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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阳光晴子《桂花落》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7-4-21 17:07
标题: 阳光晴子《桂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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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桂花落》
作者:阳光晴子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4月26日
女主角:朱小小
男主角:勤敬

【内容简介】

他的爱原来那麽短暂,
如同桂花凋零般,花落──
情亦断……

她,朱小小,市场的「镇场之花」,小有名气的猪肉西施,
每天不知有多少蜜蜂蝴蝶捧着金山银山来买猪肉,
可这搭马车摆阔的纨?子弟居然任「车毁猪亡」,
还怕事的点她昏穴想逃走!是可忍,孰不可忍,
敢撞烂她的招钱铺,就要有被殴打的觉悟,
没想到他超无耻,居然捡她的「暗器」攻击她这主人,
好啊,这种没品瘪三就不要再被她遇上,
否则她很乐意学那个谁解牛来肢解他……
啥?人家是贝勒?呿~~那又怎样,大不了道个歉嘛──
嗄?他要娶她?就因为她戴了他抛出的什麽烂戒指?!
开玩笑,她可是有骨气的朱小小耶!
家里穷到声音大一点房子就会倒,
还有个赌徒爹爹天天挖壁脚的朱小小耶……
呜,看样子,她好像没有选择了啊……




    楔子

    白色的小小桂花开满了如月牙状的月牙岛,金风吹拂,淡淡的花香随着飘落的小白花四处飘送,如一场花瓣雨。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宁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声低沉含笑的男性嗓音。

    「我的夫君,你就饶了桂儿吧,她才一岁大,可你天天念王维的『鸟鸣涧』给她听,难不成是要她先不会唤爹娘,却能吟诗?」

    另一个银铃似的笑声有着明显的嘲弄。

    「当然,本阿哥—— 」男人慵懒一笑,抱起圆滚滚的一岁女娃,一只刻着龙纹的翡翠戒环由一条红线系着,挂在娃儿的胸前摇啊晃的,男人将戒环塞回娃儿的衣服内,「我要她知道为了爱她的娘,她的爹不惜舍弃一切富贵,隐姓埋名。」

    「可是这恬淡无所争的日子,你真的过得惯吗?」

    美人看着娃儿爬上了她爹的胸膛,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笑得红唇儿开开的,初生的小乳齿就在他的胸口咬着,留下一坨口水,接着又继续往上爬。

    一见她那沾了黏黏唾液的小唇就要贴上他的唇,男人毫不犹豫的将她往下拉到胸口,「不行,这地方只有你娘可以占领。」

    男人厚实的大掌落在一旁娇妻的螓首,将她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蛋压向自己,封住那柔嫩诱人的红唇,探舌而入,深情的吻着她。

    美人原本还顾虑着女儿,但在丈夫熟练的挑逗下,她神智慢慢迷离,一直到一双小小的粉拳儿不断轻推她的肩膀,这才睁开迷蒙双眸,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嘴角有一丝长长的银涎流淌到丈夫领口,张着嘴呵呵笑着,粉拳继续打着她。

    然後,她才注意到她的小手抓着一朵落下的桂花,像是要替她插在发上。

    她嫣然一笑,凑向前去,让娃儿替她插上那朵早被她捏皱的小花儿,「谢谢桂儿,知道娘最爱这花,亲一下。」她亲昵的啄了她胖嘟嘟的粉脸一下。

    「那我呢?我可是为你栽了整座岛的桂花,差点没把我给香死了!」

    男人吃醋的言语让美人噗哧一笑,但也很公平的上前给了他一个吻。

    明亮的月色突地被层层乌云覆盖,一道阴冷的夜风呼啸而起,吹起了漫天的桂花雨,一双残暴且窜着妒火的黑眸隐身在暗夜之中,紧紧锁着这一幕天伦之乐。

    不久後,一株株染血的桂花飘摇欲坠,轰隆隆地,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倾盆大雨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雷吼急骤而下,打下了满地落花,而雷雨中,隐隐约约只听得到稚娃的哇哇大哭声……

    第一章

    「叩!」

    一把锐利半圆形的屠刀硬生生砍入砧板,一只连骨带血的半腿猪脚以俐落的刀法切成数小块被堆到一旁,而站在这个猪肉摊後的朱小小双手环胸,那张令人惊艳的俏脸上有着可见的怒火,一双美丽的秋瞳更是要喷出火来。

    「五十两。」

    「这、这、这太……太贵了吧?」被这双美丽冒火的眸子瞪得猛吞口水的壮汉,额冒冷汗的说。

    「谁叫你的手不安分,摸我的手一把,没将它剁掉就该谢天了!」

    「呃、是,是。」男人怯怯的从胸口揣起钱袋,颤抖着手付帐,从猪肉西施朱小小的手中接过那些猪脚肉,又在後面长长人龙的讪笑声中黯然离开。

    「後腿肉,八百斤。」

    一名贵公子讨好的下了大订单,没想到她一挑柳眉,「邓公子,你肯定吃过猪肉,但没看过猪长啥样吧?」

    「呃……是没瞧过。」

    「你以为一只猪能养个几斤?八百斤的後腿肉?」朱小小一手拿起挂在摊子上的一片後腿肉,「啪」的一声,大力摔在摊子上,半眯着眼睨着吓了一跳的公子哥儿,「谁生得出来啊,你寻我开心嘛,本姑娘不卖,走开!」

