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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墨时绾《追妻宠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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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2-2-21 13:41
标题:
墨时绾《追妻宠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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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追妻宠成灾》
作者:墨时绾
系列:蓝海E116901-E1169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2年02月23日
【内容简介】
在外人面前再狂狷霸气、倨傲不凡的冷面大将军,
在心爱的表妹面前也只是收起爪子、低下头蹭着讨好的傻狮子……
苏惜卿出身侯府,艳冠京城,可她长得再美、家世再好又如何?
没有哪个高门大户会娶个哑巴当主母!
因此当她被妹妹推落水让镇国公府世子救起后,
她并不想再走上一世的路,不想嫁给她深爱入骨的表哥,
不想他再像上辈子那样为了娶她而与家人抗争,
为求军功而上了战场,最后却落得容毁身残的下场……
可她的推拒在他的坚持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依然常常翻墙进她的院子来看她,带小点心哄她,
当着众人的面霸气宣布只会娶她,挨了家法也不肯改口,
他对她的疼爱与宠溺让她无法再违心的佯称喜欢的是别人,
只是明明都已经和他说清楚前世的事,让他做好准备,
怎么他依然身中奇毒,废了双腿?
因为国征战并护太子有功,陆珩不但加封异姓超品郡王,
还透过太子顺利得到了赐婚圣旨和自立门户的机会,
而他所有的谋划,全是要与表妹携手偕老,不再重复前世的悲剧,
所以即便身上奇毒已解,他仍伪装不良于行,
就为了松懈敌人,一举揪出不断在背后使坏的四皇子及林氏一族,
可外头的魑魅魍魉需要收拾,家里那想将他当提线木偶的祖母也得切割,
于是他暗中找齐证据与之摊牌,无论如何也不愿为孝道妥协,
本以为扫除所有障碍和危险,他和卿卿就能过起滋润的小日子,
却没想到自己极力隐藏的秘密竟在佳人面前意外揭露……
第一章 旧事再重演
烈日当空,蝉鸣悠长。
清荷湖中盛开的荷花随风飘荡,浅淡的荷香沁入心脾。
湖上三艘画舫并头而航,歌船随行左右,笙歌悦耳,酒船尾随其后,香气四溢。
画舫内觥筹交错,笑语欢声,气氛热烈,最右侧的画舫却突然响起两道惊呼声——
「阿卿!」
「姑娘!」
苏惜卿刚恢复意识就被人从后狠狠推了一把,强烈的失重感随之袭来,她心头一紧,下意识转身攥住那人的手。
苏明语尖叫出声,「姊你快放开我、放开啊——」
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苏惜卿卷翘浓密的长睫微颤,手中力道更甚,柔软的嘴唇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错愕的看着与自己一同跌下画舫的苏明语。
眼前的苏明语比她印象中还稚嫩许多,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
苏明语满脸惊恐,「我不会凫水,快来人救我!」
冰凉的湖水同时将两人淹没,苏惜卿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挣扎着环顾四周。
画舫上一阵骚动。
有人摩拳擦掌观望,有人冷眼旁观看戏,还有妙龄少女急得团团转,指挥护卫,安排婆子下水。
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及画舫上的人都是谁之后,苏惜卿挂着水珠儿的眼睫猛然一颤。
苏惜卿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临死前,她和陆珩一起被困在火海里。
那个人人惧怕、不苟言笑的男人,用残疾的身体帮她挡住断裂的屋梁、炙热的火焰,他为她挡去所有伤害,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即使承受剧痛也未曾松手。
火舌将两人无情吞噬殆尽,再睁眼,她却又回到了五年前。
眼前场景苏惜卿再熟悉不过。
十一岁那年她患上哑疾之后便鲜少出门,直到十四岁这一年陆珩于岭南告捷,奉命回京述职,妹妹百般哀求她,说想要和她一块参加大表哥的游湖庆功宴,她才又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前世她没想到就这么难得一次露面,竟会意外落水。
「是谁人落水了?」
「好像是义勇侯府嫡女与陆大姑娘起了争执,不小心被挤下水。」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好奇追问:「义勇侯夫人不就是陆大姑娘的姑母?这对表姊妹怎么会吵起来?」
「什么姑母,京城谁人不知江氏不是陆家的亲骨肉,根本没入陆家族谱,指不定陆大姑娘早就看这便宜表妹不顺眼。」
「不至于吧?陆老太太到底将江氏当成亲闺女养大,就连苏家兄妹都当亲外孙疼。」
「这可不好说,苏家在朝中根深叶茂,义勇侯几个兄弟都成就不凡,老七更是风光,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我要是陆老太太我也疼这对外孙。」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又是几声「扑通」落水声。
哪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名门世家都不想娶一个哑巴当正妻,可苏惜卿母家背景如此雄厚,想当义勇侯女婿的大有人在。
小舟上传送酒食的小厮前仆后继地下水。
大齐男女之防并不重,可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即便赖不上这门亲事也能讨得不少好处。
湖里的两个姑娘,不论他们救了哪一个都能翻身!
苏明语的脸瞬间就白了,眼中甚至出现后悔的情绪。
苏惜卿早就沉入水中,她身子骨不好,挣扎没一会儿就力气尽失。
苏惜卿记得前世是大表哥救了她。大表哥救起她之后,在她兄长及外祖母面前许诺会对她负责,娶她为妻。
当时她高烧不退,病得糊里糊涂,只记得自己不想嫁给崔家那个纨裤,想也没想便点头同意。
自幼疼她入骨的外祖母为此愤怒不已,对她极不谅解,甚至不允许她再踏进国公府大门半步,再也不认她这个外孙女。
这桩婚事在镇国公及陆老太太强烈反对下,终究没能成,可兜兜转转几年后,她还是嫁给了大表哥,最后双双丧生火海。
苏惜卿意识开始模糊时,一双大手握住她的纤腰,一堵温暖坚实的怀抱将她包围,臂弯强健有力。
苏惜卿艰难地睁开眼,男子俊美无俦的容颜近在咫尺。
果然这一次救她的还是大表哥!她无意识地弯了弯唇,伸手回抱住他。
浸了水的衣料紧贴肌肤,完美地勾勒出男子宽肩窄腰的精壮体魄,也同样勾勒出她千娇百媚的窈窕身段。
湖水冰冷,饱满的凝脂酥胸严丝合缝地挨着对方,男子胸膛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爆发力,单薄而又湿透的衣料根本挡不住任何东西,他浑身热度侵袭着她的肌肤。
苏惜卿闭气太久,全身绵软无力,心中却没有任何害怕或是恐惧。
两人破水而出,水珠从男子发梢滴落,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沿着喉结滚落到她眉睫鼻尖。
劫后余生的苏惜卿只能狼狈的靠着对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很快的,画舫上那些或是错愕、或是鄙夷、或是愤怒,甚至嫉妒的复杂目光,一如记忆中那般化作刀子一股脑儿地往她身上扎来。
苏惜卿却不再像前世那样地恐惧或羞耻害怕,因为这个人,前世不但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大齐最锋锐的剑,也是最后到死都仍护着她的夫君。
虽然成为她的夫君时,他只能靠轮椅度日,再也不能带兵打仗,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再不复昔日的意气风发,倨傲不羁,国公府里所有人都怕他,京城中没人敢将女儿许配给他,只有她不怕,还嫁给了他。
苏惜卿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是用何等亲密及信任的姿态搂着男子,直到对方温热且带着酒气的呼吸洒落耳边,温柔低沉地说道:「别怕,已经安全了。」
丝丝缕缕绯红爬上了耳畔,她才后知后觉的放松力道。
珩哥哥……
苏惜卿垂下长睫,花瓣一样的嘴唇微翘,梨涡轻陷。
原本对着画舫上打手势,像是在交代什么的陆珩手臂一顿,似有所感的看了眼怀中少女。
少女被水浸湿的长发垂落下来,如海藻般漂浮在水中,娇艳的小脸挂满湿润的水珠,阳光落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漂亮到近乎透明,像是用力就能碰碎。
湖中芙蓉亦美,却不及卿半分。
苏明语见到苏惜卿被陆珩救上来,看她用那双欲语还休的琉璃眼眸,与陆珩含情脉脉无声对视,心中蓦然涌起不甘的怒火及嫉妒,却又很快被快意掩盖过去。
苏惜卿长得再美、家世再好,甚至被陆珩救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哑巴!
