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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桃春酒《男狐狸精总想坏我修行》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4-9-28 14:48
标题: 桃春酒《男狐狸精总想坏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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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男狐狸精总想坏我修行》
作者:桃春酒
系列:蓝海E151701-E1517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10月02日

【内容简介】

「妖孽,把你的尾巴从我身上挪开──」
会撩敢卖萌狐狸精世子 × 一身正气心思单纯小道长
小道长说好不婚要修行,但婚约对象总用尾巴在她身上扫啊扫,
两人携手查案捉妖,他还时不时用男色撩拨她,
某人道心被动摇的机率更是突、破、极、限?
#甜宠 #刑侦推理 #毛茸茸

定北王世子夫妇的温馨趣味日常──
江采霜(雀跃):「我想剪你的狐狸毛,用你的尾巴蘸墨写字。」
燕安谨(无奈):「……都听夫人的。」
江采霜(开心):「我想用你的狐狸毛编小辫子,再用粉墨和花汁染色。」
燕安谨(认命):「……夫人说啥就是啥。」
江采霜(期待):「我想要你变成小猫小狗,让我摸摸。」
燕安谨(大惊):「成亲不到一年你就变心了?」

定北王府看着安静如鸡,
实际上却是……闹腾的狐狸窝?
燕安谨(抛媚眼):小道长,要不要跟在下生只狐崽崽?

京城盛传定北王世子燕安谨脾气阴晴不定,行事心狠手辣,
江采霜望向一旁睡到打呼噜的白狐……谣言果然不可信,
身为修道之人她本不打算成亲,但对象如果是他倒也能接受,
谁让他长得赏心悦目还执掌悬镜司,方便她光明正大查案兼捉妖,
至于燕安谨也没闲着,除了办好他的差事就是撩拨她,
明知她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还故意用尾巴在她身上扫啊扫,
而且两人只要一对上眼,她就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加上他时不时展露「男色」,她一度以为臭狐狸是想对她施媚术,
幸好她不算太笨,很快悟出这其实是动情的表现,
所以听闻坏事做尽的反派逼得他现出原形被关进天牢后,
她当即决定展开营救行动,同时还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阴谋……


  第一章 侯府千金不一般

  「白露道长,这边请。」高瘦男子刘晃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被他称为道长的并非仙风道骨的成年男子,而是一个十四五岁,生得精致灵秀的少女。

  少女穿一身青色绣云纹道袍,纹样和料子都素淡,袖口都洗得发白了,隐约能看到几根散下来的棉线,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喜欢穿的。

  江采霜一贯是这样的装扮,腰间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样挂着香囊玉佩,而是挂满了符纸、镇尺、小木剑,随着走动叮铃匡当的,手里还拿着一块生锈的青铜罗盘,她认真看着上面颤个不停的指针,跟在高瘦男子身后。

  刘晃掩去眸中的不屑,表面上恭敬地领着她往里走,「道长,我父亲几日前去世,府里怪事横生,我们都怀疑是我父亲新纳的那个小妾干的,她定然是个吸人精气的狐狸精,恳请道长将其捉拿,为民除害。」

  江采霜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府中布局,「你爹什么时候死的?」

  刘晃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白,迟疑片刻道:「三日前,我父亲被那狐狸精吸干精气而死,请了几个道长前来都说不敢对付那妖孽,临阵脱逃了。」

  江采霜却秀眉微蹙,摇了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刘晃忙问。

  「根据你说的八字来推算,命盘显示你爹早就死了,你怎么说他三日前才死?」江采霜直言。

  寻常人这么说话实在显得太不通人情世故,不过刘晃以前就听说过白露道长的名声,都传她不问世事,一心降妖除鬼,沟通起来与常人有异,如今一看,言行举止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道长果然有神通,我也觉得父亲从月前就变得很不对劲,说不定……那个时候就已经出事了。」刘晃露出悲戚的神情,随后又感叹道:「看来我之前请的道长都不如您有本领,他们没有一个看出我父亲的怪异之处。」

  刘晃本以为她被夸奖之后,会多多少少谦虚推让一番,结果却跟他想的大相迳庭。

  「那是自然。」她可是青城山最会捉妖的道士,娇俏灵动的面容上甚至没有一分一毫的愧色,彷佛本就如此。

  刘晃一噎,但还是领着她往院子里走。

  刘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树木蓊郁,松柏苍翠,飞檐高阁,处处彰显着家族财力的豪阔,只是如今到处挂满了白色的丧幡,府里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平添了许多苍凉悚然。

  对此,刘晃的解释是下人都被遣散了,其他人应该都在灵堂那边守着。

  可江采霜的捉妖星盘并没有感觉到这座宅子有任何生气,换句话说其他人早已死绝了。

  过了两道月门,江采霜再次低头去看捉妖星盘,见青铜指针快速颤动,眉宇间带上了几分凝重,「妖气就在前面,这只妖怪实力不弱。」

  刘晃赞同道:「没错!前面就是那狐狸精的院子,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就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来,我们怕她再次行凶,不敢轻易靠近她。」

  经过花圃,快要走到厢房门口时,江采霜忽然停下了脚步,感知到左手小指传来轻微的震动。

  之前在山中修行的时候,江采霜偶然间捡到一只受了重伤的狐妖,那狐妖身上有些杀伐之气,可灵气纯净,不像是靠吸食人的精血修行的妖怪。

  师父还在闭关修炼,江采霜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只狐妖,便先将其带回山上洞府中,怕它跑掉,江采霜施了个追踪法术将自己跟狐狸之间用术法绑了起来,这样她就可以及时探查到对方的位置。

  如今小指传来牵引感,绑在上面的红线若隐若现,似乎指向一个方向,这说明那只狐妖已经苏醒,离开了她的洞府。

  江采霜神色变得凝重,心想得尽快解决完这里的事情,赶紧把它捉回来。

  「道长,怎么不往前走了?」刘晃疑惑地问道。

  他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走在她身后,彷佛怕她像之前的道士那样,临阵逃跑了似的。

