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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宇凌《姨娘要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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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1-12-20 20:24
标题:
宇凌《姨娘要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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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姨娘要翻身》
作者:宇凌
系列:蓝海E1092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1年08月06日
【内容简介】
她拿的剧本是:自立自强,甩脱渣夫,结交好知己!
他拿的剧本是:谁要当知己,我只想跟你当夫妻!
穿越成江家挡灾劫的不受宠四姨娘,吃穿用度被克扣,
只能喝水吃野果度日,于真决定捡起老本行自立自强,
一套精致木雕人偶棋组,不仅让她赚到五百两,
还认识了一位颜值和才智都惊为天人的美男──
他看出了她在设计武器上的长才,请她帮忙画图纸献给郡王,
让她不仅有收入,还多了地位崇高的靠山,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不把想要离开渣夫的她当异类,
反倒设局让渣夫被官府严惩,让她成功恢复自由身!
这样的倾情相助她真的超感激,决定把他当成好麻吉,
谁知,他对她却是另有图谋已久……
第一章 穿越照做老本行
于珍睡醒后,只感觉自己的脑壳很疼,疼得像要裂开来,可这些都不足以压制她想脱口而出的满嘴脏话。
上一秒她还站在自家后院里,沾沾自喜地为刚改装好的仿古床弩拍照准备上传到社交平台的限时动态去炫耀一番,下一秒却脚底一滑,整个人撞上床弩的底盘一角,她只来得及感受到一股热流滑过脑袋,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本来嘛,在这种状态下,等到她重新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应该是医生或护理师的脸孔,又或者是洁白的天花板、身边有数不清的精密医疗仪器,再不济也会是几个关心她的邻里,一边问她要不要喝点水,一边杂念她女孩子家玩什么木工现在搞到自己撞破头之类的……
结果什么都没有。
她面对的是蒙尘的天花板,身下躺的是老旧得稍一晃动便像要散架的床榻,覆在腰间的是一条磨薄的被褥,棉花少得跟没有一样,而且整个房间还阴暗无比。
鬼屋呀?
念头刚起,冷不防的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凌空飘下,吓得她一口大气差点没喘过来。
一声「有鬼」还没来得及出口,那影子已经凑近她面前,近得她足以看清楚样貌。
欸,不提这事多吓人,倒是张挺漂亮的脸孔,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古装妹子啊!
「帮……帮我……」人影张口,断断续续地吐出话语,表情看来相当忧伤。
听着她的求助,于珍那股惊骇之情硬是被折腾没了,甚至愣愣地反问了句,「帮什么?」
「我娘……」小姑娘艰涩地张口,彷佛每字每句都用尽力气,「照顾……她……求你……」
「照顾你娘?」于珍此刻只觉得自个儿的脑子像极了直播间,满满都是问号弹幕在跑。
小姑娘使劲儿地点点头。
「欸等等,你娘你怎么不自己照顾呢?瞧你这样子不是死了吧……那你娘是谁呢?我现在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晓得……」于珍把满腹疑问一口气倒了出来。
「我……」小姑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重低音硬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谈。
「宗国盛州晓山郡沐阳府四院胡同于真!得年十六,病殁!」
冷硬的声调把于珍跳了一大跳,要不是身子犯疼没力气,她肯定自己能光速下床跑出一百公尺。
「什么?谁死了啊!本小姐活得好好的谁咒我?」于珍忿忿不平地咬牙驳斥。
随着她的抱怨声,古装妹子倏地消失,另一张有着铜铃大眼的面孔冒了出来,浓密的毛发覆着那人头顶,脑壳上还生出一对弯曲牛角,模样看来吓人,却令于珍在惊愕半晌后打了个寒颤。
「牛……牛牛牛……」妈呀!这是个牛头人!看起来跟传说中的鬼差牛头差不多啊!是幽冥地府来拘人了吗!
牛头往于珍一瞪,手里拉条手臂粗的铁链,鼻孔喷着气,继续发着他的低音炮,「于珍,你肉身已殁,阎王大人惜你才华,特许你以于真肉身续命,切不可白费心意!」
「啥?」于珍眨了下眼,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耍了,哪家电影制作公司如此不道德,拉临时演员不事先说明的……
「事毕!随我覆命!」
牛头朝着身后一吼,只见刚才消失的古装妹子正缩着身躯站在后头,脸上表情很是焦急,嘴巴张张合合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会儿牛头头也不回地朝着幽暗之中走去,古装妹子也被牵引离去,只能回头朝她喊出无声的「拜托你了」,跟着便急匆匆踏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于珍眼睁睁地瞧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漆黑中,霎时觉得天旋地转,让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人就这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破窗斜漏进几许阳光,她的脑子疼痛万分,但是她也什么都了了。
她穿越了啊!还见鬼了!对、真的见鬼了啊,见的还是一个女鬼加一个鬼差!
直白点整理起来就是,她当下真撞死了,不过地府那边却没收了她,而是让她续了那个古装妹子于真的命。
正常来说,能够换具年轻身体继续活下去,她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但是……呸呸呸!这都是什么麻烦呀!
要让她续命可以找个普通点的家庭吗?为什么惜她才华却把她丢在一个没人疼爱所以病死的小妾身上呀!什么鬼逻辑……欸,还真是「鬼」的逻辑。
于珍……不对,现在她是于真了,她在梦里把古装妹子的十六年人生全看了一遍,记忆情感什么的也全都吸收了,现在活像装了两个作业系统的电脑,切换起来有够乱。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令她火大的,最可恶的是她一个现代独立自主的女人,居然成了个十六岁少女,还是某渣男的四姨娘!
这个叫江云靖的渣男虽然经营生意上挺有本事,却也迷信至极,这回他在看上新的姑娘想接进门之际,却考虑到「四」谐音「死」,觉得不吉利,舍不得新欢当四姨娘,于是便花了笔银子纳了她这个穷人家的姑娘进门当四姨娘,说穿了就是有什么不吉利的事也有她于真去挡,横竖她就跟随便买来的丫鬟差不多,真成了「死」姨娘也不心疼。
要是在现代,她肯定把他登报作废叫网友孤立他、排挤他,让这男人社会性死亡!
在心里把江云靖千刀万剐了一百遍后,于真终于稍稍平抚下心情,开始思索起自己今后该如何自处。
总之穿都穿了,与其气闷不如先给自己找活路。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想请自己代为照顾的娘亲,是住在城外芥花村的蓝海儿,蓝海儿生性软弱容易受到欺负,是个没主见又太过天真的传统女性,在丈夫因病撒手人寰后,虽有不少鳏夫看上蓝海儿的美貌,想要续弦,但由于她还带着于真这个女儿在身边,娶了她免不了要张罗亲事,所以不少男人都在观望。
说起这原主,性子比蓝海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只是软弱而是怯懦,至于其他技能,她平日里就是帮着娘亲浆洗衣裳、种菜,做做家事,女红还过得去。
尽管不算有特殊的长处,但她遗传了蓝海儿的好样貌,其实并不难嫁,而且于家贫困,有的父母更会想着赶紧把女儿嫁出去,收点聘金彩礼过日子。
不过,已故的于父与蓝海儿并非这种人,两人都疼爱这唯一的女儿,于父又是个硬脾气,不想为点银子就把女儿嫁出去给人挑剔受委屈,所以婚事就这么一年拖过一年,让蓝海儿都心慌慌,怕女儿年岁越大越难嫁。
邻里都在嘲笑于父,说他心太大,他们就一家穷农户,有人肯娶于真这个没长处只有脸蛋好的女儿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于父心闷,却仍是没把于真嫁掉,没想到生了一场病就去了,蓝海儿为此差点哭瞎了眼,不仅仅是因为失去唯一的支柱,也是因为日子更艰难了。
此时江云靖想纳四姨娘,媒婆便找上了蓝海儿,舌粲莲花地告诉母女俩,言明江云靖家大业大,虽是纳妾,但于真嫁过去能过好日子不说,聘礼也是不少,能让蓝海儿日后过上好生活,而且凭她的美貌,没了女儿在身旁也容易再找对象。
至于江云靖只是要个人补「死房」这缺一事,媒婆狡猾地一概不提,倒是把江家允诺一百两聘金、不用带嫁妆的好处大大夸赞一番。
蓝海儿对自己能否再嫁并不介意,但听到能让女儿过好日子,她却是心动了。
原主也知道蓝海儿操心自己婚事,虽然去世的爹亲一再强调不许她给人当妾,可如今母女俩生活困难,她不希望自己一直拖累娘亲,便点了头。
女儿都这么考量了,蓝海儿又不是个能拿主意的,因此半推半就地应了亲事。
而原主过了门才晓得,自己这小妾其实就是个挡灾劫的,江云靖一顶小轿把她迎过门后,便喜孜孜地去谈迎娶新欢的婚事,从未在她面前露过脸,甚至把她关在这座废弃院落,严令不许她外出,免得不懂规矩丢了江家的脸,至于三餐饭食、衣物用品一概都由下人送来。
尽管跟原先媒婆说的不同,但原主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逆来顺受。
殊不知,这便是灾难的开始。
下人们知晓主子对四姨娘没半点心思,于是极尽所能地克扣她的吃穿用度,从中捞好处,饭菜炭火被扣那是家常便饭,衣衫更是只有刚过门时给的那两套换着穿,其余的就没了。
她性子怯懦,自是不敢抗争,想求守门的知会老爷一声,也没人理会她,所以就这样染上风寒,年纪轻轻便病死在床榻上。
再接下来……这个身子就换灵魂接手了。
在脑海里厘清一切后,于真一面咒骂迷信的江云靖,一边试着动动自己的手脚。
这具身躯大病一场,相当虚弱,虽然她接手了,但身躯依旧微微泛热,想来烧还没完全退。
可即使如此,于真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重新扫视过眼前的破房间,于真摸索着到房内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方桌旁,拿起水壶一仰脖子就喝干。
这还是原主生病前烧的,只剩小半壶,也就两三口的分量,但润个喉还成。
抚平了喉间彷佛烧灼的干涩疼痛后,于真又躺回榻上思考起来。
江家果然颇有财力,虽说是废弃的院落,但房子挺宽广的,就是窗纸什么的都剥落了,不挡风,她得重贴。
接着是吃食的问题,一日三餐下人都只给送她两餐,运气好有半凉的清汤面,不然就是两个粗饼子、杂粮馒头,这待遇比个粗使丫鬟还不如。
摸摸身上的薄衣裳,于真叹了口气。
人家穿越都带金手指,怎么就她没有?