没有哪个名门世家会让儿子娶一个哑巴当主母,尤其这个人还是镇国公世子陆珩。
陆珩刚立下大功就被皇上调回兵部任职,沉寂近百年的陆家就要东山再起,镇国公及陆老太太不可能让他在这个节骨眼娶一个哑巴为妻。
苏明语回过神,双目通红,满脸担忧地说:「姊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拉你过去看那对金色鸳鸯,否则也不会惹到陆画那个疯——」
她猛地噤声,救起她的两个婆子却已经浮现鄙夷神色。
苏惜卿疲惫闭眼,懒得再理这个白眼狼妹妹。
重活一回,她已经知道苏明语是在演戏,她哪是因为被陆画刁难才会在推挤时「意外」落水,是这个她从小疼惜到大的妹妹,为了代替她嫁进崔家不惜推她下水,害她病得几乎没命。
母亲临终前曾交代她要照顾好苏明语,前世她遵从母命,但这一世她不会再帮苏明语了。
苏惜卿自幼体弱多病,苏明语完全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只是看到她娇弱可人靠在陆珩怀中,心中又升起阵阵火气。「对不起呀姊姊,我一急就忘了你嗓子受了伤,再也没办法说话,幸好大表哥来得及时,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和爹娘交代,大哥二哥也定要骂死我。」
前世苏惜卿最怕别人提起她的嗓子,那些自卑与痛苦能瞬间将她淹没,如今再听到这样的「关怀」,她却是置若罔闻。
陆珩游得很快,画舫近在眼前。
苏惜卿身子骨太弱,不过在水里泡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发起低烧,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浮现不正常的潮红,精致的五官被散乱的发丝遮住,隐隐露出血色尽失的唇瓣和白皙小巧的下巴,春葱般的玉指攥紧着男子衣衫一角,狼狈中却又带着无助脆弱的美。
即便是画舫上那些看好戏的贵女们见了,也不免轻声赞叹,「果然是苏家的女儿,天生一副美人骨,饶是落水也我见犹怜。」
「的确与她那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妹妹不相上下,只可惜……是个哑巴。」
婆子们七手八脚地将苏惜卿拉上画舫。
苏明语欲言又止地说:「大表哥如今救了姊姊,是不是就要和她成亲?那老祖宗那儿……」
陆珩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回头看了眼苏明语。
陆珩是个英俊得过分的男子,五官俊美刚毅,轮廓也偏硬朗,薄唇挺鼻,唇红齿白,精致的眉眼略带野性难驯的桀骜,此刻脸上挂着盈盈欲坠的水珠,面无表情的看着人,更是透着浓浓的禁欲气息。
苏明语心跳加快。
陆珩眉宇间浮现淡淡的嘲弄,语调讥讽,「谁是你表哥?我姑母就只生了惜卿表妹一个女儿。」
画舫上不只有拿着披风、抱着汤婆子的丫鬟婆子,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公子贵女,陆珩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虽未明讲,却不少人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你是谁?你算什么玩意儿?
众人看苏明语的眼神微妙起来,像在看跳梁小丑。
巨大的难堪涌上心头,苏明语笑容一僵,脸颊渗出羞耻的血色。她完全没想到不过短短四年不见,平易近人的大表哥变化居然这么大。
苏惜卿也没想到。此时她已经披上婆子递过来的厚毯子,怀里抱着温暖的汤婆子,身边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帮她整理仪容。
楚宁心有余悸的握着她的手,「阿卿你真吓死我了,快别在这吹风,回去换身干净衣裳,让随行大夫给你搭把脉。」
苏惜卿强忍着不适,给好友一个安心的笑容,在她掌心上写着什么。
陆珩就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高大修长的身躯同样被披风包裹着。
他久经沙场,身上带着血气,不怒自威,几个世家公子想凑近点看苏惜卿,被他冷冷地剜上一眼,立刻吓得做鸟兽散,只有苏天扬笑嘻嘻地凑近他,揶揄道——
「我就说,你怎么喝酒喝得好好的,就突然丢下我和太子殿下跑了,原来是佳人有难,英雄救美。」
陆珩不置可否的嗤笑了声。
苏天扬可好奇了,究竟是谁家小娘子能惹得他这冷心冷情的挚友春心萌动,不怕死的扭头,恰见美人展颜,美人的眼睛就跟琉璃一样干净,笑起来时颊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比蜜还要香甜。
苏天扬惊艳的「咦」了一声,还来不及看第二眼就被陆珩拽着胳膊拖走。
「没什么好看的。」
陆珩走路的姿态有种难以言说的潇洒不羁,贵女们不敢上前攀谈,目光却若有似无的投到他身上。
苏惜卿也在看他,看的却是披风下那双强健有力、笔直修长的腿,直到男子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慢吞吞起身。
陆珩太过于死心眼,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坚持到底,偏执到近乎病态,她不想重蹈覆辙,又害得他悔恨终生。
这一次她不需要他的负责,也不想嫁入高门,只要夫君真心疼爱她,寻常人家亦足矣……
苏惜卿紧绷的情绪倏地一松,整个人垮了下去。
「阿卿!」
楚宁惊呼,尚来不及伸手,就见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陆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打横抱走。
楚宁瞠目结舌,看着突然出现带走人的陆珩,半晌才回过神,快步追上。「陆世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珩健步如飞,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脸冷得能结冰渣子,直到将人带回舱房,小心翼翼地放上床榻,方道:「请岑大夫,准备热水。」
小厮应了声是,须臾后一排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几人捧着干净衣物帕子,几人提着热水往浴桶里倒,最后在榻前架起屏风。
男子始终保持着君子风度,将人安置好之后就转过身,一眼也未曾多看
苏惜卿落水之后,楚宁就一直关注好友,也知道这位陆世子的确很有风度,不论是下水救人或是抱人上画舫,都没有半分轻薄之意,始终保持着疏离礼貌的态度,彷佛下水救人只是举手之劳。
楚宁却知道不是!她可是亲眼看见这位陆世子使着轻功飞奔过来救人的,下水之后更是游得比谁都快。
奇怪的是,这位陆世子之前都在岭南带兵打仗,上个月才回京,就算他是阿卿的表哥,两人也足足有四年未见,没有任何交集,而且陆珩为庆功宴的主人公,应该待在主画舫才对,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三舫?
