,好像从见面那刻起,十二年的时间空间、十二年的隔阂陌生瞬间消失,好像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昨天,也好像早上他们还跟对方说过早安、说过晚上见。

  心贴合的速度太快,但他们都不需要适应。

  她继续赖着靠着、贴在他身上,继续往他手里啃面包,然后……一段空白,一块静默,只有她嚼食物的声音持续着。

  她以为眼泪已经流够,没想到眼泪掉在面包上,红豆面包变咸了。

  看她这样,他叹气说:「对不起。」

  她摇头回答,「我没事。」

  但第二轮的眼泪持续往下掉,不带哭声的眼泪更让人心疼。

  「别伤心,我回来了,一切都将不同。」他安抚着她的眼泪。

  她点头,再点头,知道的,他在,一切都会不同,但心还是很酸……

  这种时候,他只能转移话题。「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吗?」

  她点点头。「二哥很照顾我,你的要求他全都做到。」

  「所以你乖乖的,没吃冰了?」他看着桌上的冰棒包装揶揄。

  她怒了,鼓起腮帮子、叉起腰。「我吃!生气的吃、报复性的吃,你都不在了,我为什么要听话?」

  「生气我却欺负自己的身体?这种报复很差劲。」

  「很差劲吗?那你就留在我身边,阻止我一天比一天更差劲。」

  「你不讲道理。」

  「我又不是今天才不讲道理的。」

  「我有一点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温柔的路妈,为什么会被你气到拿擀面棍打人。」

  提到妈妈,亦青的嚣张瞬间失踪,垂下眉睫,她低声道:「我希望能再被妈妈的擀面棍打几下。」

  孟裴青摇头叹道:「就算我们不在,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照顾我是哥的责任,没有人能越俎代庖。」

  「非要赖我?」他失笑,没见过耍赖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对,非要赖,不管你到哪里都躲不开,我要赖定你一辈子,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她像宣示般说得咬牙切齿。

  他满是溺爱地望着她,也笑,也点头摇头,环住她的腰,任由她赖着。

  「哥还要回大陆吗?」

  「不回了。」

  闻言,眼睛倏地绽放光芒,她抬起头,问得小心,「所以……哥要留下来?」

  见她谨慎,裴青失笑。「对,要留下。」

  「太好了,万岁!」亦青高举双手,跳下他的腿,绕着沙发跑一圈,但这样还不够表达自己的快乐,于是她又冲进厨房,再跑一大圈。

  看她这么快乐,以至于……他也跟着快乐了。

  「有这么高兴?」他把她拉回沙发,环住她的肩膀,继续偿还欠她的拥抱。

  「有,太高兴了,Yes!」激动过后她满足地靠进他胸口。「继母对你好吗?」

  摇头,他回答,「她精明能干,她认定我的存在是她和儿子的最大危机,因此想尽办法箝制我。」

  这样的箝制是他们失去联系的主因?「什么危机?她怕哥抢走孟叔,还是怕哥分走家产?」

  「应该都怕吧。」他苦笑。

  「所以哥过得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但你们不在,寂寞更让人害怕。」他深吸气,说:「聊聊你吧,这些年在邵家过得怎样?」

  「邵爸、二哥对我很好,高中毕业后我考上警大,念完大学,邵爸动用关系,把我拉到他们警局上班,目前我正在努力,准备考刑警。」

  裴青看出她在避重就轻。「邵妈对你好吗?」

  问题出炉,出现一阵突兀的沉默。

  邵妈啊……她忘不掉那双带着憎恶与仇恨的眼睛,那些冷言冷语、恶毒批判,以及刨人心的诅咒言语。

  轻笑,她云淡风轻带过。「我学会识时务者为俊杰,学会对现实低头,我想,这应该是每个人成长的第一步。」

  当她剥除小公主的外衣,成为寄人篱下的孤女,本就不该对寄养家庭有太多的期待与要求。

  在她还不懂得逆来顺受道理时,她已经开始逆来顺受。

  长大之后她才明白,人们可以骄傲,是因为环境给了他们骄傲的资本。

  抬眉,她看见他眼底的心疼,亦青呵呵笑。「没事,邵妈本来就不喜欢我,她从来没掩饰过呀,放心放心,我早就免疫。」

  「邵妈谁都不喜欢,谁靠近她都有压力。」

  「对,邵爸说,邵妈长期生病,压力大、精神抑郁,叫我别理她,所以我把她当成火山带,方圆五百公里处不能靠近,不过……哥,我跟你说哦,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邵妈竟然坐在我床边,惨白月光照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吓死了,超像恐怖片的。」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让自己害怕的陈年往事。

