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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逢春《重生之甜妻养成》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4-7-25 10:20
标题: 逢春《重生之甜妻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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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生之甜妻养成》
作者:逢春
系列:蓝海E149901-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04年06月19日

【内容简介】

睿王世子最厉害的本事是:娇养未婚妻!
吃穿全包,读书也管,要星星不给月亮,简直比亲爹还像爹……
阿黎:容辞哥哥,原来你是想当我爹?
容辞:谁要当爹,我这辈子也只当妳夫君!

因为父亲曾是太子,皇帝叔父的位置来得并不光明正大,
身为睿王世子的容辞,深知皇帝对他们家的忌惮,
在双方必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压力下,只有阿黎是他的归宿──

前两世,他都没能好好守护她,
这一次重来,他除了早早布局争位也抢先定下她,
顾着她的食衣住行,带着她拜隐居大儒为师,
帮她避免父母因为有心人插足而离异的困境,
只愿她明媚开朗,无忧无虑长大……

可随着阿黎长成京中出众的贵女,容辞开始发愁,
因为她似乎没开窍,只把他当亲哥或当亲爹,
跟他同睡一床毫不扭捏,跟他亲近相偎也不曾脸红,
他正想方设法改变这番局面,大将军之子却频频对阿黎示爱……


  第一章 媳妇从小呵护

  庭院杏花初开,才下过一场春雨,襄阳侯府祠堂的青石板干净明亮,檐下的雕花楹窗传来书声琅琅,走近窥探可见堂中央坐着个松绿襦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雪肤玉骨,明眸似琉璃,梳着玲珑双丫髻,眉间一颗吉祥如意钿,灵动清丽,她面前一张矮脚桥台,台上放着本《千家诗》,正摇头晃脑地背诵。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何如此地春。」她声音软糯清脆,在寂静的庭院里宛若莺雀欢歌。

  这位便是襄阳侯府二房的独女宋槿宁,因出生于黎明之际,父母取小名为阿黎。

  阿黎五岁,今日被祖母罚跪祠堂。原因是上午跟随二从兄偷偷出门看状元游街,被祖母发现后打了几板子手心,又命她在祠堂背书悔过。

  虽说是罚,可老夫人哪里舍得?瞧这祠堂里吃的、喝的样样齐全,怕阿黎冷,还特地让人在屋里摆了厚厚的软垫,连茶水都时常更换热的。

  不过,规矩不能乱,老夫人让她跪在祠堂背完两首诗再出来。

  阿黎年纪小,去年才开始启蒙识字,这《千家诗》上头还有好几字认不全,背得不甚流利,须臾,她打了个哈欠,脑袋一啄一啄地继续背诵。

  「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闻说梅花糕,何如此地春。」

  伺候的婢女们噗哧笑出来,怎的背着背着成吃食了?

  她们正欲提醒却瞧见门口来了人,立即庄重起来,有人喊了声「容世子」,阿黎顿时清醒,扭头看去,果真见一个浅蓝锦袍的少年站在那。

  睿王是当今皇上的兄长,圣眷无边,是这京城里头一号的皇亲贵族,而睿王世子容辞更是远近闻名。

  他天生聪慧,据说三岁会认字,五岁能作诗,七岁一篇《周南赋》获得傅大学士赞赏,十岁就破格入国子监上学,说一句少年英才也不为过。

  容辞静静站在门口,他生得劲瘦颀长,眉目英挺,气质如华。虽待人彬彬有礼,可总是透着股清冷,如雪巅矜贵之花,好看但难以采撷。

  当然,这份清冷只是对旁人,待阿黎却是不一样的。

  此时他眸子里尚残留一丝浅浅笑意,阿黎看了羞赧,肯定是笑她适才背错诗了。

  「容辞哥哥,你怎么来了?」

  「听说阿黎被罚了,我过来看看。」容辞走进来道,声音清润平静,无端地令人依赖。

  阿黎清楚,容辞哥哥肯定是来帮她的,只要她被祖母罚或是遇到麻烦,容辞哥哥总会出现。

  她已经在祠堂里跪坐了小半个时辰,腿脚酸麻,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看见他,三分的委屈立即变成了七分,伸出一只小手诉苦,「容辞哥哥你看,我还被打手心了,很疼。」

  容辞视线落在她白皙丰腴的掌心,上头干净无瑕,但他还是认真地点头,「嗯,看到了,打得不轻。」接着帮她揉了揉掌心以示安慰,问:「阿黎犯了什么错?」

  「我跟二哥哥去看状元郎了。」

  「偷偷去的?」

  阿黎心虚低头,没回答。

  容辞睨向她身后的婢女,婢女凝霜忙解释道:「容世子,姑娘听说状元游街极其热闹一直想去看,此前无意中跟二公子透露过,二公子记着,于是今日一早便带姑娘出门,去了好一阵子才回来。」

  容辞大致听懂了是怎么回事,说:「阿黎想去看热闹跟我说就是,我带你去。你与你二哥哥还小,单独出门若是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

  凝霜接话,「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为了让姑娘长记性,特地罚跪祠堂背书。」

  阿黎小声说:「可我已经背许久了。」

  她平日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受罚,连午睡也取消了,困得不行。

  容辞问:「得罚多久?」

  阿黎举着两根肉嘟嘟的手指,「祖母没说罚多久,让我背两首诗。」

  「那你会背了吗?」

  阿黎可怜巴巴摇头。

  容辞长眉微凝,望着小姑娘稚嫩清澈的水眸,不禁想起上一世他的阿黎也是这般单纯还有点笨。

  成亲第二日两人起身去给长辈见礼,她帮他穿衣时,过于紧张不慎系了个死结,她懊恼说:「夫君……我从前学过的。」

  「学过怎么还不会?」

  他原是打趣之意,却不想她听后差点哭了,一双水眸也是如此清澈且无辜。

  回想前世,容辞面色越加温柔,帮她揉了会手掌后牵起她说:「走,我去帮你求情。」

  宋老夫人住在长椿堂,听得婢女说容世子来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无奈地放下手里的核桃吩咐,「去备茶水吧。」

  前脚才罚自己孙女,容世子后脚就来了,不消说铁定是来她这求情的,哪回不是这样?

  外头人人都说容世子端方持重,温润有礼,他们是没瞧见世子护犊子的时候,简直比看眼珠子还矜贵,就连她这个做祖母的都不好罚太重。

  虽说阿黎是她孙女,可阿黎一出生就许给了睿王府,便也算半个睿王府的人,容世子来为未来媳妇儿求情,她岂能不给面子?

  不久,容辞跟阿黎来了,他客气有加地向宋老夫人请安,举止谦逊挑不出丁点毛病,甚至因着长得俊秀,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很是赏心悦目。

  分明是才十三岁的少年,举手投足间气势华贵逼人,饶是宋老夫人见过无数优异少年,也忍不住暗暗称赞。

  她笑道:「世子今日怎么得空了?前些日还听说你忙国子监结业的事。」

  容辞道:「今日状元游街热闹,晚辈与友人出门闲逛。」

  「哦。」宋老夫人点头,吩咐婢女看座上茶,随即抬眼去看自家孙女,「阿黎,过来祖母这。」

  阿黎攥着容辞的手,有些许犹豫。

  宋老夫人笑骂,「祖母在你眼里是老虎不成,怎的就不敢过来?再说了,你还牵着容世子做什么,得让他入座吧?」

  阿黎这才走过去,坐在宋老夫人身旁。

  容辞问:「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好,上次世子派人送来的老参一直吃着,近日觉得精气神好许多了。睿王和睿王妃可好?」宋老夫人问。

  容辞颔首,「家父家母皆好,母妃操持家务不得闲,不然也要过来探望您。」

  宋老夫人忙道:「哪里的话,合该是我去探望王妃才是。」

  两人寒暄了会,容辞提起此来目的,「祖母,晚辈听说阿黎被罚跪祠堂,故想为阿黎求个情。」

  宋老夫人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错,左右不过小孩子贪玩偷偷出府。但现下京城才春闱结束,人多纷乱,她随她二哥私自出门,万一碰见拐子了怎么办?我宁可让她怨我,也不想她以后酿成大错,所以便狠心罚了。」

  一旁的阿黎从茶杯上缓慢抬眼,小声说:「阿黎没怨祖母。」

  宋老夫人摸了摸她脑袋瓜,「乖,祖母晓得。」但她怕容世子误会啊。

  阿黎出生后,容世子隔三差五地来探望,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玩的,待阿黎长大些,他还亲自教她读书认字。

  平日阿黎若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容世子总能最快得到消息,请医问药,滋补调理皆安排得无微不至,简直比她宋家人还上心。

  这般五年过去,府上所有人潜移默化地生了种错觉——阿黎是容世子的人,打不得、骂不得,更欺负不得。

  此刻,容辞说:「祖母,祠堂向来阴冷且才下过雨地方潮湿,阿黎人小身子弱,晚辈想跟祖母讨个好,求祖母让阿黎回自己屋去。不过祖母放心,宋家家规不能废,该罚自然还是要罚。」

  听到此,阿黎秀气的眉毛拧起,紧张望向容辞。

  容辞心软几分,「祖母原话是要她悔过,外加背完两首诗。晚辈觉得,让她回屋悔过也是一样的,至于背两首诗的事还请祖母放心,晚辈一定督促阿黎,今日酉时之前就背出来。」

  听说还要背书,阿黎顿时苦着脸。

  宋老夫人瞧见了好笑,刮她鼻子,「看在容世子为你求情的分上,我就不罚你跪祠堂了。但书是要背的,好生听世子的话莫淘气。还有……」她又道:「祖母目的不是为罚你,而是让你长记性,往后可别偷偷出府了,嗯?」

