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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月栖南枝《错认夫君嫁高门》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2-8-16 11:55
标题: 月栖南枝《错认夫君嫁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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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错认夫君嫁高门》
作者:月栖南枝
系列:蓝海E1247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2年08月19日

【内容简介】

冒名顶替好友身分后,长宁侯开始变得很忙,
忙着恋爱,忙着在事发后奔上漫漫追妻路……

韶棠绣技出众,原是可以独自担起绣坊过日子,
若非惹上麻烦,她也不会遵循母亲遗命离乡背井去找未婚夫,
传闻中的他是体弱多病却名满天下的才子,
可两人初见他就神勇打跑了一路纠缠她的恶流氓,
明明有丹青圣手的美誉,画的纸鸢却比小儿涂鸦还让人匪夷所思,
每次唤他的名他就板着张脸,叫他表字就眉开眼笑,
这种种破绽本该让她早起疑心,只是她被这男人迷了眼也迷了心,
忘不了他被自己逼着喝补药后,闹脾气的讨着要吃糖葫芦,
更忘不了两人在月夜下赏景诉衷情,共饮合卺酒互许终身……
这可恶的冒牌货竟还是皇亲国戚?哼,长宁侯又怎样,
犯了错一样要受罚,现在他还不是乖乖来她绣庄当小厮!


  第一章 寻上门的未婚妻

  正德二年,三月末。

  寅时方过,寥寥星子隐入浮云,晓风穿过薄雾唤醒酣睡中的街巷阡陌,继而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息融入东边乍现的天光,照拂着独属于大梁都城的繁盛民安。

  满月客栈立于莲湖畔,刚开门没多久一楼就坐满了人,升腾而起的早食香气伴着交谈声向四处蔓延开来,而满堂喧闹之中,此起彼伏且一声盖过一声的,只有一道称呼——予然先生。

  大梁钟灵毓秀,素来不乏能人雅士,但年方二十就已赢得「丹青圣手」美誉的却仅有予然先生一人。这位出身商贾之家的矜贵公子,行起事来亦如同他的画风一般让人无从揣摩,他既不从商也无意仕途,就连作画的习惯也与旁人有所不同,不描锦绣河山,不作花前月下,只专注于四时花。

  而他也极善四时花,此系列画作始于三年前,一年一画,一画一时,每一幅都堪称惊绝之作,仿似每一处笔墨都被赋予了灵魂,牵引出无数遐思。其中最为玄乎的便是说他的画里还暗藏了巨大的玄机,那明丽雅秀的花木之下,其实是一幅嫋嫋美人图。

  只不过还需寻得合适的时机,方能一瞥惊鸿。

  如每逢晨雾溟蒙时,将画作悬于窗牖,上边的清露玉兰自会悄然幻化成小试新妆的妙龄少女;又如行于正午骄阳之下,那濯濯芙蓉便仿若翩跹起舞的清丽佳人;再如迎纳飒爽秋风,随之轻曳的玉翎管正恰似温婉昳丽的世家贵女。

  此番说法着实新奇,一经传扬便引发一股热潮,甚至连酒肆茶寮里的说书先生也都加入其中,几经添油加醋越传越荒诞,可还不等众人探出个究竟来,「时花」系列的墨宝就都被高价收进了康王府,且不再对外展出。

  众人兴致正浓,疑惑不得解,只能抓心挠肺地盼着予然先生再出新作。

  好在他虽然常年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但有一事倒是从未破过例,便是每逢三月的最后一日,会将最新画作交给城中的书斋空青阁,由其代为售出,最后价高者得。

  早在本月初时,空青阁就大方透露了新作的消息——《晚晴风歇》。

  仅仅四个字,却十分巧妙地留出旖旎想像,让本就真假难辨的传闻再添几分神秘之感。

  一时间,文人墨客、富商钜贾纷纷齐聚临安,为的便是等到今日一睹「时花」的风采,抑或其背后的价值。

  空青阁在巳时才正式开门,这会儿时辰尚早,堂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时花」又绕回到予然先生本身。