  「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他皱起眉心。

  「没啦,我猜邵妈是在梦游,我有点后悔,第一次碰到梦游症病人,怎没试着跟她对话?太可惜了,竟然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要不我肯定能套出她为什么讨厌我?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

  他明白,她的玩笑口吻只是为了不教他担心。「邵妈经常那样?」

  「哪可能?我又不是傻瓜,万一她梦游,把我的头当成西瓜,拿刀子剖了怎么办?从那晚之后,我就锁门睡觉。」

  只不过三天后,当她放学回家,发现门锁被破坏。

  她不敢跟邵爸说,怕引发夫妻战争,只好每天睡觉前把书桌搬到门前顶住,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失眠的,直到考取警大,搬出家里,失眠症不药而愈。

  他揉揉她的头,问:「为什么不告诉二青?」

  「那是他妈啊,我不想让二哥为难。」寄人篱下已是打扰,怎能弄得人家宅不宁?

  裴青问:「邵妈现在还好吗?」

  「我大一暑假那年,邵妈过世了。」

  她以为邵爸和二哥会很难过,没想到他们松了一口气。

  亦青不太能够理解这种亲人关系,但自己活得痛苦,也不让亲人快乐的邵妈,确实是邵爸跟二哥的沉重负担。

  小时候每次去二哥家,他们都很紧张,深怕惹得邵妈发飙,因此他们多数时间泡在路家,路妈喜欢孩子的喧闹声,路爸高兴女儿有人作伴,青梅竹马三只青,在路家挥霍了他们的童年。

  「想起来,我们超大胆的,那么怕邵妈发飙,我们还是老把二哥房间外的那面墙画得乱七八糟。」亦青笑道。

  初生之犊吧,还不懂得恐惧是什么。「没有乱七八糟哦,我觉得画得很不错。」

  「那时,我以为自己会变成几米第二。」亦青笑弯眉毛,合起双掌。「真是怀念啊,哥,我好想回到过去,再当一次小孩,再当爸妈宠爱的小公主。」

  「这么想回去吗?」

  「对啊。」

  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亦青微眯眼,回想起那年的风,热热的、暖暖的,吹在身上能把人吹出满身大汗,但是他们的笑容,和太阳一样灿烂。

  ***

  2000年9月5日

  亦青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怎会睡回自己的床上,二楼还没有打扫干净啊?是哥抱她上来的吗?

  哈哈,那哥的腰……还好吧?这些年,她长大不少,待会儿要记得出门,给他买「金门正宗一条根」。

  天亮了,她抱着棉被,看着摆在窗户上的小小仙人掌,轻轻笑开,别人有绿手指,她有黄手指,什么植物给她,她都会在最短的时间把植物养死。

  屋外,小鸟的叫声叽叽喳喳很热闹,亦青弯了嘴角,满足地伸了个大懒腰……等等!为什么会有仙人掌,它早就死透啦?

  心下一悚,亦青吓得从床上弹起来,不会吧……她的大长腿缩短了?她的手……怎么回事?

  猛地到处张望,她的床变得好大,大到在上面滚三圈也摔不了?

  深吸气、深吐气,她试着用拉梅滋呼吸法来稳定自己的情绪,直到感觉胸口的冲击没有那么大之后,视线缓缓扫过,墙面上挂着她的裸照——六个月时拍的——书桌上散着童书和彩色笔,衣架上的衣服是她痛恨的粉红色,而那串……玻璃小鱼风铃还没摔坏?

  怎、怎、怎会这、这样?

  她一蹦跳下床,没想短短的距离,她竟然摔倒?