    像在挥苍蝇似的,她拿着那把屠刀挥啊挥,吓得贵公子脸一白、脚一软,若非两名随侍帮忙扶起,可就双膝跪下了。

    这里是四川边境一个古朴小镇中吵嚷热闹的小巿场,虽然不大,可摊子也是百百种,青菜蔬果、新鲜活鱼、香肠腊肉、包子馒头、古玩古书、胭脂水粉、布匹绸缎,什麽玩意儿都有。

    熙来攘往的人潮更是让小贩喝声不断,尽是一片热络景象,不过,内行人都知道就数这个朱小小的猪肉摊子最有趣事可看。

    十五岁的朱小小长得唇红齿白,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俏皮勾人,鼻子又挺又有型,再加上那张樱桃小嘴儿,这五官怎麽看都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而且,她的皮肤天生丽质,怎麽晒也晒不黑,雪白剔透、粉嫩粉嫩,让人直想咬上一口。

    也因此,对她倾心的人有巿井小民,也有慕名而来的商家少爷,甚至想纳小妾的王公贵族也曾到猪肉摊子一探究竟,而见了也就心动了,珠宝银两直往朱家二老那栋遮蔽风雨都嫌困难的破屋子送,但第二天就会出现在猪肉摊旁,还立牌歪七扭八的写着「失乌召领」。

    没错,朱小小不识字,所以她也只能找一些识字的玩伴帮忙写,偏偏那些人都是半调子,四个字就错两个,但朱小小无所谓,东西有人领就领走,没人领,管谁拿走。

    她家穷虽穷,但要她当小妾,下辈子吧!

    那嫁给巿井小民呢?不,肯定养不起她那个好赌的爹,所以,为了不要自误误人,她已严重警告她爹爹—— 要敢将她「卖」出去,她一定会拿屠刀将他那好赌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拿去喂猪!

    也好在,她有一个凶不拉几的娘,所以到现在十五岁了,还没被抓去抵赌债。

    但也因为十五岁,出落得更标致了,引来的蜜蜂更多,她甚至听到传言说,有人开始集资聚赌,看看谁能摘下她这朵猪肉摊之花,真是无聊。

    「小小,你真的没有看中意的喔?」隔壁卖鸭肉的杜婆婆好奇的问。这天天来的一长串少年仔,每个看来都很不错嘛。

    「没有。」她刀起刀落,寻常老百姓家中的女孩子都觉得重的屠刀,在她手上可是看不出重量的,一长排大腿骨转眼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俐落的拿起纸包好,绑了带子,丢给看她看傻了眼的一名庄稼汉,「二十文。」

    庄稼汉傻呼呼的笑,傻呼呼的拿了肉,傻呼呼的给了钱,又笑咪咪的走了。

    「下一个!」她受不了的仰头一翻白眼,刀子又砍入砧板里。

    「小小,好好选一个,我看那个宋公子不错啊。」後面卖各式酱菜的何大娘忍不住也开口。

    「哎哟,上回那个铁口直断的算命仙不是说过了,小小有当贵妃的命呢,这些货色不够看啦!」另一边卖青菜的李姨也跟着闲聊起来。

    事实上,一身粗布碎花裙,头上绑了条细细蓝花带子的朱小小要是不拿屠刀、不开口、静静的站着,还真有一股天生贵气呢,不过可惜了,她大字没识几个不说,一开口就跟她那个河东狮吼的娘一样是个大嗓门,差别在於她的声音纤细且软嫩有亮度,让人听了不至於不舒服。

    贵妃朱小小嗤笑一声,手上的屠刀起落得更快。江湖术士的话要能听,她就坐在家里跷着二郎腿就好了,还在这儿剁猪肉,让一大堆猪哥看。

    「快闪开!快闪开!」

    一声声惊慌尖叫声,让整个市集骚动起来。

    一抬头,朱小小脸色倏地一白。只见一辆失控的马车竟然直直冲进巿场,大夥儿急忙闪身,但一些摊子来不及撤走,就被马车给撞翻、撞烂,有几个人逃避不及也被撞上了。

    「快闪!闪啊!」

    驾车的小厮声嘶力竭的大喊,拉着缰绳,坐在前头摇摇晃晃的,却怎麽也阻止不了失控受惊的马儿往猪肉摊子冲过去。

    「砰」的一声,猪肉块、猪内脏、排骨、肥滋滋的三层肉全被撞飞了天,而那维系一家三口的木制摊子更在瞬间爆裂开来,成了废弃物。

    「小小呢?小小呢?」

    一片混乱中,众人惊呼着朱小小的名字,担忧的目光四处梭巡,却怎麽也没瞧见她。

    好不容易,那辆失控的马车停下来了。

    小厮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拉开帘子,众人赫然见到他们找不着的人竟然被一个英俊、不不不,应该是长得很美的男人抱在怀中,早已昏厥过去。

    男人低头看着女孩那张绝色的容颜,再看向他们,「她没事,只是被我点了昏穴,因为她竟然拿屠刀跳上马车要砍人!」

    众人譁然,但不得不信一天总要杀只上百斤猪仔来卖的朱小小,的确有那个胆识及本事。不过,这男人好面生,俊美无俦,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为免她伤人,敢问谁要接手?我再解开她穴道。」

    俊雅男子的声音极为好听,这一说,可让刚刚为了逃命而鸟兽散的男人们全回了神,竞相奔了过来。

    「我!」

    「我!」

    「我!」

    勤敬贝勒看着簇拥过来的多名男子,再低头好奇的看着怀中美人儿,回想着刚刚她跳上马车,一把掀开帘子,出口就是—— 「该死的,敢毁了我家餬口的摊子,你—— 」

    後来,马车倾了一下,她连人带刀跌撞入他怀中,好在她的刀因这突如其来的晃动掉了,不然,他不被她捅一刀才怪!