  容辞郑重道:「祖母的话晚辈记下了,定会好生管教阿黎,不让祖母伤神。」

  「我这话哪里是要你记下,是要阿黎谨记。」说完,她转头问阿黎,「你可记得了?」

  「嗯。」阿黎老实点头,「阿黎以后再也不随二哥哥出门。」

  「自己单独出门也不许。」

  「好,记下啦。」

  如此,容辞两人才跟宋老夫人告辞,出了长椿堂后,容辞径直送阿黎回院子。

  宋家共三房,大老爷在外做官,子女们也跟随上任;二老爷便是阿黎的父亲宋縕白,二房人丁单薄,宋縕白跟妻子膝下就阿黎一女;三房有二子一女,其中带阿黎出门瞧热闹的二哥哥便是三房的孩子。

  这会儿宋縕白还未下值,二房无人,院落也空空荡荡。

  自阿黎出生以来,容辞便常来宋家,对宋槿宁住的地方熟门熟路,婢女们见他来了赶忙拿出他最喜爱的茶冲泡。

  容辞本要督促小姑娘背诗,得知阿黎还未午休,便耐心地等她歇了会觉才开始教她。

  阿黎得了容辞亲自教导,有如神助,背书顺溜得不行——也许是因为容辞又给她带了吴记糖糕过来。

  她最喜欢吃甜食,可父亲觉得嗜甜对牙不好,就不许她吃,不过容辞哥哥说吃少许无碍,每回来看她时总会带上一小份。

  这会儿,阿黎背完了一首后得了块奖励。

  她捧着糖糕吃得津津有味,见容辞盯着她看,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小虎牙尖尖,明眸皓齿,模样招人。

  「容辞哥哥,你明日还来吗?」

  「你想我来?」容辞问。

  阿黎点头,眨巴着眼睛,稚嫩的面庞藏不住她的小心思——容辞哥哥来了,她就有糖糕吃了。

  容辞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明日我有事。」

  「那你什么时候来?」小姑娘歪着脑袋,发髻上蝴蝶珠花颤颤晃动,一双卷翘的睫毛下,大眼水灵剔透,鼻尖还沾着少许蜜糖,娇憨可爱。

  这模样已经不是容辞第一次见了,但每回瞧见都忍不住感慨,他的阿黎这么好,前两世竟是错过许多。

  他眸色温柔,「暂时不知,若得空就会来。」

  「哦。」阿黎乖乖地说:「那我等容辞哥哥呀。」

  「好。」

  容辞出了襄阳侯府,已经是酉时二刻,一个侍卫上前禀报。

  「世子爷,尹绍歆被下狱了。」

  尹绍歆就是近日来风光无两的新科状元郎,今日上午才游街,不料下午人还没到会同馆就被大理寺抓了起来。

  容辞问:「什么罪名?」

  「有人告发他科举舞弊。」

  他点头,神色平静地上了马车。

  回到睿王府,孟子维匆匆赶来书房。

  「你总算回来。消息可听说了?哎……」孟子维见他慢条斯理地摆棋盘,很是纳闷,「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惊讶什么?」容辞问。

  孟子维停顿,恍然明白过来,「难道尹绍歆下狱是你设的局?」

  容辞不置可否。

  孟子维坐下来,哭笑不得,「你这速度也太快了,他才当上状元。」

  「快吗?」容辞邀他对弈,先落下一子,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并不觉得。」

  圣上容不得睿王府,更容不得世人口中惊才绝艳的容世子。

  睿王是先皇后之子,从小被立为太子,可后来却遭构陷软禁,生生与皇位错过,等真相大白已经过去数年,而皇位也早换了旁人坐。

  罪名澄清后的前太子睿王,处在尴尬且危险的地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圣上表面对睿王府隆恩浩荡,然私下将他们看作肉中刺眼中钉,恨不能立即拔除,他自然得动作更快。

  尹绍歆眼下虽只是个新科状元,但此人有心机有手段,出仕后凭藉高超手腕平步青云,成为皇帝心腹,此人要么死,要么为他所用,不然日后必成劲敌。

  第一世他醉心权势害得阿黎惨死异乡;第二世他重活,步步为营手刃仇敌,终于大权在握,只可惜……他用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转头寻阿黎时,阿黎已病入膏肓,没多久便香消玉殒。

  这一世,他再次重生回来,便决定他要快,要尽快将所有事解决,用余生弥补他的阿黎,权势他要!阿黎,他也要!

  与此同时,襄阳侯府里,长椿堂派丫鬟到二房院落。

  「四姑娘书背完了吗?」

  「背完了。」

  「老夫人让我过来问问,若背完了,请四姑娘过去用膳。」

  「好,我这就去喊姑娘。」

  凝霜进屋,视线扫了一圈没见着人,忙走进内室方见阿黎已经睡着了。

  五岁的小姑娘缩在榻上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凝霜心下柔软,不忍喊醒她。

  她们姑娘乖巧懂事,偶尔调皮却并不顽劣,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还在父母膝上撒娇呢,可她们姑娘已独自起居,独自上学堂。

  二老爷和二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去年二夫人闹和离,可二老爷不肯,于是二夫人便收拾包袱住去了别院,平日二老爷忙于公务,且他一个爷儿们照顾女儿难免粗心大意,有时忙几天几夜没回府的情况也有。

  老夫人虽说关心孙女,可到底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大好,就没把她接去身边,只每日差人来请去用膳。

  要凝霜说,多亏有容辞在,容辞照顾阿黎无微不至,不然她还真像个没人管的孩子。

  眼看时辰差不多,凝霜想了想还是上前喊人,「姑娘,该醒啦。」

  阿黎翻了个身,后脑杓对着凝霜继续睡。

  她睡觉极其安静,不磨牙也不打呼噜,小嘴微微开启,气息绵柔,长睫紧掩,鼻子精巧秀气,侧睡时圆润的面庞还压出些形状来。

  凝霜喜欢得紧,揉了揉她肉嘟嘟的脸蛋,「姑娘,老夫人派人来请了,兴许一会还得考校你背书呢,不起来准备一下?」

  听闻考校背书,阿黎立刻醒来,开口却是问:「容辞哥哥呢?走了?」

  「容世子早走了。还以为姑娘自个儿在屋里勤奋呢,孰料奴婢进来瞧见您偷懒。」

  阿黎羞赧,吐了吐舌,「才没有,我是背书累了打盹来着。」

  她飞快起身下床,让婢女帮她收拾衣裙发髻,而后往长椿堂去。

  今日长椿堂热闹,阿黎到时,三房夫人尤郦娘和三姑娘宋槿芝也在。

  尤氏正在跟宋老夫人商量下个月过寿的事。

  如今襄阳侯府里,大夫人不在府里,二夫人又住去了别院,因此中馈便全交到了尤氏的手中,尤氏掌家认真严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宋老夫人对其极是满意。

  阿黎进门,向祖母行礼后,又朝尤氏福了福身,「三婶婶。」

  「阿黎来啦。」宋老夫人招手喊阿黎过去,转头继续对尤氏道:「你大哥一家赶不回来,而且老二家的还在别院养病,依我看这寿宴办简单些就好,你平日也辛苦,忙这趟下来还怪累人。」

  尤氏脸上露出欢喜,「多谢娘关怀,娘总为我们着想是我们的福气。但娘的六十大寿可不能马虎,也当是给个机会让我们尽尽孝心。至于大哥一家,縕阡已修书去禀明了,大哥年前还提起过此事,说若是娘过寿他们一家定会赶来,至于二嫂……」

  尤氏停下,看了眼阿黎说:「二嫂应该也想阿黎了,让二哥去请请看,适逢娘的寿辰,二嫂通情达理也定会过来。」

  襄阳侯府二房夫妻龃龉已久不是秘密,府里对外说二夫人身子不好去别院静养,可外头传什么话的都有。

  大人的事尤氏不好多说什么,倒是有些心疼阿黎,便温声问:「阿黎,让你爹爹去请你娘回来可好?」

  阿黎乖乖巧巧点头,「好呀。」

  尤氏又嘱咐女儿,「你二婶婶平日不在府上,阿黎难免寂寞,你得空多陪陪你妹妹。」

  宋槿芝今年十岁,穿着件水红色刺绣襦裙,头上珠花华美,耳边坠着碧玉璫,从头到脚端的是精致非常,只不过宋槿芝素来不爱说话,脸上也鲜少有多余表情,乍看有些高傲。

  听得母亲这般吩咐,她只是淡淡点头,柔声应了句「好」。

  婢女上了盘瓜果过来,阿黎取了块,悄悄看向宋槿芝,「三姊姊吃不吃?」

  宋槿芝略显嫌弃地摇头,阿黎也不勉强,腼腆对她笑了笑,专心吃瓜。

  尤氏跟宋老夫人商量完后,迳自离开了,留下宋槿芝姊妹在长椿堂陪老人家用晚膳。

  晚膳前,阿黎还记得背书的事,当即利索地背了两首,惹得宋老夫人眉开眼笑,直夸阿黎聪明。

  阿黎求夸奖似的扭头问宋槿芝,「三姊姊,我背得好不好哇?」

  宋槿芝没看过这样要人夸的,一时无言。

  次日醒来,阿黎拾掇好准备去学堂,出门后在游廊遇见她爹爹宋縕白。

  「爹爹!」她喊着,她穿了一身靛青学子服站在廊柱下,个子矮小,腰身也不及廊柱粗,晨辉落在脸上,越发显得笑容灿烂。

  宋縕白忙走过去蹲下,「阿黎要去上学啦?」

  「嗯。」阿黎点头,忆起什么,挺起胸脯道:「爹爹,阿黎昨日背了两首诗。」

  宋縕白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瓜,「阿黎真聪明。」

  「嘻嘻,容辞哥哥也这么夸我呢。」

  提起容辞,宋縕白心里感激又愧疚,他这些日子忙于春闱监考,难以顾及女儿,多亏了容世子照看,昨日听说阿黎被罚了,还是容世子过来求的情。

  他撸了会女儿毛茸茸的脑袋瓜,说:「阿黎去上学吧,爹爹也要去上朝了。」起身,却见女儿还扯着他的衣摆,不解问:「阿黎还有事?」

  阿黎道:「爹爹,祖母说下个月过寿呢,要爹爹去请娘亲回来。」

  闻言,向来从容不迫的宋縕白,面露些许难色。

  「爹爹。」阿黎晃了晃他的衣摆,「您什么时候去接娘亲呀?」

  忖了忖,宋縕白又蹲下来,「过几日爹爹得空了,带阿黎一起去接娘亲好不好?」

  「好呀。」阿黎高兴。

  「去吧。」宋縕白说:「好好上学。」

  「嗯。」

  阿黎退开一步,按着学堂夫子教的礼节端端正正地作揖,她年纪小,礼仪动作却做得有模有样,令宋縕白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二章 步步设局