不成,要活下去首先得补补这身子,既然指望不上江云靖那渣男,她就要另觅法子,还有蓝海儿那边,既然续了这条命,原主又对亲娘那般操心,有机会得溜出去瞧瞧才是。
空空如也的肚子不争气地冒出响声,于真再度叹气,摇摇晃晃地下榻,趁着窗外天明,决定出去翻找食物。
出了房门,她打量着眼前古意盎然的庭院,却没心思欣赏,两只眼睛只找着食物。
荒废的院子除了一口小水井,还生了不少杂草,墙边有着三株果树,印象中原主曾经摘过上头的果子来食用。
于真费尽力气走到树下,仰头打探几回,终于从枝桠间翻找出两颗熟透的黄色果子,是柳丁啊。
随手擦了擦,于真稍一剥开果皮,便闻到了熟悉的甜味,她连忙大咬一口,味道微酸当中带着自然甜味,让于真颇意外,没人照料也能长得好吃。
于真饿得慌,三两口就啃掉一颗,连指间的汁水都没放过,彻底舔了个干净,而尽管她饿得能再吃个三、四颗,但目前状况不明,她得省一点,暂时留着。
水井旁吊着桶子,于真试着打水,幸亏井水挺干净,到了这地步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提上来便猛喝了好几口,凉丝丝的感觉衬着微微的甜,加上方才吃掉的柳丁,让她的肚子稍有安慰,总算不再饿得疼。
把剩下的半桶水倒进空壶,柳丁也一并收回房里后,于真又往另一间空房踱去。
一开门,里头飘出灰尘跟霉味,于真藉着微光眯起眼扫视了下,眼睛不由得一亮。
提起衣袖掩着口鼻,她踏进了屋内,只见这里到处是废家具,像是缺腿的桌子、断了扶手的椅子,又或是些瓦片、木条、锯半的边角料,以及旧衣箱、缺了板子的博古架等等,什么都有。
于真拾起一块边角料,大概就半截手臂长的大小,她拿着到外头藉着阳光仔细看清楚后,眼角不由得透露出笑意。
「好东西啊……是柚木呢!」
柚木的干燥性良好,收缩率也小,木质强韧以外,耐久性也高,而且在抗虫害这点特别强,用来做家具再好不过。
前辈子在家里制作仿古兵器时,用的都是木料,所以长久下来,于真对各种木头的质地也稍有了解。
她又回头看了眼满屋子废弃物,对江家来说,这些坏掉的家具也许不值钱,但在她看来却是能换钱的好玩意儿。
心里有了主意后,于真打起精神,继续在屋里翻找,还真给她找出一个旧木箱,里头横七竖八的扔着许多生灰的工具,举凡锯子、刻刀、凿子等等,看来应该是之前建房时留置的,各类道具应有尽有,看得她可乐了。
唇角一勾,于真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灵感,这里对她而言是宝库,光是这些旁人眼中的废材,她就能凭着自身经验改造出不少新玩意儿来。
木工活是她的强项,小到指头大的公仔、大到能坐人的古战车,她都制作过,还曾在网路上接单客制化一些小摆饰,也跟文教机构合作过,在不少学校开课,推广生活手工艺。
只要有木头跟工具,她就绝对饿不死。
一边盘算着日后该弄做点什么才能卖钱,于真一边将整座院落摸索一遍。
小院后头有灶间,原主平时都在这儿热饭菜、烧火,所以刻意打理过,还算干净,于真查看了下,发现水缸是半满的,她连忙拾柴烧火,替自己烧水。
一部分拿来梳洗,经过刚刚一番活动,她流了些汗,另一部分留着喝,尽管井水甘甜,但她身子虚,喝多凉水也不妥。
本以为这种烧火煮水的活自己一个现代人肯定干不来,于真都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要摸索上一两天,没想到身体的记忆倒是帮了大忙,做起来还挺得心应手。
此时此刻,于真还真感谢原主了,她原本是个家事白痴啊,可现在居然能俐落地点火烧水,用的还是古老的大灶呢!
喜孜孜地提着壶热水回到房里,于真依着原主的记忆绕过小屏风,将水倒入浴桶里。
这儿环境不比现代,有个小浴桶能擦澡泡泡脚已经不错了,更别提这桶子还是原主费力从灶间拉过来的。
于真痛快地就着热水将满身黏腻的汗渍洗去,换了另一身衣服,总算觉得舒爽许多。
忙活好一阵子,肚子又叫了起来,于真就着留下来喝的热水加上另一颗柳丁简单吃了顿饭,然后倒头就睡。
新人生有了方向后,她没时间怨怼,只想着养好身子才能干活,到时候赚了钱说不定能想办法离开这个迷信的江家,也许能去探望蓝海儿,反正她有技艺在手,绝不会饿死。
迷迷糊糊地想了许多计划后,于真很快地沉沉睡去。
在江家的生活,除了吃不饱这点以外,其实颇自由。
白天晚上都会有江家丫鬟来送饭,她们开了院门后就会把饭菜送到长廊下的一张小桌上,然后把前一天的碗盘收走,几乎从不跟她多说半句话,活像是跟她聊天会让人倒霉似的。
两不相干其实于真不介意,但偏偏饭菜实在少到可怕,所以这几日于真都是饿着肚子睡觉的。
虽然想过要跟那些扣她东西的丫鬟婆子抗争一番,可一来她并非原主,给人认了出来肯定麻烦,二来她若把事情闹大了,惹来江云靖那渣男关注,说不定更惨。
毕竟姨娘的地位跟丫鬟差不了多少,尤其她还是个被人抓来顶灾避祸的,根本不受宠,闹个不好被人拉去卖了当花娘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于真只能摸摸鼻子自动自发地把少得可怜的食物分成好几次吃,至少确保肚子不会完全是空的,然后再拔些柳丁凑数。
为了能够早日赚钱填饱肚子,她下手飞快,早早将整理出来的工具磨好清理完毕,然后从废弃家具里翻出边角料,动手雕起各式动物。
她也不清楚宗国人喜欢什么,只能依照自己原有的美感下去设计。
普通点的猫呀狗的只雕了寥寥数只,但是较为少见的熊、狼、鹿、豹子等等她倒是刻了许多,务求动作灵活神态活泼。
另外她也刻了几只龙、锦锂、鸳鸯等等,样子不求真实,造型偏向可爱,颇有现代人喜欢的治愈系小物跟吉祥物的味儿,她依据每种木头的特性跟颜色下去分类雕,动作还都不一样,所以每只都是独一无二的。
接着她又把博古架上的木板拆了下来,仔细打磨后在上头刻起了各式图案,还搭配着文字,俨然就是个木制的习字板,每块板子再搭配一根磨得平滑无比的小木头笔,两端圆滑包上软布,能让幼儿学着认文字,又可以拿笔跟着字样认字学笔划,还可以让幼儿学习握笔,一举多得。
另外她也雕了两棵巴掌大的平面小树,分别是桂树跟梅树,设计成枝桠能垂挂耳坠,底下做了个托盘,可放耳钉。
小东西只要细心点做就成,不怎么费工夫,还省点时间,所以于真很快的就积攒起一批木工作品,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卖出去了。
经过许多日的探索,她在西后方的墙面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小门,大概是以前充当运货的后门,如今已被封了起来。
于真敲打几天总算把那些木板拆掉,果不其然,那确是弃之不用的后门,出去正好面对一条死巷,隐蔽得很。
有了出路、有了成品,于真心里的计划也逐渐成形。
这日她刻意起了个大早,洗潄后换上一身近几日替自己改好的男式衣衫——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原主长年帮忙家事,女红没问题,而且原主嫁过门时也带了些针线,她用着所剩不多的材料拆拆缝缝,总算凑出一套能穿出门的男装。
长发一扎,简单地束以发带盘起圆髻,然后将木工成品全都包在一块布巾里,尽管有点寒酸,但好过以女子身分出门晃荡。
尽管这沐阳府在原主印象里,可是宗国北方最繁荣之处,更是盛州首府,还被有着「盛州阎王」别称的钰昌郡王治理得安乐繁荣,少有偷盗之事发生,但她一点都不想冒险。
再说,要是她穿女装,偷溜出去时被江家的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因此慎重考量后,她决定扮成男子,也方便跟人谈生意。
一切准备就绪,于真推开小门,作了个深呼吸,随后大步一跨,出了门外,然后踏出了小巷。
时值冬末,天气还是挺冷,奈何于真没什么能替换的衣服或厚袄,所以一出巷外,迎面而来的冷风立刻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缩缩肩望向大路上三三两两的往来行人,她有些紧张,也有些雀跃。
过去她沉迷于做仿古兵器,也没少接触许多古代杂学,知识说不上丰富,却是在不知不觉中沉醉于某些美好的想像之中。
而今自己穿越过来,尽管时代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她还是有种期待感,想要享受一下她以往只能在书本上看到的平面图像立体化的效果!