    而且她绝对是个野蛮不讲理的女孩,自己撞入他怀中,还大骂他「色胚」,他只好直接点了她的昏穴。

    但他怎麽也没想到这个野蛮美人这麽受欢迎,看着那一双双高举的手,他正想将她丢给最接近的一名男子时——

    「不行给啊!她会被抢成一团的,公子。」

    「她还没嫁人呢,万一衣服被撕裂,哪块肉被瞧见了,她还能嫁人吗?」

    李姨跟杜婆婆急急伸手拦阻,勤敬推出的手这才又收了回来。那只好……

    他直接解了她的穴,在她悠然转醒时,拍拍她有些茫然的小脸,「林杰会赔偿所有的损失,你站好了。」

    「站好?」皱着柳眉,朱小小喃喃低语,瞪着近在咫尺,像极了女人的精致容颜,似乎还没清醒,一直到她感觉自己被放下,绣鞋踩在那一大块眼熟的三层肥猪肉时,才陡地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大喊,「你这臭—— 」

    「家伙」两字还卡在喉间,那个她生平见过最帅的男人竟然施展轻功就要闪人,她想也没想的弯下腰,捡起那块肥猪肉,使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将它丢了出去。

    时间只有刹那,原本还优雅施展轻功要跃上屋檐的勤敬,後脑勺冷不防的被那块软不溜丢的暗器袭击,在反射性的伸手去接他心中所想的暗器後,低头一看,俊脸倏沉,阴郁的瞪着手上的肥猪肉,「你这个女人……」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居然还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的女人。

    「飞啊,再飞啊,我还有呢!」她还真的又捡起一大块排骨,「不想第二次被猪肉打到,就快下来,像个男子汉把自己闯的祸处理乾净!」

    他一挑眉,「那是林杰的事,而我这个人一向是有仇必报。」话语乍歇,他手上的肥猪肉往她一丢。

    但她可是个鬼灵精,早在他动手扔向她时,便先闪一步,本以为已安全逃过,没想到她竟然错了,这个俊美的紫衣男子也是个古灵精怪的高手,他第一次扔肉竟是扔假的,就在她洋洋得意的抬头看向他时,一块凌空飞来的猪肉就这麽迎面而来,「啪」的一声,正中她那张美人脸!

    「哈哈哈!」

    听到男子清朗的爆笑声,朱小小气愤的一把拿下脸上的那块肉,恶狠狠的想再丢回去。但哪还有那臭家伙的身影呢!

    她气急败坏的怒叫,将手上那块肉再甩了出去,「可恶!什麽林杰?林杰在哪里?真是见鬼了—— 」

    「噢!是、是我啦!」好死不死的,被天上掉下来的肥猪肉打到的就是马车夫林杰,他欲哭无泪的拿下罩在头上的油滋滋猪肉,後悔万分的从胸口掏出刚刚那名贵公子给的银票。不知道够不够赔啊?

    呜呜……他不该耍帅的,不该说自己驾车技术一流,弧?他的马是跑得最快的,结果,一再鞭打马儿的下场就是马儿失控乱跑,这下子他要荷包大瘦了,呜呜呜……

    万泰客栈里,勤敬洗了澡,换上一身白玉长袍,整个人看来丰神俊朗、卓尔不凡,虽然这张挺女性化的美人脸蛋也曾让不少男人看直了眼。

    整理好衣服,他走出房间,两名友人早已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在上房恭迎他了。

    「敢问咱们俊逸风流一向不正经的勤敬贝勒,被一大块生猪肉打到的滋味如何啊?」

    甫在椅子上坐下,不怕死的好友之一季治平就出言嘲笑,一旁的黄子健更是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个小城镇不大,再加上有朵猪肉摊之花,众人茶余饭後的八卦就是绕着朱小小打转,看今天哪个人又当了冤大头?谁又被拒卖了?甚至有谁抬了黄金几箱要去下聘,结果被她用金子打得满头包、落荒而逃等等。

    所以,在他们听到朱小小拿了猪肉块,神勇的打中一名陌生又俊美的男子,又被男子回敬给她时,马上联想到今早才到访的勤敬贝勒。

    也只有他这个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贝勒爷才会这样玩,若是他们遇到这种事,不让官府把冒犯他们的丫头给打个几十大板,他们是不会消火的!

    「真的好奇?」勤敬先喝了口茶。

    「当然。」一想到那光景,他们就乐不可支,笑得猛拍桌子。

    他突地站起身,走到房门口,把店小二叫来,指示一番後,就见店小二脸色古怪,但碍於是贵客的吩咐,也只能下去照办。

    勤敬笑逐颜开的回到位子坐下後,季治平立即倾身向前,贼笑的问:「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

    他露齿一笑,「稍安勿躁,我得想想怎麽说比较贴切。」

    「也是,这是人生头一遭。」

    「应该也是惟一的一次,哈哈哈——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接力调侃,勤敬脸上只是带着神秘的笑意。

    不一会儿,店小二又送了一道加了盖子的菜上来,但他看来一脸害怕,双手还抖啊抖的,就在季治平与黄子健不解的看向他时,他竟然拿开盖子,直接从盘子里接连抓了块生猪肉砸向他们的头,但也随即吓得抱头跪下,「不干我的事啊!」

    「搞什麽?」

    「想死啊!」

    两人急着拿下那令人作呕的肥猪肉,差点就要挥拳揍向那向天借胆的店小二,但掌势立即被笑容可掬的勤敬给化解。

    「亲身经历,还需要问我感觉如何吗?」勤敬挑眉一笑。

    两人即便有一肚子火也发不出来了。

    「对了,半年未见,这两块生猪肉就当是久违的见面礼,拿回家烹煮一番,铁定别有滋味。」他随即要面无血色的店小二将两块沾了「贵气」的猪肉打包好,待会儿好让他们拎回家去。

    被勤敬狠狠的酸了一下,季、黄两人是既无奈又尴尬,谁叫他们没有掂掂自己几斤重。勤敬交友满天下,与苏州的御沙贝勒是挚交,两人是皇上公开赞赏的才子,一个不拘礼数、功夫了得,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就像是皇上的另一个分身,一个则是治理黄河水患的有功大臣,就连朝中一群重量级的王爷、将军,也得敬他们三分呢!

