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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逢春《劝饭小婢》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4-4-9 13:03
标题: 逢春《劝饭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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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劝饭小婢》
作者:逢春
系列:蓝海E147701-05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03月27日

【内容简介】

裴大奸臣玩弄权术、心狠手辣,手上沾了无数人命,
在自家话痨丫鬟面前却只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

沈栀栀是进府没多久的烧火丫头,原本只想搞点钱之后赎身嫁个老实人,
不料临时被拉去伺候阴晴不定的首辅裴沅祯,从此人生计划就全乱了,
她好心用莫生气口诀劝他吃饭,他居然嫌吵直接点了她的哑穴,
甚至在她不慎卷入细作案时趁机搜刮她的钱财,事后还不肯归还!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他虽然表面上不耐烦,对她的包容度却非常高,
府里开始流传「大人好爱她」这种不像话的谣言,
她因此被坏人当成谋害他的棋子,继续待在他身边实在危险,
可一来还欠着债(她不小心打碎那劳什子贵贵砚台),
二来旧债未清又欠新债(她拔了花园价值连城的蜀葵做胭脂),
再这样下去她这辈子只能当丫鬟,没有嫁人的机会了……

裴沅祯:当我夫人,债务直接一笔勾销,如何?



  第一章 突去前院伺候

  春寒料峭,烟雨朦胧,翠柳下鬼鬼祟祟地聚了几个年轻俏丽的小丫鬟。

  她们个个红着脸,强忍羞臊地听沈栀栀调侃京城第一风流贵公子的艳闻轶事。

  「那如茵姑娘自从见了他一面就害相思,茶不思饭不想,短短半个月瘦了一大圈。」沈栀栀神神秘秘地从袖中掏出一叠帕子,「我托人弄到无瑕公子用过的帕子,你们想不想要?」

  她轻扬雪帕,薄如烟的料子流光溢彩,香气阵阵。

  「想!当然想!」

  「老规矩,十文钱。」沈栀栀伸出一只手。

  「十文啊?」其中一个丫鬟顿时犹豫起来,「一尺绢才七文钱,你这也太贵了。」

  「我卖得贵?」沈栀栀瞪大眼睛,「这可是无瑕公子的帕子,在外头许多贵女都愿意花银子买呢,我这还是看大家同是府里做事的姊妹才特地算你们便宜点的。」

  她又拿帕子在这丫鬟面前扬了下香气,「到底买不买?不买我走了,还得回去干活。」

  「……行吧。」

  一咬牙,几个小丫鬟顿时数了铜钱给她,然后欢喜地拿着帕子走了。

  沈栀栀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豪气一拍掌,又从袖中掏出个小匣子,「再去储玉院走一趟,上回卖给何姑娘的口脂应该用完了。」

  沈栀栀是个烧火丫头,刚进裴府也就三个月,她是自愿卖身进来的,一来听说裴府待遇好、月钱高,二来裴府丫鬟奴仆多,方便赚钱。

  裴府的主人是当朝首辅裴沅祯大人,他名声不好,外头都骂他大奸臣。

  但这关沈栀栀什么事,她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丫鬟,进来混口饭吃,攒点钱,以后赎身回去嫁个老实人。

  她都想好了,手上有钱,回村建座宽敞的宅院,买上几亩田地养鱼种菜,再嫁个俊秀点的老实人,日子不知有多快活!

  想到此,沈栀栀加快脚步,想着把手上这盒口脂卖了就回去干活,但才走出夹道,远远地就见两个婆子拖着血淋淋的东西过来。

  沈栀栀赶紧靠边让道,经过跟前时她不经意瞧了眼,这一瞧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这是个人!

  旁边几个婆子小厮窃窃私语。

  「今早过去还好好的,回来就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我看难,得罪了大人还想活命?就算今天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怎么得罪的?」

  「她是储玉院的人,你说呢?」

  此话一出,众人了然。

  沈栀栀愣在一旁,心情复杂。

  储玉院的事她也听说过,里头住着各式各样的美人,都是朝廷官员从大江南北蒐罗来进献给裴沅祯的。

  储玉储玉,储美人良玉,便是由此得名。

  只不过裴沅祯这人实在奇怪,对美人来者不拒,却并不亲近美人,确切地说是从未亲近女人,连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但凡送来的美人通通安排住在储玉院中,绫罗绸缎、美酒珍馐地养着。

  裴沅祯风姿卓绝且有权有势,最重要的是至今还未娶妻,难免惹得人心浮动,总有那么些刚进府不知天高地厚的美人仗着身姿和脸蛋想搏一搏。

  今日这女子便是如此,才入府两个月就忍耐不住,半个时辰前还妆容精致地出门,这会儿回来就只剩几口残气了。

  「散了散了。」婆子们挥了挥手,「这都是今年的第几个了?一个个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知足,非得找死。」

  人命如草芥,沈栀栀这些年当丫鬟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唏嘘了会便往回走,她摸了摸袖中的匣子,忍不住叹气。

  可惜了,死的正是那位何姑娘。

  沈栀栀绕湖心亭而行,穿过莲池时见一座院落的屋檐青瓦泛着琉璃金光,她停下来静默地望了会。

  这里是正院,据说是裴沅祯日后成亲住的地方,里头宽敞精致,奇花异草繁多,连门口的石阶都雕刻着邃密的花纹,无一不透着权势和富贵,难怪那些人挤破头都想争宠。

  回到下人房,沈栀栀才放下东西,时菊就过来寻她了。

  「栀栀你去哪了?」时菊胆小,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我去湖边转了转,怎么了?」沈栀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喝了一半就被时菊拉出屋子。

  「刘管事训话,快走快走。」

  「大中午的训什么话?」

  「听说又死人了,这回估摸着比较严重……」

  沈栀栀跟时菊急忙走到厨房院子,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丫鬟小厮,都是后厨打杂的,煮饭的、挑水的、劈柴的、烧火的,什么都有。

  沈栀栀和时菊是烧火的,属于府里最末等的丫鬟,规规矩矩地站在最后。

  前头刘管事板着脸,眼睛常年眯得只剩一条缝,目光扁平而犀利,像鹰一样巡视众人。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她沉声开口,「这几日都给我打起精神做事,若是被我发现哪个偷懒耍滑,我第一个剥了你的皮!」