于真慢吞吞地踱步逛大街,此刻已是辰末,她走出邻巷的街道后,转入一条更为宽阔的大街,感觉大概可以同时容纳两匹马车往来,两边开着商铺,空旷地方支起许多摊子,卖着各类饮食,亦有琳琅满目的小杂货。
嗅着飘荡在空气之中的食物香气,于真觉得自己饿到能吃下一整只烤鸡。
她沿着大街走了好一会儿,仔细看过路旁的摊子、商铺,又用一只小狗木雕收买了带着孩子摆摊的大婶,双方闲聊了会儿后,她走过不少店家,最终停步在一家挂着「原家书坊」招牌的书肆前。
于真原本是图着摆摊子赚钱,但从大婶的口中得知,摊子不是说摆就能摆的,还得先租用位置,这钱她着实拿不出来,毕竟她连半个铜子儿都没有。
大婶许是看出她眼底的失望,所以指点她,想卖东西可以到商铺里问问,手艺好的成品,多数商铺都肯收的。
这消息真让她喜出望外,一来她也不擅长招呼客人,二来摆摊子比较惹眼,让人认出她就麻烦了。
于真想着自己这些小工艺品,感觉应该是去杂货铺子卖,可她绕了街上的三家杂货铺,卖的都是些调料、食材居多,至于古玩店,卖的是更为精致的器物,尽管她自认手工绝对不输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有好手艺却没有好材料,现在能拿得出手的成品比不上。
所以最后她把主意打到书肆上。
据说钰昌郡王推动百姓向学,所以郡内书肆众多,县学兴盛,她手边这习字板可是让幼儿习字的好玩意儿,若能说动书肆老板买下,至少就有第一笔收入了。
作了个深呼吸,于真踏步进门。
这书肆内部陈设简单,厚重的木架上陈列各式书册,打扫得很是整洁,门旁柜台上放着算盘跟一小盆红梅,浓桃红的色调在深沉一片的装潢之中格外显眼,还带来一丝动人生气跟微香,别的不提,光是这股沉静感就令于真对原家书坊好感倍增。
「小兄弟,想找些什么啊?」突地,一个高扬的嗓音冒了出来。
于真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打量着自己。
他的个头挺高,一身素蓝布衣扎黑腰带,并没什么太华贵的打扮,但是身形看着挺壮硕,神情看来相当亲切,眼眸清亮有精神,却又不是什么太过轻浮的目光,挺令人安心的。
「那个,我想找这铺子的老板谈点生意。」于真努力压低着嗓音。
「那就是找我了,来来来,靠近点。」中年男人招手让她走到柜台旁。
「啊……老板你好。」于真连忙跨步上前打了招呼。
「我是原君业,附近人都叫我原叔。」男人咧嘴笑应,没什么架子。
于真见这人亲切,稍微安了心。
「原叔好,叫我阿真就好。」她不敢曝露本名,索性顺着对方话语只报了昵称。
「你说谈生意,是想卖什么?」原君业好奇地打量她身后的包袱。
「是啊,原叔有时间看看吗?」头一次自个儿出门推销东西,于真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没个底。
「有,现在正清闲,有人陪我闲扯两句正好,过来这边吧。」原君业领着于真绕到店铺后边的小隔间,里头有桌椅,还摆着简单茶具,他还给于真倒上了茶水。
于真穿来后喝的都是清汤或开水,如今一闻到茶香,记忆里的各种手摇杯、罐装饮料的味道立刻浮上心头。
瞬间,一个很大的咕噜声冒了出来,于真听着真想拍昏自己,这肚皮,没出息啊!
原君业挑眉看她。
「不、不好意思,赶出门,还没用饭。」事实上是无饭可吃。
「那好,我前日买了太多点心,替我清一清。」原君业哈哈大笑,伸手从小柜子里取出几碟点心,全都放到桌上。
「来,不管你等会想去吃什么,都先垫个胃,瞧你这小身板应该还没长够,别饿到自己。」原君业不容拒绝地指着椅子叫于真坐下。
于真吞吞口水,理智叫她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过这花生跟茶有够香,更别提还有一碟绿豆糕、一小盘豆沙团子。
想想自己一身穷酸样,这人还开着书肆呢,给她食物大概也是同情自己,于真不再多想,道了谢便开始就着茶水吃起点心。
松软的糕点跟略微扎实的团子令她饿了好几日的胃袋得到空前未有的满足感,花生米更是让她直接嗑掉半碟,中间原君业还替她续了三杯茶水,不时跟她闲谈几句。
「呼……多谢原叔。」于真感激地放下杯子,这真是她穿来头一回吃饱。
「不用客气,你想卖的东西给我看看吧。」原君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收了碟子清出桌面来。
于真把放在脚边的包袱打开来,将习字板跟笔放到桌上。
「这是……」如果说先前亲切招待于真是因为一丝同情,眼前手工精致的习字板吸引他就是因为惊艳了。
他在于真的同意下拿起东西上下左右仔细看了遍,听着她的解说连连点头,由于她打磨仔细,所以没半点棱角,给孩童使用是相当安全的,而作为习字用,板子上的字样跟图像都雕得相当清楚,旁边还有一排数字,各雕着不同的图案,一对应着一朵花,二对应着二只猫……不仅有巧思还相当生动。
见原君业似有兴趣,于真安心地拿起小木笔示范给他看,「我想着纸笔较贵,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见得能从小用纸笔习字,所以做了这样的东西,可以认数字、学字、也能学握笔,这样还可以训练孩子们的手指灵巧度。」
于真前辈子虽没结婚生子,但对木雕有兴趣的她曾研究过许多针对幼童的积木、认知玩具,她记得在欧美还流行自己动手用不织布制作幼儿的学习本,安全不怕啃,内容不外乎一些生活常识跟色彩辨识,很是实用。
「阿真,你这习字板是好东西啊!」原君业赞叹地在上头比划着。
就如同这个少年所言,直接用纸笔习字那得小有资产才办得到,尽管宗国目前的日常用纸产量已有明显的提升,但依然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可若有了这样的习字板,不但不必一直耗损纸张,还能够重复使用,甚至有助于日后握笔,实在是太好的点子。
「原叔过奖了,我就是想混口饭吃。」
「什么混口饭吃,就你这主意,要小赚一笔是没问题的,你若是愿意,就摆在我铺子里头卖吧。」原君业笑着提议。
「呃?」寄卖?
「是啊!就你这手工,我觉得一块习字板卖个五百文不成问题。」
「咦……五、五百文?」于真忍不住快速地在脑海里计算起来,根据原主的记忆,粗粮馒头两个一文钱,有那么点肉丝跟青菜的清汤面大概是一碗两文钱。
可如果是书册就不同了,这年头纸张制造业还不普及,书本是很贵的,二两银子起跳是家常便饭,纸质普通容易黄变受潮,不若她这块板子能练习很久,甚至给许多孩子使用也没问题,怪不得原君业会一开口就说能卖五百文。
瞬间,她有些激动,五百文一块习字板!那她就可以打包很多东西带回去小院吃了!