    「好啦,我们糗你也被你捉弄了,怎麽有空来看我们?」季治平为好友倒了杯酒,好奇的问。

    「想找个好老婆。」

    他这麽一说,酒刚入喉的季治平「噗」的一声喷出一道酒箭,随即猛咳起来,而黄子健嘴巴上的一块肉也应声掉下来,神情古怪,「你在说笑话吗?逃过婚的人居然想找老婆了?哈哈哈—— 」

    「随便你们笑吧,但在看到御沙的爱妻夏芸儿为爱牺牲、为爱奉献的高贵情操後,我相信女人不全是那麽肤浅的,所以我走遍天涯,誓言也要找个像夏芸儿一样的女子为妻,不过……」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叹息一声,「好的菜色好像已被挑光光了。」

    「啧!堂堂一个贝勒爷会挑不到好菜色,你太挑了吧?」季治平可不平啊。

    「不是挑,我要找命中注定的女人。」

    闻言,他们再次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不是他们爱笑,而是他们从不知道勤敬也有这麽不切实际的一面。

    被好友们一再嘲笑,勤敬倒不怎麽介意,只是寻寻觅觅下来也有几个月了,怎麽也没遇上一名令他一眼就心动的女子。

    季治平挑眉看着没有跟着笑的好友,「你是认真的?」

    「当然。」他漂亮的眼眸转了一圈,「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命中注定的女人,跟让老天爷来决定自己妻子人选的意思应该一样吧?」

    季治平跟黄子健听不太懂,因为这个我行我素的贝勒爷常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惊人之举出现,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

    「不懂?」勤敬魅惑一笑後,拿下自己戴在手中的尾戒,起身走到窗户前,「我如果将这个戒指朝外用力丢出去,三天内,只要是一个女的捡到、未婚,而且还很有缘分的戴着它出现在我眼前,那她就是我的福晋,你们觉得怎样?」

    坐在座位上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即交换一个狡黠眼光,看着好友的背影附和,「不错,这也叫『命中注定』,不过,万一捡到的是个没出嫁的老姑娘,你也娶?」

    「当然,一切就交由老天爷来决定。」勤敬愈想愈觉得可行,省得他再四处奔波。

    「那就这麽决定,丢吧!」

    两人一左一右的走到勤敬身边,看着客栈後方那四、五条小街小巷,就在勤敬真的将那只精致尾戒扔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第四条小巷消失不见後,他们差点欢呼出声。

    身为在地人,他们很清楚那条小巷子鲜少有人走过,因为那儿住了一个刻意以生肉豢养好几条凶狗的怪老头,所以,他们很有机会可以报报刚刚被肥猪肉打到的老鼠冤了。

    於是,在三人把酒话家常後,见夜色已黑,季治平跟黄子健便告辞离去,他们先向店小二要了盏油灯,接着就快步往第四条小巷子跑去,在激狂的狗吠声响起时,将那两块沾了贵气的肥猪肉赏了出去。

    然後,两名商家大少爷就着月光、油灯开始寻寻觅觅,折腾了好半晌,总算把那只掉落在一个小盆栽里的尾戒给找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

    「不好了!不好了!小小!」

    卖鸭肉的杜婆婆一边嚷叫,一边推开以几片烂板子充当的门进了简陋屋子。

    「杜婆婆,您别叫了,屋顶都在动了呀。」

    「什麽洞?」杜婆婆好奇的一抬头,这才看到朱小小正从破了个洞的屋顶慢慢爬下来。

    屋子太破旧,看来还真的有点儿摇晃,让人胆战心惊呢。

    「又破了个洞?昨天那个车夫不是才给了钱,还有昨天生意也不差啊,难道又是你那个爹……」

    叹息一声,朱小小点点头,「是啊,哪留得住呢!一回来,我才想着去买板子重新钉摊子,整个钱袋就被我爹抢走,我娘火大,追了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又打到哪儿去了,整夜也没回来。」她柳眉一蹙,「对了,杜婆婆,你说什麽事不好了?」

    杜婆婆这才想到她因何而来,「糟了,你昨天用猪肉打到的是个贝勒爷啊!」

    「什麽?!」她吓了一大跳。

    「是啊,你赶快去给人家赔个罪吧,那些皇亲国戚,我们这种老百姓哪得罪得起?上回宋老头才不小心挡了一名贝子的马车,就被拖去衙门打得半死呢!」

    「可是……」

    「快来吧,他人就在万泰客栈。」杜婆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去。

    跑着跑着,朱小小却注意到她好像走错路了。

    「杜婆婆,到客栈要往右边走吧?」

    「呃……是吗?反正都走了,绕点路没关系。」

    杜婆婆继续拖着她走,拐了个弯後,朱小小眼睛倏地瞪大。这条巷子竟然没人也没马车,她在这个小镇长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但杜婆婆还是拉着她跑,她只好跟着跑,没想到——