楚宁眉头紧蹙,突然明白为何好友要这么交代自己了,陆珩下水救人恐怕不是临时起意。
「阿卿刚刚跟我说了,她说不用陆世子负责,落水一事她会自己跟陆老太太与义勇侯解释清楚的。」
苏惜卿当然没办法开口,不过她和楚宁自幼相识,自有办法沟通。
「就算陆世子是阿卿的表哥,到底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刚才你实在不该出手,那些婆子都已经下水了……」楚宁说到这心中又是一阵恼怒,要不是陆珩突然冒出来,好友也不会落入两难,阿卿实在太冤了!「请陆世子尽速回避,否则陆老太太来了,哪怕阿卿她能开口说话也百口莫辩。」
楚宁从头到尾都被当成空气,直到踏出房门,才见陆珩头也不回地说:「楚姑娘不必担心,老祖宗那陆某会亲自解释,定会对惜卿表妹负责到底。」
「……」陆世子是没听到她说的话?阿卿分明不要他负责!
楚宁同样出身名门,没那么天真,知道陆老太太再如何疼惜苏惜卿也不可能让前途无限的大孙子娶一个哑巴。
陆珩凯旋翌日,太子殿下便为他接风洗尘大摆宴席,义勇侯当时就出席了,今日并没有跟来清荷湖,只让大儿子陪着两个女儿前来。
如今苏惜卿出了这种事,能帮她做主的就只剩她大哥苏宸。
楚宁心急如焚,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懊恼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采月快!赶紧乘上小舟去二舫通知苏大公子过来,就说阿卿落水被陆世子救了!」
屏风内,冬葵与紫芙也开始帮自家姑娘褪下湿透的衣衫。
少女在水中待得太久,已经开始发起低烧,浑身都是烫的,如上等绸缎般丝滑细腻的肌肤,每一寸都透着一层薄薄的粉,优美的天鹅颈下沟壑深深,双腿纤细笔直,圆润的脚趾微微蜷缩,白里透红,极为可爱。
饶是两人从小就伺候在苏惜卿身边,每次替她更衣沐浴时面颊亦忍不住微微泛红。
姑娘姿容非凡,寻常女子难敌,从头到脚都精致漂亮得像瓷娃娃,若非患了哑疾,肯定能和丞相府的苏大姑娘并称京城双姝,可惜了……
第二章 不愿嫁表哥
苏惜卿从混沌中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沉得厉害,就连自己是否真的重活一世都不太确定。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她勉力睁开眼,看到抱着手斜椅在不远处罗汉床上打盹的男子,怔然片刻,眼眶酸热。
男子眉宇间书卷气极浓,气质让人觉得非常舒服,芝兰玉树,儒雅清贵,与记忆中的兄长如出一辙。
不是作梦,她是真的回到了五年前,否则早就死在边关的大哥,不可能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前世大哥随着太子远赴边关,所有人都以为有陆珩随行,太子很快就能击退外敌,收复边关失土,这场仗却远比他们想像中还要艰辛及凶险,最后虽然大破漠北,凯旋班师,有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而有的人虽然平安归来,却再不复昔日意气风发,生不如死。
眼泪无声从眼角滑落,苏惜卿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喉咙疼得像有火在烧。
「姑娘您可终于醒了!」此时正值盛夏,舱房里用着冰盆仍有些耐不住暑气,如今不能用冰盆,只能不停替换苏惜卿额上的冷帕降热,正拧着帕子紫芙手一顿,高兴地惊呼出声。
苏宸几乎是一听见动静就跟着睁开眼,见到妹妹泪流满面,微微皱了下眉,一边让人将熬好的汤药端来、通知陆老太太,一边叫紫芙将人抱起身。
他轻挽宽袖,为她斟了杯热茶,到来榻边,取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才将茶水凑到她唇边。
苏惜卿没力气坐着,只能虚弱地依偎在紫芙怀中,她小口小口的喝着水,水灵灵的眸子始终望着兄长。
苏宸只当妹妹是受了委屈,才会像头无助的小鹿,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无奈地揉揉她脑袋,「别怕,大哥会为你做主的。」
听见大哥的话,苏惜卿突然就笑了,她一笑,脸颊两个小梨涡就浮了上来,即便脸色苍白,满脸病容,也带着叫人喜欢的灵气。
没人舍得让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受委屈,苏宸更舍不得,他的妹妹本该在蜜罐子里长大,却一出生就在苦难里垂死挣扎。
苏宸无声叹了口气,再度拿起帕子,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彷佛对这个妹妹充满无限耐心。
「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大表哥已全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也说会对你负责,只要你愿意嫁给——」苏宸手腕猛地被妹妹攥住。
苏惜卿不知何时撑起身子,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
她张口,无声说道:我不要。
前世她糊里糊涂地点头,爹爹和兄长为了她的婚事不惜与镇国公闹翻,她不会再走这条老路,她要陆珩和哥哥都好好活着,意气风发的活着。
苏惜卿看着兄长,笑笑地摇了摇头,松手倒回紫芙怀中。
苏宸怔住,手指微蜷,饶是妹妹脸上看不出任何委屈情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弯着,他心里也莫名难受。
「好孩子、好孩子,让你受苦了。」陆老太太进房时恰好听见苏宸的话,看到床上纤弱的小姑娘满面病容虚弱不堪,却仍坚定地摇头,心里一酸,涌起无限疼惜。
陆珩跟在陆老太太身侧,没什么情绪的垂着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阴影,显得眉眼越发深邃。
陆老太太在孙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快步来到榻边,「卿丫头总算醒来了,你不知道,你落水之后我有多担心你,幸好你大表哥有先见之明,坚持让岑大夫随行,否则你又得多遭罪。」
岑大夫是京城里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出身太医世家,祖上三代都效忠大齐皇帝,苏惜卿的身子从小便是由他调养。
苏惜卿未足月便出生,在襁褓时便体弱多病,当时苏父还未封侯,没办法请太医,寻常大夫却又束手无策,总要苏父苏母做好夭折的心理准备。
每每病重,都是陆老太太让人拿著名帖进宫,叫太医为苏惜卿看诊抓药,这才将身子调理好,圆润白嫩起来。
可以说若是没有陆老太太,苏惜卿也活不到这么大,所以尽管前世陆老太太竭力反对她和陆珩的亲事,她也无法怨恨陆老太太。
苏惜卿孱弱地靠在紫芙身上,看到陆老太太微怔了下。
不一样了,有些事跟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极其威严,并用不能谅解目光看着她的陆老太太,此时看着她的目光却充满慈爱,就连眼角已经爬上皱纹却不显苍老的脸庞也变得温柔起来。