「当然,这跟用料也有差。」原君业笑咪咪地摸着习字板,「你这木头的料子挺好的,若上层桐油光泽会更好。」
有啊,毕竟是家具的一部分,她拆下来时原本是带着桐油的,但被她磨掉了,而且她现在没钱买桐油加工。
「这料子是捡来的,要上桐油的话我现在手头不宽裕。」于真干笑两声,「不过谢谢原叔给机会,如果寄卖的话要怎么分钱啊?」
「二八分帐。」原君业摸摸下巴,「横竖就是空个地方摆东西跟招呼客人而已,我也不拿多,就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啊?」于真心想,二八分帐就是每卖一块习字板,她就分得到四百文,还不用支摊子招呼客人,简直是不能再好的优渥待遇了。
「你这习字板能不能就给我家铺子独卖?」原君业正色道:「当然,我不是想压你价格,我也有我的理由的。」
于真认真应道:「原叔请说。」
她头一回跟人谈买卖,心里也没个底,不过原君业看来人不错,姑且听听长见识也好。
「我瞧你能想出这特别的点子,又认得字,还有这门手艺,应该家境不错才是,可瞧你都入冬了身上却没件袄子保暖,想必是家有变故吧?」
「嗯……原叔好眼力,猜的八九不离十。」是呀,她前辈子家境小康,要不是一朝穿越变成渣男小妾,也不会落得连件外套都没得穿的窘况。
「你放心,我不是想打探你私事,毕竟咱们也才头一次见面,你不用全心相信我,但我做生意讲究实诚,不想你日后给人骗了去,所以有些事我就先提醒你。」
原君业说罢,便将这条大街上几家铺子收购成品的情况大致介绍了遍。
「街尾还有家秀林坊,门面装潢得很是典雅漂亮,看来气派,不过老板并不是什么真心爱书人,脑子里就是钱钱钱,若你去卖货,多半会摆高姿态压低买价,有时候看来兜售物品的人不是很精明,还会故意挑剔逼人贱卖,对待一些靠抄书维生的清寒学子也不甚客气。
「我瞧你应该急着赚钱,若你想货比三家,我不会介意,但秀林坊是真的不老实,别傻愣愣的给人唬了去,还有,若是你肯给我独卖,日后有人想找麻烦我也会替你顶着。」
听着原君业的劝告,于真先是愣了三秒,接着突然笑开。
「谢谢你,原叔。」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原主拥有过的回忆除了爹娘,净是些渣男渣女,如今真是头一次遇上个对她如此亲善的人。
合着原君业看出她的困境,一方面想帮忙,另一方面是想护着她呢!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你若有意去打听其他铺子开出来的价格尽管去瞧瞧便是。」见于真只是笑,也没介意,原君业松了口气。
「不用了,就请原叔代劳吧。」于真笑笑,将习字板推到原君业面前。
「这么干脆,你不怕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唬你的?」原君业扬扬眉,爽朗的笑容漾得更开。
「有什么关系,原叔是想独卖习字板,又不是独卖我所有的成品。」于真耸耸肩,顽皮一笑,「我的才华可不只如此,即使原叔有意骗我,日后我还是能把成品卖给其他人不是?」
「你这小子,看不出来也是个精明的啊!」原君业大笑了几声,爽快道:「成!我去取纸笔来,咱们拟个合同!」
揣着为期一年的合同,于真喜孜孜地逛起大街来。
知道她有困难,原君业很干脆地先把她带来的六张习字板先买下,付了她二两银子外加四百文钱,并约好让她过些天再来,看情况调整每个月的交货量。
至于小动物的木雕跟饰品架,她也没急着跟原君业推销,毕竟这些东西跟书肆着实不搭。
有了这笔小收入,她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当务之急是先吃点东西,再替自己添几件衣裳或买布料针线回去,另外也得买点棉花才成,她那床被子根本过不了冬。
这么一算,二两多的银子又不算很多了。
在街边小摊子一坐,于真叫了汤面,这身躯刚有起色,她也没敢一下子吃太多,简单点的食物易消化,对身体好些。
滑溜的面条下肚,腹里暖了起来,于真边吃边仔细算了算,很快地替自己作好计划。
依照从原君业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她去了信誉良好的几家铺子,买了些米面食材跟调味料以及布料针线。
她去了成衣铺一问,这才知道这年代成衣多贵,大多数人家都是买布自己缝,总之能花时间换来的绝不花钱。
林林总总一大堆东西,幸亏原主平日在家下地做家务惯了,虽然瘦,却也有些力气,咬咬牙扛上肩,边走边休息还是搬回家了。
「累死人了。」于真瘫在椅子上,虽然很累人,但瞧着满桌子的物品,她心里有了安慰。
食材等等刚刚已经先收到灶间的小柜子里,桌上的布料棉花,这两天先赶出件挡风寒的袄子穿,过几日看情况再添置做棉被的材料。
虽然院子的空地还可以种些菜,但她已经打算好要靠老本行吃饭,就不想花心思去打理这些便罢了。
于真休息过后便到灶间洗米煮饭,替自己弄了简单白粥,配上清炒小白菜,然后用红白萝卜炖了个排骨汤,大骨虽然被肉摊老板剔得光滑无肉,但还是能增添点肉香的。
吃完饭后,于真就回房间先做起衣服。
也不晓得原君业那边的生意会不会好?
于真一边飞针走线地缝衣裳,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她眼角余光看着暂时没卖出去的小木雕,突然灵机一动。
欸,木雕不好放在书肆卖,木棋总成吧?
饰品小物跟书肆没太大关连,但棋组就不同了,文人雅士们不总爱藉棋论事谈古今吗?而且下棋可以增进思考的灵活度,各方面来说都能算是学习相关的周边啊!
于真越想越乐,觉得吃饱饭果然很重要,瞧她现在脑子多灵光啊!
说做就做的于真花了两天时间替自己重新裁制了一套素青色男装,又赶制了件袄子,穿在身上别提多暖和了,夜里还能暂时充当棉被盖,一举两得。
跟着她手下没停,加紧雕起了脑袋里新想到的棋子。
她拆了张只剩三只脚的桌子,把桌面锯成数片,用卯榫结构拼成一个箱子,表面加工处理成棋盘,内里打磨光滑加上格子跟衬布用来放置棋子,侧边还有提把,方便携带。
如此一来,想下棋时只需打开木箱就变成棋盘,不玩时棋子能收纳其中,相当便利。
至于棋子,当然得刻成花式造型才有卖点。
将、帅、士、卒之类的全雕成小人物,穿着相应的盔甲,手中还拿着各类兵器,像是刀、剑、弩弓之类的,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古装小公仔一样。
至于马、车、炮之类的,她刻了马匹、战车,以及炮台。
为求细致,她多花了两天时间,小心翼翼地在衣服边角加刻花纹,底座也精心设计,搭配上岩石草堆或加刻个马蹄印什么的,看起来更显生动。
就可惜手边没颜料,不然上色了肯定更精致。
不过素面木头色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这回她还大手笔刷上了薄薄一层桐油做保护。
完工之后,于真将棋子一字排开,左看看右瞧瞧,自己都感到相当满意。
算算约好二访原家书坊的日子也到了,于真没再担搁,收妥这精心雕琢的棋盘跟抽空又雕出来的两块习字板,乐呵呵地直奔原君业的书肆去。
原君业见到于真出现,简直像是看到救星。
一见她进门询问,立刻拉着人往小隔间去。
那几块习字板,不过两日光景就被抢购一空,还有不少家境过得去,但没钱给孩子买太多纸笔的人家急切地询问,更有想给孩童启蒙认点数字的小户人家想买来给孩子用。
偏偏原君业当初想着是助人,签合同时没多问于真住哪儿,所以想找人下订都没辙。
于真听了自是开心,连忙把新的两组奉上。
原君业见到只有两组很是傻眼,但在看见于真宝贝似的展示了那立体棋组后,他立刻把追加的话丢到脑后去。
这简直神了!至今为止还没人这般耗费精力去雕刻棋子的!
光凭她这灵活手工跟精致的小人儿,还有那收纳得宜,既是棋盘又是棋盒的提箱,他就肯定能卖出高价!
所以没等于真开口,原君业便主动提出,这棋组卖相太好,放铺子里太惹眼,不如让他问几个有在收藏古玩珍品的老主顾,肯定能卖出好价码。
「咦?有这么值钱吗?」于真没想到会得到这回答,虽然她自己也很满意这个成品,不过瞧原君业两眼放光的兴奋态度,想来这年头肯定没人这样去折腾一组棋子。
「要我说,一百两都是应该的。」原君业细细地打量着掌心上的小炮台,随口抛出惊人回答。
「呃……一、一、一百两?」于真登时傻眼。
「你这可是上等柚木,这回还刷了桐油,手感好、手工细、点子新,怎么就不值一百两了?」原君业瞄了她一眼,笑道:「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去请人来。」
「什么?现在?」收藏家都这么闲的吗?随喊随到啊?
「我有门路。」原君业说着,探头往外喊了声,「小伍!」
「欸,东家有什么事?」一个肤色晒得黑溜溜的半大少年奔近门边,脸上堆笑。
「去替我跑一趟。」原君业从怀中摸出一块刻着花边的木牌,递给小伍。
小伍应声而去后,原君业招呼着于真喝茶吃点心,早上刚炒好的花生香喷喷又爽口,一把抓起能叫人啃到停不了手。
原君业脾性开朗,于真又是个大剌剌不拘小节的活泼少女,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胡扯,也让于真在不知不觉间知道了许多关于宗国的人事物。
也因此,她才晓得原君业竟是当过兵的,早先北边喀兰族入侵,他还跟着盛州阎王上场打仗,一说起当年的激战,他语气颇为激动,有更多的是赞扬。
「咱们的鬼面阎罗跟郡王那真是实打实的练家子,身手敏捷又机灵啊!至于那灵犀公子就更神了,他对地势、山川、天气变化等等都了若指掌,夜里还能靠着数星星带兵哪!你想想那么丁点大的星光,为什么能给人指路呢?读书人果然跟我们这些光会出一把力气的人不一样,我现在虽然开着书肆,多年来也从书中学到不少,比起从前是长进些了,可多年功力比不上啊,依然不及他的千分之一……」
他说得口沫横飞,把宗国的几位战神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神采飞扬的模样彷佛回到了从前。
「因为星星的位置是固定的嘛。」于真听着他的追捧,多少被感染了兴致,忍不住跟着聊了起来,「你别看那些星星小,其实它们离我们很远,看起来才会那么小,而且我们俩边可是远到花上十辈子也走不到呢!」
天文学的知识显然在宗国并不普及,所以原君业对这样的情况才会感到不可思议,不过这么说起来,那灵犀公子可谓博览群书、学识渊博啊!
