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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云山蓝《福包的滋润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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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3-9-4 17:46
标题:
云山蓝《福包的滋润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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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福包的滋润小日子》
作者:云山蓝
系列:蓝海E141401-E1414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3年09月06日
【内容简介】
太子人狠话不多,但是宠娘子,
他的过去与未来,全都属于她!
华柔止是宣宁知府的独生女,备受父母疼爱,
可没有同胞兄弟的坏处就是祖母讨厌她们母女,一天到晚挑刺,
隔房姊姊也总是心怀嫉妒找她麻烦,她总想着如果有个哥哥就好了,
他会很宠很宠她,教她写字,陪她玩耍,哄她开心,
无论谁想来欺负刁难她,他都会挡在她身前……
许徵的出现满足了所有她对哥哥的幻想,甚至做得还更多更好,
她以为他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可他却突然不告而别消失了,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整整七年都在思念他,
直到再度相见,她才发现他竟是当朝太子文琢光,
他的身分是假,名字是假,对她的感情却是真的,
他依然宠溺她,在猛犬来袭时救了她,处处关照给她撑腰,
在外人面前冷漠无情,面对她时最是温柔呵护,
她最爱的哥哥终于回来了,她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第一章 来了个哥哥
「不是娘不疼你,只是女儿不顶事,隔壁几房都早早有了哥儿,等要分家,你同女婿定要吃亏。」安氏压低了声音说:「若是从外头给女婿添几个人来,身契俱在咱们手上,将来生个儿子——」
华府的三夫人林含瑛坐在炕上,皱起了眉,「不必,没得给我添乱。」
安氏叹口气,对这个不省心的女儿感到无奈,「我的姑奶奶,你同姑爷感情淡淡,也不到老夫人跟前殷勤,她本就对你不满,这些年下来要往房中塞人,姑爷从不应允,她更悉数记在了你的头上,你看这些年她可曾给过扇扇一回好脸色看?」
听她说起了女儿,林含瑛神情略微松动。
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女孩儿。
华柔止今年不过六岁,是林家三房唯一嫡出的孩子,林含瑛几乎是将她当作眼珠子般疼爱,小小的女孩儿,肌肤精致透白,黛眉樱唇,脸颊肉嘟嘟的,下巴却是尖尖,俨然是个小小的美人胚子。
安氏道:「我知道你疼扇扇,平日里也一心扑在她身上,可扇扇是女孩,将来总有要娘家兄弟帮衬的时候,难不成你还真叫她指望隔房的兄弟吗?」
华柔止的小耳朵动了动。趁着大人不注意,她悄悄地睁开眼睛,便见外祖母正拉着母亲的手苦口婆心地劝着,她听不懂那些话,却也知道不能叫大人发现自己偷听,便又闭上眼睛。
她就听到了自家娘说:「我是预备要给扇扇招婿的,儿子不儿子的有什么要紧,我自家的东西都留给扇扇,她也能过上好日子。」
安氏叹息道:「你这个牛脾气,也难怪同姑爷相处不好。」
林含瑛不置可否,起身送走了母亲,回过身来坐到女儿榻边,见她圆润可爱的模样,心中愁绪去了大半。
她慈爱地给女儿拨了拨脸颊上的发丝,旋即发现了不对劲,柔止虽然神情安详,可睫毛却微微抖动着,她不由被气笑了,轻轻地在女儿面上捏了一把,「扇扇,你还学会装睡了?」
华柔止一睁眼,笑嘻嘻地拱到林含瑛怀里,娇声道:「娘——」
林含瑛满眼都是笑意,「你这个小坏蛋,还偷听呢。」
华柔止撒娇地蹭蹭她又喊渴,婢女忙给她倒水来。
华柔止喝了两口,便眨巴着大眼睛问:「娘,什么是招婿啊?」
林含瑛有些无奈,心说往后再也不叫母亲在女儿跟前说这些了,她这个年纪正是有样学样的时候,被她学去这些,没得教坏孩子。
她还不能同年幼的女儿说那些成人的计较,思来想去,便笑道:「便是给扇扇寻个小哥哥来,同扇扇一道玩儿,好不好呀?」
华柔止皱起鼻子,绞着手指头,「是、是二伯娘生的哥哥吗?」
平日里头三房同另外几房走动不多,可林二夫人怀孕之事华柔止是知晓的,如今又听林含瑛说要寻个哥哥,便将这两者理所当然地混为一谈,并不知道她二伯娘哪怕就是生,生出来的也是弟弟而非哥哥。
林含瑛哑然道:「自然不是。」她想了想,喂了女儿吃了半块桃花酥,便搂着女儿,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在怀中,笑道:「是从外头来的哥哥,往后只对扇扇一个人好,陪着扇扇吃饭、读书、玩耍,好不好呀?」
华柔止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生得极像林含瑛,左眼眼尾却似她父亲那样有颗红色泪痣,这泪痣在男子身上倒不觉得如何,可在这样一个小女娃面上竟有几分艳丽,她糯糯道:「那这哥哥怎样才能来呀?」
「等柔止长大了——」
母女俩的玩笑话才说到一半,林含瑛身边的赵嬷嬷进来了。
赵嬷嬷神情有些古怪,道:「夫人,三爷归家了,只是……」
林含瑛不耐烦地道:「叫人去迎就是。」
林含瑛同华三爷华谦感情冷淡,平日又极高傲,根本就懒得应付他。
赵嬷嬷无奈道:「……三爷已在前头等着您了。」
林含瑛皱起眉,「可是有什么事儿?」
赵嬷嬷看了看一边努力竖起耳朵偷听的华柔止,到底没敢说出来,只是说:「夫人过去便知道了。」
林含瑛便放下女儿,叮嘱她几句后就带着人匆匆到了厅内。
一路上,赵嬷嬷俐落地解释清了事情。
华家三爷前些年入京为官,如今调任回宣宁府,任正四品知府,已然是华家迄今为止出过的最大的官,华家老夫人尚在,因而并未分家,三房之间面和心不和。
华谦如此出息,原是喜事,便是林含瑛同他感情一般也当觉得扬眉吐气,可坏就坏在华谦他不是一人回来的。
「听说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模样倒是生得极好,」赵嬷嬷低声说:「方才过门的时候就叫大房二房那头的人看见了,也不知传成了个什么样子。」
林含瑛面沉似水,脚下步伐飞快,到了前厅。
她打量了风尘仆仆的丈夫片刻,便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赵嬷嬷所说的那位少年,只一眼,她便明了了赵嬷嬷口中所谓「生得极好」并非夸张说词。
这少年年纪尚小,眼若寒星,一身月白色衣袍瞧不出面料,却生得满身清俊贵气,真真好一个玉树临风少年郎。
林含瑛自顾自地坐下,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夫君同我分隔三载,缘何不打招呼就带这个孩子回来,不妨同我说清楚。」
华谦见她三年过去,脾性不改,不免苦笑,他道:「这是阿徵。阿徵,这是我夫人林氏。」
那少年坐着,闻言将目光投向林含瑛,虽是面对长辈,却并无起身见礼之意,只是轻轻颔首。
林含瑛见状,将视线再次投回华谦面上,她教养极好,即便是此景之下,依旧忍着未曾动气,只是冷若冰霜地道:「夫君以为这便是解释了吗?」
屋内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华谦叹了口气,他又望了一眼那位坐着的祖宗,心中庆幸好歹林含瑛并未同他发作,他张了张口,只是无奈地将早已想好的托词说出,「……阿徵是我故人之子,我那位故人乃是富庶商贾,奈何前些时日下江南做生意之时遇见水寇,全家上下皆出横祸,阿徵因着在私塾读书的缘故倒免遭一劫,我无法坐视不理,可调令已下,我便将这孩子一道带回,因着行程仓促,我未能来信告知夫人,还望夫人恕罪。」
林含瑛轻轻地啜了口茶。她平日并非不依不饶的人,可是方才安氏的提醒犹历历在目,她一心宠爱女儿,对待这忽如其来的少年难免有些警惕。
外头的华柔止却不知道父母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努力地踮脚靠在窗台边,两只小胖手捧着脸蛋,看了那貌美的少年一眼又一眼。
好看的人可真是怎么也看不够啊!