苏惜卿长长的睫毛半落下来,面上露出如释重负而又复杂难言的笑容。
果然,只要这回她拒绝这门亲事,一切天下太平,没有人会受伤害。
陆老太太见到小外孙女眼眶泛红,心里又是一疼,忙不迭地哄道:「别怕别怕,没事了啊,没事了,方才我问清楚来龙去脉就重重罚过陆画那丫头了,我已经差人去叫她过来,定让她好好给你道歉。」
说人人到,陆老太太话音刚落,长着一张水嫩芙蓉面的明眸皓齿少女便被一众婆子带进舱房。
陆画见到苏惜卿面无血色,柔若无骨的被丫鬟半抱着,娇弱得似一折便断的蝴蝶兰,心底再一次浮现罪恶感。
苏家姊妹落水当下陆画就后悔了,可她到底是被镇国公夫人林氏娇宠长大的,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骄纵,来到众人面前,脸上依旧带着倔强神色。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陆老太太手中拐杖猛地敲击地面,厉声喝道:「今日是你大哥的庆功宴,你倒好了,将亲表妹直接推下水,你这是想气死我还是让人看咱们国公府笑话?还不赶紧过来给你表妹道歉!」
陆画吓得两股战战,却仍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我没推她下水,不是我推她的我为什么要道歉!」
陆老太太勃然大怒,拿起拐杖狠敲她小腿,「你当真是被林氏宠得无法无天!回京之后就搬来寿安堂随我同住,我亲自教你规矩!」
陆画痛得跪地,委屈得红了眼。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再加上苏明语也掉进湖里,她百口莫辩。
苏惜卿前世落水之后病得比现在还重,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等她完全清醒已经回到京城,陆画也被罚跪祠堂数日、禁足半年,真正的罪魁祸首苏明语却什么事也没有。
陆画虽然骄纵,苏惜卿却知道她本性其实不坏,见她一双眼熬得通红,却始终没落泪,无奈地勾了下唇。
这兄妹俩脾气果然一个样,强得要命,但也比林氏那双儿女要来得可爱。
苏惜卿抬眸看向兄长,正想抬手招他过来,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些薄茧的大手蓦然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五指修长漂亮,如玉似竹,指尖圆润干净,掌心厚实宽大,与记忆中如出一辙,苏惜卿顺着这只漂亮的手看上去,对上男子微微低垂的狭长凤眸。
他眼里似有细碎的温柔笑意,低声道:「写。」
陆珩抬抬手,举止不羁,神情懒散。
男子长年在战场上刀口舔血,身上的肃杀之气按理来说很重,此时眉宇间却除了不羁与几分痞气之外再无其他,他嘴角天生微微上挑,不笑时也带着几分笑意,再加上刻意收敛气势,看上去不像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倒像张扬不羁的风流公子。
苏惜卿微怔。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男子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自从他随太子出征回来之后便再也没看过。
因为那时陆珩两条腿都没了,膝盖以下被截断,侧脸上也多了一道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颚,再也站不起来,再不复鲜衣怒马、肆意张狂。
陆珩不似一般名门望族的世子,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他十岁从军,十二岁随军长征,长年混迹沙场,十八岁这一年更是立下大功,虽还不算今上面前的红人,却是实打实的太子嫡系,来日太子登基定也权势逼人。
陆珩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眸子微眯了眯,低声说道:「想说什么,直接写我手上便是。」
男子神态虽然有些散漫,却一点都不轻浮,声音低沉稳重。
上辈子陆珩许诺要娶她之后,两人也是这么沟通的。
陆珩见她没反应,沉默了下,冒出一句,「我识字,看得懂。」
苏惜卿愣住,不知想到什么,弱柳扶风地倒回紫芙怀里,捂着嘴低低咳了起来,掌心下的嘴角却是弯的,两个小梨涡隐在黑暗之中。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他还耿耿于怀。
紫芙看不懂姑娘和陆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明明同为女子,姑娘抱起来却好像比其他女子还要软,每次倒进她怀中都轻飘飘的,柔若无骨的让人心都酥了。
紫芙美滋滋的搂住自家姑娘,心说,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何那些公子哥总喜欢搂着美娇娘喝酒玩乐了,姑娘真的好软啊,身上还有一股极清淡的芙蓉香气,好闻得很。
陆珩忽然看向抱着苏惜卿的丫鬟,皱眉道:「你——」
「大表哥。」他刚开口就被苏宸打断,苏宸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碗药,「我得喂囡囡喝药。」
陆珩低头看病恹恹的少女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礼貌走开。
苏惜卿喝药的同时陆画还跪在地上,倔强不服的神情却慢慢变成泫然欲泣。
她不肯道歉,陆老太太铁了心要教训她,让婆子搬了把椅子过来。
陆老太太坐在陆画身旁,被她不知悔改的样子气得满脸涨红,「我怜惜你自幼丧母,不曾跟你说一句重话,就连你爹娘也宠你入骨,没想到你却越大越无法无天,看来是罚得还不够重,今日你便在这跪着,何时跟你表妹认错道歉何时起!」
陆画心里难受得要命,委屈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她从来没被罚过,更不曾在这么多奴仆面前被罚跪,哪里肯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苏惜卿刚喝完药,陆画就哭了,她哭得非常伤心,却没有任何声音,绷紧了背,死死地咬着嘴,倔得很。
苏惜卿看着她,彷佛看到小时候的陆珩。陆珩小时候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打也没用、骂也没用,被选进宫当太子伴读还是没用,因为太子比他还要混世魔王。
两个混世大魔王凑一块,简直毁天灭地,不管是镇国公还是陆老太太都制不住他,直到镇国公狠下心将他扔进军营打磨,才终于没让他变成玩世不恭的纨裤。
想到儿时的陆珩,苏惜卿忍不住笑出声,颊边梨涡里彷佛盛满了甜软的蜜糖,半晌才低头握住兄长的手写起字。
陆珩隐晦的瞥了眼模样虚弱的少女,眉眼染上几分躁意。
苏惜卿没什么力气,每一个字都写得很缓慢,苏宸专注地看着,温润的笑容却慢慢凝住。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妹妹怎么会写:明语推我。
苏明语可是他们的小妹啊!即便不是亲生的,也是他们母亲从小养在身边,和他们一块长大的小妹!