  睿王府,书房。

  「听说尹绍歆这几日在牢里不好受啊,墙倒众人推,凄凉得很。」

  尹绍歆是梁州人,乡试、会试、殿试皆是魁首,三元及第风光无两,却也招人妒。

  梁州来的同乡学子们,平日争相巴结尹绍歆,如今他落难个个恨不得凑上去踩一脚,有的甚至趁机编撰他在梁州的糗事当笑料,传得沸沸扬扬,连尹绍歆在牢里都听见了。

  「我说,你当初那么急着将他送进牢,眼下过去多日,怎么也没见你动作?」孟子维奇怪问。

  容辞站在博古架旁寻书,修长的手指掠过古朴的书籍,氤氲光雾中如上好的美玉。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他现在还不够惨,若我此刻出手,得到的顶多是他不痛不痒的几句感恩戴德。我要他的感恩做什么?我要的是他这个人,况且……」

  他取下一本书,继续道:「人只有经历过无上风光再落入泥潭时,才容易激起斗志。我要他尽快强大并为我所用。」

  孟子维一怔,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流露出崇敬之色。

  眼前这个少年分明年岁比他还小,做事却老道狠厉、深谋远虑,即便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之人也未必能及。这样的人神秘、强大,令人欣赏也令人望而生畏。

  须臾,他放下茶盏,「那你打算何时动手?」

  「不急,再等等。」

  「等多久?」

  「等他绝望之时。」届时,他必定会紧紧抓住他这根浮木。

  说完正事,孟子维准备走,但想起什么又挑眉促狭道:「我这还有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容辞冷冷掀眼,「跟我卖关子?」

  孟子维忙举手表态,「我哪敢啊,是又怕你说我多管闲事。」

  孟子维今年十六,并非京城人氏也不在朝为官,而是暗中经营名为「昱光阁」的江湖组织,打探消息、杀人、追踪、买卖消息什么都干。

  是以,吏部侍郎宋縕白的动静也在他掌握之中。

  孟子维嘿嘿一笑,「是关于你未来岳父的。」

  容辞头也未抬。

  孟子维又道:「确切说来,是关于你那小媳妇儿的。」

  容辞动作缓缓停下。

  孟子维勾唇,「襄阳侯府老夫人六十寿辰在下个月,明日宋大人要携女去城外靖水别院,估计打算去请他夫人回来。」

  说到这,容辞明白了。

  宋縕白请得回来吗?两人僵持了这么久,若戚婉月肯回来早就回来了,想必宋縕白也明白这点,之所以带女儿去无非是多一点见戚婉月的筹码罢了。

  孟子维轻笑,看向天边说:「我掐指一算明日会有雷雨,唔……从城中去靖水别院的路不好走,宋大人又是个粗心的,你媳妇儿恐怕得遭罪喽。」

  他话说完,就听容辞说:「人我自会去接,你可以走了。」

  说得口干舌燥,不谢他罢了,居然还撵人?

  孟子维气哼哼地走了。

  次日,朝廷休沐,阿黎也放假,吃过早饭她就随爹爹去城外的靖水别院。

  靖水湖畔地处幽静且风景秀丽,大大小小别院坐落在蜿蜒的山道旁,其中山腰最宽敞的那座,便是阿黎的娘亲戚婉月所居之处,是卫国公送给女儿的嫁妆。

  说起来,戚婉月和宋縕白也曾被誉为神仙眷侣。

  两人游园时共赏一树梅花,隔墙对诗,事后各自派人悄悄打听对方是何人,得知身分后互相爱慕,后来宋縕白斗胆上门求娶。

  一个出身日渐没落的襄阳侯府,一个是家世显赫的名门贵女,门第自是不登对的,但戚婉月坚持下嫁,父母无奈只得同意。

  戚婉月和宋縕白成亲后,两人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任谁瞧了都羡慕,却不想戚婉月入门直到第六年才生下阿黎。

  生完阿黎后戚婉月身子亏损,宋縕白怜惜她,在房事上开始节制,但戚婉月想偏了,子嗣本就是她的一块心病,等宋縕白从外乡带回一对母子后,她的心病彻底变成死结。

  戚婉月自有傲骨,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从不纠缠,于是提出和离,可宋縕白死活不愿。结果就是她利索地命人收拾东西离开了襄阳侯府,如今已分居了一年多。

  路上,阿黎问:「爹爹,娘亲会跟我们回来吗?」

  宋縕白端坐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不确定。

  或许,戚婉月连见他都不愿。

  宋縕白今日换了身便服,若仔细瞧会发现这衣服还是崭新的,连料子也是鲜亮的颜色。

  他生得俊美,如今而立之年,俊美仍在,气质更添了些沉稳,像是经过岁月酝酿的酒越加醇香。

  这副样子本该是惹人爱的,可戚婉月再不愿多看他一眼,从前那个温柔小意的妻子变得清冷凌厉难以靠近。

  半晌,宋縕白叹气说:「阿黎,兴许你娘亲听你的话,若是见到你娘亲,定要……」他声音压低了几分,诱哄道:「要为爹爹美言几句。」

  阿黎仰着小脸问:「怎么美言呀?」

  「多说爹爹的好话。」

  「说爹爹什么好话呢?」

  「呃……就说爹爹在家吃不好睡不好,还常常生病没人照看。」

  阿黎黛眉拧起,「这怎么是好话呢?而且爹爹生病了有人照看啊,爹爹不能撒谎哦。」

  宋縕白无奈,「那你说爹爹在家吃不好睡不好就行,另外……」忖了忖,他补充道:「说爹爹非常想娘亲。」

  「嗯。」阿黎重重点头,「我也非常想娘亲。」

  「阿黎乖!」宋縕白满意地撸了把女儿的脑袋。

  巳时到了地方,阿黎下车,冷风袭来,她缩起脖颈,宋縕白瞧见了,理直气壮去敲门。

  小厮开门见是他来,为难得很,「老爷,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实在是夫人她……」

  宋縕白矜持道:「你进去回禀,说我带阿黎过来,天气冷,莫让阿黎久等。」

  小厮探头一看,见四姑娘站在父亲身后,穿着件白狐裘,毛茸茸的像只兔子似的,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你,那模样招人疼得很。

  「哎哎,小的这就去通传。」

  小厮去了,约莫过了半刻钟又跑回来,一脸苦样。

  「夫人让小的把四姑娘接进去,至于……至于……」他咬牙,心一横说:「夫人原话是这么说的,领阿黎进来,旁的不相干之人一律拦着。」

  说完,四周安静。

  宋縕白心下酸涩,才一年多他竟就变成了「不相干」之人。

  默了默,他转身对女儿说:「你娘喊你进去,你去吧。」

  「那爹爹呢?」

  「爹爹在外头等你。」

  「哦。」

  阿黎点头,随着小厮进门了,唯有宋縕白挺拔的身姿静立于寒风中。

  戚婉月是个美貌的妇人,虽说是快三十的年纪,可保养得当,瞧着不过才二十出头。

  见阿黎过来,她忙丢下东西起身,惯来清冷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的阿黎来了。」

  「娘亲,我来啦!」阿黎小跑进娘亲怀中。

  戚婉月抱起她坐回软榻,捏女儿的小鼻子,「冷不冷,看鼻尖都冻红了。」

  说到这就有些生气,气那人不会照看女儿,这么冷的天带她出门做什么!