    「噢!」突然间,一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东西敲中她的脸颊,她停下脚步,听到一个金属物敲到石头路面的清脆声响,头一低,就看到了让阳光照得发亮的小东西,蹲下一看,竟然是个戒指。

    「好漂亮,怎麽有戒指啊?」杜婆婆边说还边偷偷的往另一边的小巷弄看。

    朱小小也点头,「这看来价值不菲,丢了的人肯定很心急,我拿到巿场去问问,那里人来人往的—— 」

    「问什麽啊!」杜婆婆很率性的就把戒指往朱小小的食指戴了进去。

    呵呵呵,这下子她可是帮小小觅得好姻缘了,虽然她真的怀疑,那些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是不是玩到没什麽东西好玩了,竟然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拿来这样玩。

    朱小小一愣,「呃?杜婆婆,你怎麽……这不是我的。」她立刻就要把戒指拿下来,但杜婆婆却阻止她。

    「有什麽关系,虽然是大了点。」她突然叫了一声,「啊,快点快点,我带你找贝勒爷道歉去!」

    朱小小从来不知道杜婆婆这麽能跑,虽然婆婆身子骨一向硬朗,但她就是觉得她今天怪怪的。

    在她们相继离去後,季治平跟黄子健从小小的巷子里走出来,用力击掌,笑得阖不拢嘴,接着,再把事先安排疏导「人车改道」的手下们撤了,才赶往万泰客栈去。

    牺牲了一夜想计策、安排人,还拿小石子练习怎麽打人,这麽辛苦,怎麽可以错过勤敬看到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居然就是朱小小时的表情。

    嘿嘿,那绝对是空前绝後的有趣啊!

    第二章

    勤敬脸先发白又发青,有震惊、有恼怒、有不敢置信、有失望、有阴沉,千变万化的神情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迅速闪过。

    「那个……我、我是……来道歉的,可是……呃、那个……」

    朱小小一向胆大包天,甚至被杜婆婆拉来客栈道歉,她也没有惧意,反而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能怎麽办?皇族跟庶民,一个贵一个贱,天生的不公平,她就是得道歉。

    可这讨厌的家伙竟让她产生惧意?长这麽大,她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那麽多种表情,而且,还没有一个好的!

    最後停在他脸上的就是……臭!

    「真的是太有缘分了,勤敬,没想到你命中注定的人竟然是小小姑娘啊。」

    「就是,这下子,我们城里有不少男人要哭了。」

    季治平跟黄子健很努力的憋住一肚子笑意,即便会得内伤他们也认了,因为太值得啦!

    不过,他们两人是不会哭的,朱小小美虽美,可太过野蛮,又目不识丁,他们都有一对要求门当户对的爹娘,所以她是绝对进不了他们家的门。

    勤敬缓缓的吐了一口长气,突然看向窗外蓝蓝的天空,「天是真的亮了?」

    他们立即明白,他恨不得身在梦中,只可惜——

    「何止亮了,好天气,阳光普照呢!」

    「君子一言,可别成了死马难追,何况有人大声说,全由老天爷来决定的。」

    两人一人一句,就是要把勤敬打回残酷的现实,充分展现他们的损友情谊。

    被这两把大槌子重重各击一下,勤敬还能不从恶梦中醒来吗?

    他抿抿薄唇,「少刺激我了,我一向是玩得起的人,所以,就你了。」他瞟了一眼完全状况外的朱小小。

    但她哪听得懂他的话,「就我了?干麽?」

    他突然把她拉到身前,由於这动作来得突然,她完全忘了反应,甚至那张漂亮的脸整个向她靠近时,她还吓呆了,只能怔怔的瞪着他看。

    唉,好吧!这张脸至少还算赏心悦目。勤敬无奈的在心中下评论,至於阿玛跟额娘的反应,也只能届时再说了。

    「你住哪里?猪小妹,我找人说媒去。」

    闻言,朱小小的脸陡地涨红,也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他,「谁是猪小妹我叫朱小小,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还有,谁答应嫁你了?」

    「我也不怎麽想娶你,可偏偏你手上就戴了我的信物,老天爷选了你,我也只好认了。」咬咬牙,火冒三丈的他也很无奈,还有更多的委屈。

    「信物?」她拧眉,顺着他恼怒的目光看向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後,猛地倒抽了口凉气,急急的拔下戒指,「还你,这是我捡到的,本来就打算还给失主。」

    对她这意外的动作,勤敬一挑浓眉,看着递到他眼前的戒指,再看她那张气呼呼的俏脸,「你可知我是个贝勒?」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半眯起黑眸,琢磨起这四个字,下颚微微绷紧,怎麽感觉就好像「他也不过就是个人而已嘛」的不屑言词。

    季治平很好心的提醒,「小小姑娘,贝勒爷可不是普通人,嫁给他,你一生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呐。」

    杜婆婆看着朱小小的那只戒指,忍不住一把抢过来,「这我先替你收着好了,小小,这是老天爷对你的宠爱,你要把握。」

    「对啊,为免夜长梦多,择日不如撞日,就马上办一办如何?」

    「也对,毕竟有人已有逃婚纪录,那时的新娘还是刑部大人杜纳亲王的爱女,而你只是个小老百姓。」

    相对两名好友的「积极」,勤敬自然是不快,尤其朱小小这个小老百姓还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叫他怎麽不呕!难不成真要是冤家才会结成夫妻?