苏宸那双跟苏惜卿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儿,倏地升腾起怒火与不可置信。他沉默许久,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是明语推你的?」
苏惜卿点点头。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她摇头,指了指陆画,要兄长上前还她清白。
除却亡母,府中最疼苏明语的人便是苏惜卿,她没有任何理由污蔑苏明语。苏宸信她,却犹豫了。
他到底是自私的,还是希望大表哥能对妹妹负责,让他们成亲。
今日画舫上来的都是京城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弟,那位自幼与义勇侯府定下娃娃亲的世子崔景也在其中。这桩婚事是崔老侯爷还在世时与义勇侯定下的,只是口头婚约,未行三书六礼,妹妹哑了之后,崔家更是迟迟不上门下聘,明显有意拖延。
如今妹妹的清誉在众目睽睽下被大表哥占了,只怕正中崔家下怀,这门亲事十之八九告吹,如果不嫁给大表哥,那日后就只能下嫁他人,他哪里舍得!
苏宸目光复杂的看着妹妹,「你当真……不想嫁给大表哥?」
他说得轻极,耳力极佳的男子却在第一时间看过来,眉头深锁。
苏惜卿眸光颤了颤。她还记得这年陆珩率大军回京,楚宁曾拉着她上茶楼一赏英姿,当时玄武大街上的酒楼茶楼都被占满,所经之处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整条街的姑娘都被迷倒。
陆老太太原本打算帮陆珩定下一门好亲事,若不是前世为求旨赐婚,他不会连兵部侍郎的位置都还没坐热就又自请上战场。
苏惜卿重重的点了点头,以示决心,轻轻推了推兄长,再一次催促。
苏宸无奈起身,去到陆老太太身旁,温声细语地将一切娓娓道来。
陆画放声大哭,委屈极了,「老祖宗您看,我就说我没有推表妹下水,真不是我!」
饶是见多识广的陆老太太也没想到,推苏惜卿下水的居然会是苏明语。
陆老太太跟苏宸一样都觉得荒谬,再三与苏惜卿确认她是不是看错了人,苏惜卿始终坚定摇头。
陆老太太脸色难看,半晌没说话。
陆老太太没发话,陆画不敢起,跪得膝盖疼,见兄长过来,痛哭失声,「大哥要为我做主,我真的好冤,我没有推表妹下水,我不要跟她道歉。」
陆珩居高临下的看着妹妹,冷冷的嗯了声,道:「那你告诉我,为何赏荷听曲最后会变成你推我挤,让人有机可乘,害得惜卿表妹落水。」
一说到这件事,陆画又是一肚子火,「谁让苏明语逢人就说她是你表妹!」
陆珩看着她不说话。
陆画最怕被大哥这样盯着。大哥就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武将,每次回京述职就只会盯着她学规矩,一板起脸,眉眼冷峻凌厉,又凶又野,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比他们父亲镇国公还要吓人。
想起大哥这次回京就不走了,陆画这才终于老实下来,慢吞吞地说:「我和可岚跟楚楚看鸳鸯看得好好的,苏明语那丫头居然要我们把位置让给她们,我只是气不过跟表妹说了几句话,楚宁就对我动手动脚。」
陆画觉得不过就是件小事,贵女间针锋相对再正常不过,她也不知道最后是如何推挤起来,还害得表妹落水。
陆珩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她,失望摇头,将人提到苏惜卿面前,沉声喝道:「道歉。」
陆画没想到大哥最后居然还是要她道歉,委屈巴巴地说:「又、又不是我推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我道歉!」最后难受的嘟囔,「到底谁才是你妹妹。」
「你要不是我妹妹,早被我扔进湖里。」陆珩声音冰冷威严,「你可知要是今日表妹不是被我救起,而是被其他小厮或是护卫救起会如何?」
陆画当然知道,那两个会水的婆子就是她喊来的,要是今天救了表妹的不是大哥,她肯定会被祖母跟父亲活活打死。
陆珩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自己说过什么你心里清楚,还是要我将楚宁叫过来跟你当面对质?」
陆画知道大哥跟镇国公夫妇不一样,从来不会纵容自己,看着榻上病恹恹的苏惜卿,一边抬手抹泪,一边哽咽哭道:「是我错了,我不该为难表妹,害得表妹落水,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前世熟悉苏惜卿身子状况的岑大夫没有随行,到回京前她都仍发着高热,昏沉不醒,不知道昏迷期间到底都发生了何事,自然也不知道陆珩曾经如此凶神恶煞的让陆画跟她道歉。
毕竟前世陆珩还没跟着太子去边关时,他几乎没在她面前露出过这副冷酷得不近人情的模样,因此苏惜卿一直以为他其实和自己大哥差不多,都是脾气温和之人……她错愕的看着陆珩。
陆珩注意到她的目光,对她微微颔首,「表妹莫要担心,此事于情于理我陆家都要给你一个交代,我会娶你的。」
苏惜卿来不及摇头拒绝,陆老太太已率先用拐杖重重击击地面,厉声喝道:「珩哥儿在胡说什么,卿丫头是你亲表妹,她的亲事我会和义勇侯商量着安排,轮不到你来操心。」
陆珩不以为然地看向陆老太太,「老祖宗这话未免对表妹太不公平,如今我俩在众目睽睽下有了肌肤之亲,孙儿怎能做那等无耻之徒,不认这门亲事。」
陆老太太知道孙子从小就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人,也不跟他争,只目光沉沉的往苏惜卿看了过去,笑容慈爱地问:「卿丫头的意思呢?」
陆珩皱了下眉,「您怎能——」
「闭嘴!」陆老太太手中拐杖猛地在地面敲击一下,「珩哥儿不是要公平?让卿丫头自己说。」
陆珩狭长凤眸微垂,强迫自己放慢呼吸,贴在腿侧的手却紧握成拳。
骨节泛白,青筋暴起,黑黢黢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早就知道苏惜卿的意思,他刚刚已经听见苏宸对她说的话,但他不想那样,也不明白为何小表妹宁可不要清誉也不愿嫁他。
陆珩不想看她再一次摇头拒绝自己,漠然地闭上眼。