  「都看到了吧,近几日的临安城简直比元宵灯节还要热闹,你们说,以予然先生这般名望,要是日日作画岂不赚得盆满钵满,为何要一年才出一画啊?」

  「季氏家大业大,予然先生根本没将这些钱财放在眼中好不?不过一年才作一画这事,我倒是听了些旁的,说他自打生下来就落了疾,访遍天下名医无果,如今是越发羸弱了。」

  「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前不久枣花坊的伙计到季府去送糕点,恰巧遇到予然先生外出归来,脸色煞白一片,走路都得人扶着,更别说提笔作画了唉。」

  「满嘴胡唚,予然先生喜欢云游四海,若是身子骨不好,岂能受得住路途颠簸?」

  「那你来说说,他为何总要一年的时间才能画出新作?」

  众人越说越激动,几方观点相持不下,最后几乎围坐到一起,没人注意到门口有一道玲珑身姿倏地顿住了脚步,正是昨日刚到临安的韶棠。

  帷帽之下,她一双娥眉微微颦起,眸里盈满了惊诧。

  母亲临终前才告诉她,说曾为她定下一门婚约,对方姓季名予然,是临安人氏,要她及笄之年务必拿着信物来走一趟。

  这几年她一个人担起家里的小绣坊,自然没少听镇上的姑娘们说起予然先生的风流雅事,却不曾将她那未婚夫婿同名满大梁的丹青圣手联系到一起,直到刚刚路过前堂,耳边萦绕着关于予然先生的各种言论,才惊觉原来他们二人不仅同名竟还同姓。

  视线扫过前堂,她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转瞬又摇了摇头,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毕竟自打记事起,她们母女俩就没离开过丰乐镇,又怎会识得这般人物还交换信物定下了婚约?

  「韶姑娘,在这里。」

  倏忽间,一道爽朗的声音飘入耳中,将韶棠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眸,门口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正笑着冲她招手。

  「来了。」她回以一笑,抬脚往外走。

  依着母亲留下的资讯,季予然住在临安城郊的夕岚巷,离这儿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所以昨日一安顿好,她就请了客栈的林掌柜帮忙租马车。

  驾车的小厮行事沉稳俐落,先介绍了自己,待确认韶棠坐好后便熟练地扬起了手中的长鞭。

  马车穿过市集,各式叫卖声和谈笑声相互交织,不断涌进车厢,韶棠一时无所适从,赶忙放下车帘捂住了双耳,只觉万千思绪似是缠成了一团乱麻,堵得胸口闷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喧嚣渐淡,取而代之的是喜鹊的啾唧鸣语,韶棠回过神来,缓缓撩开车帘,凉风扑面,入目是一片整整齐齐的闲雅宅院。

  她往外稍探出身,「大哥,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是啊韶姑娘。」小厮边说边放缓了车速,「前边拐个弯就是夕岚巷了。」

  韶棠顺着看过去,失神了片晌。

  小厮见她紧揪着手里的包袱,便问:「韶姑娘是来探亲的吧?」

  「嗯……」

  「你也别太担心。」小厮见过不少远道而来最后却又失望而归的人,好心安慰,「夕岚巷是块好地方,住的都是喜欢清静的人家,一住就住十年八年,不会轻易搬走的。」正说着,他似是想到什么,语调微扬,「你还不知道吧?就连予然先生也在那里住了很久呢。」

  话音方落,便见韶棠猛地抬起头,许是「近乡情怯」,如今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格外敏感,不由得脱口而出,「予然先生?」

  「是啊,听说予然先生回了临安大多时候都住在那里,偶尔才回季府。」恰巧马车拐了弯,小厮顺势扬手往前一指,「瞧见巷尾边那棵大海棠了吗?正是予然先生家里的……」

  后边的话韶棠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回响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予然这孩子就住在夕岚巷尾,院中有棵海棠长得极好,远远就能瞧见……」

  巷尾,海棠。

  韶棠一瞬不瞬地望过去,好半晌才移开目光四处梭巡,但宅院中植了海棠还一眼就能瞧见的,只有巷尾第二家。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而后又似认命般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何母亲说起婚约时,寥寥数语却满是对季予然的称赞之词。