「什么?」
原君业讶异地瞧着于真好半晌,正想问她怎会知道这些事,却让个陌生的清亮嗓音打了岔——
「这位小兄弟,莫非是对殷氏星经有所研究?」
于真循声转头,只见一名面容细致秀丽的年轻男子正伫足门口。
他生就一张俊逸的脸庞,肤白如玉,眸灿如星,长睫毛下是双好看的狐狸眼,心形脸蛋加上纤长身形,衬上一身淡雅的莲灰交领衫,绒蓝下裳底端缀上银色莲纹,外罩一件过膝的银白绢丝褙子,足踏雪青灰的皮靴,手持垂穗摺扇,风采逼人,眉宇间有股掩不去的贵气,笑容却又宛若桃李花开。
于是,于真就这么愣在当场。
哇哦!这个好看的花美男是打哪儿来的啊?
第二章 技艺带财来
于真一直以为,那些国内外的偶像剧里的帅哥,个个都是化过妆上过粉底的,然后还要再加上片场的无敌打光术,才能把每个镜头都拍摄得那么美、那么零瑕疵。
可如今,这个站在她面前的陌生男子,身边没灯、脸上没妆,跟她之间也没隔着任何滤镜,看起来却还是这样俊美无俦。
「公子。」原君业起身上前,言语很是恭敬。
「不必多礼。」年轻公子望向于真,狐狸眼微微眯起,一朵能倾倒众生的笑容逸出,「你让小伍找我,莫不是为了介绍我认识这位……小兄弟?」
「阿真是该认识一下,不过请公子来是为了这个!」原君业催促着于真亮出她那套棋组。
待于真亲自展示过,年轻公子的表情瞬间认真起来。
「这是……」他仔细打量着棋盘上的小人物,目光落在炮台跟弩弓上头,良久,他抬眼看向于真,眸光带了分赞赏。
「这是你所制?」
「是,托原叔的福,我做了些小玩意儿在店内寄卖。」于真瞧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丽眸衬着光滑无瑕的肌肤,让她看得有点出神。
「这几个兵器,也是你所想?」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带着藕白色调,只是拿着小木雕,看起来也像极了在拍广告商品。
于真差点儿看到恍神,还是原君业在桌下踢她脚,她才回神。
「欸?是、是啊。」
「挺有意思……」年轻公子指着几样兵器细细地问了作用,在于真解释过后,他沉吟半晌,语调轻柔地报出了一个惊人数字,「五百两。」
「什么?」于真还在偷偷欣赏美男子,乍听这数字冒出来,她有些摸不着头绪。
「我挺欣赏你的点子,五百两买下这棋组,可好?」年轻公子不疾不徐地说。
「五……」于真这下完全清醒了,或者该说被吓醒了。「五、五……五百两?」
「我就告诉你吧!绝对超过一百两的!」原君业顶了顶于真的手肘,得意道。
「可、可是五百两……」于真觉得有点头晕,不久前,她还在为每餐饭没个着落而烦恼,如今却突然掉下来五百两?
年轻公子挑眉问:「可是觉得太低?」
「不不不……不是!没那回事!我是觉得会不会太多啦?」她现在是挺需要钱的,可不义之财不可取呀!五百两根本能让她直接不工作赖活到五十岁了好吗?
「呵,我头一次听见有人嫌钱多。」年轻公子忍不住逸出轻笑声。
「阿真你放心,公子他不是个会吃亏的个性,五百两绝对是公道价。」原君业催着于真点头。
既然当事人自己情愿,被劝说的于真终究还是忐忑地点头。
于是不过一会儿工夫,于真便在原君业的帮忙跟小伍的跑腿下,顺利在宗国流通最广的保定钱庄存入了四百五十两的银票,余的她换成了碎银跟小额银票,方便买东西。
原本于真想把一百两给原君业,作为应有的抽成,但原君业死也不肯收,她只好放弃。
不料原君业居然在银票都存妥当后,顺道将她的习字板跟小木笔拿出来在年轻公子面前炫耀了一把,听着他一通乱夸,于真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似有火在烧。
「原叔太过誉了。」
「不,这主意确实不错,就是……能否问问你为何优先刻了数字作为练习?」
瞧年轻公子问得正经,于真也在不知不觉中认真了起来,「我觉得算学很重要啊,你想想,不论是买东西、做饭、盖房子,甚至是砌城墙、制作兵器,算学都是必备的嘛!所以早点学会很好啊!」
「做饭?算学跟做饭有什么关系啊?」原君业在旁搔了搔头。
「关系大了,比如你行军打仗,需要多长时间、供给多少人饭菜、每人食量估计,食材调味料需备上多少……这些都是需要计算啊!总不能什么都抓个大概,到时候有饭没菜、有菜没盐,那该怎么办?」于真一一解释着。
「欸,让你这么一说,好像什么事都跟算学有关系了。」原君业颇能理解地点头。
「你……叫阿真是吧?能否请问师承何人?不仅让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好手艺,还识字、知道殷氏星经,甚至有此见解,懂得算学于国之基业的重要性……」年轻公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于真。
「啊?我……」于真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她读国立大学历史系,副修建筑,社团参加的是原木手艺社,毕业后专门研究古兵器与仿制还兼当直播主,这报出来他听得懂吗……
「不方便?」年轻公子长睫微垂,「无妨,是在下唐突了,若对方是位世外高人所以不便相告也无妨。」
「也不是那样啦……只是教我的人……呃,就是个云游四方的和尚,我连他名字都不晓得。」于真实在舍不得见他失望,灵机一动,掰了个自认合理的答案出来。
古代和尚要读经文,偶尔还会外出托钵化缘建庙宇,理所当然识字见闻广嘛,这回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么?那小兄弟可真是幸运了。」年轻公子听闻后也不再追问,仅是扯出一抹浅笑,「僧人能文识字是常理,又能懂得星经与算学的还真是不多,想必是遇上哪位京里来的高僧罢。」
「欸,是、是啊,大概吧。」于真连连点头应和,只求这年轻好看的公子别再追问了。
见她神情里藏着紧张,年轻公子很快的转移了话题,言明难得遇上懂得算学、星经之人,问她可否一同用饭、两人多聊聊。
于真起初还有点犹豫,毕竟两人才头一回见面,可原君业看她迟疑,却低声劝她。
「公子的人品我能保证,你就去吧,公子惜才,这定是欣赏你的才华了。」
于真这才答应下来,年轻公子含笑点头,又让小伍去把他的车夫叫来,让她万分惊讶。
他们是要上哪去吃饭?用得着坐车吗?她隐约记得这条街上就有不少饭馆的。
啧啧,她真不懂有钱人。
不过撇开这事不提,古代的马车她只见过图片却没坐过,还真是稀罕得不得了,所以一进车厢她便好奇地东瞧西探,那露骨到不行的打探眼神令跟着上车的年轻公子的灿亮眸子里渗入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到城南,流云酒楼。」年轻公子对车夫吩咐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于真只坐过大众运输工具,现代的车辆避震好得很,几时像古代马车这样颠簸,加上她心思全放在窥探马车的内部结构上,所以整个人便直接往前跌去。
「当心!」年轻公子下意识地伸手,手臂正好横过她胸前,那奇妙的柔软触感令他微愕。
于真慌张地挺起身子,缩回座位上,这次她学乖了,牢牢抓住屁股底下的木板不敢有丝毫分心。
要命!她想说这具身躯没啥成长,都十六了胸前还是块洗衣板,所以扮成男子时也就没束胸,没想到会跟男人撞在一起,也不晓得是不是露馅了?