没一会儿,耳边果然传来外祖母欣慰的笑声,「好好好,外祖母就知道卿丫头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想嫁你表哥也没关系,外祖母会帮你物色更好的儿郎的。」
除此之外,陆珩还听到了祖母心中那道不为人知的隐晦叹息声——
幸好卿丫头没有非要嫁进镇国公府,否则我们的祖孙情分恐怕就到今日为止。
第三章 陆画算帐与道歉
陆珩离开舱房不久,就被四处寻他的苏天扬逮个正着。
苏天扬见了他,横眉竖目,咬呀切齿,「陆、珩!就算你与殿下有私交,也不能真把他扔在席间不管不顾!万一殿下误会你倚功自重该如何是好?」
陆珩不以为意的摆手,「无妨,殿下想看的又不是我。」
「……」苏天扬一噎,竟无法反驳,太子此行的确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天扬见他面色冷得能结出冰渣子,摸摸下巴道:「让我猜猜,可是你家老祖宗要你对那落水的美人儿负责,你不想娶,才这般愁眉苦脸?」
陆珩斜他一眼,「我看起来像那种只想占姑娘便宜的登徒子?」
苏天扬双手一摊,笑得十分欠揍,「难说啊。」
陆珩嘴角浮起笑意,故作不悦地将人推开。
他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从小就听得见旁人的心音。
听得见他人心音并不是件好事,至少对陆珩来说不是,从他懂事开始,他便因这异于常人的能力痛苦不已,即便他不想,也能轻易得知他人心中秘密,看破他们和善笑容的背后是如何的扭曲及丑陋。
若不是后来镇国公将他扔进军营,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消磨了那些暴躁不安的情绪,让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他可能早就成了疯子。
军营和京城截然不同,京城世家间的尔虞我诈令他厌烦,军营中的儿郎相较之下却单纯许多,大多胸怀坦荡、磊落光明,说难听一点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莽夫,可军营里的日子却叫他无比舒心,他们向来有话直说,鲜少两面三刀,更不会虚伪得令人恶心。
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俊秀男子果然被嫌弃了也不恼,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来,勾肩搭背的笑道:「那美人儿到底是谁家小娘子,快告诉我,我可好奇死了。」
陆珩见他一副真不记得苏惜卿的模样,似笑非笑地问:「你没让人去打听?」
苏天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说要去换身干净衣裳,让我先回去稳住太子,我哪来的时间打听。」
「她是义勇侯嫡女。」
苏天扬哦了声,「义勇侯嫡女,突然得了哑疾的那个?你那小表妹?」
陆珩点头。
苏天扬想到什么,脸色骤变,「等等,那不就是我六伯的女儿?」
陆珩不说话。
苏天扬脸色逐渐难看,「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对我妹妹负责。」
苏天扬与苏惜卿的父亲为同宗本家,都是承恩伯府出来的公子,老承恩伯生了七个儿子,个个成就不凡,苏家的确如画舫上那些人所言,在朝中根深叶茂。
每到逢年过节,承恩伯府那叫一个热闹,苏天扬根本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从兄弟姊妹,再加上苏惜卿这三年鲜少出门,他认不得人也正常。
两人不知何时来到席间,苏天扬嗓门本就不小,席间主位上的公子闻声望去。
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玉冠白衣,形貌昳丽,浑身上下充满贵气,听见苏天扬的话笑问:「谁要对你妹妹负责?」
「太子殿下。」苏天扬与陆珩齐喊了声,拱手作揖。
太子打趣摆手,「别,孤可没办法对你妹妹负责。」
苏天扬瞬间被逗得哈哈大笑,大步上前,将来龙去脉说清。
陆珩也跟着笑了,入席自罚三杯酒请罪。
按理说陆珩不该成为太子嫡系,毕竟太子与今上都和苏惜卿一样是他无法窥得心音之人,奈何其他几位皇子更让他难以接受。
想到苏惜卿,陆珩脸色不太好看,又闷头喝了口酒。
那头太子听完苏天扬的话,转头看陆珩,笑得意味深长,「依孤看,不是荣平郡主非要你负责,而是不同意你娶义勇侯嫡女,孤说的可对?」
陆老太太为清河大长公主独女,不只是先帝亲封的荣平郡主,还曾救过太子一命,备受当今圣上礼遇,太子对他这位表姑母还算了解,更何况陆珩消失这么久,早有人来跟他通报发生何事。
陆珩心说,要是苏惜卿答应嫁他,只有祖母反对那倒不是什么大事,烦就烦在她主动拒绝了。
陆珩知道自己是个粗人,只会带兵打仗,不懂风花雪月,不像京城里的世家公子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可如今他成功名就,也自认长得不差,在小表妹面前也都尽量收敛气势,应该不至于吓着人。
况且回京那日他分明瞧见小表妹也来看自己,小姑娘一双琉璃大眼还笑成弯弯的月牙,犹似漂亮的桃花花瓣,虽无法言语却拚命的朝他挥手,脸上笑容又甜又灿烂,看起来开心极了,应该是不讨厌他的。
陆珩如何也想不透苏惜卿为何拒绝这门亲事,难不成嫌弃他是个武将?还是嫌弃他是个冒冒失失、不懂礼数的粗鄙莽夫?
但当时那种情况他根本无法坐视不管,要是那两个婆子没能赶上,后果不堪设想。那些居心不良的小厮绝不像他这般君子,甚至还可能对她上下其手,占尽便宜。
太子见陆珩不停喝闷酒,讶异的挑了下眉,俊美得过分冶艳的面容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难不成,不同意的不是郡主,而是义勇侯嫡女?」
陆珩沉默不语。
苏天扬震惊的瞪大眼,「什么?妹妹她居然宁愿不要清誉也不要嫁给你?那你、那你……」他突然磕磕巴巴,「那你真的就不娶了吗?这怎么行!你们都那样了,你得负责才行!」
想起少女宁可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也要拒绝自己,陆珩捏着酒杯的手指倏地收紧,指节寸寸泛白。
他倒是想负责到底,可人家不要啊!