  从丰乐镇到临安城,整整一天的路程,她都不曾动过退缩的念头,此时却像是失了控般奔涌而出,叫她踌躇着要不要继续往前。

  小厮喊了她两声都没得到回应,便将马车停下,试探问道:「韶姑娘,咱们快将巷子走完了,您是要去哪一家探亲?」

  韶棠差点就想问问小厮能不能再将她捎回去,可看着近在眼前的宅门,又将话咽了回去,改而呐呐道:「到了。」

  小厮应了声「好咧」,轻快地放好脚踏,转身时颇是艳羡地叹道:「原来韶姑娘您探亲的人家就住在予然先生对门啊,真好,说不定哪天出门就碰到他了。」

  韶棠淡淡一笑,不作解释,不过目光划过落了一地的小巧花瓣,心思一动,问:「你见过他吗?」

  小厮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说予然先生?」不等韶棠回答,他笑道:「我只见过一回,当时就在巷子那头远远看了一眼,怎么说呢,他本人比传闻的还要好看太多了。」

  比传闻的还要好看?传闻是怎么说来着?

  韶棠想了想——亦儒亦雅亦风流,月下凭栏一回眸,惹尽满城思悠悠。

  也太夸张了!韶棠撇了撇嘴,顿觉无语,不过心中的怫郁倒是散了些许。

  她将银钱付给小厮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便听踏踏马蹄声响起又落下,没多久,巷子重回宁谧,花香四溢。

  韶棠抬首,眼前的海棠确实如她母亲所说的那般长势极好,花枝探出院墙,点点胭脂点缀其间,风起时娉婷妩媚,风止又隐隐透出几分慵然闲适。

  要不怎么说是风靡大梁的予然先生呢,就连植在院子里的海棠都要比别处更胜一筹。

  如此想着,韶棠刚压下去的不安与羞怯又冒了出来,她紧紧捏着手里的锦帕,直到它被揉得皱皱巴巴,而她的掌心也被里边的信物给硌出了红痕,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叩响了那紧闭的宅门。

  「咚咚咚。」

  叩门声轻轻响起,却重重落在韶棠的心头。

  她屏息等待,同时默念着先前就准备好的说词,只盼宅门打开后,里边的人不要将她当成予然先生的疯狂爱慕者,一句话都不让说就给轰了出来。

  不想半晌过去,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情起起伏伏,韶棠理了理被风拂乱的鬓发,又站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掂着力道再次抬起手,只是落下的瞬间,宅门忽然自里侧打开,带起一阵裹挟着花香的凉风。

  一袭墨色锦缎长袍猝不及防闯入视线,惊得她连退了两步,然后迅速抬眸,来人不是她以为的小厮或丫鬟,而是一个姿容清冷的俊美男子,随着宅门打开,他临风而立、衣袂轻扬,脸上神情淡淡,但一双眸子深邃锋利,只字未言却已威严尽显。

  韶棠愣了一下,旋即便有了大概的猜测,又深觉传闻不可尽信,眼前之人虽带了伤,细布缠着一边胳膊吊在胸前,但全然不似众人所说的那般,走路都得要人搀扶的病弱模样。

  只不过他出现得太过突然,又目光沉沉地看过来,她一紧张,便把之前想好的措词忘了个一干二净,沉吟片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你是季予然吗?」

  软糯的尾音划过耳畔,骆夜白骤然回过神来。

  早在马车停在门口时他就察觉到了,但他暂住此处的消息仅有几个人知道,且他们之间有专门的联系方式,不会贸然来访。至于这宅子原本的主人季予然那就更不用说了,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若想见他,得先去季府递送拜帖。

  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时,骆夜白反而来了兴致,想听一听这位胆大妄为的来访者会编造出怎样的理由。

  可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就撞进了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探不出丝毫他所预想的别有目的,反倒是那轻轻颤动的细密长睫显出几分惴惴。

  她的脸很小,许是在乍暖还寒的天候里赶了路,又许是太过紧张,莹润的脸颊浮起一抹娇俏的红,在那一身淡粉累珠斗篷的映衬下,像是一朵含羞初绽的海棠花。

  迎风嫋娜,般般入画,饶是时常被调侃不识人间风流的骆夜白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他向来自持,很快便敛了神色,正准备开口,却见她先一步走了过来。

  「是你吗?」像是担心被当成别有用心之人,说话间,她忙将手里的锦帕递上,郑重道:「你、你看看这个。」

  骆夜白垂下眼,见那皱巴巴的锦帕里边躺着一枚圆形玉佩,由上等翡翠雕琢而成,纹以盛绽玉兰,极为玲珑素雅。

  他眸光一沉,正要拿起来细看,对面的女子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一缩,又把锦帕给拿了回去,还顺势藏到身后,一副明明就害怕却还要倔强护食的模样。

  骆夜白微微挑眉,目光染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等着她的下文。

  韶棠强作镇定,仰起脸迎上他的目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季予然?」

  玉佩可是重要信物,方才她太过着急才会直接拿了出来,可这人从开门到现在都还没说过一句话,万一不是她想的那样,岂不是闹了个大乌龙?