她娘说要给她找个哥哥,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白衣服的哥哥这么好看?
屋内,林含瑛心中犹然存疑,可她不愿去为难一个孩子,只是看向华谦,「老爷打算收留这孩子?」
华谦自知理亏,只得低声劝她,「阿徵如今父母双亡,我自不能坐视不理,往后还盼着你能将他养在身边,你最疼扇扇,来日也是扇扇的倚仗。」
林含瑛不由叹了口气,只说:「是扇扇的倚仗,还是老爷自己的倚仗?」
她言语虽然暴躁却都是冲着华谦去的,林含瑛是个拎得清的妇人,即便暴怒之下也不会刻意去为难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那名阿徵的白衣少年坐在屋中,却显得同此地格格不入,他清冷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各处,旋即在窗棂处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两只胖嘟嘟的手捧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十分滑稽。
华柔止见少年望过来,顿时高兴极了,用力地蹦躂了一下,冲着他挥挥手,出声叫道:「哥——哥——」
由于她实在是生得太矮,即便是蹦躂也只能瞧见一颗漆黑的脑袋上下晃动,发间扎的金豆豆也跟着一上一下地蹦躂,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少年没忍住,被小不点的行为逗笑了。
华柔止猛地睁大眼睛,少年笑起来时云销雨霁,把方才清冷一扫而空,好看似神仙中人。
要是真的有一个这样好看的,天天和她一起吃饭、读书、玩耍的哥哥就好了!
可旋即乐极生悲,脚下一空。
屋外传来「扑通」一声,接着响起了小姑娘惊天动地的哭声。
屋内翻旧帐争执不下的夫妇俩愣了愣,林含瑛率先跑了出去,「扇扇?」
华谦也十分宝贝这个女儿,连忙也跟上了。
少年站在原地,迟疑片刻,同样提起步子往窗边走去。
华柔止攀得太高,又因着被少年的一笑迷了眼睛,便摔了好大一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含瑛将她抱起来,又好气又好笑,拿出帕子替她擦着哭花的脸,「哪里摔疼了?」
华柔止哭了一脸的眼泪,本来想抬手指指屁股,却又看见那白衣少年也瞧着自己,小小的女孩儿竟知道害羞,死活不肯说自己摔疼了哪一处,只是咬着嘴唇一抽一抽的,嗒叭嗒叭地往下掉眼泪。
华谦同妻子感情淡薄,却最疼女儿,见女儿哭,心疼得不得了,忙张手示意林含瑛将女儿递给自己。
林含瑛望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将女儿递了过去。
他们两人一贯有默契,再是争吵也定要避开孩子,方才叫华柔止瞧见了两人争执,心下俱是不安。
华谦抱着女儿,轻声细语地哄了许久,华柔止见了他更是泪眼汪汪,连屁股疼都不记得了,抱着亲爹不撒手,「爹爹……呜呜呜呜……」
华谦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忙哄道:「扇扇不哭,爹爹回来了,给扇扇带了好多吃的玩的,晚些咱们一道去你祖母院子里用了晚饭,就叫青霜带你去挑礼物。」
华柔止摇摇头,只是哭。
小孩子心思敏感细腻,这会儿见了亲爹,除却方才摔出来的疼痛,更有不少委屈翻涌而上,她眼泪止也止不住,哭着喊了许多声爹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华谦仔细听了又听,终于从小女孩破碎的语句里头拼凑出了她的意思。
他脸色有些沉下来,「祖母叫你和你娘立规矩?」
华柔止抽抽噎噎的点点头,「我昨儿……还听说……祖母要将她身边的紫雁姊姊送到爹爹这里,三姊姊听了便笑我,说爹爹早晚要把娘赶出去……」
「扇扇!」这话连林含瑛听了都变了脸色,她又气又急,喝道:「不许说了!」
话虽如此,可她却也极为戒备地看着华谦,唯恐他责骂女儿。
华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华谦的生母,即便她要将身边的丫鬟指给华谦,华柔止身为晚辈也不该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华谦虽宠女儿,可听见这样的话保不准就要呵斥她一番,扇扇最是敏感细腻,倘或刚见阔别已久的父亲就被呵斥冷落,只怕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了。
出人意料的,华谦却没有发怒。
他摸着女儿的头发,脸上神情十分不豫,可却尽量柔和语调,「姊姊是骗你的,我同你娘最好了,不会把她赶出去。」
华柔止眼泪一顿,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如今像两个桃子,瞧着叫人好笑又心疼,她说:「真的吗?」
华谦拍拍她,「自然是真的。扇扇都哭成小花猫啦,回房间去,叫青霜给你洗把脸,扎好辫子,晚些爹陪你们一道去寿辉堂用餐。」
华柔止将信将疑,忽地挣扎着要下去,拉住了母亲的手,又将父亲的手拉过来,将两只大手紧紧地叠在一起。
她眼里犹噙着泪水,说:「娘总同我说,祖母是长辈,我身为晚辈,不可说祖母不是,可是我见娘委屈,心里难过得紧,爹爹,您要好好保护娘和扇扇呀!」
大人们身子俱是微微僵硬。
华谦反应快些,忙将妻子的手牵好了,郑重地对女儿许诺,「好,爹一定保护好娘同扇扇。」
林含瑛忽地被牵住,实在是不自在极了,立时想将手抽回,可是看着女儿噙着泪水的眼睛,心中不禁有些懊悔。
她自知自己清高自傲,才叫女儿缺乏长辈的关爱,心中本就愧疚,如今见女儿这般眼巴巴地盼着父母和睦的模样,竟是不忍心打破她的念想。
她蹲下身去,给女儿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扇扇不用操心,我同你爹好着呢,扇扇先回去叫青霜给你换身衣裳,预备着一会儿一道去祖母那儿吃饭,好不好?」
华柔止这才点了点头,转哭为笑。她看向那令人惊艳的少年,嗫嚅说:「阿徵哥哥……」
许徵听出她是在叫自己,微微一怔,垂眼看向了这个粉嫩嫩圆团团的女孩儿。他的弟弟妹妹着实不少,可平日里彼此称呼大多十分疏离,敢这般亲近地喊他的,华柔止竟是第一个。
华柔止捏扭了一下,才略显腼腆地道:「你就是娘说的哥哥吗?」
莫说是许徵了,便是两个大人都被她说得怔住。
华谦如临大敌,却不敢表示,只能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妻子,不明白自己苦心孤诣隐藏着的许徵的踪迹为何会被她得知。
而林含瑛亦十分尴尬,只好摸了摸华柔止的头,「……娘说的,不是这个哥哥。」