    「今日仅能提亲,成亲之事定要禀明父母,好挑个黄道吉日。」

    「勤敬,先前黄道吉日也挑了,可你这个新郎不也在当日溜了?」

    季治平继续吐槽,让勤敬的薄唇抿成了一直线。虽然他逃婚有理,可偏偏解释不得,他得顾及新娘的名声!

    杜婆婆这样听来听去,愈觉得这件婚事要快,要快才能成!

    「这两位少爷,我这老太婆给个主意好不好?这会儿就带贝勒爷上门去见小小的爹娘,他们要没有问题,小小今天就嫁了。」

    「杜婆婆!」朱小小简直快疯了。

    「小小,婆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这是你的际遇,不必卖猪肉,不必嫁给粗人,这机会可能就这一次啊。」她是苦口婆心。

    「可是……」她知道杜婆婆一向热心,但要看情形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还等什麽。」季治平两人倒是很听话。

    於是,勤敬跟朱小小就被热心的三人给带往那间简直可以用「灾难现场」形容的破屋。

    只见朱小小的爹鼻青脸肿,还在嗯哼的呻吟,朱小小的娘则是一脸悍妇状,正对着他大吼大叫,但看到三名俊逸贵公子站在门口後,她马上收口。杜婆婆立即拉着朱小小,叽叽喳喳将整个情形大略向她说上一遍。

    勤敬趁这时间打量起「未婚妻」的父母,可怎麽看都让人难以想像他们可以生得出像朱小小这样五官精致的孩子。

    这对夫妻一身粗布衣,女的相貌平凡,毫无突出之处,男的虽然被揍得一脸乌青,但獐头鼠目,也不见奇特,不过,在听到他要娶朱小小後,他们眼睛全都闪闪发亮起来。

    「好,好,嫁,当然嫁!」朱小小的娘眼眶都湿了。贝勒爷的妻子,这是天大的恩宠啊。

    「那聘金呢?可以先来一些吗?我手头……噢!」朱小小的爹话还没说完,胯下就被老婆猛踹了一下,痛得他脸色发白,双手摀着在床上翻滚哀叫。

    这一踹,让勤敬三人脸色都变了,同为男人,他们可以想像那有多痛。

    但朱小小的娘再看向他们时,又是热泪盈眶的,「请好好对我们家小小。」

    「你、你这臭娘们……一个捡……噢!」

    朱小小的爹话还没说完,妻子下手更狠了,直接挥拳打他的鼻子,两管鼻血立即流下,他又是唉唉叫个不停,勤敬三人简直是看傻了眼。

    「娘啊,别这样。」她虽然习惯了,但总是有外人在嘛。

    朱小小的娘突然一脸严肃的将她拉到勤敬的身边,「贝勒爷,你现在就可以将小小带……不对,至少要有个仪式,杜婆婆,请你帮忙张罗,我想让小小今天就出嫁。」

    「好啊,好啊!」杜婆婆点头如捣蒜。

    「娘!」朱小小不禁傻眼。

    「小小,你听好了,」皱着眉头,她又把女儿拉到一边的角落去,再小小声的说:「你爹把你给卖了,你得去当邻城王老爷的第九个妾啊!若在今晚前不能把赌债偿还,他们明天一早就要来要人,所以为了你自己好,今天就跟贝勒爷走,听到了吗?」

    她声音虽小,但勤敬等三人都有习武,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点都不令人意外,小小姑娘的爹好赌,好几回都是她娘不知到哪儿借了钱,才把她给留到现在的,而且小小姑娘猪肉摊的生意愈好,他赌得愈大。」季治平受不了的摇摇头,小小声的向勤敬解释。

    想了一下,勤敬从袖口里拿出一叠银票交给未来丈母娘,「这就当聘礼吧。」

    小小的爹眼睛一亮,猛吞口水的就要起身抢,可马上又给妻子以手肘用力往後一打,口吐白沫的再度倒回床上。

    朱小小的娘感激涕零的对勤敬道:「谢谢贝勒爷,小小就交给你了,她虽然不识几个字,但她是个好孩子。」

    她还是个文盲?勤敬脸都快绿了,他无奈的看着朱小小,眉头突地一蹙。

    此时她没有说话,静静的伫立,全身竟散发一股傲人的天生贵气,但这样的感觉只有瞬间,在她开口後,那种感觉立即不见。

    「看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得认了。」这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有没有搞错,这话听来好勉强!勤敬挑起一道浓眉,对上那双也投射过来的明亮秋瞳,虽然她还没说话,但他就是能从那双圆亮眼眸里看出她仍有所求。

    「爷的家在哪里呢?」她问。

    「天津。」

    「那回来看娘一次可远了啊。」她头一低,肩一垮,静默一会儿,才再抬头看他,「爷很有钱吧?」

    「当然。」天津的勤王府富可敌国,天下人皆知。

    「那可以再多给我娘一些钱吗?」她一脸认真的问。

    「小小!」朱小小的娘诧异的瞪大了眼,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小小声的训诫,「娘不是教过你,做人不可以贪心?」

    「我知道,」她先跟娘点点头後,又一本正经的看向勤敬,「我不在家帮忙,娘肩上的担子会愈来愈重,我爹又是个废人—— 」

    「好啊,你这臭丫头!」原本还对女儿懂得多敲些竹杠而开心,没想到话锋一转,竟批评起他来,朱小小的爹火大的冲过来就要挥拳揍她,但人还没打到,就被勤敬大手一捉,点了穴後又扔回床上去,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勤敬冷睨他一眼,这才看向两名友人,两人明白的从袖口掏出些银票给朱小小的娘。