  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矮?死定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一夜变侏儒?某种超级病毒席卷全世界?

  顾不得膝盖疼痛,她飞快站起来,跑到穿衣镜前,当她看见镜中的自己……心跳突破一百八十大关。

  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及腰的长发乱七八糟的散在身旁,这是……六岁的她?所以她回来了?回来重新经历一次童年,重新当回爸妈的小公主?

  她呆呆地看着镜子,乱纷纷的思绪在脑袋里面冲撞,身体麻麻的,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门被推开,还没刷牙洗脸刮胡子、头发乱蓬蓬的爸爸赤着脚走进来,看见在镜子前发傻的女儿,一把将她抱起来,用满是胡碴的脸蹭着她,有一点刺、一点痒和很多点……久违的甜蜜感。

  她真的回到过去?回到爸爸没死、妈妈没死的童年?

  亦青激动地抱紧爸爸,兴奋让她颤抖不止。

  路崇光一愣,小青怎么了?生病吗?微微推开女儿,他发现女儿双眼泛红,怎么了?

  女儿讨厌他用胡子蹭她,每次都要推着躲着、不让自己靠近,可他非要闹,非要弄得她哇哇大叫,直到两人笑闹成一团才甘心,她这是……生气啦?

  「爸爸不玩了,小青别哭哦。」路崇光连忙安慰女儿。

  亦青太激动,激动到无法解释自己的眼泪,只能捧住爸爸的大脸,一下接着一下不断亲吻。

  她再也不介意胡子扎人,不介意没刷牙的臭嘴醺人,只要爸爸好好的,她愿意让爸爸的胡碴从早蹭到晚。

  路崇光皱起浓眉,女儿太失常。「小青怎么了?快告诉爸爸。」

  她用手背抹掉眼泪,哽咽说:「我作恶梦。」

  「作什么恶梦?」

  「梦见爸爸妈妈都不要我,把我丢掉。」

  路崇光松口气,笑说:「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这个梦是在告诉小青,爸爸妈妈有多疼你,多需要你。」

  爸爸的解释让她破涕为笑,对啊,她怎会不知道爸妈有多疼爱她。

  路崇光用力搂了搂女儿,说:「快刷牙洗脸换衣服,今天第一天上小学,爸爸妈妈送你去学校。」

  「好。」她笑着用力点头,拉起爸爸的手,父女一起进浴室。

  「上小学要懂事了,不可以和人打架。」爸爸满嘴泡泡,还不忘记叮咛。

  亦青很想笑,这句话每年都要听一遍。

  上二年级要懂事了,不可以和人打架。上国中要懂事了,不可以和人打架……

  她总是点头应好,却也老是一个转身就忘光光,有一次她被打得太狠,全身上下好几块瘀青,爸火气蹭地上来,直接送她去学跆拳道。

  爸爸对要求她不打架这件事彻底放弃,只能改弦易辙,让她的战斗力增强,当她强大到别人不敢轻易靠近时,打架事件自然会减少。

  刷牙洗脸完,爸爸拿起梳子,帮她把头发编成两根长辫子。

  手指滑着窗前的小鱼风铃,听着它清脆声响,亦青微眯双眼,享受爸爸手中的梳子滑过头皮的感觉。

  爸爸长相粗鲁,但性格行为温柔得像个小媳妇。

  「小青,你要学裴青,好好念书、争取考第一名。」他探头看看外面,确定没有人后,弯下腰在女儿耳边低声说:「如果你考第一名,爸给你买捷安特。」

  亦青想笑了,这比叫她不打架更难。

  但她也清楚,爸开这个条件有多为难,妈妈坚持不可以贿赂孩子、不可以跟孩子交换条件,让爸爸对妈妈的指令阳奉阴违,那是在拧老爸的心啊。

  「好。」她乖乖回答。

  「如果在学校发生什么事,就去找裴青,要是他没办法解决,爸爸在你书包里面放了电话卡和铜板,你直接打电话到警察局给爸爸,不要打给妈妈,妈妈会担心,知不知道?」

  「知道。」她笑问:「那爸爸可不可以开警车来学校?知道我爸是警察,就没有人敢惹我。」

  至少班上的「周处三害」就不会成天到晚没事拉她辫子,惹得她拳头发痒,唉……难道是她喜欢打人吗?不是的嘛,是有人天生欠打!