  刘管事是专门管后头厨房的,平日行事谨慎,经常找她们来训话,每次都老生常谈,无非是认真干活、少说多做,别自己找死也别惹麻烦连累他人。

  沈栀栀百无聊赖地听着,视线闲闲地落在墙角的蚂蚁身上,它们正沿着墙角嘿咻嘿咻地搬家,像一条流动的黑线,等最后一只蚂蚁进洞,刘管事的训话也结束了。

  沈栀栀在人群中搜寻了片刻,然后跑到廊下学着鸟叫,「啾啾!啾啾!」

  一个青衣小厮转头,见是她立刻笑起来。「栀栀妹妹有什么要问的?」

  这青衣小厮专门负责传膳,每天都要来往前院和后厨,因此前院发生什么事都清楚,往常沈栀栀就是在他这打听消息。

  沈栀栀走过去,「大壮哥,今天死人了。」

  「哦,死的是储玉院的姑娘。」大壮点点头,「被打死的,那会儿我也在场。」

  「为什么打死了啊?」

  「为什么?当然是不自量力!大人最不喜欢被打扰,今日用午膳时那何姑娘花枝招展地来服侍,结果就……」大壮摊手,「不过刘管事训得对,近日大人心情不好,咱们虽说远离明辉堂,但不能马虎,万一哪天大人觉得膳食滋味差,管事们怪罪下来,咱们这些下人就得遭殃。」

  「大人为何心情不好?」她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朝堂上的事。」大壮安抚道:「栀栀妹妹别怕,你在后厨好生烧火,前头再怎么也干系不到你身上。」

  沈栀栀点头,她一个烧火丫头,跟裴沅祯八竿子打不着呢,她怕什么!

  但好死不死,安稳日子才过了两天,她就见到传闻中的大奸臣了。

  这日天气阴沉,刚下过一场细雨,青石板地面清亮湿冷,沈栀栀跟时菊一整个下午都窝在灶房烤地瓜。

  地瓜是她花两个铜钱托采买的大娘捎来的,她嘴甜会哄人,才来三个月就跟后厨的婆子小厮们混得熟稔。

  这会儿,她从灶孔的灰烬里扒拉出一个烤得焦熟的地瓜,边剥皮边朝门外看。

  「时菊,我早上起来右眼皮一直跳,心里不踏实。」

  时菊抱了堆干柴禾过来,「不踏实怎么还有闲情烤地瓜。」

  「我说真的。」沈栀栀一口热热的地瓜咬进嘴里,烫得她龇牙咧嘴,「我总觉得今天会有事发生。」

  「呸呸呸!可别乱说,赶紧生火吧,一会拿个炭炉过来,刘管事说今日要给大人做锅子吃。」时菊吩咐道。

  沈栀栀噘嘴吹地瓜,三两下吃完后拍拍手起身,过了会抱着个炭炉回来,然而才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外头有人喊她的名字。

  「沈栀栀,快出来,刘管事找你。」

  沈栀栀一顿,扭头问:「找我有什么事?」

  「我哪知道?刘管事在西屋,你放下东西快过去。」

  沈栀栀和时菊互看了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

  「完了!」沈栀栀闭了闭眼,「好的不灵坏的灵!」

  「你都还没去,怎么知道是坏事?」时菊白她一眼。

  「我有预感。」沈栀栀说完忐忑地擦了擦围裙,起身去西边屋子,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小声讨论,见她过来立刻停下。

  刘管事一扫往日严肃,竟对沈栀栀亲和起来,「沈丫头过来,见见陈管事。」

  她对着屋子里另外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客气道:「陈管事,这就是我跟您说的丫头,叫沈栀栀。」

  沈栀栀不知道怎么回事,拘谨茫然地行了一礼,站在门边。

  此时已是傍晚,屋内光线昏暗,沈栀栀悄悄抬眼打量,这位陈管事身上的衣着料子比她们后院的管事好了不知多少倍,手上还戴着个玉镯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皱纹又深又长,看上去十分严厉。

  陈管事也在打量沈栀栀,却没说话。

  刘管事继续介绍道:「您别看这丫头瘦小,今年十七了,模样长得好,嘴巴也甜……」

  「府里缺美人吗。」陈管事的声音沉沉压下来。

  刘管事连忙改口,「我说错了!您要找个会伺候膳食的,我的意思是这丫头看着讨喜还嘴甜,办事也机灵,其他院子里的丫鬟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但在我这地儿,就数这丫头最会来事。」

  沈栀栀突然有种十分强烈、非常不妙的预感。

  刘管事继续道:「陈管事您看看,若是觉得合适,我让这丫头收拾收拾跟您去前院。」

  「刘、刘管事……」沈栀栀心头一跳,小声道:「我一会还得回去烧火呢,您让我去前院做什么?我若是去了前院就没人伺候灶台了。刘管事您是知道的,我没别的本事,就烧火烧得好,我以前在旧主家也是烧火的,无论是煎炸炒炖火候都掌握得极好,府里老太爷还夸我呢。对了,刚才时菊说今晚大人要吃锅子,照我说啊,这热锅子的炭火得……」

  她叨叨一通就是不想去前院,适才听刘管事说是去伺候膳食,前院可就一个主子——当今首辅裴沅祯。

  裴沅祯此人即便没见过也听说过八百遍了,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情绪捉摸不定,她毛手毛脚的,万一伺候坏了岂不糟糕。

  然而她才叨叨完,陈管事突然开口,「就她吧。」

  沈栀栀回灶房跟时菊打招呼又换了身衣裳后,磨磨蹭蹭出门,见陈管事站在院子等她,这才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裴府占地颇大,从后院厨房去前院得走上半炷香,沈栀栀忐忑地穿过甬道,拐过戏楼,再路过演武场,最后沿着抄手游廊快走到垂花门时,脚步迟疑起来。

  前院这么多小厮婢女,个个都是伺候的好手,为何独独去厨房找她这么个不起眼的?她真的除了烧火烧得好,什么都不会干了啊!

  沈栀栀心神不宁地摸着身上的新衣,料子极好,她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裳,但越是莫名其妙得来的好处越是让她不安。

  沈栀栀平日靠倒卖八卦消息挣点零散钱,各种各样的事都听说过,裴沅祯原本是裴家的私生子,五岁后被父亲接进府,在裴家默默无闻多年,十四岁时突然名声鹊起,成了裴家最看重的继承人。

  裴家嫡子坠马而亡,裴大夫人在儿子死后没多久也突发恶疾去世,裴家子弟安生了这么些年,最后死的死残的残,说这里头没裴沅祯的手笔都无人信,也正是因为靠着弑兄弑母上位,才让裴沅祯年纪轻轻就得了个心狠手辣的恶名。

  裴家三代阁臣,在他父亲死后,他更是以铁腕手段一举夺取了内阁大权,这么些年来把持朝政、玩弄权术,连龙椅上的小皇帝都被他摆布于股掌之间。

  这样的人谁都会退避三舍,沈栀栀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见她停下来,一个婢女转头呵斥,「你快点,莫不是想让大人等你?」

  「不是不是。」沈栀栀忙上前,问道:「这位姊姊,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烧火的,从没伺候过主子们吃饭,我就问问啊,届时要注意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这婢女的眼里看到几丝怜悯。

  这婢女默了默,嘱咐道:「进去后机灵点,不该说的别乱说,不该看的别乱看,好好服侍大人用膳,大人喜欢吃什么就夹什么,仔细伺候就是,其他就看你的造化了。」

  看……看她造化?沈栀栀心头一凛,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那个……商量下……」沈栀栀支支吾吾,「你们换个人成吗?我觉得我还是适合烧火。」

  她话音一落,前头的陈管事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你跟她胡说八道什么!」这话是对着那婢女说的,随后视线又射向沈栀栀,「丫头,这顿饭你若是能伺候大人舒舒服服地用了,回头管家赏你二两银子。」

  「二、二两?」沈栀栀眼睛一亮。

  她在心里飞快算了算,二两银子相当于卖两百张无瑕公子的帕子,也是她一年的月钱,有了这二两银子,等她赎身回去就能在村里买两亩地了,诱惑很大!