华柔止看了一眼许徵,倘或她如今头上生着耳朵,那耳朵如今必然该沮丧地垂下去了,她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可是这个哥哥就很好看,为什么不能让他陪我玩呢?」
华谦松了一口气,只道:「阿徵便同你自家的哥哥一般,扇扇可以找他玩呀。」
华柔止睁大了眼睛,看着许徵,糯糯道:「哥哥真的会陪我玩吗?」
许是这一声「哥哥」被她叫得太过于圆润可爱,那少年怔了怔,温润的桃花眼闪过晦暗不明的神情,终于,他还是在华谦夫妇紧张的神情中轻轻颔首,说:「会,我会陪你玩。」
华柔止这才心满意足。
青霜见主母示意,忙上前将她抱了下去。
青霜替华柔止洗了脸,又重新梳头,扎上两个圆团团的小啾啾,换上身新衣裳,整个团子越发显得玉雪可爱。
青霜听那头三爷已然出门,便蹲下身为小主子理了理衣裳,低声在她耳边道:「三爷回来了,姑娘同夫人如今也有了倚仗,便不用再受委屈啦。」
华柔止眼睛弯弯的,用力点一点头,「嗯!」
青霜又道:「姑娘还记得夫人是怎么教的吗?」
华柔止便道:「娘说,祖母倘或偏心,为难我同娘,我不许闹,今天是爹爹回来的日子,应当高高兴兴的。」
青霜便点点头,又喂她喝了两口水,这才打伞抱着她去了华老夫人所在的寿辉堂。
华老夫人爱热闹,寿辉堂的地理位置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管是哪一房的人都挨得近,只三房略略偏远了些。
青霜抱着华柔止,等快到院子前华柔止便挣扎着要下去了。
先前华老夫人见华柔止总叫人抱着,十分不喜,明里暗里呵斥过许多回,因而才转过寿辉堂前的照壁华柔止便挣扎着要从她身上下去,可即便如此却仍然遇见了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四妹妹吗。」转头就响起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
华柔止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慢吞吞地道:「三姊姊好。」
华柔嘉「嗯」了声,她是大房嫡女,母族显贵,她又是在华老夫人膝下长大的,因而性子便也额外的张扬。
她瞥着华柔止的打扮,见她穿的是曙色大襟袄,下配灰玉色织金马面裙,纹着锦鲤与梅花,衣裳华丽,因而发饰便简朴了许多,只在发间缀着两颗金铃铛与红绸绳,一晃一晃的,十分可爱。
孩童的身量原就长得快,便是华柔嘉是华老夫人的心头肉,这般织金的裙子她也没有两条,这料子极矜贵又不耐洗,她母亲杨氏平日也不许她穿,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许拿出来。
华柔嘉心口涌上酸气来,她说:「听说三叔回来了,难怪四妹妹这么高兴,穿得这么好看,仔细又叫祖母说你靡费。」
华柔止平日里对姊妹们最是大剌剌的,闻言,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她,半晌笑起来,嘴角攒出个浅浅笑涡,「嗯,三姊姊今天也好看!」
华柔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说:「我听说三叔回来,身边带了个少年,都说三叔待他十分亲厚,还把他安排在清辉院,祖母听了十分高兴,也着人去请他来用晚饭。你如何还这样高兴?」
华柔止怔怔地看着她,歪了歪头,「祖母喜欢哥哥,我为什么不高兴?」
「自然是因为……」华柔嘉刚想说因为那人没准儿就是你爹在外同人生的外室子,是回来同你争家产的,可却忽地见华柔止眼睛一弯,甜甜地叫道——
「哥哥,你也来啦!」
华柔嘉一惊,蓦地回身去看,却见个穿了素衣的少年站在身后。方才她暗地里编排之人忽地出现,让半大的少女多少有些心虚,她摸了摸鼻子,色厉内荏地道:「你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做什么!」
华柔止一听便不乐意了,扬起脸,皱着眉头,「三姊姊,你做什么凶阿徵哥哥!」
许徵其实来了好一会儿,只是前头两个女孩儿拦着路就那么点宽,他怎么走都不是,索性等着,见华柔止软绵绵像个包子一样由着隔房姊姊揉搓,可他只不过被厉声说了两句,这小包子却立时弹了起来维护自己。
许徵垂眼,看见女孩儿拦在自己跟前,头顶两根红绸略有些歪斜,两只金铃铛一左一右缀着,却并不对称。
华柔嘉也没想到华柔止这会儿反倒要跳出来维护一个外室子,一时又惊讶又愤怒,骂道:「华柔止你是不是傻子!你爹都把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带回家了,你怎么还为了一个小妇养的来顶撞我!」
华柔止只是性子好,却并不傻,她先头听华柔嘉骂过二房的华柔馨是小妇养的,知道这是骂人的话,这会儿一听便更生气了,「你不许骂我哥哥!」
许徵清晰地看到,小姑娘白皙的脸色立时涨得通红,只怕下一刻就要气得哭出来。
他因着身分的缘故,自来身侧长辈待他总是百般苛求,有不少人上赶着挑他的错处,人生十余年,被人维护的次数竟是屈指可数。
如此想着,他将小姑娘往身后拉了拉。
华柔止修养好,从不会说骂人的话,如今气得急了也只是睁着眼睛,要哭不哭的样子,直到被许徵拉住,她才急道:「娘说非礼勿言,今日三姊姊你这般说话,我要叫祖母去评评理!」
华柔嘉便嗤笑,说:「呸!你和这个外室子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还想叫祖母评理?祖母本来就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这个卑贱的外室子,你作梦!」
许徵自然不会和她去争论自己的身分,可见对方态度越发刻薄恶毒,连小姑娘都一起骂上了,他终是淡淡道:「我记得三姑娘的父亲如今只是一介举人,尚无官身,华三爷此次调任回宣宁府,任正四品知府,三姑娘慎言。」
这话说得淡然,甚至很难从其中听出威胁意味,可华柔嘉却是心中一惊,即刻便闭了嘴。
她在今日赴宴前便叫母亲耳提面命地说了许多话,其中最重要一桩便是如今三房才是这府中最有权势的一家,且华谦回来了,他们务必不可再轻慢三房。
华柔嘉盯着那说话的少年,他比她所见过的所有少年都生得俊秀雅致,光看外表也难将他同她母亲口中那个卑贱的外室子联系起来,而他这清清淡淡一句话便叫华柔嘉胸闷气短,无力反驳。
她自幼高傲,闻言咬紧了牙,冷冷道:「为虎作伥!」
可她不敢再骂,只是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带着人扭身便走。
许徵却觉得一道热烈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自己,他不由地垂眼看去,便见小姑娘两眼放光,像是装了许多星子那般闪闪发亮,满是崇拜地瞧着自己,「哥哥好厉害!」
许徵哑然,半晌,将她拉过来,默默地替她拽正了那两根缀着金铃铛的红绸。
「嗯。」他闷闷地应声说。
第二章 三房外室子?