  「这么小就狐假虎威?」

  「才不是咧,我是觉得有个警察老爸,很帅、很骄傲。」

  「帅吗?骄傲吗?真的厚。」爸爸对着镜子摆出一个帅帅Poss。

  「真的真的,长大以后我也要当警察。」

  爸爸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说:「以后不要说这种话,妈妈会不高兴,你是小淑女,以后要当老师、当明星、当画家……当什么都好,就是别当警察。」

  是啊,妈妈会不高兴,但最后她还是当了警察。

  她甜甜一笑,没回答。

  爸爸掐住她肉肉的脸颊往外拉。「笑成这样,肯定憋着坏,警告你哦,不许对你妈阳奉阴违,知道不?」

  亦青又笑了,笑得更甜、眉头更弯,憋住更多的坏。

  亦青不好意思让爸爸帮她换衣服,实在是……她二十六岁了呀。

  锁上房门,三两下换好衣服,再开门时,迎上爸爸惊讶目光。

  「我们家小青会自己穿衣服了?」路崇光不敢置信地把女儿翻两圈,好厉害欸,一夜之间长大了?

  「我是小学生了,已经长大。」

  「对对对,我们小青长大了。」路崇光接连点头后,问:「是裴青教你的?」

  「对啊,哥哥自己换衣服、自己洗衣服,我也可以……」

  「不必不必,洗衣服的事留给妈妈做,不然妈妈会很无聊。」路崇光一把抱起女儿下楼。

  裴青一大早就过来,他正在帮路妈摆碗筷。

  看见八岁的裴青,亦青又傻一次。原来他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小正太啊,难怪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

  裴青被她盯得头皮发麻、脸皮发热,转开视线说:「我有给你带礼物。」

  礼物?是荳荳!她记起来了。

  荳荳是只小狗,哥在路上捡的,毛色灰灰白白,很像被踩死的豆豆,所以她给它取名荳荳。

  「裴青对小青真好,还给她带礼物。」爸爸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非常满意。

  「小青说上小学很厉害,需要送礼物。」裴青朝她眨眨眼。

  「我就知道。」妈妈从厨房里端荷包蛋出来,顺势弹一下她的额头。「居然好意思跟裴青要礼物,你的脸皮有多厚?」

  哥出卖她?亦青不记得哥做过这种事呀,他明明只会在爸妈面前替她遮掩,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她之所以变成校园小霸王,哥要占一大半的功劳。

  他吃错药了?亦青怀疑地看他。

  裴青一笑,不接她的目光,走进厨房端菜。

  怪!亦青去客厅看荳荳,和前世一样,小小的荳荳被装在小小的纸盒里,裴青在里面塞很多卫生纸,荳荳被卫生纸堆淹没。

  她刚要摸,就被爸爸拉开,「先去吃饭,爸爸帮你把小狗洗干净,回家再玩。」

  很熟悉的话,这么熟悉的话,让她有掉泪的冲动。

  「好。」她没坚持、没耍赖,乖乖坐到饭桌前。

  裴青夹一颗荷包蛋放进她碗里,蛋的底部煎得焦脆,蛋黄却没全熟,上面浇着一点点甜甜咸咸、妈妈特制的酱油膏,一口咬下去……感动。

  见她吃得开心,爸爸把自己的蛋夹进她碗里。「喜欢就多吃点。」

  「一天一个蛋就够了,小孩子不能吃那……」

  话没说完,爸爸干笑两声,立刻把蛋夹回去,说:「听妈妈的,妈妈说的对,多吃青菜才健康。」

  妈连眉头都还来不及皱呢,爸爸立刻转换阵地、改变立场,唯妻命是从,夹两筷子青菜,取代她热爱的荷包蛋。

  亦青失笑,她印象深刻,为了这颗来不及入口的煎蛋,她放声大哭,新生入学第一天,她带着泡泡眼踏上小学生旅程。

  低下头,她乖乖扒稀饭,乖乖大口吃菜,乖到一点都不像霸王路小青。

  她的合作让妈妈温柔地把她的浏海抓齐,说:「不挑食了?我们家小青长大啦。」

  亦青用力点头,笑得好像嘴巴里含的是糖不是菜。

  挑食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才能被容许的行为,寄人篱下的她,早就遗忘这种特殊权利。