古代人最讲究男女大防,要是让这大金主晓得她是女儿身,还给他搂抱过,铁定增加麻烦。
「咳、我这人就是这样迷糊,给公子添麻烦了,多谢、多谢。」
「意外难免。」年轻公子语音一顿,又道:「在下云子良。」
「云公子。」于真点点头。「我叫于真。」
方才想着两人仅是客户跟卖家的关系,她也没过问对方姓名,如今对方自报姓名,她也不好藏着。
「阿真。」云子良轻笑点头,长指抚过身旁原君业替他细心包裹的棋组,问道:「方才见你棋组里有辆车,外型不似战车,轮子用了四个,不知原因何在?」
于真见云子良对方才的事并无进一步反应,问的净是棋子的事,内心松了口气。
「这……我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行军打仗总要把粮草保护好,四轮马车虽然对道路要求高,转向也较慢,可是四个轮子也稳当,即使马匹有所损伤,车上货物依然能够平稳妥当,不会像两轮车一样倾倒,所以下手时便雕了这样的车型。」
就像刚才,若她坐的是四轮车就不会那么晃,害她直接摔进云子良的臂弯里了。
「所以你觉得四轮的用来载运粮草更为妥当吗?」云子良的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怎么明显的惊奇。
「也不是那样说。」于真仔细想了下,认真道:「其实各有各的好处,端看用在何处,两轮马车转向快、修理费低廉,加上只需一匹骡子或黄牛就可搬运货物或载人,容易受到一般百姓的青睐,但老实说,这些运的都是不怕摔的东西,若是运送易碎品,还是四轮好,不过我认为,撇开轮子要用几个不提,最重要的还是修路,毕竟只要有好走的路,大家往来方便,就能增进交流,货物流通也迅速,甚至要是学堂有能力的话,也能用车接送孩子们,这种时候就要考量到安全性……」
一提起社会的发展,于真便滔滔不绝地将自己所学跟现代常识倒了出来,从前在上学时,她没少被拉去做课堂报告,所以有系统的整理出逻辑来已经成了种惯性。
只是听着她越说越顺畅的想法,云子良的表情却是越听越凝重,可在同时又不免露出喜色。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是极有远见。」云子良把玩了下手里的摺扇,又道:「那么关于你雕的那个立于地面上的筒状兵器,又是如何想到的?用法呢?」
「哦,你说炮台啊?它能攻击很远的敌人……」
于真没想到穿到古代还能同人聊起自己的兴趣,于是说得兴致勃勃,一时之间也没去思考云子良把炮台说成筒状兵器的原因,更没发现云子良玩味的眸光已经牢牢钉在她身上,直到马车再一次因为停车而震动。
虽然记得抓牢,但于真还是不可避免地晃了下身躯。
「看,我个人觉得还是四轮安全点,不会没事就磕到头破血流。」于真这回没摔着,颇有些得意。
云子良闷笑了一声,「说得是。」
他下了车后,于真也跟着跳下来,抬头仰望着眼前的两层酒楼,建地宽广,人流颇多,屋宇看似朴素却用的是上等木料,栏柱雕花、旗帜高悬,屋顶飞檐高耸拔尖,正脊两端雕着各式瑞兽,令她有股爬上去看个仔细的冲动。
「阿真,先用饭吧,若你对那瑞兽有兴趣,回头觅个图纸就是。」云子良没漏看于真眼底对那些雕刻品的兴趣,瞧她边走还一步三抬头地往屋顶瞄,他忍不住迸出浅笑声。
「咦,真的吗?真能看到图纸啊?嗯……不能爬上去看的话看个图纸也好……呃,不对,云公子怎知道我在看那瑞兽?」于真自言自语了半晌才猛地回神。
「你手艺甚好,想必苦学多年,见了刻工好的师傅成品,多瞧几眼不也正常?」云子良三言两语便将她的心思猜透了七八分。
他向伙计要了雅间,又顺口点了几样菜肴、茶点。
于真好奇地瞄着这间流云酒楼,里头装饰得极素雅,颇有格调,尽管出入之人多半穿着华贵,但接待他们的伙计却也没对她一身寒酸露出半点嫌弃神色,让她不得不佩服。
「不知你饮不饮酒,若是能喝点,流云酒楼的果酒有名,用了饭后也能品味一番。」云子良轻声说道。
于真点头,前辈子嗜喝水果酒、梅酒,辣口的倒是不爱。
云子良说着望向窗外,介绍道:「城外的三元山盛产各类果实,这儿的果酒便是以天然果实酿制,风味一绝。」
「原来那座叫三元山啊……这么说来,那边是城门喽?欸,这儿城墙挺宽的嘛,放几座炮台的话会更安全……」于真没想到这酒楼挺高的,二楼窗户看出去竟能瞥见城门与城墙,还能够看见墙上有士兵来回巡逻。
「那是南城门,若有紧急军情时,由此门出去通过官道便可直奔京城。」云子良态度看来轻松,却没漏听于真的一字一句。
放炮台?嗯,若是真能在北城墙架上于真口中的惊人兵器,想必对防守相当有利。
「噢,南边啊,所以这儿才没修筑瓮城吗?」于真专心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观,一边丢出问句。
云子良举起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
瓮城是专门用来防守城门的,由于北方多战事,因此沐阳府面北的城墙不仅修了瓮城,还在外加修月城,东西两边也都建了瓮城,唯有南门因着往来便利而未曾修建。
像这样的军机考量,一般百姓并不会想到,可于真却看了一眼便瞧出原因所在,到底……她是个什么来头?
狐狸眼微眯,他打量着于真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
「云公子?」于真半晌没听见他回答,纳闷着回过头,正好对上他专注地打量自己的目光,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种彷佛「我有话要说」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吞吞口水,于真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伙计已端着茶水跟菜肴来了。
一盘盘香味四溢的美食送上桌,教于真看得把自己要问的话都忘了。
醋溜鱼、红烧肉、鲜鸡炖菇、炒嫩笋……琳琅满目的六个盘子把桌子占去了一半有余,端上来的茶水更是清香得教人忍不住想用力多吸几口空气。
「先吃吧。」云子良见于真一脸惊艳,于是亲自替她备上了碗筷小碟。
「谢谢你啊,花了大钱买我的棋组还请我吃饭,让你破费了。」于真想着,觉得有丝不好意思。
「不打紧,谁要我对你这些点子如此有兴趣,自是想跟你多聊一点。」
「我平日里都是一个人,有人跟我兴趣相投多聊也是好事,而且不是我要说,能听懂我说这些的人其实也不多,更遑论主动问起了。」
于真这可不是客套话,她太专注于自己的研究跟兴趣,因此话里话外聊的净是这些偏向学术研究的历史事物,以至于她几乎没交过男朋友,偶尔有男性想追求她,也会被她张口闭口刀剑枪炮的内容打退,理由是一点也不浪漫。
可于真也没打算为了别人硬是去压抑自己的兴趣,加上她对社交需求不高,大学一路念下来叫得出名字的同学根本屈指可数,觉得一个人反倒轻松自在。
「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多听一些。」云子良轻笑一声。
于真自是求之不得,穿越过来后,她就认识原君业跟云子良而已,虽说男女有别,但若能交上朋友也是不错的。
两人就着美味的菜肴边吃边闲聊,随着几壶加点的果酒助兴,再加上云子良不断表露出兴趣的探问,于真简直是知无不言,就差没把来历交代个清楚。
她对各式兵器的见解,令云子良一再吃惊,直到酒过三巡后,于真扶了扶脑袋,开始觉得昏沉了。
「醉了?」云子良搁下酒盏。
「欸,没想到这儿的酒也这么烈……我分明听说这年代的、嗝、度数,没那么浓……」于真打了个酒嗝,虽没醉到天南地北分不清,可也觉得两眼有些昏花。
「你喝了六壶。」云子良瞥了眼桌边横七竖八的酒瓶,流云酒楼的果酒,一般大男人喝个三壶也就微醺了,她倒是能喝,六壶了才开始醉。
「哦,那、那是差不多了。」于真说着又打了个酒嗝。
「我送你回去。」云子良说着便唤来伙计结帐。
于真走路有些歪七扭八,伙计原本好心想伸手帮扶,却给云子良赶去叫了车夫。
问了于真住处,云子良让人将车赶到了四院胡同。
原本他想送于真到家门口,但于真却连连摇头,示意他们把车停在她进出的小巷,然后摇摇晃晃地下了马车。
云子良自是不肯放她独自回去,让人在巷口等着,自己跟着于真一路往死巷里走。
于真半醉,脑子里的逻辑也不甚清楚,她一直走到门前扳开了自己费心设置好的门板,这才发现云子良还在身后。
「送、送到这儿就好,今日……多谢云公子招待。」于真也没去细想自己把人带到后门口是否曝露了身分,倒是有模有样地一拱手,然后弯身钻了进去。
见她掩上门板,云子良不禁抬头打量了下眼前的高墙,心里起了算计。
这于真究竟是谁?该查个清楚才是。
郡王府院深,入冬萧瑟一片,但几株刻意移栽的劲松倒还是傲然挺立。
云子良手里捧着一本半旧的殷氏星经,其中有几页以红墨添了不少注解,显见时常翻阅,他半倚着游廊栏柱,两眼像似望着苍松,可思绪却早已远游。
「子良?天气如此寒凉,怎不进屋?」
钰昌郡王严无惜信步走来,身后还跟着护卫严一。
虽说是个南征北讨过的郡王,但严无惜保养得宜,外貌看来丝毫不显老,最多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乌金紫的交领直裰衬着他一身沉稳,看来气势十足,缀上蓝宝石的青透玉簪横过银冠,更显华贵。
「郡王爷。」云子良微一躬身。
「都说几回了,在本王府里不需行这些虚礼。」严无惜停驻在云子良身旁,脸上带着玩味神情,还一个劲儿地往他脸上打量。
「郡王爷,有话请直言。」云子良面露无奈。
「那女子是何方神圣?」严无惜开门见山。
「于真,江家四姨娘。」云子良答得言简意赅。
「就这样?」
「嗯。」
听着云子良越来越简短的回答,严无惜不禁挑高双眉,半晌后吐出一句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哎,本王膝下无子,这大好基业不知该由谁来继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奏请圣上,将你……」
倏地,云子良柔和的表情有一丝微僵。
「我说。」他轻叹一声,抬手止住严无惜的借题发挥,「郡王爷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要他说,钰昌郡王什么都好,就是待他太执着了点,成天想要他当义子,不过,就算郡王不问,他也知晓郡王想知道些什么。
毕竟他目前客居郡王府,要查于真自是调动了郡王府人马,郡王如何能不清楚。
「于真,年十六,据说大字不识一个,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名农家女。她生父已逝,生母蓝氏依旧住在城郊芥花村,于家祖上三代都是农户出身,未曾有人识过字或上学,虽嫁入江家为妾,但并不得宠。」
云子良简明扼要地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吐露。
他的表情看来云淡风轻,没多少情绪显露,可天晓得当他从探子口中得知阿真确实是女子时,右手臂那处曾碰触过她胸脯的地方竟是不可抑制地微微发烫起来。
当日他就隐约有了怀疑,现在坐实了于真是女子的事实,那么……他这无心之过又该如何解决?