  江采霜收起思绪,手持罗盘来到紧闭的厢房门口,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刚推开门,翻滚的血气和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味道浓郁得令人作呕。

  屋里窗扇紧闭,光线昏暗,纱幔和桌椅摆设都半隐在阴影中,有种鬼影幢幢的阴森感,让人头皮发麻,江采霜面不改色地迈过门槛,打量着屋中的摆设。

  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红色,纱幔是红色的,墙上贴了剪得乱七八糟的红纸,房间横梁上也四处挂着红色的丝线,彼此密密麻麻地交缠在一起,像是蜘蛛网一般,外间除了一套桌椅和靠墙立着的红木柜和博古架以外,再无其他东西。

  越往里面走,光线就越暗,看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黑灰的纱,绕过隔开内外间的飞罩,江采霜忽然觉得脚下黏腻,像是踩上了什么黏糊糊又软绵绵的东西,仔细去感觉,脚下的东西甚至如同有生命一般,还在跳动。

  而在视野前方,依稀可见西窗下的梳妆柜,东边的琴台案桌,还有正对着她的一张雕花拔步床。

  跟外间一样,拔步床四周也悬挂着赤色的床幔,朦胧的纱帐后面,似乎有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背对着她,侧躺在花梨木床上,姿态悠然,如瀑的墨发低垂曳地,彷佛美人酣睡,狭小的房间里暗香弥漫,床幔无风自动。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江采霜收起了罗盘,自腰间取下巴掌大的小木剑,这是桃木所制的法器。

  「道长,继续往前走啊。」刘晃声音阴森,阴冷气息近在咫尺,彷佛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江采霜眸色一凛,以灵气催动手中的小木剑,待恢复正常大小的桃木剑握在手中,她反手朝着正身后刺去。

  明明是圆钝的木剑,挥舞间却带着破空之声,饶是刘晃用了最快的速度躲避,却还是不慎被划伤,手臂多了一道流血的伤口。

  「反应还真够快的,看来你果真法力不俗。」刘晃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舔去自己胳膊冒出来的血珠,「法力越高越好,待我吸收了你的法力,何愁实力不能再上一个台阶?」

  江采霜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夹在指尖,符纸在她手中无火自燃,被她丢进脚下的阵法中。

  此符有净化除祟的作用,刚一接触到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就立刻像是遇到桐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冲天的火光一刹那照亮了这间厢房。

  原来不仅是房檐屋顶,连脚下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线,她刚才踩到的东西就是这些线。

  净化的火焰对江采霜没有影响,却给刘晃带来了锥心刺骨的剧痛,他的脸变得狰狞可怖,脸皮下时不时鼓起脓包,大喝一声,「去死吧!」

  剩余的红线发疯了一般朝着江采霜缠绕过来,似乎想将她缠成一个茧,只要把她控制住,吸干她的灵力是早晚的事。

  可江采霜白净的小脸没有露出分毫慌乱,身姿灵巧地挥动桃木剑斩断红线,同时不断放出净化符来烧。

  刘晃的脸被烧得融化,变成了一团由红线缠绕的怪物,不停蠕动着,张牙舞爪地袭来。

  江采霜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桃木剑剑柄上,主动跃身迎战上前,她每挥出一击,木剑便会带出一片火焰,落在红线上燃起大火,将这里的妖邪之气烧了个干干净净。

  为了快速吸收人的精气,刘晃把红线弄得整屋子都是,这也让他在起火的时候根本无处可逃,等到最后一段红线烧尽,地上出现了一具烧黑的黄鼠狼尸体,毛发坑坑洼洼的,外形丑陋。

  原来是黄鼬妖,怪不得吸收了这么多人的血肉精气,实力还是不怎么样。江采霜静静看着。

  只怕它到死都没想到,布局骗了那么多道士过来都没出差错,最后却败在了一个连人情世故都不通的小丫头身上。

  至于床上那具用作伪装的躯壳也被江采霜一把火全烧了。

  走出烈火冲天的厢房,刚回到院中,一只木头制成的机关鸟飞过树梢,落在了江采霜肩头。

  做工繁复的机关鸟转动眼珠,木头鸟喙哢哒哢哒地一张一合,传出师姊的声音,「师妹,你家里来人了。」

  江采霜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外祖父跟她说过,娘亲和兄长来接她回京了。

  昨天外祖父特意提醒她,家人这两日就该到了,让她乖乖在家里等着,别到处乱跑,结果她一听说刘宅有妖怪作祟立刻就赶过来,把这事忘了。

  江采霜通知其他师弟师妹过来收拾残局,脚步匆匆地跑出刘府大门,翻身骑上门口的小毛驴,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

  她刚回到宁府,就看到管家孙叔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翘首往大街上看。

  一看到江采霜出现,孙叔立刻迎了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少爷都在花厅等您呢,都急得不行了。」

  江采霜把缰绳丢给他,跑着进了宁府大门。

  比起方才去过的刘员外府,宁府的宅子看上去没有那么气派,不过进去里面才知道,凉亭游廊,假山流水,布置得小而精巧,自有一番生机勃勃的妙趣。

  红木游廊曲折灵巧,梁柱上绘着花鸟彩绘,都是外祖父亲手所作。

  江采霜熟门熟路地穿过几道竹帘,来到了正堂的花厅,只是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说起来,她已经有十年没见过家里人了,并非是家人遗忘了她,不记得来江南看望,而是另有原因让他们不能相见。

  「姑娘,您在门口站着干什么?」丫鬟端着托盘正要送茶进去,看见她站在门外,笑着问道。

  厅中的说话声停了一瞬,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江采霜深吸了一口气,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从廊下走了出来。

  她的身影刚出现,坐在花厅中的妇人就瞬间红了眼眶,「霜儿。」

  江采霜心尖一颤,望见那张时常出现在梦中的面容,一时间鼻子也有些发酸,眼眶涌上热意。

  「娘!」江采霜穿着一身道士服就往屋里冲,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她跌跌撞撞地扑进妇人怀里,带着泣声喊,「娘,您来了……」