  沈栀栀咽了咽口水,问:「真的只需要伺候大人好好吃饭?」

  那婢女点头。

  「不需要做别的了?」

  「你还想做什么?」

  「不想不想。」沈栀栀摇头,有了这么大笔赏钱,她顿时一扫颓态,豪情万丈地迈过垂花门。

  到了前院,气氛比后院更加凝重,路上随处可见巡逻的侍卫。

  侍卫们个个肃杀严峻,小厮们皆低头匆忙行路,跟后院的情况不一样,这里不能随意打招呼,不认识的喊他也不会理。

  沈栀栀跟着陈管事走了会,有个婆子焦急上前来禀报,「陈管事,大人去清风阁了。」

  「那些膳食呢?」

  「大人没动,我怕膳食凉了,就让人撤下去先煨着,您看要不要过会再送去清风阁?」

  陈管事点头,送肯定是要送的,做奴才的饿着主子岂不是不想活了。

  「可是……叫谁去送?」婆子犯难。

  陈管事扭头瞥了眼还在为二两银子跃跃欲试的沈栀栀。「你带她去清风阁,今晚膳食由她伺候。」

  婆子探头一看,是个清瘦秀丽的小姑娘,还对自己笑了下,不禁叹了口气,「你随我来吧。」

  清风阁是藏书阁,在明辉堂的西边,与清风阁相连的是墨韵堂,也是裴沅祯的书房,因此要去清风阁还得穿过墨韵堂。

  沈栀栀站在院子里望着三层高的楼阁,门前匾额漆黑耀金的「墨韵堂」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张扬狂放,可见这里的主人就是个恣意不羁的性子。

  沈栀栀望了会,开始紧张起来。

  婆子在一旁指挥小厮们,「把饭菜摆在厅内,步子轻些,仔细别扰了大人清净。」

  「是。」小厮们捧着食盒鱼贯而入,没过一会儿饭菜摆好后通通出门。

  婆子又对沈栀栀道:「进去吧,大人在清风阁二楼,你去请大人下来用膳。」

  「要……要怎么请……呃……」

  话还没说完,沈栀栀就被婆子推进去,随后大门立即关上。

  沈栀栀无语,此时已经掌灯,她适应了好一会,才渐渐在昏暗的屋子里看清环境。

  墨韵堂很大,梁柱高耸犹如宫殿,四周点了几盏稀疏的油灯,静谧而诡异。

  沈栀栀这会儿是真有点后悔了,她望着幽深的厅堂,小声喊,「大人?」

  回音像水波一样从远处荡回来,令人心肝胆颤。

  沈栀栀想打退堂鼓,转身去开门,然而使劲拉了拉,门却纹丝不动,也不知是被上锁了还是怎么的。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靠在门边,深呼吸,就着昏暗的烛光缓缓往里走。

  墨韵堂是一座呈长方形的建筑,沈栀栀走在厅内像是穿过一座隧道般漫长,她边走边小心翼翼四处查看,这里头居然连个伺候的人也无。

  走到尽头时,总算见到一点天光,绕过巨大的金丝楠木玄关,后面是一处跨院,紧接着是一座古朴精致的阁楼,门头匾额上也是漆黑耀金的三个大字——清风阁。

  清风阁的大门是紧闭着的,沈栀栀上前推了推,没推开,思忖片刻,她后退几步望着二楼的方向喊道:「大人,吃饭啦。」

  喊完,她等了会,没动静。

  「难道是没听见?」沈栀栀嘀咕,抬手放在嘴边,加大嗓门,「大人,下来吃饭啦。」

  又等了会,仍旧没人回应,担心热热的饭菜变凉,也不想二两银子飞走,沈栀栀咬牙,再次上前推门。

  这一回,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第二章 晋升一等丫鬟

  沈栀栀走进去,黑暗中突然一道白光闪现,有个庞然大物朝她扑来,等那东西扑到近前,她才看清是一只长毛大犬,身躯比人还健硕壮实,张着血盆大口和一根长长的舌头。

  沈栀栀被吓得跌在地上,她惊恐地捂住脸,为自己下一刻就要变成这恶犬的盘中餐而悲愤。

  那恶犬一步一步靠近,喉咙里还发出嘶嘶的滚动声,大脑袋在沈栀栀的身上不停嗅闻。

  沈栀栀连声音都是颤的,「狗大人,我的肉不好吃,我体格瘦还长得丑,全身就几块骨头,你放过我行不行?」

  可惜恶犬没听懂她的话,继续在她身上嗅,湿漉漉的舌头还碰到了沈栀栀的脸,似乎是在考虑从何处下嘴比较好。

  「我真的不好吃啊,我就是个烧火的,还没洗澡,身上烟熏味重……」沈栀栀顿生悲凉,开始呜呜咽咽起来,「我今年才十七,还没嫁人呢,想不到就要这么死了,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还没焐热,也不知道死后归谁,希望是时菊,时菊她家穷,爹娘等着她挣钱回去给弟弟看病……我床头藏的钱不多,还有几包铜钱埋在院子的树下,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

  恶犬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张口就要咬下来,沈栀栀脑袋空白,闭眼。

  「阮乌。」

  这时,不远处一道低沉慵懒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在唤这只恶犬的名字,因为它听到后立即停下来。

  沈栀栀惊魂未定,良久才发现自己还活着,她迟钝地抬眼,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屏风下,一个男人对窗而坐,窗外透进来一束浅淡的光,照着他半边身子。

  他的脸隐在黑暗之中,沈栀栀看不清,但看清了他身上衣裳精致的花纹,还有骨节分明的手,沈栀栀被他手上的东西反光刺到了眼睛。

  那是一把长剑,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擦拭剑身。

  「何人派你来的?」他声音冷冷地响起,回荡在漆黑的夜中。

  沈栀栀莫名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她甚至觉得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比身边的这只恶犬还要危险。

