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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心晴《娇珠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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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4 天前
标题:
心晴《娇珠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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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娇珠映玉》
作者:心晴
系列:蓝海E152401-E152406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11月27日
【内容简介】
娘子面前,宠妻魔人;娘子背后,疯批魔神!
天生结巴男主+有嘴不说女主=活该上辈子有误会,两人都打掉重练!
前世她被骂恬不知耻抢人亲事,害得妹妹与七皇子错过,
这辈子她可不想再当炮灰,这破婚谁爱嫁谁嫁,
谁知赐婚圣旨一下,上头写的仍是她的名字……
最近,陆玄愔的梦里全是一个女人,
有时是她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书写字,有时是她为他缝制衣裳……
梦里的陪伴有多温馨,醒来时的衾寒枕冷就有多难受,
既然如此,他定要把她娶、回、来!
七皇子陆玄愔心腹内侍,宁福儿手记
殿下天生患有重言之症,所以对外发言一应由他代劳,
今天他就很想代替主子昭告天下──殿下喜欢长平侯府大姑娘!
还是某天一觉醒来突然惦记上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批註:还不是因为她老是在我梦里出现,想没印象都难,
不管她是不是有婚约,最终都只能是我的妻!
殿下如今认为心上人哪哪都好,不喜欢她的人肯定有毛病,
他本来大逆不道地认为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心态作祟,
没想到一查之下真有惊人结果,还牵扯到了皇子妃的身世……
批註:上辈子她就是因为此事而死,害我到处发疯,
这一世谁再敢危及她的性命,我就继续疯!
皇子妃的妹妹真是会生事,挟恩图报就算了还胡说八道,
惹得两位主子吵架,气得他都想偷偷暗杀那女人了,
现在只求殿下赶快将人哄好,小主子禁不起这般折腾啊……
批註:她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联合孩子质问我到底喜欢谁,
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吗?再问几次答案都是她!
总结:好好好,知道你两辈子都爱我,晚上再奖励你?
第一章 重回三年前
褚映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飞驰的马车里,一匹疯马拉着马车颠簸前行,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有人要杀她。
可是,谁会要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内宅妇人呢?
马车以惊人的速度朝前奔驰,不知驶向何方,褚映玉手脚虚软,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地抓着车窗,防止自己被甩飞出去,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车帘晃动不休,透过大开的车门,她看到马车在崎岖的山路间急骤穿行,深秋的风灌入马车里,如刀子般刮得她的脸蛋生疼。
她想要自救,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疯马发出嘶鸣声,马车跟着高高地飞起来,褚映玉瞳孔紧缩,看到马车朝着前方的山崖坠落下去。
身体一阵失重,嘴巴里满是铁锈味,一股股血溢出来。
褚映玉不禁苦笑,幕后之人可真是看得起她,将她迷昏丢在疾驶的马车里不算,还提前下毒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砰的一声,马车坠落在山崖下,四分五裂,她最后的意识是无尽的疼痛袭来,彷彿要将她的神魂都撕裂……