    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显得有些无措。

    「放心,小小姑娘的娘,这只是暂时借给你女婿的,回客栈後,他就要还钱了。」黄子健看得出来她拿得并不安心。

    「那现在可以办喜事了。」季治平笑着看向好友,两人迅速交换一个奸计得逞的笑。

    一向灵光敏锐的勤敬却错失了这个奸笑,但怪不了他,实在是这一连串意外来得快又急,他来不及消化,头昏脑胀了。

    朱小小的娘微笑也哽咽,她不舍的看着女儿,再看看俊朗儒雅的贝勒爷。

    老天爷还是长眼的啊……

    在杜婆婆的强力放送下,朱小小要嫁贝勒爷的消息在整个巿场沸腾了起来,大家争相走告,老老小小全动员帮忙,没半天光景,新娘已头戴凤冠,一身大红嫁衣,红头巾也盖好了,拘谨的坐在残破的屋子里,让被两位好友半推半就拉来迎娶的勤敬给迎上了轿子,直接扛到季治平所住的大宅去。因为他家刚好没大人在,他这名少爷便作主把家里的客房当新房,派下人将里里外外布置得喜气洋洋。

    而黄子健则充当礼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像是担心有人後悔似的,他喊得极快,而朱小小的爹娘也怕有人後悔,头点得一样快又急,甚至担心贝勒爷会看他们这对寒酸的岳父母愈看愈讨厌,所以匆匆打包近半桌的菜後,就先回他们的破屋去慢慢享用了。

    勤敬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好像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中完成了他的终身大事。

    最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不少男人流下男儿泪,说是舍不得朱小小,真是莫名其妙,他还想让出去呢!

    不过,他跟朱小小早早就被送进洞房,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喝了交杯酒,而外头一场热闹非凡的筵席也已开桌,他被好友硬拉出去连灌了好几杯酒,就连那些热情朴实的老百姓,个个也是豪爽的对着他直敬酒,让他不得不抓准时机溜到後院去稍喘口气,免得喝挂了。

    吐了口长气,他抬头看着月儿。

    老天爷,朱小小真是他命定的伴侣吗?

    一想到她那些三教九流的粗俗亲友,他的额际就微微抽痛起来。他会不会太过羡慕御沙跟夏芸儿的爱情,所以一头栽入命中注定的迷思里,而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别喝了,杜婆婆,你醉了!」

    寂静的後院里,突地传来另一个焦急的声音。

    「喝,当然要喝,不过我没有醉,只是太高兴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一开始黄少爷跟季少爷来找我……嗝!」杜婆婆打了个酒嗝。

    她的话引起勤敬的注意,他往後退一步,将自己隐身在月光下,就看到一名小姑娘扶着脚步不稳的杜婆婆,口中直嚷着「你醉了」。

    「没、没有,我说他们两个少爷来找我,因为我跟小小很熟嘛,他们要我帮忙,要我一大早啊,带着小小到……」

    勤敬愈听愈不敢相信。该死的,他娶朱小小,竟全是好友们搞的鬼!

    黑眸窜起怒火,他猝然走了出去,大步经过目瞪口呆的杜婆婆及她身边那名小姑娘,直接到了新房,拉起仍端坐在床上的新娘子,「我们走。」

    「走?」走去哪?

    勤敬不答话,只是绷着一张俊颜,扣住她纤细的小手,拉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她,穿过莫名其妙的众多宾客後,直接上了府外的一辆马车,就往她住的破宅子驶去。

    「怎麽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季治平跟黄子健这才看到杜婆婆神情紧张,在後院拱门旁拚命跟他们挥手,他们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在听到她说了什麽後,差点没有昏倒。

    完了,勤敬肯定是去退货了!

    不久後,勤敬的确拉着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朱小小回到破屋,向她的父母说明完这整件乌龙婚事後,面无表情的道:「我跟小小姑娘尚未洞房,也算是完好无缺的将她归还。」

    「抱歉,货物既出,概不退货。」

    这可是头一次,朱小小的爹娘口径一致,虽然他们的理由大不同。

    对朱小小的爹来说,那厚厚的一叠银票多吸引人啊,女儿嫁过去了,虽然是泼出去的水,可相信三不五时,孝顺母亲的女儿多少会捎人塞些银两给她娘,这不等於有了一座金山银矿可以挖了?

    而朱小小的娘想的却是女儿能嫁给贵族,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像她一样,苦了大半辈子仍是两袖清风,为钱辛苦为钱忙。

    所以两人很坚定的将勤敬请了出去,也给女儿使个眼色—— 下回别乖乖让人带回来,免得被丢下了,那可怎麽办?

    瞪着被关上的破木门,勤敬有股想一脚踹破它的冲动,但他忍下来了,看向仰头看着自己退不了货的新娘,「好了,你也明白事情的始末,你怎麽说?」

    她耸个肩,「两个字,活该!」

    「什麽?」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我说活该!」她受不了的再说一遍。

    难怪,她就觉得有问题嘛,虽然每个人都说她是天仙美人,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小镇之花、菜巿场之花,老天爷怎麽会将尊贵的贝勒爷配给她呢,何况两人还有猪肉之仇呢!

    勤敬不敢相信的瞪着她,「你这个—— 」

    「娶了就是娶了,虽然我没有非得要当福晋,但谁叫有人交了损友,再加上自己的笨脑袋—— 」

    「笨脑袋?」他咬咬牙。这小家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是啊,你选老婆的方法跟一些千金小姐抛绣球有什麽两样?绣球丢给乞丐,嫁不嫁?嫁啊,万一你的戒指是让个女乞丐捡到,你就不娶吗?」

    「你!」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激得回不出话来,而她还是个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女子。

    「我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爷就一定跟着爷了。」

    「我想再多的银票,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都是夫妻了,谈钱多伤感情。」她回答得正经八百,「可是夫君有疑虑,妻子就要回答,而这个答案就是,不会。」

    不是她厚脸皮,而是他吃饱撑着玩小孩子把戏,又被朋友耍了,她从头到尾可都是无辜被卷进的人,凭什麽他要她时,她就得嫁,他不要娶时就说要退货,那她算什麽东西?