  下一刻,一道凌厉的剑气贴在她脖颈间,那冰冷的剑像蛇一样令她又怕又痒。

  沈栀栀顺着那把长剑缓缓往上看,这人的手真漂亮,修长白皙,身材也好,劲腰玉带紧束,还有那张脸……脸好看,但不敢看了。

  被他淡漠而阴沉的眼神吓得一跳,沈栀栀立即收回视线,低头。

  「你是何人所派?」他再次问。

  「我是……」沈栀栀顿了顿,「奴婢是刘管事派来的,哦,也是陈管事,还有一个婆子,但奴婢不认得她,奴婢在门口还没说完话就被她推进来了。」

  头顶上的视线极其压迫,令沈栀栀不安,想想又补充了句,「应该还有管家,因为她们说只要伺候大人舒舒服服地用完这顿饭,管家就赏奴婢二两银子。」

  话落,屋内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下。

  慢慢地,沈栀栀感觉到悚然的气息散了些,裴沅祯把剑收回,又漫不经心地坐回椅子上,然后淡淡吩咐了句,「掌灯。」

  沈栀栀还以为是在叫她,正想起身,却见门打开,外头进来两个小厮把屋内的油灯点燃,不过片刻,整个清风阁变得亮堂起来。

  沈栀栀一边挠脖颈痒痒,一边稀奇地看着那两个小厮,这是人是鬼?从哪冒出来的?

  等他们出去后,沈栀栀想起此趟任务,再次看向椅子上的男人,却见他像是睡着了。

  她试探地喊,「大人?大人?时辰不早了,该吃饭了。」

  裴沅祯没应她。

  沈栀栀左右看了看,发现那只恶犬不知何时不见了,她内心发怵,犹豫是留还是走……不管,来都来了,那二两银子怎么说都得到手。

  是以,她悄悄往前挪了两步,小声道:「大人,吃饭啦,今晚有桂花鱼哦。」

  倏地,裴沅祯冷冷掀眼,目光尖锐如冰。

  沈栀栀脖颈一缩,她想起此前大壮说裴沅祯近日心情不好,可能是因朝堂上的事,朝堂上的事她不懂,只知道再如何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因为心情不好就不吃饭,这不是小孩心性吗!

  思忖片刻,沈栀栀鼓起勇气,劝道:「大人大人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身又费力。拍桌打凳发脾气,有理反倒变没理。人生在世不容易,作践自己多可惜……大人,该吃晚饭啦。」

  这是沈栀栀从小就会背的「莫生气」口诀,是她娘教的,这么些年都被她奉为至理名言,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念完这道口诀后,感觉空气又诡异地安静了。

  这回安静得有点久,久到沈栀栀腿软,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门外的管家和婆子惊恐地跪了一地。

  这天底下还有人敢这么对裴沅祯说话,真是开了眼界,众人也预料这丫头恐怕得血溅当场,连此前带沈栀栀来的那个婆子都跪在青石地面上战战兢兢,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人是她带来的,管家要是怪罪下来,陈管事绝不会保她。

  门内的沈栀栀无知无觉,她观察片刻,见椅子上的男人不为所动,打算再接再厉。「大人……」

  「出去!」

  「大……」

  「出去!」裴沅祯的声音毫无温度。

  沈栀栀咽了咽口水,转身离去,抬脚跨过门槛时又不死心地扭头,「大人要记得吃晚饭哦。」

  他不吃,她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沈栀栀走出门,深呼吸了口气,定睛一看,台阶下跪着密密麻麻的人,尤其这些人还齐刷刷地盯着她。

  沈栀栀认得那个婆子,她走过去蹲下,见那婆子是跪着的,想了想索性也跪下。「陈管事呢?」

  婆子一副见鬼的样子,半天才反应过来,「你问陈管事做什么?」

  「那个……」沈栀栀挠了挠头,友善一笑,「陈管事之前说要赏我银子,虽说最后任务没完成,可我来这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看能不能跟陈管事商量,折衷赏一半行不行?」

  婆子和其他人都一脸震惊,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刚刚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管家在裴府待得最久,裴沅祯的脾性他是清楚的,他小心翼翼地探了眼屋内,又诧异地审视沈栀栀,而后挥挥手,「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栀栀垂头丧气回了后厨,进门就见时菊对着盆水碎碎念,边念还边往里头扔火种,走近一听才清楚她说的什么。

  「灶神老爷,保佑栀栀吧,她才来府里三个月,什么都不知道,保佑她平安无事无灾无难,我以后认真烧火,每月给您上炷香,再把饭食也分您,请保佑她……」

  「时菊。」沈栀栀心里感动,倚在门边对她笑。

  时菊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抬头见是她,顿时高兴起来,「栀栀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沈栀栀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还以为你这一去回不来了。」

  「为什么回不来?我是去伺候大人用饭,又不是去闯鬼门关。」不过仔细想想,沈栀栀觉得这一趟也跟闯鬼门关差不多了,「不说这个,有没有吃的?」

  「太过分了!」时菊一听气得站起来,「她们居然不让你做饱死鬼?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饭来。」

  时菊跑出门,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大壮。

  「栀栀妹妹?」大壮见沈栀栀好端端地坐在灶房,松了口气,「你还活着,太好了!」

  沈栀栀莫名其妙,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给你送吃的。」大壮笑着说:「我之前听说你去前院伺候晚膳了,一直为你担忧,后来听说你回来了,我才放心。栀栀妹妹,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边说边把食盒打开,里头是热热的白米饭,还有一荤一素两样菜,香味诱人。

  沈栀栀拿碗盛饭,许是此前被吓了一场,格外饿,她猛扒拉了两口,囫囵不清地说:「我就是这么走回来的啊,原本想劝大人吃饭,但大人撵我出来了。」

  「大人撵你出门?」大壮惊讶。

  「对啊,还撵了我两次。」

  「大人为何撵你出门?」

  「我劝大人吃饭。」沈栀栀咽下饭又夹了块红烧肉,继续道:「我给他背了道莫生气口诀,劝他别生气,哪能因为生气就不吃饭,不过大壮哥好奇这个做什么?」

  哪里只有大壮好奇,从沈栀栀出了清风阁开始,整个裴府的下人都在好奇。

  大壮是在前院传膳的,许多事见过也有经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原本以为沈栀栀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大壮心情复杂地端详了会沈栀栀,随后正色起来。「栀栀妹妹,你这是误打误撞捡回了一条命。我不瞒你,那些人让你去前院伺候大人用膳是去送死的。」