早在华柔止同许徵到正院前各房人马便早早到了。
往日杨氏这得宠的嫡长媳向来是来得最晚的,可今儿她听了风声,心中好奇,便也早早动身到了华老夫人这头。
金氏一贯是最早到的,如今见众人未来,便自己坐在角落不紧不慢嗑瓜子儿。她如今有了身孕,见了杨氏,略显憔悴面上浮现笑容,只是道:「大嫂难得来得早。」
杨氏笑了一声,说:「我是一贯不比三弟妹那样金尊玉贵,母亲设宴为三弟接风,我自然要来得早些。」
这话颇阴阳怪气,金氏并不接话。论出身,她是商人女,远不及另外两位妯娌名门之女的矜贵,论争气,金氏至今无所出,而杨氏早有一子一女,便是林含瑛也有个亲生的华柔止在,可即便如此,金氏能够在能人辈出的华家后院站稳脚跟,凭的便是一份坚忍的心性。
她不欲同林含瑛或是杨氏中任何一人交恶,这会儿自然不予置评。
可杨氏哪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她轻视金氏,却深觉如今三房势大,须有人同自己站到同一阵线,这会儿碰着软钉子也不退,只是扬眉笑了一笑,说:「我以为二弟妹也是听了消息,急着来瞧瞧三房那被带回来的少年呢。」
金氏微微扬眉。她的确是有些好奇,这会儿便没忍住,也多说了一句,「大嫂可是知道了他的身分?」
杨氏意味不明地投过眼神,「这点儿肮脏事,谁能料想居然就在咱们华家出现了。三弟也是糊涂,要真喜欢那女的,早早接进府中就是,如今瞒了这么多年,只怕是瞒不下去了,才把人带回府中。可那么大一个男孩儿,哪里是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便说是故人之子也得有傻子去信呀!」
这便是坐实了那外室子的传言。
金氏心中存疑,可还没等她开口,便听见一道略显冷淡的女声说道:「哦?原来大嫂对我们三房的房里事这样清楚,要我看,陛下如今亲封的暗卫,不叫大嫂去统领真是埋没了人才。」
妯娌二人齐齐抬头,便见林含瑛与华谦携手走来,林含瑛落坐,只是冷笑盯着杨氏看,不再说话。
杨氏自恃出身名门,往日与林含瑛也是不对盘的,这会儿哪里会忍气吞声,当着华谦的面便不紧不慢地刺了回去,说:「我是不敢统领暗卫,可是我房中有几个孩子总能弄得清楚,不会平白无故多出个孩子来。」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说了许徵之事。
平日里华谦是绝不会参与女人间的口角,可事关许徵,他不由也沉了脸,说:「阿徵身世可怜,我以为大嫂出身名门,当有名门的气度与风骨,没想到竟也如此爱嚼舌根。」
杨氏见他开口,倒是不好再闹,唯恐一会儿吃了丈夫的埋怨,只得忍气吞声落了坐。
反倒是林含瑛忍不住侧头望了丈夫一眼。他待她一向是很维护的,也算是相敬如宾,可是这些年他在外为官,她不知吃过两个妯娌多少暗里同情嘲笑的说词,他才回来,却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说话。
她同样落坐,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神色。
这会儿华庭华升两兄弟下了值刚到家,便听了一耳朵三个女人间的口角,华庭目露不悦,扫了妻子一眼,见她闭嘴不再开口,方才招呼众人。
未几,华老夫人也叫人扶着姗姗来了。
华柔止同华柔嘉争吵耽搁了时间,便赶忙走得快些,可她人小腿短,许徵起先还没注意到,后来见她脸都涨红了便停下来等她。
华柔止低头吭哧吭哧地走路,不知他停了,险些一头撞到他腿上,直到后领被他抓住,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青霜惊问:「姑娘,可曾撞着了?」
华柔止呆呆地抬头,这会儿惊觉自己被许徵提着后领,她摸摸额头,摇了摇头。
青霜便道:「还是奴婢来抱着姑娘吧!」
华柔止这会儿反应过来,却是一口拒绝,「不要。」
青霜却是知道自家姑娘为何拒绝。先头华老夫人嫌林含瑛娇惯女儿,冷着脸训斥了多次,华柔止年纪小小却很懂得心疼母亲,即便远些的路,能自己走的便也绝不叫侍女抱着,青霜劝了几次无果,这会儿也不敢再提。
反倒是许徵定睛瞧着华柔止,她生得雪白的小脸,原就瞧着缺些血色,好看是好看,就是像个纸扎的小人儿,轻飘飘好像风一吹就要被吹走,可见身子并不好,可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却很有想法。
许徵便想到自己的生母。他生母出自真正的高门望族,平日知书达礼,柔弱温婉,却同样极有主意,她在世之时从没叫他吃过半分亏。
正是如此,许徵被养得太娇气,在她方去世那会儿,便被有心之人狠狠折磨了一顿,以至于如今……
他静默了一会儿,终是微微弯腰,对着倔强的女孩儿伸出手。
「我抱你,」他说:「他们不敢说什么。」
华柔止小脸一红,嗫嚅着道:「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
「不用怕。」许徵打断她,「若是迟到了,老夫人只会更加怪罪。」
华柔止这会儿倒是很听话,乖乖地爬上他的胳膊。
她人小小一个,许徵虽还是少年,身材却高大,将她护在怀中,倒像是揣着一只小兔儿。
青霜本来还想说要不让她来,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少年长腿一迈,极快地走远了。她话尚且噎在喉咙里,这会儿不由有些郁闷,总觉得自家姑娘像是被许徵给拐跑了。
许徵走得又快又稳,将将在老夫人落坐之时到了门口。
他二人一到,便有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望了过来,这一望便是吃惊者为多。
众人都当华谦的话是托词,许徵想来便是他养在外头的孩子,既然如此,行为作风必定难上台面,可如今望去,这十多岁的少年不苟言笑,神情亦冷淡若霜雪,可气质清华出众,面对着满室惊疑他却恍若未觉,真真是好气度、好姿容,便说是个侯门子弟也是有人信的。
可这样清冷矜贵的少年怀里偏偏趴了个粉团子一般的小姑娘,发觉众人打量,小姑娘慢吞吞探出脑袋,同众人打招呼。
华谦有些诧异于许徵对女儿的忍让,可这并不是坏事,惊讶了一瞬后便笑着张手,叫两人过去。
他一一为周遭众人介绍许徵,只说这是故人之子。
可许徵入府之事各房早已得了消息,虽方才有一瞬惊艳,可仍觉得这必是华谦养在外头多年的外室子,对于华谦如此郑重的介绍颇有些不以为然。
许徵看出这些人的念头,却并不在意,只是简单地同众人见礼后便在华谦身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甫一入座便觉有一只温热的小手伸了过来,他略略侧目,看见了华柔止冲着自己一笑,她手掌心肉肉的,紧紧捏住他的手,好像怕他紧张。
许徵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会儿其实并不紧张,可小姑娘肉乎乎的手和紧张的神情让他觉得好像她自己才是初来乍到,不禁有些好笑,便由着她去了。
今天这顿饭,主角原是华谦,他如今是正四品官身,在宣宁府这样的小地方已然是一等一的大员,华老夫人心里熨贴,连带着往日看不顺眼的林含瑛母女都看得顺眼了许多。
酒过三巡,饭桌上紧张的气氛便和缓许多,华谦同两位兄长的感情倒也不差,说着自己在京为官时的见闻,一旁林含瑛也客气地与妯娌交谈。