  服侍的嬷嬷见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顿时明白她的心思打圆场道:「兴许四姑娘想娘亲了,若没记错,四姑娘今日学堂放假是吧?」

  「嗯,我放假,爹爹休沐,我就跟爹爹一起来了。」阿黎继续道:「娘亲,爹爹还在外头呢,爹爹也怕冷。」

  戚婉月虽不喜宋縕白,但不愿让女儿看到他们的矛盾,于是对嬷嬷道:「你亲自去一趟,将人领去客房,送一壶热茶就行,旁的不必多说。」

  嬷嬷点头,「是。」

  阿黎高兴起来,记起来时父亲的嘱托,又说:「爹爹吃不好睡不好,还经常生病呢。」

  她演技笨拙,心里想的全显在脸上了,戚婉月又岂会看不出。

  戚婉月哼道:「他教你说这些话的?」

  阿黎眨巴了下眼睛,老实点头,「可爹爹没说谎,爹爹前天确实病了,阿黎病的时候也不想吃饭。」

  戚婉月不想提这事,她抚摸女儿面颊,换了个话头,「阿黎最近乖不乖?」

  「乖。」

  「可我怎么听说你私自跟你二哥出门了?」

  阿黎心头一慌,一脸紧张。

  戚婉月笑,「放心,娘不会罚你,但你以后不能再偷偷出门了。」

  阿黎点头,「知道啦,容辞哥哥说我以后若是想出门就告诉他,他带我出门。」

  提到容辞,戚婉月脸色舒展了些,「这一年多来娘不在你身边,多亏有容世子。阿黎,要好好听容世子的话,嗯?」

  「阿黎很乖的。」

  「好。」戚婉月点头又问:「你祖母下个月过寿?」

  「要过的。」阿黎道:「三婶说大伯一家会回京,让爹爹喊娘亲也回去。」

  这时,嬷嬷正好返回,听见这话便问:「小姐,届时您可要回去?」

  戚婉月沉默片刻方说:「回是要回的,旁的不说,婆母待我温和宽厚。如今她过寿我若不回去像什么话?再说,听闻她身子不大好,我怎么也该回去探望一二。」

  「是这个理。」嬷嬷说:「不然外头的人还以为咱们国公府出来的小姐没礼数,而且小姐回去一趟也好,您不知这一年来京城把您都传成了什么样,尽说您吃那狐媚子……」

  「阿黎在这,慎言!」戚婉月制止她。

  嬷嬷立即自扇了个嘴巴子,「瞧我老糊涂了,倒是忘了四姑娘听不得这些。」

  阿黎懵懵懂懂的问:「我听不得什么啊?」

  「没什么。」戚婉月牵她去书房,「走,娘考校你功课,阿黎认得多少字了呀?」

  阿黎午膳是在别院里吃的,吃完还跟娘亲一起歇了个午觉。娘亲的怀抱香香软软,她睡得舒服。

  这一舒服难免就睡得久了些,可怜西院客房里,宋縕白一个人冷冷清清,他从早上过来坐到现在也没能见上妻子一面,不过相比往日来只能站在门口的待遇已经好很多了,以至于即便坐了三个时辰也毫无怨言。

  小厮给他找来本书看,看完一半后外头突降雷电,没多久有人跑过来。

  「老爷,老爷,四姑娘出来了。」小厮禀报,「夫人说一会要下大雨,让您尽快带四姑娘回去。」

  宋縕白放下书,理了理衣衫,「夫人还说其他的没?」

  「没了。」

  宋縕白落寞地点了点头,抬脚往大门走。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空像一块幕布阴沉沉地压下来,约莫过了一刻钟,豆大的雨滴啪啪地敲打在车壁上。

  阿黎抱着她新得的布偶,乖乖巧巧坐一旁。

  宋縕白问:「这是你娘亲给的?」

  「嗯。」阿黎说:「娘亲夸我功课做得好,认得很多字了,奖赏我一只狸猫。」

  宋縕白仔细打量,花花绿绿的布偶确实像一只猫,他莞尔。

  马车在小道上疾驰,因走得快,车身摇摇晃晃。

  宋縕白见女儿的小身板颠簸得厉害,索性将人抱在膝头。

  这个动作他已经许久没做。

  阿黎四岁前,经常被他抱在膝上玩耍,后来阿黎上学堂后就拒绝了,彼时她小脸严肃地说:「夫子说了,阿黎长大啦。」

  犹记当时心中很是怅然,现在再将女儿抱在膝上颇为感慨。

  不过,温馨时刻没过多久,马车突然停下来。

  外头车夫说:「老爷,车轮进水坑了,老爷稍等,小的拉起来。」

  这次出门总共就带两个小厮,一个驾车,一个跑腿,两人在外头怎么使劲都没能把车拉出来。

  想了想,宋縕白放下阿黎,「阿黎好好坐着,爹爹出去帮忙。」

  「好。」

  宋縕白出去后,仔细观察情况。发现车轴已经断了,凭他们三人根本不可能拉出来。

  「老爷,怎么办?」小厮问。

  宋縕白撑伞望向四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城还有一炷香路程,倒是离别院近。

  他气定神闲说:「你立刻回别院,告诉夫人说我们马车坏在路上了,又累又冷。」

  他话刚说完,远远地就见一辆奢华的马车过来,近了一瞧发现是睿王府的。

  小厮顿时高兴,「老爷,容世子来了,这下不用去告诉夫人了吧?」

  宋縕白觉得不巧极了。

  睿王府的马车缓缓停下,容辞下马车来,侍卫连忙为他撑伞,他衣袍干净整洁倒衬得宋縕白有些狼狈。

  宋縕白向来注重仪表,不大自在地问:「容世子怎会在此?路过?」

  容辞行了个礼道:「宋伯父,晚辈并非路过,而是特地来接阿黎。」

  宋縕白了然,容世子做事细心,尤其对他女儿,想必早就得知今日要下雨特地赶来的。

  「既然如此,你带阿黎先回,车轮陷入水坑了,我在这处理。」

  阿黎从车里掀开帘子,露出张圆润瓷白的脸,笑盈盈喊,「容辞哥哥你来啦?」

  容辞唇角微勾颔首,继续对宋縕白道:「宋伯父,不若让我的侍卫来帮忙吧。」

  「哎,不必麻烦,再说了你就一辆马车,带阿黎回去便是,我与你们小辈挤一起像什么话。」宋縕白摆手,「去吧。」

  容辞何其聪明,略一思忖便知宋縕白用意,于是又行一礼,「好,晚辈带阿黎告辞。」

  宋縕白目送他们离去后,扭头望向身后的路。

  小厮问:「老爷,为何拒绝容世子帮忙?」

  宋縕白义正辞严道:「容世子学业繁重,来接阿黎已是百忙抽空,我哪能再麻烦他?快去,回别院告诉夫人,就说……就说马车坏路上了,别的一句莫多言。」

  小厮一愣,茫然去了。

  容辞没带阿黎回襄阳侯府,而是去了自己在京城御马巷的宅子。

  这里是他的私人宅院,平日宴友、谈事皆在此,宅子里吃住用器齐全,宛若一座精致府邸,后花园还有莲池假山。

  圣上为彰显大度,每年对睿王府赏赐不断,金山银山、绫罗绸缎皆数目不菲,而他又疑心重,若你低调行事,反倒以为你图谋不轨,是以睿王府从不装低调,怎么奢华怎么来。

  容辞平日出行,宝马香车,奴仆成群,手上宅子产业无数——这还是明面上能查得着的,私底下他自己谋划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

  毕竟下的是一盘大棋,没点本钱怎么能行?

  他将阿黎牵去暖阁,暖阁里有地龙,按理说已经三月,不必再烧地龙了,但为防备阿黎随时过来,便日日烧着。

  阿黎一进门,暖气袭来,她「哇」地打了个舒服的颤栗。

  容辞瞧见了,眸子里溢出温柔。

  他这人平日冷清惯了,鲜少笑,即便遇到好笑的事,也只是在眼里露出点愉悦,更别说温柔这种情绪,婢女们也只有在阿黎来时才能瞧见她们的小主子展露这样一面。

  阿黎任婢女解下狐裘,问:「容辞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跟爹爹在城外呀?」

  容辞蹲下去,「我若说有千里眼,阿黎信不信?」

  他身姿颀长,这么蹲着正好与阿黎持平,阿黎能清晰地瞧见他如琥珀般的眼睛,她毫不怀疑的点头,「信,容辞哥哥最厉害啦!」

  容辞在她心里无所不能,因此他说什么她都是信的。

  小姑娘面庞稚嫩,大眼睛如鹿单纯,满目崇拜地望着人时,令人熨贴满足。

  容辞不禁想起第一世他的阿黎也时常露出崇拜的眼神,比如他帮她解开九连环,她就会高兴地说:「呀!夫君太厉害了!」

  又比如他教她骑马,分明是简单的技巧,她却赞不绝口,「夫君太聪明了!」

  她娇娇软软,乖乖巧巧,满心满眼皆是她崇拜的夫君,如此可人儿,他却两世辜负了她的深情。

  「容辞哥哥在想什么呀?」

  阿黎软糯的声音拉回容辞的思绪,他摇头,「没什么。阿黎,你先在这玩会,我去办件事,傍晚回来同你用晚膳。」

  阿黎问:「我不回家了?」

  「不回了,我已派人去跟你祖母说明。」

  「嗯。」阿黎点头,「我在这等容辞哥哥回来。」

  「乖!」容辞摸了摸她头发。

  外头暴雨倾盆,大理寺地牢里潮湿寂静,昏暗的空间里充斥着发霉腐朽或排泄的臭味。

  孟子维捂着鼻子抱怨,「怎么关在这么个鬼地方,大理寺不至于穷得连个像样的地牢都没有吧?」

  领路的狱卒讪讪解释,「近日犯案的人多,其他地方关满了。」

  他手提食盒,领着两人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一座牢门前喊道:「状元郎,起了,你同乡来看你!」

  这称呼有十足的讽刺意味,连孟子维听了都嘴角抽抽,但牢房里的尹绍歆只眉毛动了动——他的家乡远在梁州,京城无亲无故,能有谁来看他?