陆珩神色平静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上挑的凤眼朝苏天扬一扫,笑容泛着冷,「不娶,当然不娶,她不要我,难不成我还得低声下气求她嫁我?」
翌日,苏惜卿再醒来时画舫已经靠岸,许多马车候在岸边。
清荷湖位于京郊,离京城有一小段距离,苏家兄妹三人来时是两辆马车,回去时自然也是两辆,只是当初是苏宸自己一辆,苏惜卿则与苏明语同乘,可如今苏惜卿却不愿再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苏明语推苏惜卿下水一事并无直接证据,未免家丑外扬,陆老太太将事情压了下来,陆画没能去找苏明语理论一顿。
苏宸也按兵不动,打算回府之后再细细盘问。
苏明语还没意识到事迹早已败露,得知兄长要跟她换马车,瞬间垮下脸,委屈巴巴地问:「大哥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觉得我笨手笨脚照顾不好姊姊?」
苏宸笑容温润,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你也落水了,也算半个病人,我怎能让你照顾囡囡,别胡思乱想,安心歇息便是。」
苏明语脸色这才好看些。想到苏惜卿如今病成那副模样,用不得冰盆,回程马车必定闷热无比,也不再纠结。
「好。」苏明语乖巧点头,「都听大哥的。」
她之后又待在马车上和苏惜卿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车。
「要不是姑娘火眼金睛,我真看不出来二姑娘竟如此歹毒,这么会演戏!」苏明语一走,紫芙立刻忿忿不平,小声嘀咕。
「若非姑娘刚出生时身子极为虚弱,几次病重,险些夭折,把先太太吓得够呛,病急乱投医下按郡主当年情况也收了个孤女养在膝下为您积福,她现在都不知在哪。」说到这,紫芙更气了。「先太太从小就疼二姑娘,大姑娘也将她当亲生妹妹一样疼惜,什么好东西都先想到她,她怎么能这般忘恩负义,姑娘落水失了清誉,连带她的名声也会受损,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紫芙是个爆脾气,冬葵知道她碎念起来没完没了,连忙阻止,「够了,姑娘还在病中,你这般吵吵闹闹,叫姑娘如何休息?」
「我这不是气不过吗?我一想到……」紫芙叉着腰,喋喋不休。
苏惜卿靠坐榻上,背后垫了两个引枕,柔若无骨地半倚着,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反倒掩嘴微微笑着,因为大病一场的关系,少女掩在唇上那染着大红蔻丹的纤纤玉指比平日还要细腻苍白,犹似上好的羊脂玉,漂亮无瑕。
苏宸直到启程前才上来,他一进马车,两个丫鬟瞬间安静下来,低眉顺眼的垂着头,乖得判若两人。
明媚的阳光透过马车窗帘投下点点金色光斑,那些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画面在这一刻全都鲜明起来。
苏惜卿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忍不住又笑了。真好啊,大哥还活着,紫芙跟冬葵也还是那么爱拌嘴。
她不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儿便水灵灵的,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一笑起来,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窝窝儿,更是说不出的叫人喜欢。
苏宸不由看她一眼,表情有些无奈,「笑得这么开心,身子不难受了?」
苏惜卿非常配合,捏起帕子掩嘴,虚弱地低咳几声。
苏宸却是关心则乱,着急吩咐,「快,赶紧摸摸姑娘的额头,看是不是又发热了。」
紫芙手背刚探上苏惜卿额头就被少女笑笑地拉下。
苏惜卿看着兄长,一双眼睛笑得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像诡计得逞的小狐狸。
苏宸怔了下,无奈摇头,见妹妹这副模样,心中暗自佩服岑大夫医术高明,否则这小妮子早就病得昏昏沉沉,没精力跟他调皮。
苏惜卿其实身子仍是难受得厉害,不只还发着低烧,喉咙也火辣辣的疼,浑身倦怠,但越是难受越是让她清醒地认知到,自己确确实实受上天垂怜,重活一世,所以她舍不得将时间浪费在昏睡上。
这一次她也不要再像前世那样,得了哑疾便敢不出门,日日将自己关在府邸。
就像前世珩哥哥告诉她的:你说不出话并不是你的错,如果有人因此嘲笑你,那么错的是那些人,你不该为了那些人处罚自己,将自己禁锢在黑暗之中,让真正关心你的人担心你。
苏宸并不知道妹妹在想什么,见她表情有些凝重,以为她是在烦恼苏明语的事,不由问道:「明语的事,你可有想法?」
其实苏宸是想问她有没有更直接的证据,却又觉得太强人所难。
母亲离世前曾再三交代他们兄妹,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将苏明语当亲生妹妹对待,是以此事十分棘手。苏宸相信胞妹不会说谎,可这到底不是一件小事,若无证据也不能拿苏明语如何。
苏惜卿像是想到什么,微弯了弯唇,看向紫芙,紫芙立刻将手伸了过去。
她无法言语,只能靠笔纸或在他人手心上写字沟通,好在母亲从小就让紫芙及冬葵陪着她一块读书识字,她不能说话之后才不至于身边连个识字的丫鬟都没有。
苏惜卿没什么力气,依旧每一个字都写得缓慢而又吃力。
紫芙脸色起初有些困惑,却很快又变成了狰狞,最后她咬牙切齿,如实转述,「崔家若拿我落水一事来说嘴,就让他们娶明语。」
「你在说什么?」苏宸没想到妹妹会这么说,骤然一怔,看着妹妹的脸色很是复杂,「她推你下水,你非旦没有生气,还要将亲事让给她?」
苏惜卿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两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苏明语既然想要那门亲事,那么就给她,好叫苏明语认清现实,看她这样帮崔家,崔景是否真会依言迎她入门,让她知道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蠢事。
想起前世苏明语的下场,苏惜卿扯了扯唇角,她等着看呢。
苏惜卿的眼睛大而漂亮,湿软清透,眼角略带浅浅红晕,笑起来时甜软得要命,可爱极了,此时脸上的笑容却带了点凉薄的味道,看得人心颤。
苏宸看得眉头一皱,「你心里不开心再正常不过,却也无须为了母亲遗言就强迫自己原谅明语,此事大哥会再想办法的。」
苏惜卿蔫蔫地闭上眼,转身背对兄长,纤细的身子如小猫般蜷成一团,流露出一种脆弱的美感,格外惹人爱怜。
她原本只想假寐片刻,无奈身子实在太过虚弱,一放松便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下午时分,马车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榕树下承凉。
苏惜卿睡得昏沉,脑子还有些混沌,被紫芙扶起来,略略洗漱,再端茶浅啜,才终于清醒了些。
不等她问,冬葵便笑盈盈地说:「恰好路过净慈寺,大公子特地让人停下马车,为姑娘求平安符去了。」
净慈寺是座历史悠久的寺庙,自建寺以来香火鼎盛,神威显赫,不少求身体安康平安的百姓都会来此参拜,以祈顺遂。
苏惜卿从小身子骨就不好,母亲为她四处求医问佛,连带苏宸也笃信神佛,每次经过寺庙就要进去祈求一番。
前世大哥战死沙场后她就不信神佛真的存在,否则大哥如此虔诚,为何神佛还是没有保佑他平安归来。如今她有幸重活一回,却不得不承认,世间真有神佛,定是前世大哥的诚心都用来祈求她平安顺遂,才会让她遇见这样的好事。