  裴青恶意地往她碗里夹一筷子红萝卜。

  她确实憎恶红萝卜,但十四岁那年、迅速长大的她,明白有红萝卜吃,应该感激感恩,而不是痛恨。

  不抗议、不愤怒,她理所当然地把红萝卜丝扒进嘴里。

  看着她一点点帅气、一点点骄傲的表情,裴青皱起眉头,变得那么乖……是吃多少苦头换来的?

  手牵手、上学去,爸妈送他们到校门口后,裴青领着亦青进教室。

  在经过长廊时,一路保持沉默的裴青突然停下脚步。「等一下我帮你把辫子盘上去,免得坏小孩拉你辫子。」

  亦青心口一呛、望向裴青,他怎会知道?

  「我长大了,不会被欺负。」她斩钉截铁回。

  二十六岁的路亦青再不会为一点小事把自己闹到训导处罚站,不会在开学第一天就奠定「暴力小青」的基础。

  「记住路爸的话,不要什么事都用拳头解决。」裴青苦口婆心。

  奇怪,印象中他没这么唠叨啊……

  「好。」亦青乖巧回答,当了一辈子叛逆小孩,这次她想尝试新角色。

  裴青帮她选择靠窗位置坐下,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盒发夹,细心地将她的辫子一圈圈盘在头顶固定。

  她不喜欢盘发,感觉像在头上顶两个碗公,但今天她坐直配合他的动作。

  因为引诱犯罪不道德,那么长的发辫在屁股后甩来甩去,谁看见都会手痒,更别说几个定力不足的小屁孩。

  收起发夹,裴青认真说:「下课不要离开教室,哥来接你。」

  「好,哥再见。」挥挥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安全、熟悉得让她很开心。

  裴青离开后不久,亦青目光转向在教室前面扎成一堆的周凌学、杜处升、王杉佑,未来六年,「周处三(杉)害」的名声和「暴力小青」一样响亮。

  果然,三人眼神交流、取得足够默契后,一个手横胸、一个叉腰、一个抬下巴,努力表现出小屁孩的崇高骄傲,朝她走来。

  前世今生都一样,他们挑选她作为第一个挑衅立威的对象。

  为什么?难道因为她看起来很弱鸡、很值得欺负?

  扬起眉,亦青笑得无比甜美,但她同时握紧拳头,露出手臂上的肱三头肌,天真无邪的说:「我哥哥很厉害,他有练武功,喀、喀、喀,三下就能把坏人的手给折断哦。」

  她被自己娇甜的嗓音惊到加冷笋,但甜美表情未变,肱三头肌继续张扬着。

  「周处三害」闻言吓得缩起脖子,吓得胸肌颤栗,亦青笑得甜上加甜,只是目光很戳人。

  说真的,欺负小孩良心会痛,不过报复这种事确实很能够修补心灵,谁让「周处三害」是她六年小学生涯的恶梦。

  周凌学在一阵颤抖过后,鼓起勇气走到她桌边问:「你哥哥真的很厉害?」

  「对啊,他是跆拳道冠军哦,他有帮警察抓坏人,警察还给他发奖状。哥哥刚刚说,要是有人欺负我,哥就帮我踢爆他的屁股。」

  二十六岁的她练就一身说谎不脸红的超级本领。

  「周处三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见彼此眼底的恐惧之后,决定把路亦青列入不可侵犯禁区。

  又是眼神交流,他们决定放弃挑衅,转身离开。

  改变Chapter one!

  亦青捧着小下巴,心想,未来六年,不必花心血记录三害实战录,那她要不要做点什么?小学六年,她当过侠女、顽劣之徒、资烂生,现在要不要考虑考虑当个……像哥那样的资优生?

  上课钟声响起,童老师走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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