  「快起来,还给你带了吃的。」狱卒说:「你不是嫌这里的饭馊吗?呐,这就给你送了新鲜的来。」

  尹绍歆睁开一只迷蒙的眼,却看不清楚。

  狱卒啧啧说:「想不到你一个落魄状元郎竟还有人惦记。」

  孟子维开口,「少罗嗦,放下东西,出去。」

  狱卒立即闭嘴,放下食盒离开了。

  大理寺地牢的狱卒有多猖狂,尹绍歆是知晓的,他起初进来的两天还存着几分傲骨,后来被折了脊梁,连狱卒在膳食里撒尿也没了骂人的斗志。

  曾经那些巴结他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今日来的这位又是谁?竟能令这里的狱卒乖得跟孙子似的。

  他缓缓坐起,打量适才说话的紫衣少年,约莫十五年纪,生得桀骜,看着不好相与。

  片刻他视线又移向紫衣少年身边那位穿靛青锦袍的人,比之年纪更小,估计才十三岁,可他身上的气势却比紫衣少年压迫,那份从容与运筹帷幄的镇定,令他猜出这位才是今日来看他的人。

  「你是谁?」尹绍歆声音沙哑,他在牢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连站都困难,平时都是爬着行动,可今日对上这少年,莫名不想令他瞧不起,是以他静静坐着,也从容淡定地审视对方。

  容辞打量了会儿尹绍歆,尽管他已窘促至此,可坐得笔直仍旧不掩其风华,不愧是能坐上首辅位置的人,气度不同凡响。

  容辞走近两步,缓缓开口,「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

  尹绍歆一怔。

  容辞继续道:「我清楚尹公子是被人诬陷,也知晓诬陷你的人是谁。」

  尹绍歆沉默须臾,再开口却是问:「你到底是谁?何故帮我?」

  孟子维打开门,容辞走进去,走到尹绍歆跟前停下来。

  他倾身道:「告诉你也无妨,睿王世子,容辞。」

  尹绍歆心头一震。

  睿王府和当今圣上看似和谐,但内里的纠葛谁都清楚,而他登科出仕,立志为新朝鞠躬尽瘁,想效忠的是龙椅上的那位,偏偏今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这位不及弱冠的世子。

  「尹公子聪明,想必已猜到我此来的目的。」容辞道:「尹公子才华横溢本该宏图大展,却被小人构陷入狱,难道就甘心认命吗?

  「尹公子想必也明白这件事牵扯甚深,若无人相助,你难以翻身。你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却被爆出科考舞弊,民间舆论越大,打在皇上脸上的巴掌越响。你说,这种时候,还有谁愿意冒着圣怒救你?你或许还寄望于你的恩师常大人,但我前两日得了个消息,他老人家已经上摺子告老还乡了。」

  闻言,尹绍歆面容僵硬。

  容辞道:「敢问尹公子,事到如今,除了我,你还能找谁人?」

  其实尹绍歆本事不小,此时他确实陷入绝境,但不代表他不能翻身。

  前世,尹绍歆托关系找了杨太傅,圣上潜邸时曾拜杨太傅为先生。

  尹绍歆在狱中写了一份《万字申冤状》,文采斐然、字字珠玑,先是获得了杨太傅的赏识,后又传到了皇帝手中,皇帝惜他才学,命大理寺重审此案。

  只不过前世这事发生在舞弊案半年之后,容辞这世窥得先机便讨了个巧。

  果然,尹绍歆思忖了会儿后问:「我凭什么相信容世子?」

  容辞笑了笑,淡淡道:「不急,尹公子可慢慢考虑。」

  向尹绍歆表明自己目的后,容辞就跟孟子维离开了大理寺,而此时的御马巷宅院里,一片平和,阿黎正在荡秋千。

  丫鬟们怕她冻着,给她添了件斗篷,领口处一圈白色绒毛,越发衬得她玉雪可爱。

  容辞的宅子里有许多好玩的,容辞着人给她精心打造了处「趣园」,秋千、滑梯、木马等等应有尽有。

  阿黎荡了会秋千,还想再去玩木马,大丫鬟凝霜赶忙劝道:「姑娘该回屋了,免得吹多冷风受寒。」

  阿黎抿唇,不大愿意,她还想玩。

  凝霜又道:「好姑娘,您就疼疼奴婢们吧,若是您真病了,世子铁定会罚我们的。」

  如此一听,阿黎只得点头,「好吧。」

  她往回走,半路上遇见一个婢女领着个陌生的妇人过来,妇人后头还跟着两个小丫鬟,小丫鬟手上捧着几匹布。

  阿黎问:「凝霜姊姊,她们是做什么的呀?」

  凝霜管后院婢女,闻言笑道:「姑娘,这是世子请来的绣娘,给姑娘裁衣裳的。」

  阿黎欢喜,却压着唇角问:「我又要做新衣裳了?」

  凝霜心下觉得有趣,含笑说:「世子说,过不久是姑娘祖母寿辰,裁几套新衣届时穿用。姑娘,咱们进去量身吧?」

  「嗯。」

  阿黎提着裙摆,率先跑进门。

  容辞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姑娘像蜜蜂似的这里飞飞,那里飞飞。

  她一下子兴致勃勃地问:「凝霜姊姊,这块布也是给我做衣裳的吗?这个好看。」

  片刻,她又跑去匣子里挑选珠花。

  她拿了一朵到婢女面前,「哇,我喜欢这朵粉色的,凝霜姊姊,我能戴去学堂吗?」

  五岁的小姑娘已经爱俏,衣裳要穿好看的、头花要戴鲜亮的,小姑娘们虽不攀比却不妨碍她们穿好看享受旁人夸赞,不过阿黎不喜金银,倒酷爱那些精巧的花鸟动物头饰,譬如蝴蝶、兔子,又譬如绢花等等。

  阿黎选了一对碧玉蝴蝶珠花,照着镜子戴在双丫髻上,一边一个,左右对称,走路时蝶翅摇摇晃晃,宛若翩翩起舞,再配上她娇憨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很。

  容辞站在门口静静瞧了会儿,才抬脚进门。

  「容辞哥哥。」看见他,阿黎飞奔过去歪头问:「我好不好看呀?」

  这话惹得婢女们纷纷笑起来,阿黎年纪小天真烂漫,并不懂得自己被调侃,若是及笄的大姑娘这般问未来夫婿却被笑了,必定会羞死了。

  容辞莞尔,蹲下去认真道:「好看。」

  阿黎高兴,抿唇腼腆笑了。

  绣娘量完身后就离开了,眼下不过酉时,离用晚膳还早,容辞便带阿黎去了书房,教她写字。

  阿黎每天要认十个字,再写五个大字。

  认字倒还好,可写字就有些难为了,她握笔不甚熟练,写的字也歪歪扭扭,一个「柒」字在容辞写来俊逸好看,但阿黎却写满了整张纸,威猛得很。

  不过容辞很有耐心,一笔一划地教小姑娘。

  「对,这一点落笔可重些……」

  「这一撇无须太长,到这便可结束……」

  「握笔放轻松,这样……」他自己示范了下,「腕放平,笔固定,手心虚空。来,你练习一遍。」

  「嗯。」阿黎认真点头,肉肉的手握住毛笔,如临大敌般一笔一划慢慢写,渐渐地有模有样。

  容辞夸她,「阿黎真聪明!」

  「嘻嘻……」阿黎露出洁白贝齿,还有两颗小虎牙。

  书房内焚着上好的沉水香,袅袅青烟沿着精致汝窑香炉旋转而上,落在春光里,落在韶华间。

  容辞督促她写了会字后,自己拿了本书坐在一旁,而阿黎坐在她的小矮凳上,提笔专注练字。

  不过小孩子都是好动的,阿黎也是如此,她练了一下就趴在桌上左右四顾,一会儿悄悄看容辞,一会儿去瞧窗外树梢的鸟,过了会儿又在纸上画圈圈。

  容辞看了几页,问:「阿黎写好了?」

  阿黎就等他这句话呢,立即捧起宣纸,「容辞哥哥,我写完啦!」

  她将纸捧得高高的,生怕容辞瞧不见,脸上一副「你快夸我啊」的表情。

  第一世阿黎也是如此,曾有段时日她爱上作画,心血来潮于午后画了支翠竹,她等了他一天,待他下值归来欢欢喜喜问他画得如何。

  彼时他为一桩案子焦头烂额没留心,隔了数月后,无意中在箱子里瞧见那幅画才明白她那日是在求夸奖,他的阿黎优秀,前两世他却常常错过她的美好。

  「写得非常好!阿黎越发进益了!」

  容辞收回思绪夸奖道,果然小姑娘脸上露出欢喜,然后高高兴兴又铺开一张纸。

  「容辞哥哥,我再写一个字给你看啊。」

  他含笑点头,「好。」

  在御马巷用过晚膳后,容辞亲自送阿黎回襄阳侯府。

  阿黎回府时,她爹爹还没回来。

  宋老夫人得知了,派丫鬟来请她,于是阿黎又去长椿堂给祖母请安。

  「你娘亲身子怎么样?」宋老夫人问。

  「娘亲好着呢。」阿黎说:「娘亲还说届时来给祖母过寿。」

  宋老夫人等了一天就等这个消息,闻言顿时放心下来。

  她问阿黎在御马巷玩了些什么,阿黎一一说来,最后又道:「祖母,容辞哥哥夸我写字写得好呐,我拿给祖母看。」

  阿黎身上背着个小布袋,她从布袋里取出写的几张纸放在桌上,兴冲冲地说:「祖母,这是阿黎写的。」

  实际上她一下午写了许多,只不过从中挑了几张最好的带回来。

  讨夸的小心思瞒不过宋老夫人,她笑得眼角皱纹细密,「好好好,阿黎写得真好!容世子也教得好!」

  阿黎腼腆笑,悄悄转头去看一旁的宋槿芝,「三姊姊,阿黎写得好不好哇?」

  冷不防被点名的宋槿芝再度沉默了。

  靖水别院,下了一天雨后,云雾如瀑在山岚流淌。

  宋縕白站在角门边,看着小厮们忙碌地修整马车。

  此前让小厮回来禀报马车坏路上后,戚婉月果真派人立即赶来,只不过得知阿黎被容世子带回城,她便也懒得关心他了。

  宋縕白苦笑。

  过了会,马车修好了,车夫抹了把汗上前来,「老爷,天色不早了,可要回去?」

  宋縕白默了默,问另一个小厮,「夫人在做什么?」

  「老爷,听婢子说夫人一下午都在书房看书。」

  「还没用晚膳?」

  听他这意思是还想留下蹭饭?小厮心想,你连大门都进不去,还蹭得着饭吗?