思及此,苏惜卿眼眶蓦然酸涩,急忙地拉过冬葵的手,颤着手指写道:我要进寺。
她也要帮大哥祈求身体安康才行。
冬葵连忙劝阻,「大公子担心马车过于闷热,特地让车夫停在阴凉之处,这儿离净慈寺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姑娘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能走这么远的路,待姑娘来日身体康复再来也不迟。」
苏宸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表情却有点复杂,甚至透着惋惜之意。
得知苏惜卿一醒来就吵着要下马车,要为他祈求平安,苏宸笑着说:「只要囡囡赶紧养好身子,大哥便事事安康。」
他温润双眸含着笑,将刚求来的平安符递给苏惜卿,打开食盒时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净慈寺旁刚好有人在卖甜汤,我尝过了,味道还过得去,想着马车摆不得冰盆,便让清风买了几碗回来,让你解解暑气。」
苏惜卿捏着平安符,本来还想拉过紫芙的手写什么,听见他的话,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看着食盒里的甜汤,那是一碗绿豆爽,去了皮的绿豆粒粒分明,澄澈透亮,看起来格外清爽。
苏宸取出甜汤,看了眼冬葵及紫芙,「你们也喝,自己拿。」
两人受宠若惊,异口同声道:「谢公子,奴婢喂完姑娘就喝。」
苏宸却是摇头一笑,「不必,你们一路照顾囡囡也辛苦了,我来就行。」
冬葵紫芙知道大公子从小就疼她们姑娘,见他已经动作自然地舀了一勺送到姑娘嘴边,姑娘也乖乖吃掉,两人对看一眼,不再多说。
冰镇过的绿豆爽喝起来软绵绵的,口感爽利,清甜可口,绿豆没有蒸得太烂,保有颗粒感的同时一抿就碎,入口清爽香滑,不带半点豆腥味,一路滑进嗓子,舒心又滋润。
苏惜卿讶异了下,没想到这碗绿豆爽的味道竟与府里的厨子不相上下,只一口便感觉整个人都凉爽起来,还不等兄长再喂第二勺就起身想接过碗自己喝。
苏宸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盛,看她起身却微皱着眉,将她小手轻拍回去,慢悠悠地说:「你现在病着,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口气喝光,胃受不住。」
苏惜卿以前能开口时,说话的语调其实和苏宸差不多,都是不紧不慢,温柔得如和风细雨,就跟他们的人一样,温和而又讨人喜欢,让人听了不自觉放松下来,但她的声音比苏宸更柔更轻更软,几乎甜到骨子里,只要她一开口撒娇,众人往往拿她没辙。
可惜她现在没办法说话,只能鼓着腮帮子哀怨地看着兄长,乖乖坐了回去,耐心等待投喂。
这副乖巧的模样惹得苏宸轻笑连连,就连冬葵紫芙也都掩嘴低笑起来。
太阳下山前马车终于回到义勇侯府。
苏惜卿刚被丫鬟搀扶下马车,就听见后头马车传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苏明语,你胆子不小,竟敢把我当刀使?你这招借刀杀人可真是厉害,我险些就要被你冤死!」
苏惜卿光听这些话,即便没回头也猜出一二。
她这个被林氏宠得无法无天的表姊,向来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主。
陆老太太怕陆画在画舫上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特地下了封口令,不许她去找苏明语麻烦,陆画憋屈了一整路,如今好不容易回京,哪可能就此放过苏明语,自然要将这口恶气发出来,早早就等在义勇侯府前堵人。
苏明语一下马车就挨了一耳光,整个人都懵了,听见陆画的话,面上血色尽失。她慌张地看向大哥及苏惜卿,却只看见苏惜卿纤细的背影。
见苏宸朝两人走来,苏明语立刻委屈的捂住脸。「表妹这是在做什么?有事进府坐下来好好说,在义勇侯府门口动手打人,难道不怕这件事传到老祖宗耳里又得受罚?」
陆画压抑着怒气,狠狠的瞪了苏明语一眼,才又有些不甘愿地看向苏宸,「表哥难道就不气吗!」
她说这话的同时苏惜卿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弱柳扶风地走了过来。
苏惜卿十岁以前为了调养身子,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国公府,陆老太太对她比对陆画还好,这让陆画心里极度不平衡,所以才总是找她麻烦。
可陆画虽然嫉妒这个小表妹,却从来没想过要害她失了清誉,甚至所嫁非人,如今见小表妹面白如纸,连带嘴唇都血色全无,心中百感交集,甚至觉得她没那么讨人厌了。
苏惜卿不知道陆画在想什么,看她脸色忽红忽白,像是陷入混乱的小兔子,莫名可爱,不禁眯起眼睛笑了。
陆画愣了下,一脸凶样的瞪她,讲话却突然结结巴巴起来,「笑、笑什么?你、你是特意来看、看我笑话的吗?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还不、还不赶紧进门去,在这凑什么热闹!」
她凶完之后整个耳根和脸颊都红了,看起来气得不轻,就连苏宸都微微皱起眉,苏惜卿却无半分怒意。
前世她已经有些习惯陆画这般嘴硬心软的模样,此时再看,莫名觉得可爱,脸上笑容也越发灿烂。
前世苏惜卿嫁给陆珩之后,便清楚地认知到国公府内真正对她好的人都有谁,陆画便在其中。
因为陆画从小就对她有敌意的关系,两人一直不对盘,苏惜卿甚至觉得陆画和陆珩不像亲兄妹,否则无法解释,为何珩哥哥那样温柔又有耐心的人会有一个说话总是带刺的妹妹。
但她与陆珩成亲不久就发现,陆画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陆画看苏惜卿笑得这么欢快又更气了,可小表妹现在是个病人,要是她敢动小表妹一根手指,不只祖母会修理她,就连大哥都不会饶她。
想到陆珩,陆画终于想起自己来义勇侯府的目的,一时间她脸上多了几分古怪的别扭之色。
陆画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袖中掏出什么,一把塞进苏惜卿手里,「收好,不许给别人!」
苏惜卿看着手里的平安符,微微瞪大眼,愕然看向她。难不成她这嘴硬心软的表姊跟兄长一样,路过净慈寺时特地让人停下马车,帮她求了平安符?
陆画被那双湿软清透的眼睛一看,耳根顿时又更红了,心中咕嘀:小表妹难不成吃错药了?否则以往见了她总冷着一张脸的人,怎么突然一直对她笑?
见到苏惜卿又开始对她甜甜地笑,还想上前拉她的手,陆画不自在的后退一步,别开头,瓮声瓮气道:「你不要误会,这平安符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大哥让我转交给你的!」
苏惜卿心脏猛地一缩,握在手中的平安符一瞬间彷佛有千斤重。
珩哥哥为什么要帮她求平安符?她不是已经拒绝他,说不愿意跟他成亲了吗?苏惜卿凝视掌中的平安符,慢慢收紧手指。
她上前想将平安符还给陆画,陆画却夸张的后退一步,表情凶狠,「不许还我!」
苏惜卿怔在原地,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宁静。
苏惜卿尚且来不及回头,陆画稚气未脱的小脸已然垮了下去,跟前一刻气势汹汹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看着陆画,意识到什么,浑身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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