再次恢復意识时,褚映玉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往下坠落,失重感让她有些恍惚,似乎又一次和马车坠落到山崖之下。
然而不同的是,哗啦一声,她这回是掉入水中。
「不好了,褚大姑娘落水了!」
一道惊慌的叫声响起,引起湖心处听雨轩里正在游玩的各家贵女的注意,不少人涌到栏杆前,湖对面的公子们也朝这边看过来,有的赶紧叫救人,场面变得喧闹无比。
褚映玉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往更幽深的水底拖拽,窒息的感觉袭来,她四肢抽搐着,沉沉往下坠。
就在褚映玉以为自己又要经歷一次死亡时,一双手搂住她,将她带离那幽静恐怖的湖底。
岸边挤了很多人,褚映玉被救起时,他们打量跳入湖里救人的侍女,认出她的身分后都难掩脸上的惊讶。
那侍女沉声道:「拿件披风来!」
有丫鬟匆匆忙忙将一件披风递过来,那侍女动作迅速地接过,裹住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褚映玉。
周围的人很多,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什么事,怎么落水了。
褚映玉神色恍惚地靠在那侍女怀里,水珠从她的头髮滴落,她的脸色苍白,几缕黑髮黏在白玉般的脸庞,极为狼狈,可即便如此仍难掩那芙蓉之姿。
「长姊,妳怎么了?」
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褚映玉的反应慢了半拍,抬头看过去,她的妹妹褚惜玉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褚惜玉身边还有不少人,最醒目的是一名容貌艳丽、身材高?的少女,正是此次宴会的主人明惠郡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一身狼狈的褚映玉。
见褚映玉神色恍惚,一直不说话,众人不免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落水吓傻了,不由看向明惠郡主。
今天是明惠郡主举办的赏菊宴,她是这里的主人,偏偏出了这样的事,以明惠郡主的性格只怕不会高兴。
明惠郡主确实不高兴,不过看到救起褚映玉的侍女也是浑身湿漉漉的,便道:「算了,妳们先去收拾……」
话还没说完,就见湖对岸的那群公子过来,为首的是一名穿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的男子,清隽质玉,气质矜贵,一身凛冽清寒,周围的贵女看到他不是羞涩低头就是不敢直视。
褚映玉慢慢地转头,看清男子样貌时眼睛微微瞪大,而后晕厥过去。
秋风萧瑟,秋藜院里的落叶堆积在地上,显现出几分倾颓冷寂,风起时捲起几片落叶,堆向佈满青苔的墙角处。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从室内响起,寄春端着药进来,眼里不免多了几分忧虑,她赶紧进入内室,先将药放到桌上,来到床前将月白色的棉细纱帐打开。
门窗关着,室内的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床上有个人蜷缩着身体,露出瘦削的肩膀和单薄的嵴背。
寄春轻声道:「小姐,药煎好了,您先吃药。」
褚映玉压下喉咙的痒意,低低地嗯一声,就着寄春的扶持坐起身。
她身上穿着月牙色的寝衣,衣带松松垮垮地繫在腰间,掐出极细的腰身,起身时襟口略开,露出精緻的锁骨以及一截白皙细腻的肌肤,她的面容憔悴,头髮凌乱地披散在身后,更衬得那张脸苍白羸弱,惹人怜惜。
寄春先将一个姜黄色的大迎枕垫放在褚映玉腰后,然后将桌上的药端过来,服侍她喝下。
黑漆漆的药汁很苦,褚映玉拧起眉头,喝完后她下意识张嘴想吃个蜜饯去去味儿,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竖着的松柏梅兰纹屏风以及一尊黄铜香炉,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曾经在这里住了好些年,陌生是因为她已有三年不曾回过这里。
褚映玉神色又变得恍惚起来,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她终于接受自己重生、回到过去的事实。