  不过,宋縕白也有自知之明,他道:「罢了,还是回去吧,太晚了路不好走。」

  所幸后半日雨下得不大,马车一路顺畅回城。

  只不过,走到柳阳街时车又缓缓停下来,小厮在外头禀报,「老爷,李娘子来了。」

  李娘子就是李秀兰,也正是一年前宋縕白从外乡带回来的寡妇。

  宋縕白拉开车门,见李秀兰撑伞欲言又止站在外头,问:「有什么事?」

  李秀兰被宋縕白安排住在附近一座二进的小院里,还有奴仆服侍。

  她原本是乡下人,来了京城后日子富贵了便也爱穿衣打扮起来,她穿着件锦绣双蝶钿花衫,下身配烟水长裙,将身子凸显得凹凸有致;唇上的口脂红润,还着了淡淡的妆容,乍看倒有些清丽之色。

  李秀兰盈盈福身,一副胆小模样,「宋大哥,我出来买布正巧遇到你的马车,顺便问件事。」

  话里的意思是,她不是刻意等他,而是无意间遇到,并没其他心思,但实际上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就不得而知了。

  宋縕白颔首,「你说。」

  「我听说下个月就是老夫人六十寿辰,我来京城也有一年多了,除了最初拜见过老夫人,后头一直没机会。而且老夫人待我们母子恩情不薄,如今老夫人寿辰,我思来想去觉着该去给老人家磕个头,只是不知……」

  听到这里宋縕白明白过来,顿时沉默。

  李秀兰见状,忙仓皇道:「此事可会令宋大哥为难?若如此……」她神情局促,像是说错话似的紧张不已,「若宋大哥为难,我不去也罢。我只是想着,我们母子承宋家这么多恩情,我却无从回报,旁的不说,至少给她老人家磕个头也算全了我一份心。」

  她说得情真意切,倒令宋縕白不好拒绝,「并非为难,此事我回去问问母亲。」

  「哎哎。」李秀兰高兴起来,仔细打量宋縕白,见他面色疲惫,又问:「宋大哥用过膳了吗?对了,昭儿还说许久没见宋伯伯了,若宋大哥不嫌弃,且过去吃顿便饭如何?」

  「多谢。」宋縕白道:「今日不得闲,我还有事。」

  「哦。」李秀兰失落,也不纠缠,忙退开让出道来,福了福身,「宋大哥先回吧。」

  宋縕白点头,关上车门。

  目送他离开后,李秀兰身旁的婢女问:「夫人,还去买布吗?」

  李秀兰摸了摸发髻上新买的簪子说:「今儿晚了,改日再去,回吧。」

  「是。」

  回到宅子,她问:「昭儿呢?」

  下人回答,「夫人,小公子正在读三字经。」

  李秀兰高兴。

  宋縕白是个书生,喜欢舞文弄墨,日后若是来此,兴许还能指点指点她儿子。

  婢女见她心情好,忍不住问:「夫人,宋老夫人过寿您真要去?」

  「怎么,我去不得?」

  「不是,老夫人向来不愿意见咱们,您何必去她跟前讨没趣?」

  李秀兰脚步不停,「这你就不懂了,我讨好的可不是宋老夫人,而是宋大哥。」

  说完,也不等婢女想明白,她三两步跨进门,果真见儿子乖乖巧巧地背书。

  她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脸问:「昭儿,娘给你寻个当大官的爹爹可好?」

  第三章 小媳妇自己顾

  宋縕白回府后,去卧房换了身衣服,然后往长椿堂去。

  长椿堂里,阿黎和宋槿芝正在下五子棋,宋老夫人在一旁观看,见他来了,阿黎起身甜甜地喊爹爹,宋槿芝也起身行礼喊二叔。

  宋縕白温声道:「玩你们的,我来找你们祖母说点事。」

  宋老夫人问:「用晚膳了吗?」

  宋縕白摇头。

  「什么事忙成这样,连晚膳也不用。」宋老夫人转头吩咐婢女,「去厨下看看还有没有现成的,热些过来给二老爷填肚子。」

  接着她起身说:「有什么事进去说吧,别扰了孩子们。」

  宋縕白点头,随母亲进内室,没过片刻,内室里传来一声冷斥。

  「你想让她来给我过寿?」宋老夫人生气,「我可受不起。」

  「娘。」宋縕白头皮发麻,「我今日回程时正巧遇见她,她就说了此事。」

  「她跟你说,你就应下了?你耳根子怎么这么软?你难道不知你媳妇就是介意这个李秀兰才跟你不和吗?怎么还跟她牵扯不清?」

  「娘,当年要不是义父义母舍命救儿子,儿子也没今天,娘教我如何跟李秀兰断绝关系呢?」

  八年前,宋縕白出门游学路遇山匪,不只劫钱财还要杀人灭口。宋縕白只得丢下钱财逃命,正好遇见上山打猎的李广,李广憨厚热心且会些拳脚功夫,为救他瘸了一条腿。

  宋縕白受伤昏迷被李广带回家中休养了近一个月,等他伤好后,李家夫妇还慷慨借路费给他回京。

  宋縕白谨记李家夫妻大恩,回京后,派人送财帛给李家夫妻。李家夫妻不要,他便拜李家夫妻为义父义母奉养李广。

  而李秀兰是李家夫妻唯一的女儿,三年前夫家遭难,她带着身孕回了娘家,后来遭逢一场瘟疫,李家夫妻没能躲过双双殒命,李秀兰托人写了封信来给宋縕白,宋縕白收到后,立刻过去给李家夫妇办了丧事,念及义父义母之恩,他把孤苦无依的李秀兰和她刚满周岁的儿子一并带回京城。

  此事引起了戚婉月的误会,也不知宋縕白是如何解释的,又或者戚婉月得知了什么,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立即要跟宋縕白和离,和离不成就搬去了别院住。

  如今,宋縕白提起李家夫妻的恩情,宋老夫人也沉默了。

  半晌后,她叹气说:「罢了,我也知你是个敦厚良善的性子,她要来就来,但那天你媳妇也会来,可莫要让她看见了。」

  宋縕白点头,「儿子明白。」

  四月中旬,襄阳侯府老夫人六十寿辰。

  襄阳侯府历经三代日渐没落,直到宋縕白这一代才又开始有起色,宋家男人皆在朝为官,官职最高的要数二房的宋縕白,乃从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另外二房还有一女许给了睿王世子,因着这层关系,宋老夫人的六十寿辰办得极为热闹。

  一大早,宋家门口已经车水马龙,宾客盈门,阿黎便是在一众婢女们嘈杂的脚步声中醒来的。

  她睁眼听了会外头,婢女们边洒扫,边悄悄议论今日来了哪些贵客,过了会儿,见凝霜进来,她又故意闭眼。

  凝霜轻笑,放下东西走过来掀床幔,「姑娘还没睡醒吗?」

  阿黎闭着眼睛,唇角翘起来。

  凝霜说:「哎呀,那可惜了,今日早膳有枣泥糕呢,放了许多蜜糖。」

  阿黎旋即睁开眼,「凝霜姊姊,我醒啦!」

  凝霜好笑,去柜子里寻衣裳来给她换。

  阿黎见她捧着的是新样式,好奇问:「这件我怎么没见过?」

  她解释,「这是昨日容世子派人送来的,上次在御马巷容世子让绣娘给姑娘做了几身衣裳,昨日刚做好就送来了。」

  「哇——」阿黎下床,「凝霜姊姊快给我穿上。」

  凝霜先伺候她梳洗,这才帮她换衣裳。

  衣裳是舒适的雪缎料子,四月天穿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剪裁极其合适,绣工也精美,不仅在袖口处绣了两只蝴蝶,还在腰带上也绣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小花,再配上红绳系着,越发衬得小姑娘唇红齿白,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容辞还命人打了许多小姑娘喜欢的首饰,足足一箱子,凝霜从里头挑出一串珊瑚珠串,绕着阿黎的双丫髻挽了个花儿,很快,明媚小美人便出现在镜中。

  阿黎望着自己赞叹道:「我怎么这么好看呐。」

  端早膳进来的婢女们听了这话被逗乐了。

  睿王府。

  容辞已拾掇好,正欲出门前往襄阳侯府时,侍卫过来禀报。

  「世子爷,牢里传话来了,尹公子说已考虑好,要见您。」

  容辞停下,「现在?」

  「正是。」

  默了默,容辞吩咐车夫,「去大理寺。」

  「是。」

  马车立即掉头,往大理寺走。

  此时的大牢中,尹绍歆坐在小床上,手捧一个暖炉。

  这段时日是容辞来见过他之后,他在牢里难得过得有尊严的日子,狱卒们不敢再羞辱他,连一日三餐也变得丰盛,甚至若他有什么需求开口讨要,狱卒还会尽力满足。

  这便是容辞给他的答覆。

  那日,他问:「我凭什么信你?」

  这桩案子连恩师都放弃了,而无权无势的睿王世子又怎有能力办到?他认为那十三岁的少年只是在他面前故弄玄虚,或是想空手套白狼。

  然而容辞却轻而易举地让他在大理寺地牢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

  尹绍歆眼睫半掩,视线静默落在精致的袖炉上。

  他家中并不宽裕,为了供他上学已耗尽大半家财,袖炉这种精细之物他并不曾用过,这还是第一次。

  容辞,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突然令他起了极大兴趣。

  他感兴趣的不是这个少年的财富,而是这个少年背后隐藏的势力。

  过了会,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很快停在他面前,一双金缕绣纹皂靴出现在尹绍歆视线内。