女人们的心思百转千回,如今华老夫人在,即便方才争吵过这会儿也表现得一团和气。
孩子们这头没有大人那般弯弯绕绕的心思,大房的华江沅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儿,如今见了许徵的形容十分仰慕,便笑着过来同他说话。
比起华柔嘉的跋扈,华江沅修养极好,并不揣度许徵的身世,只是笑说:「不久便到三月三,各家公子们都要出门踏青游玩,阿徵可会打马球?我们那马球队尚且缺人呢。」
许徵微微颔首,道:「略会一些。」
华江沅便爽朗笑道:「那你便与我同去,横竖大家不过是打着玩儿,图个热闹!」
一边的华柔止眼巴巴地看过来,「大哥哥,我也要去。」
华江沅还没答话便被华柔嘉插了进来,她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道:「你这个病秧子,赖着我哥哥出门做什么?」
华江沅猛地拍了一下妹妹的脑袋,忍着怒意道:「华柔嘉!」
「本来就是,」华柔嘉越发不依不饶,指着柔止振振有词道:「我哥哥才不是你哥哥呢,你不许赖着他!」
此话一出,华柔止呆了呆,可半晌忽地回过神来,小小的人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就把许徵拉了过来,她颇为认真地道:「你哥哥也是我哥哥,我叫他大哥哥,他就是我的哥哥!」
这一句话里头四五个哥哥,直把华柔嘉说得脑袋发晕,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华柔止犹不解气,紧接着又道:「阿徵哥哥也是我的哥哥,不是你哥哥!我哥哥最好了,打马球可厉害呢,你就等着佩服得五脚投地吧!」
前头听说孩子们起了口角,担心女儿被欺负的林含瑛匆匆过来便听见了这句话,险些笑出声,再一看那叫许徵的少年,被扇扇牵着袖口,面上竟没有什么恼怒神情,反倒有些纵容的意思。
说来也奇怪,扇扇生来性子便软绵绵的,少有发怒的时候,林含瑛总担心她要被人欺负了,可今日见她这样小小的人儿拽着许徵,满脸神气的模样,真真可爱极了。
她一时倒有些感慨,心中无形成见又去了两分,回头却板着脸对同样满脸笑意的华谦道:「你女儿的文采你也见识了,我是教不得了。」
华谦见两个孩子相处融洽,十分高兴,便满嘴答应,「我来教,我来教。」
许徵来了之后,华柔止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日她总是要缠着母亲一道吃早饭,后来华谦回来了便又多稀罕了亲爹几天,可没过多久就开始嘟囔,「为什么阿徵哥哥不来娘房里吃饭呢?」
林含瑛昨儿兴许是没睡好,听了她这样孩子气的话颇为无言,便只好催她快点儿把粥喝了,好叫青霜白露抱她出去花园子里头玩。
她模样瞧着有些倦怠,只是道:「昨夜下了一场雨,园子里的西府海棠开了,你去折一枝回来给我插在窗前。」
这话却叫华谦听见了,他是当年的探花郎,簪花的风姿连公主瞧见都曾动心过,如今虽然连女儿都有了,却依旧还十分风雅。他笑道:「我今日休沐,横竖也是无事的,我带扇扇去吧。」
华柔止立时欢呼,「好哦!」不过她略想了想,又有些迟疑,「爹爹你休沐,那阿徵哥哥今儿可也休息?」她胖乎乎的手指头绕着自个儿的衣带,瞧着有些郁闷地道:「我先前去寻他,他不是在读书就是在读书,我也不敢多加打扰。」
华谦对这个所谓的故人之子不可谓不上心,连着他的老师都是他亲自从外头寻访来的,且这几位高人只教许徵一人,连大房杨氏来为华江沅打听这几位老师如何都被华谦打太极推辞了去,这些老师日日都来,旁人进学,总有休息,可迄今许徵似乎都没有休息过半日。
华柔止上回见到他还是在她母亲这头吃晚饭呢,她总觉得许徵比她刚见到的那会儿又要多出几分沉郁。
华柔止心性单纯,喜欢一个人便想盼着他好,这会儿便又说:「我总觉得阿徵哥哥瞧着有很多很多的心事,我想见见他,陪他玩呢。」
这话说得华谦微微一怔。他虽同情许徵遭遇,可到底君臣有别,有时候很难去表达自己的关心,反倒是他这个年幼的女儿,也不知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她当真与许徵投缘,总是三天两头往许徵那里跑,许徵对她也似乎十分容忍,显出了十分的好脾气。
华谦看了一眼妻子,见她未流露出不满神情,方才道:「……既然如此,他今日当不上课的,你叫侍女陪你去找他吧。」
华柔止立时便站了起来,噔噔噔地往外跑。
丫鬟们在后头追:「姑娘,姑娘,好歹先用了早饭呀!」
华柔止扬声说:「我去阿徵哥哥那儿吃!」
后头华谦瞧得忍俊不禁,回头却见林含瑛轻锁眉头。两人虽然先前疏远,可到底有夫妻感情在,如今久别重逢,这些时日吃住都在一道,倒好似久别胜新婚那般,华谦见她如此,心中一软,立时便又保证,「他当真并非我与外室所生!」
「……」林含瑛斜睨着他,「三爷这话,这几日说了也不下百遍了。」
华谦遣退了众人,搂住妻子,林含瑛身子一僵,到底还是在他跟前软了下来。
华谦道:「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会搞什么外室,我娘还有同僚想塞人到我房中,我也一贯嫌乌烟瘴气,我权当自己子女缘淡薄,只是担忧扇扇没有兄弟撑腰。」
这话却是说到了林含瑛的心坎里,她也为此事发愁着,闻言反应过来,「你是说,许徵……堪为良配?」
华谦一噎,颇为无奈,「扇扇才几岁呀,你这未免想得太远。」说罢又安慰她,「只是此子将来必有极大造化,扇扇同他交好,必有裨益。」
林含瑛将信将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了自己近身伺候的赵嬷嬷,「多叫几个人跟过去,这丫头玩得疯了,一会儿可别磕着碰着了。」
赵嬷嬷闻声去了。
华柔止人小腿短,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许徵所暂住的清辉院。
这原是府里较为偏远的一处院落,最是幽静,如今虽是春日,可清辉院里头长松落落,卉木蒙蒙,只不见半点儿春花盛开,冷清得过分。
华柔止来了这儿几回,可今早才听说海棠花开,又见许徵这儿一副凄风苦雨的模样,心里头便有些心疼他。
门上长了青苔,连带着铜环都生了绿色铜锈,她心里头无端难过起来,站到门前,毫不迟疑地叩响了门扉。
「吱呀」一声,是许徵身边的老仆善丰来开门,他见到华柔止,微微一怔,又笑了起来,「姑娘是找我家少爷吗?」
华柔止点了点头,肉肉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紧张地道:「阿徵哥哥……他要读书吗?」
善丰便回头通报道:「主子,四姑娘来了。」
他是知道华府中旁人心思的,许多人笃定了许徵是华谦私生子,见他把人带回却又迟迟不给名分,心中生出不知多少轻蔑来,因而这清辉院中从来只有华柔止一个访客。
善丰是瞧着许徵长大的,知道他虽然年少,心思却极为深沉,善丰恐他思虑太多伤身,对于华柔止一贯是很欢迎的。
里头的人说的话华柔止没有听清,但是善丰却让开了身,放她进去。
清辉院内有一株极大的槐树,树下阴影中坐了个满身光影的白衣少年,他手中握着书卷,长发仅以发带束起,瞧着清冷又随兴。
华柔止哒哒哒地跑进来,到了他跟前,彷佛像是又想起了规矩一般,乖乖地站在原地,喊他,「哥哥,我来找你吃早饭啦。」