  坐在一旁的宁老太爷同宁老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样感慨万千。

  他们这个外孙女自小便体弱多病,时常昏睡不醒,遍求名医都找不出问题所在,后来请高僧来看才说是命犯天宫,命里带煞,须得远离京城送去江南养上十年,才有一线生机。

  纵然心中不舍骨肉分离,可眼看着女儿一日比一日虚弱,平远侯夫人宁玉霞爱女心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孩子送到了娘家。

  说来也怪,只要平远侯府的人不回来,江采霜就活蹦乱跳的,可只要父母兄姊前来探望,她立刻就变得病恹恹的,卧床不起。

  为了让江采霜好好活下去,宁玉霞也只能忍着思女之痛,在京城日日夜夜盼着母女重逢的那天。

  如今十年之期已至。

  「你爹爹在京为官,不得擅离,便只有我和你哥哥来看你。」宁玉霞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霜儿,这是你哥哥,你还记得吗?」

  江水寒这会儿也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妹、妹妹,我是你哥哥,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江采霜从母亲怀里抬起头,乌黑的瞳仁被泪水洗过变得更加清透莹亮,「我记得。」

  江水寒正觉心下暖融,就见妹妹一脸认真地说:「小时候哥哥你总翘课,被爹爹拿藤条追着打,就会躲到我院子里来。」

  家里人疼宠江采霜,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哪舍得在她院子里闹动静,所以每次一逃进妹妹的院子,江水寒就暂时安全了。

  江水寒哭笑不得,妹妹记性可真好。

  宁老太爷和宁老夫人早就习惯了江采霜说话不按常理,闻言都有些忍俊不禁。

  宁玉霞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弯眉笑了起来,突然注意到江采霜的穿着,「霜儿,你怎么是这副打扮?」

  穿得像是道士,腰间还挂着一些叮铃匡当的小玩意儿。

  江采霜如实相告,「娘亲,我方才去外面捉妖了,才回来。」

  捉妖?这不是话本里才会提到的东西吗?

  宁玉霞疑惑地看向父母,又不解地看向江水寒,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应当是女儿跟玩伴一起闹着玩呢,小孩子不都喜欢看话本吗?

  「好,捉妖好,只要你过得舒心,娘就放心了。」

  在江南住了几天,一家人启程回京,为了走得方便,他们选择水路北上。

  路上怕江采霜无聊,宁玉霞让下人买来许多讲捉妖除魔的志怪话本,摆了整整一箱。

  「霜儿,你不是喜欢看话本吗,还有什么想看的?娘再让人去给你买。」

  江采霜随便翻看了两页,便看到一大堆错漏之处,认真地开始挑错,「这里面写得不对,黄鼬妖不是这样的,狐妖其实没有味道,符咒也不能这么画,得用朱砂。」

  她心想,这是哪个不负责任的道士乱写,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于是江采霜没事的时候就会趴在桌子前,拿朱笔在书上涂涂改改。

  宁玉霞也不打扰她,只是悄悄跟身边的嬷嬷笑说,女儿入戏太深,把话本里写的东西当成真的。

  在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月,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母子俩出发去江南的时候,天气还带着冬日的余寒,如今回到京城,恰是暖意盎然的春天。

  气势恢宏的汴河横穿京城而过,虹桥上人来人往,摊位挤挤挨挨,宽阔的岸边杨柳依依,酒家客栈的旗帜迎风飘扬,人声鼎沸喧嚣,脚店茶摊随处可见,一派热闹的繁华景象。

  原本是打算直接坐马车回侯府的,可路上江采霜忽然要下车,宁玉霞宠女心切,以为女儿闷了,自然应允。

  婢女搬来马凳垫在马车门口,车帘刚掀开,江采霜直接跳了下去,朝着人群跑去。

  宁玉霞大惊,「霜儿!」

  骑马在前面开道的江水寒闻声,下马赶来,「娘,怎么了?」

  「霜儿,你妹妹跑了,快去追!」宁玉霞芳容失色,急切地抓着他的胳膊道。

  「什么?」江水寒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妹妹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好,「娘您先别急,我这就去找妹妹。」

  说罢,他赶忙顺着宁玉霞指的方向,快步跑着追了上去。

  可今日恰逢集会,拥挤热闹,路人摩肩接踵,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江水寒不似江采霜那么身形娇小,在人群中被挤了好几次,等他终于来到虹桥上却被赶集的年轻人们挤得寸步难行,踮脚遥望,只见那抹碧绿的衣角跑到了对岸。

  江水寒急得心焦,六神无主的时候,正巧在河对岸看到了自己的同窗好友。

  他一手围在嘴巴周围,另一只手挥舞着,大喊道:「静远兄,快拦住我妹妹!绿衫子那个!」

  段静远跟朋友坐在茶棚下歇息,听见声音朝着桥头看了过去。

  「那不是江公子吗?他在喊静远?」

  「他好像说拦住他妹妹?拦他妹子干什么?」

  段静远听出好友声音中的急迫,当下也顾不得再多问:「失陪了,在下先去帮忙。」

  顺着江水寒指的方向,段静远看到一道在人群中灵活地钻来钻去的娇小身影,少女戴着面纱,穿一袭碧绿交领齐胸襦裙,衣料和首饰皆不是寻常百姓穿戴得起的,想必就是这位了。

  段静远不敢耽误,也忙快步追了上去,口中喊着,「江家妹妹!江家妹妹!」

  第二章 追踪狐妖到王府

  江采霜感应着红线指引的方向,在人群中左躲右钻,跑得飞快。

  她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跑下车,而是有要事在身。

  之前她去刘府捉妖,后来家人来访,她没空在洞府看着,不小心让抓到的狐妖跑了。

  北上的一路,她跟那只狐妖之间的联系都没有任何反应,想必是距离隔得太远,可就在刚刚,江采霜忽然发觉小指一热,缠在上面的红线若隐若现,指向桥对岸的方向。

  她生怕狐妖害人,捉妖心切,便连招呼都顾不得打,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奔狐妖的藏身之处。

  离开热闹繁华的主街,路上的行人便没有那么多了,走起来宽敞了不少。

  江采霜小指上缠的红线颜色越来越鲜艳,原本不足一指长的线头如今延长了数倍,隐约从墙壁间穿过,直直地将她和那只狐妖连了起来。

  而距离她数墙之隔的地方,正是定北王府。

  此刻,定北王府门外,一位穿着官袍的青年急得团团转,手中摺扇快速扇了两下,还是没有消解急躁,他又「唰」地一下阖上扇子,拿扇骨不停敲着手心。

  管家跟在他身后,「凌大人,我们家主子还未回来,不如您先进去花厅等候吧?」

  凌子淇摆了摆手,「本官就在这儿等。」

  他有急事要见世子,哪有心情去花厅喝着茶慢慢等?