    勤敬清楚的看到她那双清灵眸子透着几分顽固与不平,他知道他甩不开她了。

    此时,季治平两人也乘着马车过来,一下车,就见到勤敬脸上的不悦。

    「勤敬……」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走过他们,一边说一边往刚刚他们驾过来的马车走去,「那辆马车我要了,我要跟朱小小回天津。」

    两人顿了一下,连忙追上前,异口同声的道:「这麽快?」

    他脚步倏地一停,朱小小也连忙煞住跟随的脚步。

    勤敬冷冷的质问好友们,「敢问两名『挚友』,这儿有什麽值得我留恋的?」

    身子一僵,头一低,再偷偷互瞄一眼。他们只是闹着玩嘛,也没想到他会这麽乖的任他们摆布啊,他又不是没逃过婚……

    於是,勤敬跟朱小小这对误打误撞而结成的小夫妻,就在这皎洁月色中,坐上马车踢踢哒哒的前往天津。

    一样的月光下,离这里数百里远的成都街上,有另一辆马车也正踢踢哒哒的行进着,来到一栋豪华而隐密的大宅院前,马车停了下来,接着,大门迅速被拉开,待马车进入後,门又立即关上。

    大宅院里,一名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在一名尖嘴猴腮、一名虎背熊腰及一名神色冷沉等三名年约五十开外的男子迎接下,一起步入灯火通明的屋内,一行人转进书房,推开书柜,进入一密室後,这才交谈起来。

    不久,四人又陆续离开密室,其中三人再次恭送那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离去,但就在他坐进马车的刹那,一张不输女子的漂亮脸蛋短暂的暴露在银色月光下,而这张粉雕玉琢的脸,竟跟勤敬长得一模一样。

    见马车离开後,留下的三人互拍肩膀,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何大人,咱们可都要飞黄腾达了。」一人说。

    「就是,一切都听勤敬贝勒的指示就没错了。」何大人再看看其他两人,「杜将军、宁大人,再过不久,我们可都能捞个国公或王爷来当当,此时,大家可是同在一条船上,行事可得更加小心。」

    「我说何大人,『勤敬贝勒』都交代了还要你说,你就安心的等着当你的国公吧。」

    「是是是,哈哈哈……」

    此时,皎洁银月突地被几朵乌云层层遮蔽,彷佛预言着一段争图霸业的阴谋已经悄悄开始了……

    天津。

    「咦?是勤敬贝勒。」

    「真的耶,但那个粉嫩粉嫩的俏姑娘又是谁啊?」

    「瞧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又好笑又可爱……」

    喧嚷热闹的街道两旁商家摊贩林立,一辆豪华马车哒哒的经过,由於这马车速度慢,帘子都拉得开开的,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坐在里面的勤敬跟一名眼生的大美人,而且,那个看来才十四、五岁的俏美人是跪坐在马车上,整个上半身就倚靠在门边,睁着那双又圆又大的璀璨眸子看过来看过去,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不时还发出令人发噱的惊叹。

    「哇—— 」

    「哇!」

    「哇……」

    只见勤敬眉头揪得死紧。真受不了,御沙的妻子夏芸儿虽然是个鬼灵精,可是她知书达礼、温柔又执着,他的妻子却像个乡巴佬,土味十足!

    「哇!」

    一抿唇,他突地倾身向前,一把将帘子扯了回来,遮住路人好奇的目光。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朱小小差点被甩回来的帘子打到,好在她反应快,往後一缩,只觉得莫名其妙,便回头问他,「爷干啥把帘子拉上?」

    这还要问?他俊脸一沉,「朱小小,再怎麽说你也是个福晋,发出那种声音能听吗?那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呆滞表情又能看吗?」

    厚,原来是在嫌弃她啊!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是没见过世面,也没离开过那个小镇,但我的表情可不是呆滞,那叫又惊又喜,因为我没想到这儿这麽热闹。」

    「不管如何,别发出那种声音,那很愚蠢!」连他都觉得丢脸!

    「那是自然反应,怎麽?一个堂堂贝勒娶了我这种村姑很丢脸?」

    被她洞悉思绪,勤敬更不高兴了,「如果你不受教,一定要让外人知道你就是这麽俗不可耐,那我的确不打算对外公布我娶妻的事。」

    「我是你的妻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不想公布就不公布吧,我会拭目以待,什麽叫做『纸包不住火』!」她突地拧眉,好奇的问:「这句话应该可以这麽用吧,我听过,可没上过学堂。」

    「你!」他咬咬牙,气得差点说不出话,「还真是可惜了,你这麽会说话却没上过学堂。」

    她听得出来他在讽刺她,「我没上过学堂,不过巿场里人来来往往的,他们的对话绝对比学堂上夫子教授的还要精彩,要不我怎麽可以跟你斗嘴?」

    她得意扬扬的朝他挑挑眉,又拉开帘子,看着熙来攘往的热闹人潮,继续发出赞叹声,管她身後有一双气到不行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她朱小小就是这麽土,怎样!

    如果可以,勤敬希望他可以马上消失不见,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得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可能让这阴错阳差娶进门的土包子,原封不动的再从他的人生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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