  门檐之下,两人相对而站,骆夜白身姿挺拔,一对比便衬得韶棠娇小玲珑,而此时她仰起头,正好露出一小截细长的脖颈,莹白且脆弱,似乎只要稍稍用点力便能轻易折了它。

  骆夜白移开视线,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逐渐与那瞥了一眼的玉佩融合到一起。

  他无声捻着指腹,思绪流转,只犹疑几息,便鬼使神差地给出了答案。

  「我……」他薄唇轻启,「可以是。」

  恰巧清风席卷,荡下一阵花雨,沙沙作响,低沉的声音融入其间,再落到韶棠耳中就仅剩下了「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星眸拂过笑意,她再次将玉佩递给他,表明来意,「娘亲让我来找你,她说我们……」

  「在那里!」

  倏地传来一声粗鲁大喝,打断了韶棠的话。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头,待看清来人是谁后不由惊愕失色,失声道:「你们怎么在这!」

  骆夜白也跟着瞥了一眼来势汹汹的两个壮汉,又看向韶棠,低声问:「怎么回事?」

  韶棠急得手心都泌出了汗,但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丰乐镇上有一富商许老爷,老来得一子,赐名许贵礼,打出生便得万千宠爱,性子嚣张跋扈不说,还嗜酒好色、沉迷淫乐,前几日他听人说东街的「泽兰绣坊」藏了一位琼姿花貌的美娇娘,登时就起了龌龊心思,命家丁给韶棠送来一小盒珠宝,并轻飘飘地放出话,说要纳她为妾。

  在丰乐镇,几乎无人不知许贵礼妻妾成群,还养着外室,即便韶棠没有婚约在身,也不愿意搅和进这浑水,直接回绝了来传话的人。

  但许家纨裤作威作福惯了,哪会如此善罢甘休,所以当晚韶棠回家时就瞄到自家宅子墙角边猫着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再仔细一看,正是陈大和陈二。此兄弟二人长得凶神恶煞,拳脚功夫也不错,颇得许贵礼的赏识,暗中帮着干了不少肮脏事。

  韶棠不敢出声,只悄悄绕到另一处,果不其然地从他们的低声交谈中得知,许贵礼对于被回绝一事盛怒不已,当下就派了兄弟二人前来蹲点,要他们趁着夜黑风高时将她敲晕掳走,到时他生米煮成熟饭,她便再无选择。

  许家财力雄厚,府中二老爷还是本地县丞,这些年来到衙门状告许贵礼的,要么是最后不了了之,要么就是有旁的人出来顶罪。

  韶棠心中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来临安城的计划提前,同邻居冬奶奶道别后,就连夜收拾好包袱细软,离开了丰乐镇,可她万万没想到许贵礼竟贼心不死,派人前后脚追了过来。

  就这片晌的功夫,那两人已冲到了跟前,撸着袖口,一副势在必得的凶狠模样。

  情急之下,韶棠顾不得其他,一把将骆夜白推进宅子,而后「砰」地一声关上宅门。

  外头那两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扯着嗓子大喊,「韶姑娘,许少爷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乖乖跟我们回去还能少吃些苦头。」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还有那小白脸,少管闲事,赶紧把门给爷开了,不然打得你满地找牙!」

  韶棠气极,将宅门拉开一条小缝,攥着拳头忿忿道:「陈大陈二,临安城不同于丰乐镇,你们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报官?」那两人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竟齐齐大笑起来。