  沈栀栀震惊抬头。

  「你不清楚,咱们大人心情不好十有八九要见血,府里人虽多,但个个都是拜了干爹乾娘的,暗地里拉帮结派,谁都不愿让自己手下的人去送死。」

  沈栀栀迟钝地问:「所以……我是替死鬼?」

  大壮点头。

  「那……」沈栀栀放下碗,「我是不是也得去认个干爹啊?」

  大壮表情滞了滞,哭笑不得,「你倒是机灵,不过经过今天这事,你恐怕拜不了干爹乾娘了。」

  「为何?」

  「没人敢收你。」

  「为何不敢收我?」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尽管没完成任务,但隔了两日,陈管事还是派人给沈栀栀送了二两银子,她心情大好,扛着铁锹就去树下埋银子。

  可她渐渐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光不一样了,管事们对她和善起来,劈柴挑担的活儿也有人抢着帮她做,而且还不求回报。

  沈栀栀纳闷得很,但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一道消息如闪电般劈到她面前。

  她再次见到了那位陈管事,陈管事身边的丫鬟捧着两套新衣,衣裳料子极好,鲜亮且泛着光泽。

  「从今天起,你就去前院伺候。这是你的福气,多少人想去都不能,你一个末等的烧火丫头一跃成为一等丫鬟,府里还从未有过先例。」

  沈栀栀一口口水噎在喉咙,呛得半死,这福气谁要谁拿去!

  陈管事继续道:「往后你吃的穿的都会比旁人好,能单独住一间屋子,还有丫鬟服侍日常。」

  沈栀栀不懂,「别人服侍我?不是要我去服侍大人吗?」

  「话说得没错,你只需服侍大人,旁的有别人服侍你。」

  「可我还是……」

  「你的月钱也会涨。」陈管事面无表情打断她,「你在这烧火每月只有两百文,等去了前院,你每月可领一两银子。」

  沈栀栀顿时觉得这差事也不是很难接受。

  「你可有意见?」陈管事问。

  「没、没意见。」沈栀栀压着欢喜,眼睛亮晶晶。

  陈管事交代完,让丫鬟把衣裳给她,走之前古怪地瞅了她一眼。

  沈栀栀很快搬了新地方,有个单独的小院落,就在明辉堂的后罩楼,不仅离后花园近,离裴沅祯也近,出门就是裴沅祯的书房,往西边去不过两步就能到清风阁。

  大壮悄悄来看过,连他都不得不感慨陈管事贴心,沈栀栀的卧室布置得很精美,不仅家俱是上好的檀木,连花瓶都是有年分的古董。

  沈栀栀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频频叹气,这些要都是她的就好了,可值当不少银子呢。

  小丫鬟听见她叹气,忙问:「栀栀姊姊,还有哪里不满意吗?陈管事说了,若是栀栀姊姊想添补东西只管提出来,咱们府里什么都有。」

  这小丫鬟也是陈管事派来服侍她的,叫方月。

  沈栀栀摇头,又默默叹了口气,她搬来这已经好几天了,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心绪不宁。「方月,府里的一等丫鬟都是这个待遇吗?我怎么觉得……我比储玉院的人过得还好呢。」

  什么都不用干,吃好穿好还有人服侍起居,但沈栀栀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方月笑了,「栀栀姊姊想哪里去了?上京的贵人府邸一等丫鬟都是这样,更何况咱们还是裴府,自然比旁人家更甚。陈管事说了,我只需服侍好栀栀姊姊,栀栀姊姊服侍好大人就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可大人呢?」沈栀栀百无聊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来多日了也没见到大人。」

  「大人这些天没在府里。」

  「哦。」沈栀栀慢慢品茶,不得不说富贵迷人眼,才来几天,她喝这早春龙井,越喝越有滋味了。

  沈栀栀再次见到裴沅祯已是半个月之后。

  这日夜里下起了雨,天气湿冷,她正窝在榻上数钱,突然房门被敲响。

  「栀栀姊姊睡了吗?大人回来了。」

  沈栀栀茫然了下,这才记起来自己现在是裴沅祯的丫鬟,她披衣起身开门,「我是不是得去伺候?」

  方月点头。

  「可要怎么伺候?我不会啊。」沈栀栀懊恼这些天她只顾吃吃喝喝睡睡,半点伺候人的本事都没学。

  「大人还未用膳,栀栀姊姊过去伺候膳食就行。」

  「哦……好。」她说完就往外走。

  「哎,姊姊换身衣裳。」方月拉住她。

  沈栀栀又跑进屋,换好衣裳后匆匆忙忙拐过回廊,雨丝从廊外飘入,落在她脸上有些凉。

  到了明辉堂门口,她赶紧刹住脚,躲在廊柱后偷看,只见明辉堂里头站了一群人,侍卫们皆披着蓑衣,长刀挎在腰处站得笔直。

  地上有水蔓延在侍卫的脚下,夹杂着褐红色的东西,沈栀栀仔细看,才发现那是血。

  湿漉漉的地板上还匍匐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血是从那人身上流出来的,这会儿还汩汩往外冒,沈栀栀紧了紧喉咙,心惊胆战地往里头瞧。

  裴沅祯站在堂中央,他一身玄色大氅背向众人,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昏黄烛火下,他高大的影子交叠落在地上,像山海经里的鬼怪。

  「裴沅祯!」地上那人吃力抬头,声音沙哑难听,「有种你杀了我!你这个无耻小人,衣冠狗彘!我今日就是来找你寻仇的,与他人何干?你无非是想利用我残害忠良,你休想!」

  「我与你有什么仇?」裴沅祯转身,声音淡淡的,带着丝疲惫。

  「你杀了我妹妹。」

  裴沅祯长眉微蹙,似乎在想他何时杀过这人的妹妹。

  这时,有人上前低声提醒,「大人,半月前储玉院死的那位何姑娘就是他妹妹。」

  裴沅祯不以为意地哦了声,「她该死。」

  「裴沅祯你草菅人命,天打雷劈不得好……啊——」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侍卫一脚踩住头,力道之大,都能听见颅骨撞地的响声。

  沈栀栀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看,把脸埋在廊柱上。

  裴沅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两步,「我问你,裴彦给了你什么好处?」

  「有种你杀了我!」

  「啧……」裴沅祯可惜地叹了下,扭头就从侍卫身上抽出把长刀。

  刀光一闪,那人惨叫倒地,他胳膊被削了下来,飞出老远。

  「杀你岂不是太便宜你?招惹了我可不是死那么简单。」裴沅祯长睫无辜掀起,侧头吩咐,「拖下去审问。」

  「是。」

  很快,侍卫把那人拖走,光滑的地面上留下逶迤的血迹。

  初春夜寒,时间彷佛静止,只余细雨沙沙之音,沈栀栀心肝胆颤地贴着廊柱一动不动,恨不得把自己当空气,在心里默念: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别杀我灭口,我只是个被人安排来伺候膳食的小丫鬟,等攒够钱了我就赎身离开,今天的事我保证守口如瓶半点不透露出去……

  她当了这么多年丫鬟,很清楚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包藏阴私,要想活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但天不遂人愿,突然有人猛地推她,喝道:「你躲这做什么,还不快进去伺候!」

  是陈管事。

  沈栀栀腿软,「这、这么晚了,大人还没吃饭吗?」

  陈管事没回答,面无表情地转头吩咐小厮们把膳食端进去,然后再次看向沈栀栀,「大人做什么、何时用膳是你个奴才能管的?」

  沈栀栀摇头。

  「快进去伺候。」

  「……哦。」沈栀栀垂头往里走。

  她进了堂屋,发现地面上的血迹还在,就连饭桌上也有一滩血迹,心里纳闷,这些人只顾给大人摆膳,没想到要清理吗?