许徵放了书卷,抬起眼,他对这个小姑娘不知怎么的总是多些容忍,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便只是低声问:「你未吃早饭,跑这么远,便是为了同我一道用早饭吗?」
华柔止点点头,见他没有露出不悦神情,心中稍安,捏住他的衣角,道:「我怕哥哥你一个人,自己读书,自己吃饭,太无聊啦。」
也是凑巧,她话才说完,便见许徵身边的侍从将早饭装在食盒中带了回来。
华柔止记得这个小仆从名叫观棋,平日里是个机灵讨喜的,可这会儿却发现他走路有些别扭,衣服也脏了,她便道:「观棋,你是不是走路不小心摔着啦?」
观棋这才发觉华家的四姑娘也在。他满心愤懑,可这会儿对着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摇了摇头,沉默着将早饭摆了出来。
瞧着不甚精美,不过是些包子、白粥之类的,华柔止见了不由奇怪,「今早我见母亲房中好似不是这些东西呀,且府中给主子吃的一贯是碧粳米熬的粥,这是哪来的?」
许徵自然也留意到了,他抬眼问:「外头买的?」
他不问,观棋自然不敢当着华柔止的面说,可他一问,观棋便跪了下来,如实道:「小的方才去府中厨房提早膳,遇到了大房三姑娘的丫鬟也在,他们听我是清辉院的人,便故意戏弄我,在吃食上撒了一把子的炉灰,小的气不过,与他们争执了几句,还被推倒了。」
他谨记自家主子的话,不敢当真同他们动手,又恐误了早膳时辰,便连忙去外头买了一些回来。
许徵听罢没有说话,华柔止却生气起来,她气鼓鼓地道:「三姊姊真是欺人太甚!」
偏偏这会儿外头还响起丫鬟们嬉笑的声音,分明便是大房华柔嘉身边的贴身侍女晴儿与柳儿。
晴儿笑道:「我猜那小妇养的,如今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
柳儿则道:「管他做什么,三爷瞧着没有给他名分的意思,府中可无人替他说话!」
华柔止虽然年幼,却清楚得很,厨房往大房那头去根本无须路过清辉院,她们便是诚心要恶心人。
她白生生的脸蛋都气红了,站起身指使自己房中的丫鬟婆子们,「出去!出去!把她们的早饭也给丢了!」
说罢犹嫌不解气,自己一溜烟地从椅子上下去,跑出门,堵在了说风凉话的那两人跟前。
晴儿柳儿见她忽地出现,不由一怔,又想到自己的话兴许被四姑娘听了去,不由忐忑。
可她二人也是大房中得脸的,又知道府中四姑娘一贯好性儿,倒不怕她,只是福了福身,笑说:「四姑娘怎么在这儿?」
晴儿胆子更大一些,道:「姑娘可别往这边来,您是矜贵的身子,可别沾着这头的晦气在身上。」
华柔止哪料她们当着自己的面还敢说这些,便沉着小脸,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一把方才率先说风凉话的晴儿。
她人小,劲也不大,却依旧把晴儿推了一个趔趄,晴儿立时便惊叫起来,「四姑娘这是做什么?」
华柔止才不容她分说,挥了挥手,她的丫鬟婆子们也学着她的样子,将两个婢女重重推倒在地,食盒也被碰掉了,里头的白玉酥、冰糖燕窝、绿畦香稻粳米粥撒了一地。
第三章 刁奴闹事欺主
听着外头乱做一团的声音,观棋不禁有些诧异,又犹豫着看向许徵,「主子,这……」
四姑娘经常来这儿,她最是好性子,瞧着总是脸圆圆笑甜甜的模样,算来她两次发怒好似都是为了主子。
许徵却早他一步走了出去,眼见着一地狼藉,他弯腰把犹自生气的女孩儿抱了起来。
华柔止察觉到自己的双脚忽地离地,有些迷茫地抬眼望去,便见着眼前放大的一张冷清的俊脸,她糯糯地喊他,「阿徵哥哥?」
许徵「嗯」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问她,「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房的丫鬟早就哭着走了,他便也吩咐华柔止房中的丫鬟,「去告诉华三爷同三夫人。」
华柔止趴在他怀中,小脸涨得通红,见他好似不生气,却越发替他觉得委屈,连带着眼眶也红了起来。
她听父亲说许徵父母双亡,如今见他一人寄居府中,住的院落这样冷冷清清,本就替他难过,如今再见这些丫鬟如此拜高踩低,难过之余更是替他不平。
要不是她今日来了,他还不知道要受多久的欺负呢!
可她却也知道,自己可怜许徵,这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努力揉了揉眼睛,趁机把眼泪挤掉,只是说:「她们欺人太甚!」
许徵哪里会不知道小姑娘的想法,他看着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样子,有些动容,又有些好笑。
厨房自然是得过华谦夫妇吩咐的,平日里不敢怠慢,只是大房那头的丫鬟今日找碴,偏就叫华柔止遇上了,他其实不需要她出头,他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很多,从来不会叫自己吃亏。
眼见着小姑娘趴在自己胸口,还不断地揉着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可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哄她,思来想去,只能问她,「你饿不饿?」
华柔止抓着他的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叫他去吃外头那些买回来的东西,她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她十分有骨气地道:「我要叫厨房重新做给我们吃。」
可偏偏这会儿她的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华柔止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蛋红红。
耳边却似乎听见许徵笑了声,很轻,好似怕她害羞,他声音低醇又温和,「我看那些东西你也不爱吃,我带你出去吃吧。」
华柔止左手拿了个奶黄馅儿的兔子包,右手举着豆浆,面前还琳琅满目地摆了一堆各式各样的早点,虽没有华府厨子做的精巧,可对她来说却足够新颖,吃得两眼眯起,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许徵便坐在她对面,静静地望着她吃。
华柔止吃了一会儿,便有些不好意思,她用筷子举起面前最后一个兔子奶黄包,凑到他面前,「哥哥,吃。」
许徵本想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可见着小姑娘因为期待而睁大的眼睛,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想要接过那个兔子包,小姑娘却执拗地举高了筷子,学着母亲给她喂饭的样子,张嘴,「啊——」
许徵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张嘴,一口把兔子包咬下,余光见小姑娘认认真真地盯着他吃东西,甚至还伸手学着她母亲摸她脑袋一般摸了摸他的头,「嗯,阿徵哥哥乖。」