严无惜讶异道:「这……跟你遇上的『阿真』确是同人?」
早在云子良带回那棋组时,严无惜便大为惊艳,撇除它良好的手感、细致无比的手工不提,光是那几枚棋子的设计他就觉得不只值五百两。
据说能连射的远距离弩弓、能发出火光击破城墙的炮台,还有对于各式马车的详细见解跟其他利国利民的新颖想法,光是听见云子良遇上了这么个人才,向来求才若渴的严无惜立刻就想把人打包请回郡王府长谈,最好能直接延揽为幕僚,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女子。
是女子不打紧,他严无惜见多识广,不是没见过聪慧过人的姑娘家,可问题在于,对方不只是个女人,还是别人家的小妾,如果贸然亲近,恐会落个钰昌郡王诱拐旁人美妾的臭名,名声他不介意,就是日后行事恐有不便。
「确是同人。」云子良逸出无声的叹息,「当日是我亲自送她到江家后门。」
「懂星经、识兵器、有手艺……这怎么都跟她的年岁、经历兜不上,即便是有高人指点……要说是给神仙点化还有可能。」
严无惜也没回屋里,就这么跟云子良在游廊上议论了起来,严一已识趣地取来炭火小炉,好暖和两人的脚边。
「我以为郡王爷不信鬼神。」云子良淡淡应了句。
「本王确是不信。」严无惜肯定地回应,「不过若能拉拢到人才助宗国彻底打退喀兰族的野心,本王什么都愿意信。」
云子良逸出一声轻笑,声音在冷冽的空气里听来有些凉薄。
北方喀兰族早年被严无惜带大军打退,但野心并未因此收敛,近来又有蠢蠢欲动的倾向,曾为严无惜提供众多退敌方法的云子良才会离家来到沐阳府,为的自是与严无惜相商此事、给予建议,只是没想到竟会遇上个如此难得的人才。
原君业是早年跟着严无惜的兵丁,战乱之后,圣上给大军奖赏,令他们返乡休养生息,只是不少人因参加战事、身有残疾,严无惜便让愿意留下的兵丁在盛州各处开起各式铺子,暗中收集民间的消息。
不得不说,严无惜此举是相当聪明的作法,正因如此,他在盛州各地的眼线多得数不清,哪个地方出了贪官、哪块封地有了灾情盗匪,他都能人在家中坐、消息天上来。
而原君业正是出于对郡王的知遇之恩,便在沐阳府开了原家书坊,学子们采买书本时没少在店里高谈阔论一番,所以这些年来往府里送进不少各类有用的讯息。
「郡王爷是铁了心想拉拢阿真?」云子良抬眼望着严无惜。
「当然。」严无惜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今日比昨天还寒上几分,吐出的气息都带着白烟,可他心底却是火热的。「只要有才,不管男女、不管年纪身分,本王都要收为己用。」
云子良沉默了会儿,转身朝严无惜躬身一敬,「子良领命。」
既有严无惜这道口谕,那么不管于真的真实身分为何,又有多少苦衷才女扮男装出来卖东西讨生活,他都插手管定了!
不提云子良那边如何商议,于真自那日喝醉酒回家后,脑袋足足疼了两日有余,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能贪杯,却又一边贪恋着果酒的好味道。
当然,那天陪着她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的云子良也是令她回味再三的原因之一。
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那么俊秀美貌的男子,更令她记忆深刻的,是云子良居然能够跟她一起闲聊那些过去没几个人喜欢听的兴趣,甚至会时不时地丢出几个问题引诱她思考。能跟人聊得如此尽兴,在她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不过说来好笑的是,尽管她对云子良的印象一级棒,但却只记得他长得极为好看,但细节几乎记不起来。
「啧,好浪费,我的人脸辨识能力也太低了。」于真肩后扛着小包袱,手上还提了一整袋习字板,一边赶路前往原家书坊,一边小声嘀咕着。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兵器图能过目不忘,人脸却非得磨熟了才记得住,大学四年她除了时常往来的几名同学跟教授以外,其他同学在她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
「也不晓得还会不会再见到面……那样的大美男,不能拿手机拍个照留念已经很可惜了,偏偏还记不住人家的脸……」于真喃喃自语地踏进了原家书坊,抬头正想喊原君业时,眼角余光便瞥见了一名刚自后头小隔间绕出来的美男子。
霜白交领、薄紫褙子,银冠束发、面若美玉……哇,宗国盛产帅哥是不是?还是帅哥都喜欢上原家书坊买书?怎么又遇见一个美男子?
于真正看着他有些发愣,冷不防地那个美男便直勾勾地朝她望过来,眼里还流露出几分意外。
「阿真。」清亮而柔的嗓音传了过来。
「什么?」这人认识她?
「阿真?」男子往于真走近,迸出一抹浅笑,「这么巧,今日可是来送货?」
「呃……」于真仔细听着这柔和嗓音,尽管明白这样问有些不礼貌,但还是干笑了两声,迟疑地吐出问题:「你……是云公子?」
云子良的眉梢微微一挑,他还以为自己的容貌走到哪都挺吸引人注意的,看来并不是。
怪不得刚才于真见到自己时,那表情不似看见熟人,根本是在瞧着一个陌生人,只是这个陌生人碰巧生了张引人注目的脸孔,才会让她露出惊艳的眸光。
嗯……好吧,至少她还是为自己的相貌感到惊艳,没有视若无物。
「我是。」云子良举扇半敲了下自己的手掌,淡笑道:「看来那日阿真醉得彻底,连我的脸都忘了。」
「啊!不、不是的,我就是……不太会认人。」被云子良一调侃,于真当下红了脸,她连忙摇头道:「我从小就这样,除非是常见面的熟人,不然总是记不清楚。」
「原来如此。」云子良不以为意地点头,「你既如此有才华,再没个缺点要遭天妒了。」
「这是夸我还是调侃我啊。」于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公子当然是夸你太厉害了。」原君业跟着自小隔间走出来,见到于真身上那袭看来保暖的新衣裳,总算多几分安心。
方才云子良将调查到的事都同他说了,让他多盯着点于真,哪晓得他们俩才刚谈完,于真前脚就进门了。
说实在话,没想到这般能干的人居然是个姑娘家,原君业着实感到意外。
「原叔,我给你送了批新的习字板来。」于真一口气把包袱全塞到原君业手里。
沉甸甸的两大包袱令原君业眉开眼笑,立刻抱着进后头去点数了。
如今这习字板在沐阳府可是极受欢迎的商品,不少家有未启蒙幼童的人家买不到习字板,都央求他私下留一、两块板子,偏偏于真给的货源短少,让他想答应都不成。
云子良唤来小伍给他们俩在角落清了张桌子,泡上一壶热茶,让于真歇歇腿。
「阿真,关于上回你提过的兵器,你可会制作?或是有图纸?」
「图纸没有,要做也不是不行,怎么了?你有需要?」于真啜了几口热茶暖了暖身子,听云子良再度问起,心里有些不解。
这云公子穿着看来华贵,周身又透露着一股子清冷气质,样貌虽年轻可人挺沉稳的,而上回虽然她醉到迷迷糊糊,也隐约听见伙计在结帐时好似说了个二十来两银子的数,能够眨都不眨眼地丢出五百两买棋组还请人上高档酒楼吃喝,显然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见多识广她不意外,但为什么会需要用到她说的那些兵器?
倏地,一个惊人念头在于真脑海里蹦了出来,吓得她差点惊掉手里的茶盏,「那、那个,云公子,你……你你你莫不是想造反吧?」
没等云子良答覆,于真脑海里的各种古装历史剧剧情已经如跑马灯般不停闪过。
云子良难得失去优雅气度地瞪着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造反?」
「不不不不是吗……不然你要兵器作啥?」于真小心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云子良失笑,「你想岔了。」这姑娘,脑袋究竟怎么生的?装满奇思妙想也就罢了,如今竟以为他要谋反?若是教郡王听了去,一定能嘲弄自己三天三夜。
「不然你怎么……」不造反,要兵器何用。
「宗国北方多战事,喀兰族近日又不怎么安定,我这是替郡王办事,好给宗国添几样得力兵器。」既然有意拉拢人才,云子良也说得坦白不隐瞒。
「咦……替郡王办事?你是官爷?」于真讶异极了,历史书上的古代帝王臣子、文人雅士的画像,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就是张扁平脸、细长眯眯眼,哪像云子良这样,生得清丽俊逸,活脱脱的模特儿长相,还是能颠倒众生的那一款。
「不,就是个跑腿的。」云子良摇摇头。
「幕僚?」
「差不多。」
「哦……怪不得你这么在意兵器呢。」于真双手托腮,笑应,「郡王真有心,盛州有他守着真是福气。」
「我会转告郡王爷。」云子良轻声一笑。
「别别别!我就顺口说两句话,不必特地转告。」于真惊慌地摇头,又道:「不过若是郡王有需要,我倒是可以画出图纸来,但要花点时间。」
「无妨。」云子良很是干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找不到我,让小伍传个话来也行。」
「成,我……嗯,我尽快。」于真想了想,眉间突然露出了点愁苦神色。
「真没问题?」云子良知道于真身为江家四姨娘,处境似乎并不好,只是目前他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插手其中,更连她刻意装扮成男子行动的理由都不清楚,只得按兵不动,暂且观察,可瞧着她似有困境的表情,心里又有几分不舍。
「没事,真没事,我去跟原叔结个帐,你等我一下。」
于真说着便起身去找原君业,然后悄声同他说了几句,原君业点点头,把习字板的银两算给她后,又替她包起一套笔墨跟砚台,再给了她一叠纸。
于真这才回到桌边,她拍拍纸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就回去画图纸给郡王,不过我字迹可能很潦草,要请你们多包涵了。」
没办法,原主大字不识一个,自是没沾过笔墨,而她嘛……除了小学时学过一阵子书法,年纪大了便没再碰过,平日画结构分解图用的都是原子笔、钢珠笔、铅笔什么的,毛笔对她来说,简直是再陌生不过的书写工具。
见她那一脸有些困窘的笑容,云子良突然明白了她的尴尬所为何来。
「我以为你既识字,便会写字。」
「哎,别提了,我就小时候摸过几下,写出来像有虫在扭。」于真摆摆手,「我回去画图纸顺便练个字,希望到时候你们看得懂我在写什么。」
「要不……我先教你?」见她一脸丧气,云子良暂且撇开了为何她会写又识字的疑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咦?」教她?