  尹绍歆缓缓抬眼,少年仍旧是一件靛青锦袍,面如冠玉,表情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可温和中又能窥见那种上位者睥睨的霸气。

  容辞唇角勾起,声音淡而凉薄地传入他耳中——

  「尹公子,没想到你考虑得这么快。」

  从大理寺地牢出来后,已是辰时。

  小厮禀报说:「世子,王爷和王妃已经去襄阳侯府了。」

  容辞点头,掸了掸袖上几不可见的灰尘,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中央大道,进了广荣街,却不在襄阳侯府的正门停下,而是停在了偏门。

  容辞下马车后,等在偏门的婢女上前来领路。

  边走,婢女边汇报阿黎今早的事,「姑娘早膳喝了一碗虾粥,还吃了两块枣泥糕。对了,昨日世子派人送来的衣裳姑娘喜欢得很,穿上后巴巴地等世子过来,说要给世子您瞧呢。」

  容辞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情绪,脚步却不动声色快了些。

  婢女原先走在前头领路,不知不觉竟是落在了后面,「姑娘昨日睡前还自己默诵了两首诗,眼下《千家诗》能背诵一大半了,兴许过不久就能背完……」

  到了院子,容辞一眼就瞧见阿黎坐在椅子上。

  花厅椅子高,而她人小腿短,双脚悬在半空晃啊晃。

  见他来了,她立即滑下椅子奔过来,「容辞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等很久了?」容辞摸她脑袋。

  「没有。」阿黎摇头,「我适才去给祖母请安啦,我娘亲还没来,祖母怕我无人照看就让我先回来。容辞哥哥,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呀?」

  恰巧这时,婢女小跑进来说:「姑娘,夫人回来了,这会在大门口刚下马车。」

  阿黎高兴,「容辞哥哥,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容辞点头,任她牵着自己往前院去。

  戚婉月回襄阳侯府令众人诧异,刚下马车的宾客故意停在门口打量。

  宋縕白一早过去接人回来,这会儿他殷勤地等在马车前伸手欲扶,戚婉月像是没瞧见,从一旁下了马车。

  他镇定自若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戚婉月是国公府的嫡女,也曾是京城里有名的贵妇人。有几个认得的夫人上前来跟她寒暄,这下子倒是完完全全将宋縕白无视了个彻底。

  宋縕白自讨没趣,正巧也遇见同僚,拉着说了几句话。

  阿黎牵容辞出门时,喊了声站在台阶上的爹爹,然后又探头去瞧被贵妇人们围着的娘亲,招手说:「娘亲,阿黎在这。」

  戚婉月见着女儿,展露出笑容,辞别夫人们后,走过来将女儿抱起,「阿黎乖不乖?」

  「乖的。」

  戚婉月又问容辞,「容世子一早来的?」

  容辞行了一礼,「伯母,晚辈耽搁了,也才来。」

  「你父王母妃呢?可到了?」

  「他们一早到了。」

  「走。」戚婉月放下女儿,拉着她,「我们去给王爷王妃见礼。」

  一大两小就这么进了门,宋縕白张了张口,来不及说一句话,又被忽视得干干净净。

  同僚打趣他,「还望什么?赶紧跟上去啊。」

  「魏大人见笑了!」

  宋縕白拱手一礼,忙跟着进门。

  进了府中宾客更多,且皆是亲戚同僚,戚婉月不好当着众人给宋縕白脸色看,故而不冷不热地让他跟在身边。

  阿黎一手牵着娘亲,一手牵着爹爹,乍看倒挺像和乐融融的一家子。

  尤氏和丈夫正在招呼宾客,见戚婉月过来便笑道:「二嫂总算来了,你不在这些日我忙得头昏眼花,想着若是二嫂在就好了,二嫂聪明能干,定能将所有事轻松处理。」

  宋家三房妯娌相处历来和睦,听她这番谦词,戚婉月客气道:「快别这么说,难为你操持这么一大家子,阿黎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得她肯定,尤氏心里高兴,「二嫂客气了,你们快进去吧,娘在里头等着了。」

  「好。」戚婉月点头,带着阿黎款款进门。

  堂屋里头,宋老夫人坐在上首受众人恭贺,见二房一家子进来,脸上笑开了花。

  「娘,媳妇不孝,来晚了。」戚婉月上前磕头。

  「快起来,你身子不好回来一趟不容易,坐下说话。」

  宋老夫人这话是给儿媳妇解围,不然旁人还以为戚婉月拿架子,连婆母寿辰都姗姗来迟,戚婉月也明白老人家的用意,心里愧疚,对婆母更是感激。

  容辞跟在后头也对老夫人行了一礼,「晚辈祝宋家祖母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阿黎也跪下去,「孙女祝祖母福寿年年高,吉祥岁岁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话还是容辞路上教她的,她默默背了许久,这会儿一口气不带喘说出来,得意地悄悄看向容辞。

  容辞似有所感,会心地睨她一眼,轻轻夸赞道:「阿黎说得好。」

  「嘻嘻。」阿黎露出两颗小虎牙。

  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这般凑在一块实在养眼,大人们瞧着也忍不住暗暗赞许——睿王府和襄阳侯府的这桩亲事越看越像天作之合。

  寿宴男女分席,见过宋老夫人后,戚婉月便带着阿黎去内院,宋縕白不舍,怕妻子不搭理他,只好拉着女儿磨蹭。

  「阿黎要听你娘亲的话,别淘气,别让你娘亲累着;今日人多,可莫乱走,免得被拐子抱去。」

  阿黎问:「在家里也有拐子吗?」

  「说不准,总之,阿黎跟紧你娘亲就是。」

  「嗯,」阿黎点头,「知道啦。」

  如此,罗罗嗦嗦嘱咐了一通,宋縕白才目送娘俩离开。

  宋老夫人在堂屋里瞧见了,招婢女过来问:「那位这会儿在何处?」

  婢女回道:「老夫人,按您的吩咐,安排在西厢房吃茶了,也着人看着的,必定不让她乱走。」

  「好。」宋老夫人沉吟了会儿,说:「今日二夫人回来,可莫让她撞见,那位吃完茶,随些礼打发回去就是。」

  「好。」婢女应声。

  两人说的西厢房是襄阳侯府最偏僻的客房,离前院和后院都隔得远,李秀兰坐在厢房里听着远处传来的热闹,脸色难看。

  站在她身后的婢女也忿忿不平,「夫人,您好心好意地来贺寿,寿礼也送得不菲,却得她宋家人这般对待。」她瞥了眼外头守着的两个婆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瞧瞧这是做什么?若是不想让咱们来大可回绝就是,可既然让咱们来了,又派人守着咱们,这是把夫人当贼防呢!」

  李秀兰的脸色更沉了。

  她今日特地打扮齐整来给宋老夫人磕头贺寿,却不料进了府宋老夫人只让她在堂外磕头,然后就被带来这么个僻静的地方吃茶。她已经坐了快半个时辰了,却连宋縕白的面都见不着。

  婢女继续道:「夫人,您可是这宋家的恩人,宋家如今这般做派哪里还记得半点恩?依奴婢看,老爷和老夫人真是白搭了性命。」

  「住嘴!」李秀兰呵斥,「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你编排?」

  虽是这么说,可她心里也极度不平。

  想了会,她招手说:「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婢女凑过去,听她嘱咐了一番,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打听。」

  后院花厅,戚婉月见着睿王妃,拉着人好一顿说话。

  戚婉月还在闺中时跟睿王妃是手帕交,两人情同姊妹,后来她生下阿黎,睿王一家来吃酒,容世子竟一眼瞧中了阿黎,央着说讨回去做媳妇儿。

  彼时容世子才八岁,小孩子童言童语惹得大人们直乐,但睿王妃却双掌一拍,当即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下来。

  这会儿,两人坐在一处,说的也无非是两个小孩子的趣事。

  睿王妃笑道:「我原想着他长大会后悔,如今看来,哪里是后悔,他将这个未过门的小媳妇儿养得妥帖得很。」

  戚婉月道:「阿黎也甚是依赖世子,说起来,这些年还真是辛苦他了。」

  睿王妃摆手,「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左右他自个儿的媳妇自个儿养吧,我们当甩手掌柜乐得轻松。」