这时候她还未嫁给七皇子陆玄愔,是长平侯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姑娘,父亲冷淡,母亲不喜,明明是长房的嫡长女,处境还不如二房的庶女。
寄春见她怔怔地坐着不说话,以为她心里难受,柔声劝慰道:「小姐,侯爷和夫人还是关心您的,先前还派寻芳姊姊过来看您呢,见您还在睡就没叫醒您……」
寻芳是夫人院里的大丫鬟,极为得脸,她能过来也代表夫人的意思。
褚映玉仍是不说话,或者说她并不觉得母亲是关心她才让寻芳过来看她,不过是做个面子罢了,毕竟亲生女儿病成这样总不能不关心。
母亲向来是个做事稳妥的,府里府外都有好名声,很少会落人口实。
不过母亲其实并不喜欢她,反而更疼爱妹妹褚惜玉,不喜欢的原因也简单,据说母亲当年怀她时恰逢外祖母庆阳大长公主去世,母亲哀恸过度提前发动,差点一尸两命,熬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她生下来。
她出生后,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去别庄休养了一年,而这一年间她都是交给奶娘和下人照看,后来更是直接被送回青州老家,长到七岁才被接回京城。
至于父亲长平侯褚柏亭据说与母亲青梅竹马,两人感情深厚,爱逾性命,因为她害得母亲差点丧命,一直以来对她也是淡淡的。
幸好他们虽不喜这长女,却也碍着情面没有太过苛刻,只是将更多的喜爱投诸到两个小儿女身上。
褚映玉没怎么听寄春的话,在心里默默想着上辈子的事。
其实早在被他们逼着替妹妹嫁给陆玄愔时,她就对所谓的父母亲人看淡,她努力了近十年,他们仍是不喜欢她,那她也从此当作没这些家人,各自安好。
她虽然是替嫁,和陆玄愔没什么感情,至少皇子府里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也不曾在衣食住行亏待她,是她这些年来难得过得舒心的地方,可惜……
褚映玉想到那辆冲向悬崖的马车,想到坠崖时的剧痛,身体仍是止不住的轻颤,惊惧得厉害。
她不知道是谁要杀她,幸好她活过来了。
褚映玉又想起昏迷前在明惠郡主的赏菊宴上见到陆玄愔,原来这时候他刚好从北疆回来,怪不得会见到他。
褚映玉落水当晚便发起高烧,在床上躺了五天,直到今日终于好一些,而这几日除了大夫过来给她看病外,便没有谁来看她。
寄春心里是为她委屈的,但见小姐憔悴的模样赶紧宽慰,怕她郁结于心,身体久久不能恢復。
寄春正说着,听到外面响起动静,随之响起二小姐褚惜玉的声音。
「小姐,是二小姐来了。」寄春说道。
褚映玉抬眸看向袅袅娜娜走进来的少女,神色淡淡的,因她正在生病,脸色苍白,这种寡淡的神色倒也没有让人意外。
褚惜玉进来后先是看了一眼室内的陈设,然后目光落到褚映玉脸上。
姊妹俩有几分相似,都是美人胚子,不过褚映玉是清雅出尘的美,褚惜玉则是娇艳夺目的美,许是一直备受父母宠爱,她眉宇间可见天真娇憨和恣意。
「长姊,妳好些了吗?」褚惜玉笑着说:「我这几天不是故意不来看妳的,而是陪明惠郡主去打猎。」
明惠郡主是大皇子安王的嫡长女,亦是当今圣上元康帝的第一个孙女,元康帝和太后对其宠爱非常,是金尊玉贵的皇室娇女。
能得到明惠郡主的邀请是莫大的荣幸,京中不少贵女都以收到明惠郡主的邀约为荣,就像上回赏菊宴就不知有多少人挤破头。
寄春听了却很生气,大小姐在赏菊宴落水,二小姐居然还有心情跟明惠郡主去打猎,一玩就是好几天,丝毫不关心落水生病的大小姐。
褚映玉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没事。」
她对褚惜玉看似解释实则炫耀的话没什么感觉,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她为何不来看自己。
两人虽是嫡亲的姊妹,但一个受宠,一个被父母冷落,际遇完全不同,也因父母的态度,姊妹之间看似亲密实则十分疏远。
褚惜玉又说起这次明惠郡主举办的秋猎有多好玩,去了多少人,最后话题拐到一个人身上。「……没想到七皇子也去了。」
褚映玉眼瞳微颤,掩在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
「七皇子丰神俊朗,俊伟不凡,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还是个体贴人,知道我爱吃柿子还亲自去摘给我吃。」褚惜玉说着,面露惋惜之色,「可惜……」
这句可惜,褚映玉和寄春都明白。
陆玄愔是皇后所出,可惜生来患有重言之症,也就是俗话说的结巴、口吃,因此养成沉默寡言的性子。