  沈栀栀悄悄抬眼,见那些小厮摆好饭菜后退出了门,似乎习以为常,她又悄悄去看堂中央的男人。

  裴沅祯负手而立,过了会解下大氅径直走向饭桌,也没喊她服侍,像是看不见她这么个人。

  沈栀栀咽了咽口水,局促地站着,一时不知该上前服侍还是该退下,侧头见门外陈管事眼神阴冷地盯着她,顿时头皮发麻,深呼吸口气后小心翼翼走过去。

  「大人,奴婢服侍您用膳。」桌上两副筷子,也没管哪副是裴沅祯自己的,她执起副嵌玉雕花的银筷,殷勤地问:「大人喜欢吃哪个菜?奴婢给您夹。」

  裴沅祯没出声,与他杀人如麻、狂暴的形象不同,他用膳很斯文,慢条斯理喝汤、慢条斯理嚼饭……反正很慢。

  沈栀栀怕怠慢了,索性自作主张推荐,「大人尝尝这个吧,这道樱桃肉清热健脾,用腌制好的里脊肉炸至七成熟,晾半刻后文火复炸。以姜丝萝卜翻炒均匀,再用荷叶包裹放置盘中,味道香酥鲜美,可好吃了。」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栀栀在后厨待久了,对菜肴如数家珍,偶尔运气好,前院撤下来的菜大壮还会单独给她留一份过嘴瘾。

  裴沅祯仍旧没说话。

  沈栀栀当他默认,斗胆把樱桃肉夹进他碗中,屏气凝神地看他吃入嘴里才松了口气。

  有了开头,接下来就好办了,桌上共六道菜,沈栀栀一道一道地介绍,发现裴沅祯并不挑食,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她甚至产生种错觉——大名鼎鼎的裴奸臣好像也并不难伺候嘛。

  然而这个想法才冒了点头,就听见玉佩轻鸣,裴沅祯倏地起身,吃饱准备走人,走到门口时唤了声,「阮乌。」

  一条白色长毛大犬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步伐豪迈狂傲地走到裴沅祯跟前,正准备随主人出去时想到什么,又掉头跑回去。

  沈栀栀的视线跟着它,看见它跑到桌脚下叼起一只血淋淋的手臂,她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那手臂正是不久前被裴沅祯砍下来的,此时血肉模糊,已经被咬去了一半,显然适才裴沅祯用膳的时候,他的恶犬也在「用膳」,而且打算叼回去继续吃。

  彷佛听见恶犬嘴里还在哢哢嚼骨头,沈栀栀忍着胃里的翻腾,等他们一人一狗离开,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吐出来。

  第三章 找到新生意

  沈栀栀作了一宿的噩梦,她梦见长毛恶犬吃人,张着血盆大口,喀嚓喀嚓一口一个,快吃到她时,它的主人喊了名字,长毛恶犬停下来。

  然而没多久,长毛恶犬又喀嚓喀嚓开始吃人,等即将要吃到她时,那狗主人再次喊名字,长毛恶犬再次停下来。

  这样反反覆覆,沈栀栀都快被他们这对狗主仆搞崩溃了,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时她整个人精神恍惚。

  方月端水进来,见她恹恹地坐在床头,问她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沈栀栀也不好说出来,不过有件事她是彻彻底底想好了,以前没见裴沅祯杀人还好,如今亲眼瞧见,当真是骇人,他性子这么古怪,万一哪天看她不顺眼把她剁了喂狗怎么办,因此万全之策还是得赶紧离开。

  洗完脸,沈栀栀问方月,「陈管事在何处?我想见她。」

  方月正在帮她收拾床榻,闻言抬眼睇过来,「栀栀姊姊找陈管事做什么?陈管事平日忙,我也不大清楚她在何处。」

  沈栀栀摆摆手,「你别忙了,现在就去打听打听,我有要紧事找她。」

  「好。」方月丢下手上的活出去了。

  没多久,方月回来告诉她陈管事的行踪,沈栀栀立刻找了过去。

  「找我有什么事?」陈管事问。

  「那个……」沈栀栀来的路上已经打好腹稿,「陈管事,我想辞去这份差事行吗?」

  「你想出府?你卖身契约还没到期。」

  「不是出府,我想回后厨继续烧火。」

  「为什么?」

  「我怕我笨手笨脚伺候不好大人,您也知道,我从来就没伺候过贵人们,况且大人性子……特别,我怕办不好差事连累您。」

  陈管事淡笑了下,「你是怕小命不保吧。」

  沈栀栀规规矩矩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对,就是这个意思!

  「昨晚不是相安无事吗?」

  「那是我幸运,万一哪天大人也想砍我喂狗呢。」沈栀栀辩驳。

  「放心吧,大人不会杀你。」陈管事说着面色一沉,「相反,你若是不好生伺候,只能横着出府,懂吗?」

  沈栀栀脖颈一缩,心下莫名其妙,陈管事怎么就笃定裴沅祯不会杀她?

  追问原因,但陈管事只是微妙地笑了笑就走了。

  沈栀栀没精打采地往回走,调回后院的计划行不通,看来只能尽早赎身了,可她进裴府是来赚钱的,如今来了前院反倒不方便起来。

  前院跟后院不一样,后院鱼龙混杂规矩松懈,她倒卖个消息物件什么的没人管,而前院不说认识的人少,且大多是小厮,卖无瑕公子的帕子想必也没人要。

  走着走着,沈栀栀突然灵光一闪,前院大多是小厮,后院大多是婢女,这男男女女隔了堵墙,不得有个人牵线吗!