许徵不由啼笑皆非。
少年生得疏清,可眼中有这样一丝笑意,便如同春风化雨,华柔止总是看不够他笑。
华柔止吃得极慢,小口小口的,许徵知道她在拖延什么,并没有戳穿她,只是坐在她对面慢慢地喝着豆浆。
那几文钱的豆浆,在他手中倒好似什么琼浆玉露一般,莫名地多了几分尊贵起来。
华柔止道:「哥哥这些时日经常被她们欺负吗?」
许徵觉得「欺负」这一词颇有趣,他扬了扬眉,只是问:「你觉得我很容易被人欺负吗?」
她坚定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许徵哑然失笑。他听见女孩儿糯糯地道:「阿徵哥哥瞧着太瘦了些,又很安静,就是这样她们才欺负你呢,她们也欺负我。」
许徵便直勾勾地瞧着她,半晌道:「是呀,她们也欺负你,我听下人们说四姑娘一贯是最好性儿的,你怎么还帮我出头呢?」
「我帮哥哥,是因为我是主人家呀,」华柔止说,说罢又看了许徵一眼,像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而且,哥哥是爹娘找回来陪我玩的,自然要由我保护啦!」
许徵不由疑惑,「什么叫陪你玩的?」
华柔止便用一种「你很笨」的眼神无奈地看了看他,振振有词地道:「我娘说了,要给我找一个陪我吃饭、陪我玩耍,等我长大了还陪我睡觉觉的哥哥,爹爹就把你领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小姑娘不懂事,也记不清当日林含瑛所说的话,只是理所当然地将自己丫鬟嬷嬷们的工作安在了许徵头上,倒是把许徵说得一头雾水,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门子的哥哥,要陪吃陪玩还陪睡觉的。
观棋在边上嘀嘀咕咕,「就是说,有没有可能……」
许徵看向他。
观棋小声道:「不是普通哥哥?」
他刚说完,便看到小姑娘眨了下纯洁无瑕的大眼睛,顿时打了一下嘴,「呸,罪过。」
华柔止没弄懂他是怎么了,只是收回视线,继续殷勤地盯着许徵,她有点腼腆地道:「就是,祖母不喜欢我,总说我没有三姊姊聪明,也不会念书,也不会写字……哥哥,你会嫌弃我吗,也会像祖母那样只喜欢三姊姊不喜欢我吗?」
许徵想到大房的华柔嘉,自是摇头。
华柔止便弯着眼睛,「嗯,扇扇也最喜欢哥哥啦!」
小孩子总是天真的,要把喜恶都排上序号,许是许徵待她实在是太温和了些,她便自作主张地将自己封为许徵第一喜欢的妹妹,这会儿便也说最喜欢许徵。
许徵瞧着她笑弯了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摸了摸她的双丫髻,却没有说话。
他先头身分极高,愿意同他修好的妹妹也不计其数,可许徵似乎天生情感淡漠,除却对了母亲外,便是血亲也鲜有亲近之人,到了后来,因着身世坎坷的缘故,他性子越发冷清疏离,已经想不起来上回这样同人亲近是什么时候了。
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着一个小姑娘,内心生出这些累赘的柔软来……或许当真是有缘吧。
见他不说话,华柔止便放了手中的勺子,牵起他的手,「哥哥,我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许徵道:「不怕了?」
他早就看出小姑娘吃饭磨磨蹭蹭,估计是怕回去挨祖母的训斥,这忽然转变的样子倒是奇怪。
华柔止扬起笑脸,用力地点点头,「嗯,因为哥哥在,所以不怕的。」
两人起身,许徵刚要叫观棋去给钱,华柔止却抢先站了起来,从腰间的小荷包里头掏了一粒银瓜子递给摊主。
迎着许徵困惑的神色,她大大方方地挥手,「我可有钱了,哥哥,你的钱留着自己花吧。」
许徵:「……」
虽然我的人设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但是倒也没有这么……穷困潦倒。
不过他到底没有拒绝小姑娘的好意。
晴儿柳儿将消息传回华柔嘉处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用力地跺了跺脚,恼火道:「你说什么?那个小贱人洒了我的早点?她是发什么疯!」
晴儿柳儿自然不敢说是自己对许徵处寻衅在先,只是含糊道:「奴婢去厨房拿饭的时候遇到了那外室子的仆人,便言语嘲讽了几句,结果路过清辉院,四姑娘便忽地冲出来,动手打了奴婢,还蓄意将姑娘的早饭弄洒了。」
华柔嘉本就对许徵和华柔止不满,听了这话也顾不得深思其中隐情,用力地一拍桌子,「她是要造反吗?我好歹是她的姊姊!」她立时便做出了决定,「你们随我一道去告诉祖母!」
晴儿这会儿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告诉夫人……」
华柔嘉板着脸,阴沉沉地道:「母亲忌惮她爹娘,只怕要叫我息事宁人,可我凭什么要被她爬到头上!」
她自幼便因着母族势大又得华老夫人教养,最是骄纵,先头瞧不惯华柔止,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可这些时日她却渐渐感到不安,或许是华谦回来了,又或许是那瞧着沉默寡言的少年许徵,让她渐渐意识到了危机——便连她母亲都重视了华柔止几分,还时常教导她要与妹妹好生相处。
前些时日杨氏家中送来了不少鲜亮布匹,只说是京中的稀罕货,可杨氏一反常态,将华柔嘉原本想留下的布匹送了一半给华柔止,这件事情之后,华柔嘉便越发不喜那个三房的妹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空子,她是一定要藉此出一口恶气的。
她母亲如今心眼儿都偏了,只有祖母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还是最喜欢她,她要是求到祖母那儿,不愁没人给自己撑腰。
华柔嘉连早饭都不用,便带着人去了华老夫人所在的寿辉堂。
华老夫人年岁渐长,很是缺觉,早早便起了身,见了华柔嘉来,平日乾瘪刻薄的面上浮现出笑容,「囡囡来啦?用早饭了没有呀?」
华柔嘉早在来的路上便红了眼眶,这会儿见到华老夫人,眼眶一红,万般委屈地投到她怀中,「祖母……」
华老夫人一愣,忙接住她,问是怎么了。
华柔嘉便低声地哭,说:「我知道我如今比不上四妹妹,原是我自己不争气……」
华老夫人急得不行,又听见华柔止名号,她最是不喜这个娇气的小孙女,如今见了华柔嘉哭,心眼儿早就偏到了十万八千里,立时冷下脸问两个跟过来的丫鬟,「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孽障又做了什么混事了?」
晴儿嘴皮子利索,这会儿便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又将事情再说了一遍。
华柔嘉知道华老夫人对自己心软,便又低声啜泣道:「祖母,您可不要生气,我爹娘常说叫我让着四妹妹,她想来是孩子脾性,我也不欲与她计较的。」
华柔嘉如此,又何尝不是说到了华老夫人心坎里去。
说到底,华柔止的性子便是她娘亲带出来的,林含瑛性子硬邦邦的,连带着这个女儿也不敬尊长,今日她敢这样对待自己的姊妹,来日又如何还会尊重她这个当祖母?