  「凌大人,让您在门外等候实在有失礼数,世子回来了也会怪罪老奴,这……」

  这时一辆华贵的檀木马车徐徐驶来,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辚辚声响,悬在四角的銮铃声清脆悦耳,车帷下垂坠的流苏如水流晃动。

  凌子淇一眼就看到了定北王府的标帜,匆匆走下台阶迎了上去,他走在马车侧面,手持扇柄,拱手抱拳道:「世子,下官有要事相求。」

  车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停。」

  「世子,下官凌子淇……」

  还不待他阐明来意,对方便已猜到了,「凌大人是为歪柳巷的案子而来吧?」

  男子嗓音轻缓,语调不紧不慢,倒是听不出上位者的盛气凌人之态,可凌子淇丝毫不敢怠慢。

  「正是。」

  这桩案子交到他手上都好几日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上头催要得紧,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求助定北王世子。

  这位世子爷出身尊贵,传闻其武功盖世,多智近妖,屡屡以少胜多,守住了大燕边境十六州。后来因病不再出征,留任京中,执掌先帝亲设的悬镜司,一时权柄更盛,地位显赫,有不需提前上报便能直接查办百官的权力。

  「并非在下不愿帮忙,而是……」男子语气中噙着淡淡的无奈,说到这里稍作停顿,轻咳了两声,「此事不在悬镜司所掌范围内,在下也不好越俎代庖。」

  凌子淇也知晓这件事不归悬镜司管,悬镜司专为涉及朝堂百官的重案大案所设,经手的无一不是震惊朝野的巨案,这次歪柳巷的案子还远远达不到让悬镜司出手的地步,可他实在走投无路了。

  「世子,歪柳巷至今已有三人遇害,虽说都是平民百姓,可他们也是一条条人命啊。」凌子淇恳切请求道:「下官恳求世子指点迷津,早日让此案大白于天下。」

  马车内静了片刻,无形的压力在周围蔓延开来,凌子淇立在马车前,微微垂首,额头渗出了冷汗。

  车中传来一声低笑,男子低沉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尾音拖得悠长,「凌大人这话说的,倒显得若是在下不帮忙便是藐视人命了。」

  「下官不敢!」凌子淇心下剧震,连忙撩袍跪地,「下官绝无此意!」

  都说定北王世子看似温和好相与,实则是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前一瞬还在温润地笑着,说不定下一瞬便会笑着要你的命。

  凌子淇汗如雨下,羞愧惧意兼有之,「只是下官无能,没本事破获此案,这才腆颜前来求见世子。此案确有一些诡异之处,衙役下属都传言、传言妖邪作祟……下官压不住流言,再这样下去难免会闹得人心惶惶,民心大乱。」

  自古以来,妖邪作祟都是与天家相连的,只有皇帝不得天意才会惹得人间妖患作乱,这可不是小事,所以此事必须尽快处理妥当,将流言及时遏止。

  良久,凌子淇才听见一声慢悠悠的轻叹,「妖邪作祟啊……」

  凌子淇以为对方不信此等说法,硬着头皮道:「下官知道邪祟一说纯属无稽之谈,可若是不破获此案,实在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就在此时,一人从拐角处出现,避开凌子淇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来到马车另一侧。

  马车内,燕安谨手捧一本残卷,静坐在茶香嫋嫋的花梨木小桌旁,正漫不经心地看书。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将视线从书卷中移开,直到察觉有人停在马车另一侧,才终于有了动作。

  瞥见车帷下方垂坠的青色流苏晃动,凌子淇下意识想抬头,可想到定北王世子的性子又迅速低下头,不敢窥视半分。

  从马车上下来,燕安谨并未理会地上跪着的凌子淇,而是喊道:「林越。」

  刚刚悄然回来的那名侍卫正是林越。

  闻声,林越立刻从另一侧跑了出来,「属下在。」

  燕安谨慢条斯理地取下腰间玉佩递与他,淡声吩咐,「你带着我的玉印,去悬镜司调几个人,随凌大人走一趟。」

  「是。」

  凌子淇大喜过望,「多谢世子!」

  吩咐完,燕安谨拍了拍林越的肩膀,「务必要细心,不能遗漏下任何踪迹。」

  世子平日里并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林越正觉得奇怪,听完他最后两个字才明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被跟踪了!

  之前他被派去江南处理事情,路上不慎受伤昏迷,化为了原形,被一个道士捉了回去。醒来后他急着回京覆命,思及那道士并未见过他化为人形的模样便没多做纠缠,直接离开。

  谁知道那道士竟还懂得追踪术法,若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暴露了主子的秘密,那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他还是赶紧离开王府为好。

  「属下这就去。」林越目露焦急,跪地抱拳,而后牵来一匹马,翻身坐上去,匆匆道:「凌大人,劳烦前面带路。」

  凌子淇扶了扶官帽,准备去坐自己的马车,「好。」

  「大人,得罪了。」林越耐不住性子,直接把人拎上马,扬长而去。

  另一边,江采霜眼看就要追上那只狐妖,可她手上的红线突然毫无徵兆地断开,再也感应不到那只狐妖的气息。

  她的追踪术法居然被切断了!