  沈栀栀一拍掌,越想越觉得这门生意可做,她重振旗鼓,脚步轻快地穿过院子进入渺德堂,渺德堂就在明辉堂正前方,是平日裴沅祯待客之地。

  她先是鬼鬼祟祟地在廊柱后偷瞄了会,估摸这会儿裴沅祯应该不在,这才悄悄地沿着回廊进入明辉堂的后罩楼,看见自己的小院木门后不禁松了口气。

  下一瞬,走廊侧面突然有东西窜过来,速度极快,瞬间就拦在了她面前。

  看清是那只恶犬,沈栀栀吓得汗毛直立。「狗……狗大人,你想做什么?」

  阮乌没理,学着他主人的姿态,优雅而危险地靠近。

  沈栀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图跟它讲道理。「你不能吃我!我们现在是一伙的,我是你主人的丫鬟,要伺候你主人……不,是伺候咱俩的主人用膳,你要是吃了我,谁来伺候他?整个府里可再找不到像我这样既漂亮又贴心还能干的丫鬟了。」

  阮乌仍旧没理,走到她跟前,扬着个大脑袋在她身上嗅。

  想起昨晚它叼手臂的画面,沈栀栀不敢动也不敢反抗,颤着腿让它嗅,过了好一会儿,阮乌停下来,盯着她腰上的布袋看。

  沈栀栀低头懵了片刻,这才会意过来,她解下布袋,把里头的牛肉乾撒在几步开外,「狗大人,这是我平日的零嘴,现在全部孝敬您了。」

  阮乌当即不管她了,低头去吃牛肉乾。

  沈栀栀屏息着往后挪了一脚,又挪了一脚,「狗大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吃了我的牛肉乾就不能再吃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啊!」

  她飞快转身,嗷的一声拔腿就跑。

  沈栀栀跑走后,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人唤道:「阮乌。」

  阮乌迅速叼起剩下的几片牛肉乾,也身姿矫健地走了。

  不知道是裴沅祯出府了还是怎么的,沈栀栀不用伺候,不过也没怎么闲下来,她还惦记着她的生意呢,第一个目标客户就锁定大壮。

  这日风和日丽,天气暖和了些,沈栀栀坐在花坛边,捏着根狗尾巴草甩啊甩。「大壮哥,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她问得直接,大壮愣了下,「你喊我来就是问这个?」

  「对啊,大壮哥年纪也不小了,你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大壮望着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沈栀栀凑近,盯着他瞧,「到底有没有啊?我这有事找你商量呢,若是没有,我可就说了啊。」

  大壮的脸渐渐红起来,挠头道:「栀栀妹妹要跟我商量什么?」

  「那就是没有喽。」沈栀栀把狗尾巴草一扔,「是这样,我前两日想到……」

  「栀栀妹妹!」大壮的脸几乎红到了脖颈,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此事可否改日再说,我实在是没心理准备。」

  这要什么心理准备?

  沈栀栀不解,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不用准备,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是这样的,我自从来了前院就很清闲,大人那也不是常需要我伺候,可你也清楚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前两日就随意想了想,若是府里有哪位小哥爱慕府里的姑娘却不方便表明心迹的,或许我可以代劳。」

  她认真地介绍自己的办事能力,「大壮哥你是知道的,我沈栀栀在后院的人脉极广,从流云院到怡蓉院甚至储玉院我都有认识的,这份差事交给我最合适。」

  大壮听着听着,脸上绯色渐褪。「栀栀妹妹之意……是想给我牵红线?」

  沈栀栀理所当然地点头,「怎么样?我做这事可是功德无量啊,若你想感谢我也不必贵重,随些银钱就行。」

  沈栀栀的第一笔生意没成功,因为大壮说他没有喜欢的姑娘,不过走之前说会给她介绍其他生意。

  沈栀栀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原本想睡个午觉的,方月又来拍门,说让她立刻去明辉堂伺候裴沅祯用膳。

  沈栀栀赶紧穿好衣裳,想了想,又去柜子里拿了包牛肉乾。

  自从知道牛肉乾可以保命后,她就让方月做了许多,如今她是一等大丫鬟,吃的喝的没人拘束,牛肉乾要多少有多少。

  沈栀栀装满鼓鼓囊囊一大包就出去了,到了明辉堂门口,她如常躲在廊柱后悄悄观察形势,以为会像上次那样见到惊心动魄的场面,可这一回却是意想不到的画面。

  她揉了揉眼睛,窗前那个芝兰玉树的人真的是裴沅祯?

  裴沅祯站在窗前,暖阳落在雕花楹窗上,他一只手负于身后,一只手伸向前,正在漫不经心地晒太阳。

  裴沅祯身姿颀长,靛青的道袍直襟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玉冠高束,黑丝如瀑,衬得他侧颜轮廓白皙且精致,他手掌慵懒而缓慢地翻转,任阳光流溢其上。

  这一刻的裴沅祯不像个奸臣,气质干净得犹如从聊斋里走出来的书生。

  「喂……喂?」大壮抬手在沈栀栀眼前晃,「看什么呢?」

  沈栀栀收回视线,「做什么?」

  「我还问你做什么呢,鬼鬼祟祟躲在柱子后看什么。」大壮皱眉看着她。

  沈栀栀没好意思说是在看美男,她把大壮扯到一旁,低声问:「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什么叫突然回来?这是大人的府邸。」

  「不是嘛,我正打算歇午觉呢,也没个准备。」

  以前见裴沅祯都是晚上的时候,这会儿还是大白天,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那你好生准备,大人接下来估计得在府里待许久。」

  沈栀栀愣了下,「待许久是何意?大人不用上朝吗?」

  「这我不清楚,我是听干爹说的。」大壮没空跟她说话,他今日轮值,「不耽搁了,我去传膳。」

  「哎哎……你干爹还说了什么?」

  大壮摆摆手,走远了。

  沈栀栀四下看了看,这里人人都有事忙,好像就她挺闲,这会儿膳食还没摆上来,她也不能进去乾等着,想了想,她走到廊下台阶,选了个阳光充沛的地方坐下。

  「今日天气真好。」沈栀栀赞了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这时有什么东西凑过来,就在她背后,还发出嘶嘶的声音,沈栀栀僵硬地保持着伸懒腰的姿势不敢动,显得很滑稽。

  少顷,她小心翼翼开口,「狗大人,你来了?我今日来伺候大人用膳,顺便带了一包牛肉乾孝敬您,想吃吗?」

  她背后传来犬类喘气的声音。

  「那我现在拿给你?」她缓缓收回胳膊,然后解下腰间的布袋一甩,将牛肉乾甩出去老远,趁阮乌去捡牛肉乾时飞快地跑开躲在柱子后。

  不远处有侍卫瞧见了,走过来训斥,「放肆!你给阮将军吃的什么?」

  「将军?」沈栀栀瞪大眼。

  侍卫严厉道:「阮将军可是跟大人上过战场、取过敌人首级的,岂容你随意戏弄?」

  沈栀栀真是长见识了,她知道裴沅祯权势滔天,但怎么也没想到连狗都能称将军,真真是验证了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阮将军每日只能以生肉为食,你刚才撒的是什么?莫不是想毒害阮将军?」