除了这点外,陆玄愔简直堪称完美,他容貌清隽贵气,十五岁便奉旨前往北疆守卫边塞,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上个月终于回来,回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该成亲了。
陆玄愔虽生来有疾,到底是天家皇子,对于他的终身大事,太后和元康帝都极为重视,尤其太后颇为怜惜这个孙子,眼看他因驻守北疆耽搁了婚事,对此自然很是上心,一直盼着他能早些成家。
宫里两位身分最贵重的主子重视,下面的人自然也跟着重视,最近因为陆玄愔的婚事,与陆玄愔有婚约的褚惜玉颇受瞩目。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起当年太后和庆阳大长公主的交情。
庆阳大长公主是元康帝的姑母,与太后是姑嫂,据说太后未入宫前和庆阳大长公主便是闺中密友,太后当年能坐稳中宫之位,还多亏庆阳大长公主相助。
庆阳大长公主病逝时,太后极为伤心,许是爱屋及乌,不断恩赐庆阳大长公主所出的一双儿女。
当年庆阳大长公主嫁给靖国公孟宗岳,与其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是靖国公世子孟玉珂,女儿便是静安郡主孟蓉。
这些年太后时不时会招孟蓉入宫陪伴,连带着也极为喜爱孟蓉所出的二女儿褚惜玉,欲择褚惜玉为七皇子妃,这事大家都知道,据说太后还曾经当众表示过,等陆玄愔从北疆回来就为他们赐婚。
虽说那时候陆玄愔人在北疆,这桩婚事完全是太后促成的,不过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由长辈作主,就算陆玄愔不在,有太后这话,褚惜玉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七皇子妃。
褚惜玉坐了会儿便要离开,走之前她想起什么,说道:「长姊,我刚才从娘那儿过来,听说两天前安王府那边送了赔礼,娘好像挺生气的,妳明天若去给她请安,千万别和娘置气。」
闻言,寄春不免忧心起来。「小姐,夫人生什么气?」
她实在不明白,小姐病了这么多天,而且还受了这般大的罪,夫人难道不应该怜惜小姐吗?
褚映玉却明白,估摸着是为她落水的事。
不过主僕俩不知道的是,褚映玉在明惠郡主的赏菊宴落水,安王府当然要有所表示,为了给长平侯府一个交代,安王妃自然让人去查了褚映玉落水的原因,却查明当时竟是褚映玉与人发生口角,拉扯间不慎落水。
这事在孟蓉看来着实丢脸,她不管褚映玉与人发生口角的原因是什么,只觉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吵实在是不智,毫无大家闺秀的风度,是以十分生气。
安王府送赔礼过来不仅没让她感到宽慰,反而觉得好像在讽刺她,教出这么一个没规矩的女儿。
这些天,孟蓉为这事气得不行,自然也怪罪到褚映玉身上,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翌日,褚映玉的身体已经恢復得差不多,只是还有些许咳嗽。
以往这时候,她便应该去给父母请安,因为孟蓉十分重规矩,褚映玉七岁被从青州接回京城后,只要不是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都要去给长辈请安,风雨无阻。
然而今天褚映玉醒来许久,仍是没有去正院请安的意思,迳自披着一件白绫对襟袄子,坐在靠窗的黑漆螺钿罗汉床上看佛经。
寄春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小姐大病一场后变了许多,但具体哪里变了,她一时间又说不清楚。
正想着,外面响起小丫鬟通传的声音,说是夫人身边的寻芳过来了,寄春赶紧出去将寻芳迎进来。
寻芳穿着青绿绣折枝花禙子,头上戴着红宝石珠串头花,金镶珠翠的耳坠,手腕一支赤金掐丝的镯子,虽然是丫鬟,这身打扮倒比普通官家小姐还要富贵。
也是,作为孟蓉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她比之副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寻芳进来时,褚映玉仍是坐在那里,手里执着佛经。
这让寻芳有些诧异,虽说她只是个丫鬟,但代表的是孟蓉,府里的那些主子们哪个见到她不是起身相迎,大小姐素来极有规矩,做事稳妥,很少会这般无视她。
但一想到大小姐落水生病,可能身体还不利索,寻芳到底将不满压在心里。
她上前行礼,先询问褚映玉的情况,「夫人关心大小姐的身体,若是您的身体好些便让您过去一趟。」
褚映玉神色未变,连头都没抬。
寄春却气坏了,夫人要是真关心就应该过来看看,可这些天除了小姐落水晕厥被送回来时过来看了一眼外,其他时候根本没露过面,这哪像是当母亲的?