  江采霜绕过高墙,前方似乎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门前空地站着一行人,按照红线断裂前指引的方位来看,狐妖定然就在这附近。

  「什么人?竟敢擅闯定北王府!」

  江采霜才刚刚走近,便被王府管家喝止。

  「我找狐……」江采霜正要如实回答,突然想到,如果她说要找狐妖,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于是话到嘴边赶紧改口,「我的葫芦丢了,我来找葫芦。」

  「这里是王府,没有什么葫芦,还不速速离开。」

  燕安谨正要入府,听见这番对话又停下了脚步,他回身相望,被管家拦住的是个绿衣小姑娘,明眸善睐,出落得亭亭玉立,像这春日刚发出嫩芽的新柳,灵秀又生动。

  燕安谨面带笑意地走上前,嗓音低沉清越,似冰泉溪涧,「小姑娘,你要找什么样的葫芦?」

  听见有人问,江采霜正打算继续编下去,可一转头看到那人的长相,顿时满眼惊艳地呆在了原地。

  江采霜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比她高出许多,身形修长挺拔,长相更是称得上一句仙姿玉貌,昳美秾丽,肤若凝脂,肌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唇色殷红如血,十分惹人怜惜。

  最漂亮的是那双眼睛,彷佛桃花瓣似的,看人时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眼里像笼着雾气,带着笑,书上说的眉目含情应该就是这般。

  「是、是树藤上结的小葫芦,差不多……」江采霜被他的相貌所惑,一时有些恍神,慢吞吞地伸出拇指和食指,大概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吧。」

  因为不经常说谎,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幸而有面纱遮挡,看不见。

  燕安谨再次掩唇咳了几声,面色冷白如雪,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圈,「你们可有谁看到了这位姑娘的葫芦?」

  侍卫们纷纷回答,「没有。」

  燕安谨潋灩的桃花眸看向她,声音低醇磁性,带着淡淡的沙哑,「姑娘,这么小的葫芦怕是不好找呢。」

  他这般认真地帮忙,更让江采霜不自在极了,脸庞愈加红润,「那就……」算了吧。

  燕安谨扬唇浅笑,好心提议道:「不如这样,姑娘先去府里坐一会儿,我派人再在附近仔细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寻常女子自然不会贸然去陌生男子府上,可江采霜是个不通世故的,她一想便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她可以先进府,再慢慢找那只狐妖躲到了什么地方。

  「好啊。」江采霜眼睛一亮,欣然应允。

  燕安谨唇边弧度加深,眼眸深邃,笑得意味深长。「姑娘请。」

  江采霜腼腆地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一旁的管家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家主子这唱的是哪出。

  上石阶的时候,燕安谨也在不着痕迹地问话,他一袭锦衣,身上的气质很柔和,又似有病弱之态,丝毫看不出半点攻击性,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姑娘是怎么知道葫芦掉在了王府呢?」

  江采霜含糊地回答,「我、我其他地方都找遍了,只剩这里。」

  「原来是这样。」燕安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停顿片刻,温声道:「这葫芦对于姑娘来说应当是很重要之物吧?」

  「嗯。」江采霜闷闷地点头。

  他眼尾轻挑,若有似无地透出几分惑人的妖冶,轻声问:「是旁人赠与姑娘的吗?」

  被这么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望着,江采霜没来由地不敢跟他对视,迟疑了半天才回答,「我、我在山上捡的。」

  快要迈过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江家妹妹!请留步!」

  江采霜被声音吸引得回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跟她哥哥差不多大的年纪,穿襴衫长袍,头上戴了青色布巾,一副学子打扮。

  段静远匆匆赶来,喘了两声粗气,急忙道:「江家妹妹,你哥哥正在四处找你呢,你快回去吧。」

  江采霜这才想起来,她急着出来捉妖,忘记跟娘亲和哥哥打招呼了,赶紧从台阶上跑下去,「我娘亲和哥哥在哪儿?」

  「还在虹桥边等你,我带你过去。」

  「好。」

  燕安谨在这时缓缓出声,嗓音带笑,「姑娘,不找你的葫芦了吗?」

  江采霜身体一僵,她不自在地绞着手指,语气有些心虚,「我出门没跟家里人说,改日再来找吧。」正好今天也没带捉妖的法器,就算找到了狐妖怕是也不好对付,反而会惊动它,不若改天再来。

  燕安谨面上并未露出丝毫不悦,略一颔首,「也好。」

  他这般温柔耐心,像是不管面对什么都永远不会生气一般,让江采霜心里更虚了。

  段静远认出这里是定北王府,拱手向上面的人行礼,「在下太舍学子段静远,见过世子。」

  「段静远?」燕安谨桃花眼微弯,含笑称赞,「我看过你的文章,文采斐然,颇有见地。」

  「世子过奖,静远万不敢当。」

  「你是来找人的?」

  「正是,这位是平远侯府江公子的妹妹,方才江公子与妹妹走失,在下与江公子乃同窗好友,便替朋友找人。」

  燕安谨长眉微扬,看向江采霜,「她是江水寒的妹妹?」

  「是。」

  燕安谨心下了然,不疾不徐地开口,「我隐约记着江水寒是有个妹妹。不过口说无凭,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把人带走,我派两个人送你们回去,可好?」

  段静远再次作揖,「还是世子想得周到,那就劳烦了。」

  世子身居高位,却没有半点天潢贵胄的架子,跟他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学生说话都这般客气,实在令人钦佩。

  之后,段静远送江采霜回到桥头跟家人会合,定北王府的人认出了平远侯府的马车,便也回去覆命。

  「霜儿,你可吓死娘亲了。」宁玉霞抱住女儿,眼眶渐渐红了。

  「娘,女儿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江采霜自知有错,乖乖认错。

  江水寒刚才去其他地方寻找,回来得晚一些,看到段静远立刻道谢,「静远兄,这次多亏了你,改日我请你喝酒。」

  「诶,区区小事,何来言谢。」

  此事一了,马车继续朝家中驶去。

  平远侯府位于宣阳坊,街坊四邻都是在朝为官的人,宅邸肃穆,不似市井那般喧闹。

  平远侯江重刚下值回来,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换,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马车停下,江采霜撩开车帘,清脆地喊了声,「爹爹。」