  陈二假模假样地抖抖肩,「大哥,我好害怕啊。」

  陈大点头,提议道:「不如韶姑娘你出来,我们哥俩亲自陪你去。」

  韶棠气得小脸通红,恨不得出去将那两人暴揍一顿,但她不敢。

  一旁沉默的骆夜白从三人的言语中理出了个大概,他冷肃着脸问:「你逃亲来的?许少爷?」

  韶棠闻言瞪大了眼,「当然不是,我有婚约在身,岂会答应给他做妾!」

  婚约?骆夜白听到后顿了一下,再看着手里的玉佩,神情变得复杂,但屋外那两人却不合时宜地吵了起来。

  「韶姑娘,哥俩赶了一天路,耐心不多了。」

  「赶紧出来,别逼哥俩动手。」

  「你说你荣华富贵不享,跑来私会一个病恹恹的小白脸,不会是你娘去的时候把你的脑子也一并带走了吧。」

  「爷数三声,你再不出来就踹门了啊。」

  骆夜白脸上覆着一层阴云,将玉佩还给韶棠,又将她拉到了身后。

  察觉到他的意图,韶棠一下攥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劝道:「你身子不好,别出去,他们不是好人,打起架来不分轻重的……你这有没有后门?我从那儿出去。或者,或者再想想别的办法。」

  身子不好?骆夜白抓住重点,拧眉想了片刻,视线扫过自己负伤的胳膊,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放心,我不跟他们打架。」他声音轻缓,在陈家兄弟行动前先一步拉开了门,走出几步又回头颔首道:「我跟他们讲道理。」

  陈家兄弟见人乖乖走出来,不免笑得愈加猖狂,虽说临安城不比丰乐镇,但他们兄弟二人联手对付一个负了伤的小白脸,还能输了不成?

  陈大得意忘形,抬起肥厚的下巴挑衅道:「瞧瞧,还是小白脸识相。」

  陈二探头往骆夜白身后看一眼,啧啧两声,「咋没让韶姑娘出来,不会是你想替她回去伺候我们少爷吧?这皮囊倒是生得不错,不过可惜了,许少爷只喜欢身娇体软的大美人。」

  骆夜白像是没听到他们的污言秽语,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反手就将宅门关紧,拦住那道要跟过来的身影。

  韶棠伸手推了下门,却纹丝不动,她心里当即又气又急,那陈家兄弟向来只用拳头解决问题,季予然一个带着伤的书生,这般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怕是一拳都挨不住的。

  奈何宅门厚实不留一丝缝隙,外边的情况她一丁点都看不到,正急得团团转时,耳边倏地传来一声惨叫,而后,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怒骂。

  韶棠彻底慌了,视线快速扫过院子,跑去不远处搬来一架木梯,架在院墙边,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可将将抬起脚,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同时走进来一道墨色身影。

  他脸上的神情一如出去时那般云淡风轻,就好像真的只是去同人讲了个道理,可偏偏前襟沾染上惹眼的红,连带着周围的风都变得血腥黏腻。

  韶棠吓得一激灵,险些没站稳,还是骆夜白快走两步,抬手扶住了木梯。

  随着他的靠近,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韶棠心中一酸,声音含着哭腔,「你受伤了!」

  而且还伤得不轻!

  骆夜白早猜到她会这么想,又见她眸里蕴着水雾,忙解释道:「没有,血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真的?」

  「嗯。」骆夜白没哄过人,也不知该如何哄,略微不自然地转了一圈,「你看,我真的没事。」

  韶棠却不买他的帐,她眼尖地指出,「可你胳膊受伤了。」

  缠在胳膊上的细布已被鲜血染透,此时还冒着血沫,不是受伤是什么?

  骆夜白惯能忍疼,自然无所察觉,这顺着看过去,再想到自己方才笃定的话语,一贯云淡风轻的脸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一声才道:「应该是不小心扯到伤口了,无大碍。」

  韶棠听着不似有假,稍稍松懈了神色,又问:「家里可有药?要不,我先帮你清理一下吧,若是严重还得去找大夫瞧瞧。」

  「有。」骆夜白顿了一下,「但我自己来就行了,不用……」

  「你不行的。」韶棠截断他的话,「如今你伤了一只手,到底不方便。」

  骆夜白想告诉她,其实他手上的伤已无大碍,之所以还缠着细布,是因为之前摔下马时伤着了骨头,但迟疑片刻,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但没想到自己刚迈开步子往里走,韶棠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他不由得一哂,「我要先换身干净的衣裳,韶姑娘确定也要跟着吗?」

  「哦。」韶棠刹住脚步,盯着自己的脚尖,直到感觉他走远了,才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嘟囔道:「我是不是傻了。」