于是华老夫人当机立断,拍桌子道:「来人,去把四姑娘给我喊过来!」
华柔嘉仍在啜泣着劝道:「可是祖母,我娘说,三叔如今志得意满,让我不可与四妹妹计较……」
华老夫人越发怒道:「他再出息也还该叫我一声娘!我在一日便不能由他们欺负你!」
婆子们去寻了人,不时便苦着脸回来禀告道:「老夫人,门房说,是那位许公子将四姑娘带出了府去。」
华老夫人心中越发不喜,只是冷笑道:「那便在门口守着,等她回来,叫她来见我!」
可不知是有意无意,她要教训孙女,却并没有通知三房夫妇,华柔嘉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撇了撇嘴,心中恨不得华老夫人这番能够好生教训华柔止一回。
华柔止才进了门,便见老夫人身边常伺候的婆子在门口等着。
那婆子知道如今华谦才是府中的顶梁柱,并不敢对她不敬,只是福了福,客气地道:「四姑娘,老夫人请您走一趟。」
华柔止点了点头,朝许徵看了一眼,转身正要走,却见许徵也跟了上来,她便试探着去牵了牵他的袖子。
许徵反过来握住了小姑娘有些冰冷的手心,摸到她掌心的汗水,他才瞧了华柔止一眼。
到底还是个孩子,若真要被家中长辈苛责,又怎么会不害怕。
才到寿辉堂,便见华老夫人面沉似水地坐着,华柔嘉坐在她边上,眼眶犹是泛红的,瞧着说不出的可怜。
她还在低声地劝着华老夫人,「祖母,我是姊姊,理当是让着妹妹的,一会儿四妹妹来了,您可不要对她太过苛责……」
可她越是劝,华老夫人越是动了肝火,等到见了华柔止进来,便用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这孽障,还不快些给我跪下!」
华柔止自小到大便是父母捧在手心的,虽然长辈偏心,可华老夫人平日也不过言语苛责一些,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小小的身子被声响吓得缩了缩,可她又想到许徵便在自己身后,便鼓足了勇气,没有跪,解释道:「是三姊姊的婢女无礼在先……」
华老夫人见她还敢同自己唱反调,越发动了怒,她年轻时也不是个好脾性的,年纪大了,脸上没肉,嘴角向下,越发拖出几分刻薄模样,她冷冷道:「华柔止不敬长姊,糟蹋粮食,如今更对长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在祠堂跪足两个时辰才许出来!」
便是许徵也没有想到这华老夫人竟如此不讲道理,半句也不听华柔止分辩。
再看华柔止,她早知祖母偏心,可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惩罚,眼圈也红了,雾蒙蒙的眼睛中满是泪水,好不可怜。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似乎是想把委屈的眼泪憋回去,再争辩两句。
先前是华老夫人处理家事,许徵是外人,不好插嘴,可这会儿他却轻轻地将小团子拉到了身后,直接面对华老夫人。
少年人声音低醇温和,却又透露着不容人打断的气度,他淡淡地道:「同样是老夫人的孙女,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要罚四姑娘,有失公允。」
华老夫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许徵。这少年生得确实极好,身量颀长,容貌俊秀,虽还年幼,可气度矜雅尊贵,倒有些不敢叫人冒犯的意味。
华柔嘉见她一时没有说话,心中担忧她因为顾忌许徵而宽容华柔止,便立时抬起头来,十分懂事地道:「祖母,许公子是咱们的客人,他既然如此说了……」
她这话倒是点醒了华老夫人,她冷哼一声,说:「你是什么出身,也敢来质疑我?」她顿了顿,又冷冷说:「不过是个外室之子,天生下贱!」
这话一出,华柔止猛地睁大了眼睛,也顾不上自己还满脸泪水,她道:「祖母,您怎可如此诬陷哥哥!」
华柔嘉计谋得逞,便躲在了华老夫人后头幸灾乐祸,见华柔止还要给许徵分辩,不由幸灾乐祸地想——这个笨蛋,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要想着别人?
许徵目光微凝,忽地便笑了。
少年自幼由豊朝万民供养,天生尊贵,便是如今落难,可一个眼神就能叫活了六十余年的华老夫人心生敬畏,不敢再生造次。
少年声若朱弦玉磬,淡淡地道:「柔止无错,不必跪祠堂,老夫人何必只听一家之言。」
华老夫人年轻时气性便极大,年纪大了,越发肆无忌惮,可许徵三言两句竟叫她内心生了些忌惮出来。
她气势只弱了这么一瞬,便被许徵抓住了空档,他以眼神示意华柔止身后两名侍女。
青霜白露终于等着了为自家姑娘分辩的时机,忙上前一五一十地将今日之事说了个清楚。
「……厨房的人也可作证,今日分明是三姑娘的侍女先对许公子的仆从动了手,还说了许多不客气的话。如此,她们还专门跑到清辉院外头高声地说些风凉话,我家姑娘原是想着做主人家的,如何能叫客人受委屈,便才出去喝止,可那两人越发变本加厉,姑娘便叫我们也出去教训了那些人一番……此事原是大房之人寻衅在先,我们姑娘原是好心!」
华老夫人听得眉头紧皱,看向华柔嘉,华柔嘉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
她只道是华柔止蓄意找自己的麻烦,哪里知道是自己的婢女做出了这样过分的事儿?如今还偏偏捅到了华老夫人跟前,倒显得她不懂事不会做人了。
华柔止方才被许徵出面说话给惊着了,这会儿见华老夫人神情犹疑不定,便也回过神来,委委屈屈地道:「三姊姊如果不喜欢我,冲着我来就是,又何必为难阿徵哥哥……阿徵哥哥本就孤苦,若非我今日过去,还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华柔嘉吃了一惊,哪里想到自己会被她反告一状,忙从座位上下来,跪了下来,「祖母,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外头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华柔止眼睛一亮,喊了一声「娘」,众人都看出去。
林含瑛方才出去了一趟,哪里知道一回来就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出了事,她美目一扫,先看了华柔止那头,见她被许徵牢牢地护在身后,除了眼眶红了些,瞧着倒是没有大碍。
林含瑛这才抬起眼,同华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
华老夫人一贯不喜这个儿媳,平日也不怎么见她来请安,这会儿见她来了,便讽刺地一笑,「你倒是来得及时。」
林含瑛扬眉,笑了笑,也讽刺了回去,「母亲说笑了,丫鬟来寻我,说大房的丫鬟克扣我三房客人的膳食,言行之间更是多些冒犯,我听了此事,自然也无心旁事,早早赶了回来。」说罢便看着华柔嘉,柔声道:「柔嘉倒是同我说一说,你自己对下人管束不力,被你妹妹给撞见了,替你料理,你为何还这么委屈?」
林含瑛才懒得管什么小辈不小辈的,这些年她牢牢护着女儿,连丈夫都可以不搭理,隔了一层的她祖母也好,或是心怀不轨的隔房姊姊也好,要是惹了她女儿都照骂不误。
华柔嘉是一贯知道这个三婶婶难惹的,何况这会儿她并不在理,如今这样被质问了一番,脸色几次变化,嗫嚅着道:「我并没有污蔑四妹妹的意思,只是……只是听了下面人的话,便有些误会了……」
华老夫人见她可怜,心想着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也沉下了脸,「你身为长辈,怎么好和她一个小辈计较?」
「我自然是不与她计较的,」出人意料的是林含瑛笑了笑,扶起了还跪着的华柔嘉,替她拍了拍衣裳,慢条斯理地道:「小姑娘家家嘛,有些气性也是正常的,这事儿确实是扇扇做得不好,就算听见了奸仆克扣贵客之事,又怎么能冲动行事怪罪到自己姊姊身上来呢?」
华柔嘉忙道:「三婶娘说的是,是我被奸人蒙蔽,这才误会了妹妹!」
华柔止听见母亲数落自己的不是,顿时睁大了眼睛,瞧起来更委屈了。
许徵见她要张口,忙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安静。
只有华老夫人觉得不妥,林含瑛何时这么通情达理过?
果然,林含瑛话锋一转,又道:「既然是奸人蒙蔽,那就好办了,柔嘉受了委屈,我叫扇扇给你道歉,可这起子乱嚼舌根、阳奉阴违的小人,却是断不能再留在你身侧了。」
华柔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华柔止也呆了呆,旋即用崇拜的眼光看向她娘。
她娘这会儿通体好像沐浴在佛光里,真的好棒哦!
小丫头眼睛里的星星都好像要掉出来了,许徵瞧着,眼中闪过笑意,低声问她,「你不喜欢她们吗?」
华柔止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气鼓鼓地道:「她们太丑了!」
其实能够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又怎么会丑,可华柔止此语说的并非样貌,而是内心。
两个丫鬟仗着自己得势,肆无忌惮地欺负旁人,误导主子,混淆是非,鲜亮的外表下是极为丑恶的内心。
换成往日,林含瑛再是强势,手也伸不到隔房的侄女手中去,可如今她占了理,华柔嘉这个蠢货又说出了自己被奸人蒙蔽这样的话,林含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微笑道:「依我看,便寻了牙婆来发卖出去,这等搬弄是非、心怀鬼胎之人,再是留着也只是教坏了姑娘,柔嘉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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