  江重见到女儿情绪激动,眼里有水光闪动,「霜儿,爹的好女儿,可算回来了。」

  等在外面的除了父亲江重,还有姊姊江采薇,只是她脸上一直戴着面纱。

  两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江采薇脸上忽然长了一大块红斑,如同胎记一般,到处求医问药都没办法去除,从那以后她便整日佩戴面纱,几乎不再出门,性子也内敛了许多。

  江重满面红光,声音里藏不住的欢喜,「霜儿,你祖母前几天就念叨着你,今日可算是到了,爹爹先带你去拜见祖母和几位长辈。」

  江采霜乖巧地点头,「好。」

  平远侯府百年世家,占地自然极大,院中多植松柏芭蕉,枝叶扶苏,假山怪石嶙峋,廊道都是灰白的石瓦搭建而成,不似江南建筑那般婉约幽静,倒是添了许多北方的粗犷和豪气。

  江老夫人身体还康健,这一大家子就没有分家,几房都住在一起。

  江老夫人住在最为僻静的延龄堂,平日里不管家里的事,一心诵经念佛,颐养天年。

  婢女打着帘子,江重一家人刚进屋,满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大嫂和霜儿这一路舟车劳顿,定然辛苦,快别多礼了,先坐下。」

  「十年未见,霜儿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

  「大嫂,霜儿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宁玉霞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着回应家人的关心,「劳各位挂念,霜儿身体康健,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长辈们还各自送上了见面礼,不是珍贵的头面首饰就是华贵的绸缎衣裳,还送了让她调养身体的补品,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

  原本回到这个不算熟悉的家里,江采霜心中还有些忐忑,如今感受到亲人的关心和爱护,让她有种回到了江南外祖家的温暖自在。

  江采霜也站起身,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锦盒,「我给祖母、各位叔婶、兄弟姊妹也准备了礼物。」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枚方形的玉饰,上面刻着繁复古朴的纹路,约莫拇指大小。

  小姑娘嗓音清亮甜软,还透着稚气,「这是我用净灵玉所刻的护身符,可以净化邪祟,防止妖邪近身。」

  江二老爷拿了一枚玉符,爱不释手地把玩,「这是霜儿亲手刻的?你竟有如此精湛的雕工,实在难得。」

  「我看看。」江二夫人也拿在手里细细摩挲,「这上面的兽首刻得栩栩如生,像是真的一般,比玉宝阁卖的玉饰还要精致呢。」

  「霜儿妹妹真是心灵手巧,刻这么多玉饰怕是好一番辛苦,回去可要多喝点补品,别累坏了身子。」

  众人对江采霜的雕工好一番夸赞,倒是忽略了她说的护身符的效用。

  江采薇将玉符握在手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忽然感觉脸上的红斑隐隐发烫,不过很快这股灼烫便消失不见了。

  第三章 结伴去捉妖

  用过晚膳后,二房的江采青提议出府游玩。

  如今太平盛世,京城不设宵禁,一入夜好吃的好玩的多得是,她想带霜儿妹妹好好玩耍一番。

  「不可!」江重神情严肃,「近几日京城发生命案,就在正康坊的歪柳巷,距离侯府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如今凶手还没抓到,夜里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江采青嘟起嘴巴,「不是还有官兵巡防吗?有什么好怕的。」

  「青儿,听你大伯的。你要是想带霜儿妹妹去街上玩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也不迟。」江二老爷皱眉道。

  父亲发话,江采青再不情愿也只好听从。

  江采青拉着江采霜的手藏在角落里,神神秘秘地说悄悄话,「霜儿妹妹,我听说啊,那歪柳巷有妖怪作祟,所以案子才迟迟破不了。」

  「妖怪?」江采霜原本不感兴趣,听见这两个字立刻竖起了耳朵。

  「是啊,听说妖怪青面獠牙,虎头蛇身,有血盆大口,一口能吃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江采青神色夸张,边说边用手比划。

  听罢她的话,江采霜歪头想了一会儿,目露困惑,「采青姊姊,你说的这是什么妖怪?我怎么没有见过?」她见过许多妖怪,可没见过能一口将人吞掉的妖怪。

  「你当然没见过了,要是你见过,那还得了?」

  「这种妖怪叫什么?」

  江采青挠挠头,答不上来,「妖怪不就叫妖怪吗?难道还有名字?」

  「有的,妖怪有很多种。」江采霜从太师椅上跳下去,走到案桌后面,提笔蘸墨,三两下就画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妖物,「这是黄鼬妖,这个是兔妖,还有画妖,树妖……」

  画完整整一页纸,她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问道:「采青姊姊,你刚刚说的那种妖怪是什么妖啊?」

  江采青哪还记得自己刚才说的妖怪,她的注意力都被江采霜画出来的东西吸引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霜儿妹妹,你画功真好,我都有点被吓着了。」

  她嘴上说「有点被吓到」,实则怕得小腿肚打颤,说话语气都有点哆嗦,可她是姊姊,不能在妹妹面前表现出害怕,那样也太丢脸了。

  于是江采青拿着她的画纸,愣是强撑着盯着看了半天,详尽地分析她的画。

  晚上,宁玉霞送女儿回院子。

  临分开前,江采霜问道:「娘,我晚上可以去捉妖吗?」

  宁玉霞噗哧一声,不以为意地笑道:「可以,你想玩什么都行,只是别耽搁太晚。」

  转头她便吩咐婢女,不管小姐想玩什么,她们配合着就是。

  江采霜回了屋,准备换身衣服,方便待会儿去捉妖,可她不熟悉身上的衫裙,捣鼓了半天才脱下来,等她换好衣服出门,婢女已经在外间睡着了。

  江采霜没有吵她,戴上面纱,静悄悄地翻墙离开。

  她戴面纱并非为了遮脸,而是因为回来的船上不小心吃坏东西,脸上起了小红疹子,大夫说近几日都不能见风,所以她才时时佩戴面纱挡风。

  路过一处幽静雅致的小院,夜色中传来江采青的哭声,江采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停住脚,凝神静听。