  骆夜白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拎着药箱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玄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处镶绣着云纹滚边,腰间束着同色系宽边锦带,原先束发的飘带也换成了小白玉冠。

  一进院子,就瞧见韶棠双手托腮望着宅门发愣,他眸光微动,不由放慢了脚步。

  「在想什么?」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韶棠呐呐应了一声,潋灩的眸子因一时的失神透出几分娇憨,「我在想陈大和陈二,他们去哪儿了?」

  其实那会儿只要她稍微细听,就能发现惨叫声是来自于谁,但她太心急了,又下意识地觉得季予然是处于弱势的那方,根本挨不住陈家兄弟的拳头,所以才乱了方寸。

  骆夜白神情坦荡地回她,「走了。」

  「走了是何意?」韶棠还是不放心,「他们甘愿就这么走了?」

  「难不成还留下挨揍?」骆夜白轻笑,他倒是没关系,不过那两人可扛不住。

  见她还紧颦着眉头,他又温声道:「他们两人,还有那许什么的,都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别多想。」

  韶棠点点头,陈大、陈二的脾性她多少有所耳闻,若不是真的讨不到好处,他们不会就这么走了,但一想到眼前这人带着伤还能轻易地将陈家兄弟给打发了,就觉得不可思议,那些四处说予然先生体弱多病、越发羸弱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来你还学过功夫,我听阿雪说,有些功夫厉害的人,可以一边耍剑一边作画,是不是真的呀?」问完话,她微微歪着头,水灵灵的眸子眨巴眨巴,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骆夜白不知如何回答,剑法他倒是会的不少,但作画……

  罢了,他好笑地晃了下自己的胳膊,「不是说要给我处理伤口?再耽搁就要愈合了。」

  韶棠可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揶揄,轻哼了声,「倒是没听过鲜血淋漓的伤口可以自己愈合的呢。」

  不过说归说,她还是俐落地打开药箱,将需要的药膏和工具一一捡出来放到一边。

  骆夜白胳膊上的伤口足足有一指长,看着像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所伤,韶棠看到的瞬间就愣住了,「这伤……」

  「是不小心弄到的。」骆夜白早料到她会问,但具体实情他又不好说,只能快速转移了话题,「你还会医术?」

  「我在丰乐镇的邻居是位仁心仁术的老大夫,偶尔会去她的医馆帮忙,但我只会一些清理包扎伤口之类的简单活。」说完,韶棠就没再和他说话了,她神色极为认真,目光紧随着手上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碰疼了他。

  阳光透过花枝间隙斜落在她的发梢鼻尖,平添几许温柔。

  骆夜白垂眸,关于她的情况,他已从陈家那两人口中听了个大概。打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姑娘,在母亲病逝后独自一人撑起家里的小绣坊,却又因相貌无端惹来觊觎,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赴临安。

  只不过,她和季予然……他目光轻移,看向那枚沐着暖阳越显晶莹剔透的圆形玉佩,眸底思绪翻涌,讳莫如深。

  同样的玉佩,书房的锦盒里也有一枚。

  许久,他敛了思绪,问:「你说你母亲让你来这里?」

  「嗯,母亲要我到了及笄之年的夏天就拿着玉佩来这寻你。」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时隔多年,这里已经换了人住?」

  此时若韶棠细听,不难发现他话里的试探,但她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他的伤口上,且在进门时听混了他的回答,自然而然就将他当成了季予然,便也没有保留,坦言回道:「不会的,娘亲说,只要这座宅子还在就能寻到你。」

  「万一……」

  「好了,你莫要再说话打扰我。」韶棠抬起头来瞪了骆夜白一眼,脸颊鼓鼓的,说完又继续低头处理因她一时不留意而涂偏的药膏。

  骆夜白只能乖乖闭嘴了。

  好半晌,她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用细布将骆夜白的胳膊缠好,还打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结,而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双眸含嗔看向他,「你不是说了不跟他们打架,只讲道理的?」

  她现在一想起来就一阵害怕,要是予然先生真因为她而出了什么差池,只怕全大梁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骆夜白没想到她会忽然翻起旧帐,他剑眉微挑,眸里浮起淡淡笑意,语气不徐不疾,还带着些理所当然。

  「我讲道理了。」他说:「可他们不听。」

  「可你也不能直接动手啊,万一你打不过他们呢?」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语气笃定。