  戚婉月好笑,又与睿王妃说了会儿话后,起身道:「我茶水吃多了,出去一趟,你先坐。」

  「好好好,你去吧。」

  戚婉月出门,问婢女,「阿黎呢?去哪玩了?」

  婢女说:「姑娘去前头找容世子了,后头都是半大的姑娘,嫌她小没人乐意跟她玩。」

  豆蔻年华的少女们谈的都是诗书或衣裳首饰,阿黎一样都不懂,听得无趣索性去前院找容辞了。

  戚婉月点头,径直往后头恭房走,然而走到半路,婢女突然「咦」了声。

  她扭头,「怎么了?」

  婢女迟疑地说:「夫人,水榭那边站着的可是老爷?」

  戚婉月抬眼看过去,眸子顿时结了层冰——岂止宋縕白,那李秀兰居然也在。

  因此寿宴结束后,戚婉月毅然回别院。

  宋老夫人心下失落,可也清楚戚婉月性子烈,想走就走,谁也留不得,而大房和三房则是不好插手二房夫妻的事,只面上打了个圆场。

  倒是阿黎,好不容易盼到娘亲回来,娘亲却待了不到一天就要走,她在门口扯着戚婉月的袖子很不舍。

  阿黎脸上满是失落,「娘亲又要走了吗?」

  戚婉月也舍不得女儿,但她实在不想留在这里。

  她蹲下来安抚道:「阿黎乖,等你学堂放假了,娘亲派人来接你可好?」

  阿黎乖巧,从来不会忤逆父母,只黯然点头,「娘亲说的哦,放假就来接阿黎。」

  「嗯,娘说的。」

  戚婉月抱了抱女儿,上马车。

  眼看戚婉月的马车缓缓消失在夜色中,阿黎忍不住低头揉眼睛,宋縕白在一旁瞧见,自责不已,想过去安慰女儿却被旁人抢先一步。

  容辞走过去抚摸小姑娘的后脑杓,柔声宽慰,「阿黎莫难过,过些天我得闲,带你去靖水别院住两日可好?」

  阿黎闷闷说:「可我还要上学呀。」

  「无碍,我帮你跟学堂夫子请假。」若有赶不上的功课,他亲自教就是。

  可尽管如此,阿黎还是很难受,看向宋縕白问:「爹爹,娘亲以后还回来吗?」

  宋縕白心里清楚妻子为何决意离去,想起下午的事暗自后悔,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有一个小吏骑马赶来,拱手道:「宋大人,户部送来了些文书,陈大人决定不了请您过去商议。」

  宋老夫人问:「这么晚了还要去官署?」

  宋縕白转身恭敬答,「儿子不孝,近日事忙。」

  宋老夫人摆摆手,「罢了,你去吧,正事要紧。」

  宋縕白点头,又看了看女儿,愧疚道:「阿黎放心,爹爹一定把你娘亲请回来。」

  说完,他也上马车往官署去了。

  宋老夫人应酬了一天这会儿累得不行,可见孙女泪眼汪汪,她不忍丢下她回去歇息。

  容辞看出她心中忧虑,起身说:「祖母,您只管去歇着吧,阿黎这有我。」他扭头问:「阿黎,想不想去看皮影戏?」

  容辞果然是唯一能哄阿黎的人,一句话就令阿黎高兴起来,「想啊,当然想。」

  小姑娘的忧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眼巴巴地扯着容辞的袖子,令人忍俊不禁。

  宋老夫人道:「想去就去吧,要听容世子的话,嗯?」

  「嗯。」阿黎抹了把泪珠,点头。

  京城的夜市繁华,经营到深夜。

  容辞带阿黎出来时,正赶上热闹,商贩们开始出摊,百姓用过晚膳出来闲逛。

  阿黎平日拘在家鲜少出门,即便出门也是白日,逛京城夜市还是去年的时候了,她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一角兴奋观望。

  「容辞哥哥,我们去哪看皮影戏呢?」

  皮影戏是孩子爱看的东西,因此大多摆在巷口人来人往的地方。

  容辞命马车停在个热闹的巷子口,然后带阿黎下车,这里正在上演一出皮影戏,讲的是天猴偷桃的故事,周围已经围满了半大的小孩,多是阿黎这样的年纪。

  小窗幕布后,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剪影随着鼓乐顽皮地翻筋斗,顿时引来孩子们欢呼。

  容辞长得挺拔修长,牵着阿黎站在一群孩子中略显突兀,不过旁边也有年长的牵着孩童看的,其中一个少女牵着四五岁的男孩,许是姊姊带弟弟出门,那少女约莫十五岁,长得玲珑俏丽,偷偷看了容辞两眼,面颊发红。

  没多久,一名青衣男子赶过来。

  容辞认出是昱光阁的人,当即会意,接过侍卫买来的糖葫芦递给阿黎,在她耳边低声嘱咐,「阿黎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他走出人群,朝那青衣男子走过去,「什么事?」

  「世子爷,查到了……」

  阿黎舔着糖葫芦,等下一场皮影戏开始,余光瞥见个姊姊靠近她,便抬脸望过去。

  少女对她和善笑了笑,侧头窥向容辞,悄悄问:「你是他的妹妹?」

  阿黎也转头瞧了眼容辞,茫然地点头。

  少女脸上的笑更热情了,还带着几分羞赧,「你是哪家的呀?你兄长叫什么?」

  阿黎说:「我是襄阳侯府的四姑娘,我有两个兄长,你问哪个?」

  「问他。」少女指了指容辞。

  「他不是我兄长。」

  少女不解,「我听你喊他哥哥,怎的不是你兄长?」

  这时容辞谈完事,负手过来,见少女正在跟阿黎说话,少女似有所感,扭头见他来,忙羞臊地走开了。

  容辞走过去摸了摸阿黎脑袋瓜,问:「她跟你说什么?」

  「容辞哥哥。」她笑露两颗小虎牙,「她问我是哪个府里的,还问你叫什么名字。哼!她肯定是看上容辞哥哥了!我才不告诉她!」

  闻言,容辞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些错愕,「这些是谁教你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懂这些看上不看上。

  阿黎眨巴了下眼睛,「不用谁教,我聪明呐。」

  容辞若有所思,看来得查查了。

  小姑娘才上学堂不久,正是树心立行之际,可不能长歪了。

  看完皮影戏已经是戌时,对于大人们来说这个时辰还早,但阿黎长身子惯常睡得早,这会儿眼皮耷拉开始犯困。

  她上马车后捂嘴打了个哈欠,却仍想玩,「容辞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容辞莞尔,「今日太晚了,先送你回去歇息,你若还想玩,改日再接你出来可好?」

  阿黎高兴说:「好呀。」

  外头跟着的侍卫听了,心里忍不住感叹,世子待阿黎姑娘实在宽容。

  近日世子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是国子监结业,另一边要帮尹绍歆翻案,而且还得部署其他谋划,有时连午歇的时间也没有,却承诺随时带阿黎姑娘出来玩,真是宠得没边了。

  他心下好奇,透过帘子缝隙悄悄打量小姑娘。

  也就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面庞稚嫩,怎么就这般得容世子喜欢?

  侍卫兀自思索得投入,冷不防见容辞冷睨过来,忙低头收回视线。

  没多久,马车先回到了襄阳侯府,跟阿黎道别了,容辞回到府中,径直问:「孟子维呢?」

  「孟阁主在酒肆吃酒。」

  容辞脚步不停进书房,「去喊他过来。」

  「是。」

  约莫过了半炷香,孟子维匆匆跑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

  「我说你这么急喊我来做什么?」孟子维进门,抱着茶壶猛喝两口醒神,「我还以为你今晚陪你那小未婚妻不得闲。」

  容辞懒得听他说这些,直接问:「都查到了什么?」

  说起正事,孟子维敛了笑意,「说来也神了,你让我去查尹绍歆的同乡,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有鬼,这其中有个叫李善濡的就很蹊跷。」

  「有何蹊跷?」

  「李善濡跟尹绍歆一同入京赶考,据说两人私下关系极为要好,可尹绍歆下狱后他从未去看过一眼。当然其他同乡也没去看,但其他人是忙着找门路留京出仕,李善濡却不慌不忙,竟还有闲情呼朋唤友到处吃酒。你说怪不怪?」

  容辞语气不善,「让你查这么久,你就查了这些?」

  孟子维跳脚,「什么就这些?且不说尹绍歆同乡数十个,仅一个不漏地跟踪就得耗费无数精力,况且昱光阁天底下这么多事要查,我都忙成陀螺了。还有,我还没说完。」

  容辞颔首,「你继续说。」

  「李善濡可不简单,他是梁城富商之子,家中在京城有钱庄分号,但这么个人来了京城却极其低调,只不过再低调也难逃法网,我还查到他在京城的这些日贿赂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这次的春闱监考官耿易青。你可知……」孟子维凑近几分,饶有兴致道:「这耿易青是何人举荐的?」

  容辞默了片刻,吐出个答案,「宋縕白。」

  孟子维笑骂,「嘿!你这人好生无趣!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旋即又好奇问:「你怎么猜到是宋縕白?」

  容辞道:「他是这次春闱的主考官,举荐他人并不奇怪。」

  忖了忖,孟子维问:「那……可要查一查宋縕白?」

  「不必。」容辞坐在桌边,取了张信笺出来,「宋縕白并不知情,直接查耿易青与李善濡之间的交易。」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有交易?」

  容辞没理他,径直吩咐,「查到证据速速交给我。」

  「……行吧。」孟子维点头,随即疑惑问:「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清楚宋縕白没问题,可别因为他是你未来岳父才出此言啊。」

  容辞停笔,第一世圣上命大理寺重审尹绍歆的案子时,耿易青就是主谋,而由于耿易青是宋縕白举荐的,宋縕白也牵扯了进去,不过宋縕白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并非没脑子之人,终究自证清白,只不过这过程略长,为此遭了不少罪。

  孟子维见他神神秘秘不愿说,啧啧起身,「罢了,不说就不说,若无其他安排,我先回去了?」

  容辞突然叫住他,「等等,还有一事。」

  「什么事?」

  容辞道:「你再去查一查襄阳侯府四姑娘在学堂都跟什么人接触。」

  一听这事,孟子维跳起来,「不是,你让我堂堂昱光阁去查个小姑娘在学堂的事,会不会有些过分了?这要怎么查?难道查她跟谁打架了、受欺负了或被罚几个板子了,这等鸡毛蒜皮的事?」

  孟子维想哭,他平日够忙的了,居然还得帮他看小媳妇,实在是欺人太甚!

  容辞凉凉掀眼皮,「有问题?」

  「没有!没有!」孟子维憋闷举手,「我明日就派人去查。」

  最好查个大的出来,好让他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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