瞧于真圆滚滚的黑眸讶异地瞧着自己,云子良的心头没来由地一热,彷佛又回到那一天,那个令他手臂微烫的意外时刻……
初见于真时,她身形瘦弱,发丝枯黄,颊边微陷,十指乾瘦得连点肉都没长,可那双盛满活力的灵动瞳眸,却是神采飞扬。
而今隔了十来日再见,她脸颊丰润不少,垂落鬓边的发丝看来黝黑亮丽许多,身上似是长了点肉,手指看来不再只有骨头。
一身青蓝素衣棉袍裹着她依旧纤瘦的身躯,外搭一件厚实的短袄,脚下踩着裹上羊皮的小皮靴,看来应该是相当怕冷的。
她那双乌黑的眸子依旧没变,甚至是更有精神了,只除了……在她谈及不甚擅长的毛笔字时,眉梢明显地垂落,活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教他看得想笑,却又兴起几分疼惜。
江云靖是怎么待她的?明明该是娶回家疼宠的小妾,为何竟像个被人丢弃,还得自力更生才能谋得活路的小可怜?
这么想着,云子良只觉得胸口竟无端积了股怨气。
不管那江云靖想怎么纳妾,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女人,就是无能!偏偏这般无能之人,居然占着于真这么优秀聪慧的女子……
「你且等等。」云子良让小伍取来文房四宝,在小桌上展开纸张,取笔提袖沾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他笔速极快,字迹同他本人一般秀丽雅致,看得于真惊叹连连。
「河鼓三星,天星为将,左星为文、右星为武……」于真喃喃念着云子良所写的字,内心再一次赞叹,古人连取个星星的名字都搞得这么文雅。
「试试?」云子良将笔递给她。
于真嘴角一抽,「你想我当面出糗啊?」
「既要教你,总得知你握笔如何使劲,方能修整。」
云子良说得认真,于真也不好再推辞,只是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哪句话答应给他教了?
「既要请你画图纸,日后肯定不只这一、两回,字练好了对你也方便。」见她拖拖拉拉不想下笔,云子良又抛出诱饵,「若你愿意练字,下回我便让人替你把流云酒楼屋顶上所有瑞兽的图纸取来相赠。」
「一言为定!」于真秒答。
听见她干脆到连考虑也无的回应,云子良禁不住又是一声笑,这姑娘,嗜图纸如命啊!
他是不是发现什么引诱她做事的方便法门了?
于真的工作开始忙碌起来。
平日里练字、刻东西,偶尔出门采买日常所需兼送个货,其余时间便是努力地画着各种要献给郡王的兵器图纸,若遇上郡王府的师傅看不懂细节之处,还得另外加笔修改,增添新的图纸作为说明。
由于于真刻意回避,因此江家依旧没人发现这处小院的异状,全家上下就当她不存在似地继续度日,而江云靖更是因为四姨娘有人占位了,所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同他新看上的姑娘谈着亲事。
江家在沐阳府也算家大业大,名下粮行、布庄皆有两处,还有几间杂货铺、书铺,城郊更有三处田庄,良田百余亩,另外还有两座林子生产各式水果,所以近两年内还开了间卖各式果乾点心的铺子,生意也是顶好,使得江云靖即使已有正妻跟三个小妾,但谈起亲事仍是无往不利,多数人都觉得与他攀亲对生意有利。
江云靖那边顺利妥当,倒是方便了于真活动,反正只要她按时取换下人送来的食物盘子,没人会发现她小院里的改变。
有了那五百两的进帐,她将自个儿住的地方重新打理一番,被褥衣裳都换了新的,窗户重新钉了窗框糊上窗纸,床边添了炭炉取暖,冬日里总算不再受冻。
变化最大的是灶间,虽然她是家事白痴,但有着原主的记忆,自个儿弄点家常菜还是成的,所以米面调料跟各式乾货腊肉她都备齐,青菜鸡蛋鲜肉鱼虾则是偶尔上街采买,再也不必挨饿。
为了方便洗澡,她索性替自己在灶间弄了个大木桶,接上刻意请人打造的铜管,烧了热水后直接从锅里引水过来洗,舒爽无比。
这般跟前世一样宅在家的日子,令于真有种穿不穿越好像也没多少差别的错觉。
泡在热水里,她一边搓洗指甲间的墨汁,忍不住又想起了云子良。
这阵子她天天习字,毛虫般的歪扭总算变成了直线,比从前能见人了。
云子良每回见她,总当面考校她的习字成果,而且不厌其烦地示范握笔、下笔的动作,那葱白的长指、行云流水般的笔法,还有认真专注的侧脸,时常令她看得有些入迷。
他待她极为有礼、客气,却又时常在细处给予关心,偶尔于真也会有些迷惑,究竟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云子良这样花心思?
就为了那些兵器图谱?宗国的兵器有这般落后?还是说……云子良会不会私心里也有那么点喜欢同她谈天说地?
至少……她是挺喜欢的。
想着,于真只觉得心不受控制地跃动了起来,让她连忙把头栽进了水里。
想什么呢,人家是郡王的幕僚啊!而她只是一个一穷二白、脑子正巧装了些宗国缺少的兵器图纸的穷酸小姑娘罢了,对方甚至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呢!什么喜不喜欢的简直是想太多了。
理智跟情感在心里打起架来,却总是没个结果,于真叹了口气,匆匆出了浴桶,收拾完毕后又回到房内。
摸摸随手扔在桌上的边角料,于真忍不住手痒,取了小刻刀便开始动起手来,粗略刻出头身比例后,她开始细细雕琢起云子良的样貌。
她想通了,既然自己的人脸辨识度这么低,她又想把云子良那好看的容貌留在心底,不如就刻个人像留作纪念吧,而且还能帮她早日把云子良的样子记起来。
于真先雕了个大概的轮廓,再将自己有印象的部分慢慢地雕了出来,一边动手细细打磨,她一边思索,怎么自己这行为好像在做偶像公仔一样?
怪不得那些迷妹迷弟们那么爱买公仔,原来是想把喜欢的人放在眼前欣赏啊。
确实呢,像云子良那般好看的人,能雕成个公仔放在家里看还挺养眼的。
于真就这样边回想边雕刻,且在后续同云子良习字的这段时日里,她每回总暗暗记住他脸庞的特点,一回家就赶紧雕出来,这般努力下来,手里的人像越来越像云子良,而她……竟也在不知不觉记住了他的容貌。
看着放在桌上的人像,于真觉得独自在小院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寂寞了,甚至养成了时不时就戳一下人像的习惯,偶尔还会傻笑两声。
「啧啧,原来公仔有这样的魅力啊……怪不得卖得吓吓叫……」
于真刻了两张习字板、画好一张图谱,累得趴在桌上小歇片刻,瞧着一旁的木雕像,突地灵机一动。
翻身坐起,她取来工具又刻了几个小公仔,走的是可爱风格,但头、身体、手脚都是分开的,中间以卡榫相接,这么一来既能转动脖子,也可以扳动手脚摆出不同动作。
「嘿嘿嘿……我怎么这么慢才想到,可动式公仔根本就是个大钱坑啊!」于真满意地看着自己刚雕出来的几组小公仔,心里还盘算着给他们设计能拿弓箭、长枪的手替换,到时候光卖兵器套组她都不晓得能赚多少了!
不过这样的公仔放在原家书坊售卖委实不太合适,看来她得另想方法才是。
虽说她手边还有四百多两银子,一个人生活用不到多少,目前卖卖习字板就够她生活,因此实在不差钱了,但她没忘记,原主临走之前还拜托过她,要她照看她娘亲。
原主的娘其实也才三十多岁,将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老了病了都要花银子的,而且原主家里并不富裕,即使有了原主的聘礼,也不晓得依蓝海儿好欺负的软性子,究竟还剩下多少?
一想到这些还没空去处理的琐碎事,于真就觉得自己得赶紧把另辟财源一事提上日程。
她把玩着手边的可动式公仔,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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