  晚上在妹妹面前强装勇敢的采青姊姊,这会儿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自己娘亲的胳膊不让走,「娘,我不要自己睡,今晚您陪我睡吧,呜呜呜呜有妖怪,我害怕!」

  江采霜愣了下,搔搔脸颊继续往外走。

  定北王府,书房内窗扇半阖,光线昏暗。

  林越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个长木盒,「世子,属下从凌大人那里取来了此次歪柳巷命案的卷宗。」

  木盒上贴有官府封条,以防中间有人暗自窥探。

  素绢山水画屏后面,红泥茶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震得茶盖都在轻响。

  燕安谨右手虚握撑在额边,斜靠着美人榻闭目养神,墨发如瀑散落在玉枕间,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臂,凝脂般的肌肤吹弹可破,连青色的筋脉都看得分明。

  「放地上吧。」他的嗓音不似在人前那么清越,反而语调悠长,添了几分暧昧朦胧的靡靡之意。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玄色衣袍便如同流水一般从软榻边缘滑了下去,逶迤曳地,以金线绣制的暗纹在炉火的映照下,一跳一跳明灭不定。

  「是。」林越把东西放下以后却没有离开,踟蹰片刻,他双膝跪地,「属下罪该万死。」

  昏暗的内室静了许久,久到林越以为对方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才听见一声轻笑,伴着听不出情绪的问句,「哦?何罪之有?」

  「属下一心想回来覆命,却没有处理好身后的尾巴,差点暴露了世子的事。属下一路上都警惕防备着,唯一没有防备的时间便是昏迷过去那一阵,想来那道士便是趁那时在属下身上留下术法。」

  林越当时一醒来就在一个道士的洞府中,屋里都是八卦镜、罗盘和符纸,妖与道天然对立,他重伤未愈不想与道士纠缠,自然刚苏醒过来就迅速离开。

  他被道士追踪,不知道有没有把人引到定北王府,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世子的真身那可就糟了。

  「此事怨不得你。」燕安谨没骨头似的卧在榻上,语调慵懒散漫,「那道士的功力在你之上,你未曾发觉也情有可原。」

  「可不管怎么说此事是属下失职,请世子责罚。」

  「本不愿罚你,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自行下去领罚吧。」

  「……是。」林越正要告退,又被燕安谨出声叫住。

  「等等。」

  「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是在何处昏迷的?」

  林越回忆了片刻,「好像是在一座山上,不过属下不记得那座山叫什么了,可要去查一查?」

  「不必了。」

  待林越离开,斜倚在榻上的人才徐徐睁开了眼眸。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挑,眸中噙着兴味,「来我府里找葫芦……」

  那个小道士到底是来找葫芦还是来找狐狸呢?

  说起林越此去的江南一带,最有名的道观便是清风老道的拂尘观,难不成那个小道士是清风老儿的徒弟?

  燕安谨指尖微动,地上的木盒自动开启,里面的东西飞了过来,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茶桌上。

  江采霜出了侯府才想起自己刚到京城,根本不认识路,这大晚上的她应该到哪找个人来问路呢?

  刚升起这个想法,江采霜便瞧见前方墙根底下似乎站着个人,她顿时一喜,从墙头跳下去,走到那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那人身体猛地一抖,抱着头脱口而出,「啊!妖怪!」

  「哪有妖怪?妖怪在哪儿呢?」江采霜连忙取下腰间的捉妖星盘,可是星盘并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妖怪啊……」那人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后知后觉地说道:「原来是个人啊,我还以为是妖怪呢。」

  他一身书生打扮,肤白唇红,长得很是俊俏。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大街上?」江采霜疑惑地问道。

  书生看似胆小,性子倒是有几分倔强,「小生听说歪柳巷有妖怪,书中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妖怪作祟。」

  江采霜眼眸亮起,「你也要去歪柳巷?」

  「正是。」

  江采霜晃了晃手中的捉妖罗盘,提议道:「那正好,你给我带路。我是道士,若真有妖祟,我可以保护你。」

  「如此甚好。」

  两人一拍即合。

  走在幽长漆黑的深巷,江采霜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为她指路的书生背后的影子竟是一抹狐影,身后那蓬松柔软的尾巴左右摇了摇,彷佛在得意地炫耀。

  今日下午,燕安谨看完林越拿回来的卷宗,便看出歪柳巷的案子确是妖邪犯案,他夜里出来查案,顺路拐到了平远侯府附近。

  想到歪柳巷有妖邪作祟的传言甚嚣尘上,那个小道士若是听说了,肯定会有所行动,于是他便幻化成另一副模样,特意等在平远侯府外面,结果还真让他等到了。

  「你这道士口口声声说出来捉妖,却连路都没打听清楚,该不会根本没有真本事,只是招摇撞骗之辈吧?」

  江采霜涨红了脸,不服气地反驳,「谁说的?我只是捉妖心切,忘了问路而已。」

  燕安谨挑眉,「若是你今晚不走运,没有遇到小生,你连案发地的位置都不知道,又如何捉妖呢?」

  「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江采霜想了想,「我可以用罗盘寻妖,或是去前面大街上找几个人问问,总会有法子的。」

  走出坊门,江采霜听到了前面喧闹的人声。

  今天晚上听采青姊姊说过,京城不似其他地方有宵禁,鼓楼夜市灯火通明,彻夜都有做生意的。

  「哦?」燕安谨对她手里的罗盘起了兴趣,「这么说,你手里的罗盘真能捉妖?」

  「那是自然。」

  「可否容小生一观?」

  「这……」江采霜本有些犹豫,可看他眼神清明澄澈,不似奸佞之人,把罗盘给他看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于是就拿给他了。

  燕安谨刚将罗盘拿到手里,便像被烫到似的将它又丢了回去,「怎么这么烫手?」

  「你说捉妖星盘烫手?」

  「是啊。」燕安谨坦然承认了。

  江采霜抱着自己的捉妖星盘,若有所思地走在前面。

  燕安谨跟在她身后,刚走出两步,却见前面的少女突然转身,指间捏着一张黄符,「啪」一下贴在了他额头上。

  燕安谨一愣,停下了脚步。

  江采霜等着符纸起效,可半天过去,符纸依旧没有燃起来,这说明没有接触到妖气。

  「咦?」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被贴了符纸的燕安谨幽幽开口,「这位道长,你该不会把小生当成妖物了吧?」

  过去这么久,符纸都没反应,足以证明眼前之人并非妖怪,江采霜只得将黄符收了回去,干巴巴地解释道:「可能我弄错了。」

  可他方才为什么会觉得捉妖星盘烫呢?