  「没有没有,我给它吃的是牛肉乾。」为了验证所说如实,沈栀栀忙从袋子里掏出一片放进嘴里,囫囵道:「真的是牛肉乾,没有毒。」

  那侍卫半信半疑,原本还想再说话,但看见了什么,顿时恭敬地低下头,走了。

  沈栀栀奇怪,转头去寻,却只来得及捕捉窗边一闪而过的靛蓝身影。

  恰好此时,摆膳的小厮们依序来了,沈栀栀提着裙摆赶紧跑过去,到了门口她先是探头朝屋里看,没见到裴沅祯身影。

  等小厮摆完饭菜,里头又变得静悄悄,沈栀栀深呼吸,蹑手蹑脚走进去,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才发现屏风背后坐着个人。

  她小声喊,「大人,吃饭啦。」

  裴沅祯没应她。

  「大人?」

  裴沅祯还是没应她。

  她喊得这么大声,没道理听不见,沈栀栀两根食指对了对,兀自寻思,难道是朝堂又发生什么事令裴沅祯心情不豫了?

  可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不吃饭啊,这会儿都中午了,宁叫衣裳破不叫肚子饿,这是她娘从小教她的,即便天塌下来也得吃饱才顶得住。

  想到此,沈栀栀再次看向屏风下那个坐着的男人,开口劝道:「大人大人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若气死……啊——」

  她口诀才背了两句,突然有个不明物体从屏风里破空飞出,精准地打在她脖颈上,疼倒是不疼,就是当她再开口说了几个字后,突然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颈。

  她怎么说不出话了?

  沈栀栀缓缓低头,视线落在地上那个不明物体,是颗墨玉棋子。

  等她缓缓抬起头时,屏风里的人出来了,裴沅祯嫌她吵,索性点了她的哑穴,但空气安静后他反而看不进书了,干脆走到饭桌前坐下。

  沈栀栀捂着脖颈,直愣愣地望着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男人前一刻还温润如书生,怎么下一刻就动粗。

  少顷,裴沅祯懒懒朝她看过来,虽然半个字都没说,沈栀栀却机灵地读懂了他的意思,也顾不上嗓子了,小跑过去伺候。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沈栀栀浑身不自在,她是个爱说话的,不说话难受。

  就如此刻,裴沅祯细嚼慢咽,而她在一旁乾看着,实在不得劲。

  简单清了清嗓子,沈栀栀尝试开口,结果一出声又变成了粗哑难听的啊啊啊,像是有巨石堵在喉咙,每发出点声音就要挪开巨石,又疼又费力,她干脆闭嘴了。

  这顿饭约莫吃了两刻钟,沈栀栀伺候得手酸,想着等他吃完应该会解开自己的哑穴,哪曾想裴沅祯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吃完饭径直起身走人。

  沈栀栀望着他绝情地消失在门口,不可置信。

  她的嗓子呢?不管了?

  裴沅祯是真的不管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栀栀都说不了话,这期间她又伺候裴沅祯用膳了两回,一回比一回殷勤恳切,就希望他能行行好,但裴沅祯几乎当她是空气,每次吃完饭就走人。

  沈栀栀敢怒不敢言,她去找大壮,比比划划地说了情况。

  大壮也没辙,「你定是哪里伺候得不好惹大人生气,大人这是罚你啊。」

  沈栀栀点头,她当然知道。

  「既然是大人的惩罚,整个府里没人敢帮你,栀栀妹妹你还是忍忍吧,我帮你问过了,这哑穴过几日可自解。」

  陈管事来看过她一次,什么话也没说,耐人寻味地打量了她一会就走了。

  沈栀栀就这么哑了五六日,嗓子才渐渐恢复。

  这日,大壮给她介绍了笔生意。「上次栀栀妹妹让我帮忙的事我还记得,今日就带你去见这人。」

  沈栀栀高兴地问:「是哪个院的小厮?」

  「不是小厮,是侍卫,在明辉堂当值。」

  沈栀栀走路打了个趔趄,听到明辉堂,她莫名有点心虚,生意做到了裴沅祯侍卫的头上,也不知会不会被他发现。

  见面的地方约在明辉堂东边巷子,一墙之隔是祠堂,往南是渺德堂,往北去是后罩楼,也就是沈栀栀小院所在地,鲜少有人会来。

  才进巷子,大老远就瞧见那侍卫等着了,走近后沈栀栀才发现这人她此前见过,正是那日训斥她给阮乌吃牛肉干的侍卫。

  侍卫见到她显然也诧异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开口自我介绍,「沈姑娘,我叫霍秉。」

  沈栀栀点头,问得直接,「你喜欢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霍秉也不扭捏,「冯如意。」

  沈栀栀琢磨了下名字,飞快在脑海里搜索,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位,便问:「她是哪个院的?」

  「储玉院。」

  「储……」沈栀栀一惊,小声问:「你确定没弄错?」

  储玉院的姑娘可不是婢女,那是裴沅祯的女人,虽说裴沅祯从未碰过,但既然住进了那儿就算府里半个主子。

  霍秉无比郑重地作了一揖。「实不相瞒,我与阿意从小相识,我们青梅竹马长大,两家长辈还许了婚约。可天意弄人,我服役没两年,村里遭了水灾,我的家人以及阿意一家都不知去向,直至去年阿意入府后,我才得知她的遭遇,她双亲在逃难中亡故,又被人骗进青楼,最后阴错阳差入了裴府,我与阿意情意相通,发誓生死共患难,如今同在裴府却犹如相隔天涯……」

  沈栀栀听了他这番话,触动之余也很是唏嘘。「可她如今毕竟是储玉院的姑娘,你们恐怕……」

  「我自是不敢奢望与阿意再续前缘,只求能知道她过得是否安好。」霍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沈姑娘,这并非私相授受的情信,而是简单的家书,还请沈姑娘帮我转交给她,让她有个慰藉。

  「对了。」他又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看起来年分久远且不值几个钱,「这是当年我们两家许婚的信物,见此信物她自然就明白了。」

  如此一听,沈栀栀倒是放心了,她就怕这侍卫小哥糊涂犯傻,跟裴沅祯抢女人。

  「我知道托沈姑娘办事不易,已经备好了酬金。」霍秉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还请沈姑娘收下。」

  沈栀栀视线落在信上,忖了忖,点头,「行吧,我帮你送就是,只不过钱太多了,你给二十文就行。」

  霍秉听了欢喜,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来,他在身上找了找,歉意道:「我没带散钱,可否改日给沈姑娘?」

  这个自然好说,沈栀栀接了信和玉佩后便跟他道别,走之前问了句,「你们当侍卫的月俸是多少?」

  霍秉一愣,「沈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沈栀栀讪笑,「随便问问。」

  当裴沅祯的侍卫可真有钱,出手就是银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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