  韶棠「哦」了一声,忽然就没话说了,她目光在院中游移,最后又转回到他脸上。

  其实知道他就是「季予然」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谁不想要一个长得好看还有才华的夫君呢?虽然可能他的身子不太好,但她可以帮他慢慢调理呀。

  感觉到投在自己脸上的灼灼目光,骆夜白手指摩挲着胳膊上的细布,似是心情很好,微微俯身看着她,明知故问,「我脸上也有伤?」

  「啊?」韶棠没想到自己就偷看这么一会儿还被逮了个正着,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没有的,我、我……」然而她「我」了半晌也没说出下文,只能红着脸,指着院子问:「你这宅子就自己一个人住吗?」

  自然不是,但另外两个人的身分……

  骆夜白正想着如何安排更合适,就见韶棠嗅了嗅鼻子,问他,「好香啊,你闻到了吗?」

  骆夜白颔首,然后示意她看向门口。

  韶棠顺着看过去,轻轻「哎呀」了一声,那里正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双手各提着一个食盒,脸上的神情因过度震惊而稍显呆滞。

  一声略带着警告的轻咳适时响起,看似随意,却刚刚好落入少年耳中,他霎时回过神,旋即脸上漾开明朗的笑,拎着食盒就跑了过来。

  「侯……」话方出口,那少年又生生止住话头,改而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啊,公子,您的手怎么了?」

  骆夜白淡淡瞥他一眼,「没什么。」

  那少年闻言也不在意,转而看向韶棠,不掩好奇地问:「姑娘,你是来给我们家公子看诊的大夫吗?你是城中哪家医馆的人呀,好像以前都没有见过,我叫骆羽,怎么称呼你呀?」

  一出现就抛出好几个问题的少年,让韶棠恍惚想起邻居冬奶奶的话痨小徒弟,也是一得空就跟在她身后姊姊长、姊姊短地说个不停,偏生还生得乖巧,让人无法拒绝。

  她朝他一笑,「我叫韶棠。」顿了下又补充道:「但我不是大夫。」

  「你不是大夫?」骆羽瞳仁震动,连带着语调都上扬了几分。

  天知道方才他一进门就看到他家素来清心寡欲的侯爷和一仙女般的姑娘相对而坐,还言笑晏晏的时候有多震惊,差点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生了幻觉,随后看到他们身旁的药箱,才稍微稳了心神,想着应该是请来看伤的大夫。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不是大夫,难不成是心仪的姑娘?他家侯爷想通了?就在他出去的这半晌?

  骆羽还在脑海中想着各种可能,骆夜白就已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了,扫去一眼,「你没事做了?」

  「啊?」接收到自家侯爷投来的眼神,骆羽识相地拎起食盒走向不远处的石桌,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回头。

  骆夜白揉了揉眉心,看向韶棠,「方才你问我这宅子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嗯。」

  「除了我还有两个人。」说着,骆夜白抬起下颚往骆羽的方向点了下,「一个是骆羽,他是我的长随,另一个是府中的侍卫叫祁墨,不过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

  韶棠不禁有些莞尔,她还以为面前这人话少性子闷沉,身边的侍从也差不多,倒是没想到会这般截然不同。

  「骆羽小时候被拐子骗来临安城,恰巧被我遇到就救了下来,他心思纯善,人也聪明,整天叫嚷着一定要当府里最出色的亲随。」骆夜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都柔和了几分,「所以,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交代给他便是。」

  骤然听到这样的话,韶棠有些难为情,但心里又觉得暖呼呼的,而且这股热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脸上。

  她抬手捂了一会儿,怕被瞧见很快又放下,然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骆夜白心中有诸多疑问,又觉得时机未到,他尚有一些细枝末节需得确认,于是转了话锋,「骆羽从城里带了些好吃的回来,一起用吧?」

  「好。」韶棠昨儿赶了一天的路,早上那会儿心里装满了事也没什么胃口,只啃了两口干粮,方才闻着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就忍不住蠢蠢欲动了。

  「你先过去,我回书房处理点急事。」

  骆夜白将她身侧的玉佩拿起来,在手里虚虚握了一下,又询问道:「另一枚玉佩在我的卧房,我将它们放到一处?」

  韶棠没多想,只应了声「好」。

  闻言,骆夜白走过去交代了骆羽几句,这才转身往后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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