  燕安谨手心朝上,朝她伸出手,「拿来。」

  「什么?」

  燕安谨眉梢微挑,看向她怀里的捉妖星盘。

  江采霜不明所以地把东西递给他,「你不是怕烫……」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他神色自若地拿着捉妖星盘,翻来覆去把玩了一会儿,丝毫看不出任何被烫到的迹象。

  「你不觉得烫了?」江采霜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燕安谨轻笑,理所当然地道:「我又不是妖,怎会觉得烫?」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小生这不是想试一试道长的本事?」燕安谨眼底浮现出点点笑意,将东西交还给她,「毕竟道长要带小生去捉妖,万一道长修行不够,小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江采霜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被这个臭书生耍了,她从燕安谨手里一把夺过自己的捉妖星盘,之后便自顾自往前走,不理他了。

  燕安谨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轻轻将垂到胸前的发带拂到身后,不由失笑。

  方才那只青铜罗盘他认得,分明是清风老道所用之物。

  这么说这小姑娘当真是清风的徒弟,只是她年纪尚轻,心性又这般单纯,清风老儿怎会让她独自一人出来捉妖?就不怕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快要走到歪柳巷,歪柳巷发生命案,如今被官兵团团围住,离老远就能看到他们手里举着的火把。

  刚一靠近歪柳巷,江采霜手里的捉妖星盘就迅速转动起来,指针颤了许久,最终停在一个方向。

  江采霜暗自记下方位,把捉妖星盘收了起来。

  「我要去捉妖了,你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她说完刚准备走,袖子却被人拉住。

  燕安谨拽着她不肯放手,耍无赖道:「道长,万一小生被妖怪发现了怎么办?这里太不安全,你还是把我带上吧。小生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自小就跑得快,不会连累道长的。」

  江采霜坚决摇头,「不行,我到时候没办法分神保护你。」

  「道长,说好了带小生一起捉妖的,你可不能把小生一个人留在这里。」燕安谨不依不饶地抓着她。

  「可是……」

  官兵隐约听见说话声,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边!快去看看。」

  前方有几道脚步声,朝着他们藏身的角落跑了过来。

  无奈之下,江采霜只得抓住燕安谨的后领,一把将他带上了屋顶,躲到屋顶之后她往下拽他的胳膊,让他跟自己一起躲在屋脊后面。

  燕安谨被迫蹲下,与她的肩膀轻轻撞在一起。「道长,小生有个亲戚在府衙当差,此次歪柳巷传言有妖邪作祟,小生倒是了解一些情况。」

  江采霜还在跟他呕气,本不愿理会他,可她实在耐不住好奇心,便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漠地道:「说来听听。」

  燕安谨压低了嗓音,眸中洋溢着奇异的流光,「道长是否正好奇,歪柳巷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江采霜顺着他的话问。

  「说来也怪,京城遍地栽柳,可只有这条巷子的柳树与众不同,这里所有柳树都是歪的。」

  「还有这样的事?」江采霜不知不觉中被他的话所吸引。

  她看向脚下这条深巷,路边和院子里果真都栽满了柳树,却没有一棵柳树是正的,都是歪柳。

  江采霜刚觉得疑惑,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转头怒瞪,「臭书生!你又耍我,柳树本就容易歪,你看汴河边的柳树不都是歪的吗?」

  燕安谨胳膊懒洋洋地搭着屋脊,低笑着提醒,「这里可没有河流经过。」

  一般来说,只有长在河边的柳树才会朝着河面歪,这里没有河流经过,柳树本该长得笔直,这里的柳树却都长得歪歪扭扭。

  江采霜不自觉地将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这是为什么?」

  「因为怨气。」

  若是人的心气不正,便会生出歪心,树沾染了不正之气,也会生出歪枝来。

  「这里怎么会有怨气?」

  「整条歪柳巷没有良家农商,都是做……」燕安谨正想说皮肉生意,话到嘴边却想起眼前这位小道士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于是换成了更含蓄的用词,「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整条歪柳巷都是乐坊青楼,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来此处消遣。

  江采霜不知道他所说的见不得人是指什么,于是问道:「这么说,这里的人都是坏人?」

  「非也,都是苦命人。」

  江采霜似懂非懂,不过她知道越是阴暗见不得人的地方,越容易滋生怨气和阴气,也容易生出妖鬼。

  巷子里都是一座座院子,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像是普通的民院,可里面假山游廊,花圃竹林间藏着好几处雅致厢房,布置得倒像是高门大户的后院。

  「道长可知道那妖怪的藏身之处了?」

  江采霜点头,「在那边。」

  那是一座二层小楼,临着一片人工开凿出的湖,楼上灯笼高挂,房间内透出昏黄的光来。

  「道长打算何时动手?」

  「不急,我先准备一下。」江采霜说罢从怀里掏出张符纸,掀起面纱一角,轻轻舔了两下。

  燕安谨望着她的动作,眉梢微挑,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江采霜眨了眨眼,坦诚回答,「舔符纸啊。」

  燕安谨突然想起来,之前那张符纸贴上来的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了细微的凉意,说起来刚才在巷子里,她故意走在前面,是在偷偷舔符纸?

  也就是说……贴在他额头的那张符纸也沾了她的口水?

  燕安谨表情一片空白,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情忽然有些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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