而且大小姐今儿没去正院给夫人请安,身体定然还不爽利,可夫人却叫寻芳过来让大小姐去一趟,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寄春想到昨天二小姐过来时说的话,难道夫人还在生气?
寻芳见褚映玉只是慢吞吞地翻着书,又道:「大小姐,夫人让您去一趟。」
褚映玉抬眸看她,语气轻缓地说道:「我身体还未好,怕将病气过给母亲,就先不去给母亲请安,让母亲见谅……」
说着就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好几声。
寻芳不禁默然,她悄悄打量了下,可能是大小姐今天穿着白绫的袄子,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甚至清瘦许多,难掩病容,看着的确不像装的,她只好回去覆命。
正院里,孟蓉听完寻芳的话后,眉头不禁拧起来。「大小姐真这么说?」
孟蓉今年不过三十多,因保养得宜,看着彷彿二十出头的妇人,容貌秀美,加之多年来时常进宫伴驾,身上自有一股威仪。
寻芳忐忑地点头。
旁边的褚惜玉见母亲面露不悦之色,忙道:「娘,我昨天去看过长姊,确实十分憔悴,她这次大病一场,可能身体还未好全,不是故意不来给您请安的。」
孟蓉却是冷笑一声,「只怕是觉得委屈上了。」
褚映玉委屈的理由嘛……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没一个敢吭声,只默默将头放得更低一些。
孟蓉摆手让寻芳下去,没有将太多心思放在不讨喜的长女身上。
她拿起桌上的单子一边看一边说:「惜儿,七皇子此番从北疆回来,太后定会提及妳与他的婚事,想必宫里很快就会赐婚,幸好这些年娘一直给妳备着嫁妆……」
「娘。」褚惜玉微微蹙眉,「您说什么啊?」
孟蓉以为她不好意思,笑道:「有什么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七皇子姿容出色,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是咱们大周的战神,这京中不知多少姑娘想嫁他。」
褚惜玉嘟起嘴,想说什么又嚥下,转而道:「娘,长姊呢?长幼有序,就算我要嫁人也是长姊先嫁才能轮到我吧?」
闻言,孟蓉眉头又拧了起来,隐隐有些不耐烦,她淡淡地道:「瑜哥儿游学未归,说是年底会回来,也得等到那时再商议他与妳姊姊的婚事。」
瑜哥儿是孟玉珂的嫡次子孟瑜山,亦是褚映玉姊妹的表哥,今年已经二十岁,从十八岁开始出京游学,已有两年未归。
褚映玉和孟瑜山的亲事还是长平侯老夫人在世时定下的,不过世子夫人齐氏对此并不怎么满意,加上孟瑜山出京游学,这婚事便一年年拖下来。
「算了,不说她。」孟蓉摆摆手,「天家皇子的婚事和寻常百姓不同,有些规矩不必守着。」
可以说这天底下最重规矩的是皇家,最不重规矩的也是皇家,一切都端看皇家的需求为何。
褚惜玉低低地哦一声,看起来闷闷不乐。
孟蓉还是瞭解女儿的,见她如此便问道:「妳这是怎么了?」
褚惜玉在母亲面前素来不掩情绪,迟疑片刻开口道:「娘,我不想嫁七皇子……」
第二章 亲情如浮云
褚映玉这病养了大半个月,一直足不出户,也没去给父母请安。
府里的人不免心里嘀咕,要知道大小姐最重规矩,这孝顺的名声也是众所周知,难不成这次落水真的病得这般严重?
只有贴身伺候的寄春清楚,小姐的病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好得差不多,可是小姐仍是窝在屋子里,就算正院那边派人过来询问也是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还要时不时咳嗽几声。
或许是因为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而且人清瘦许多,不管什么人见到她都觉得她确实病没好,倒也没有怀疑。
寄春每每见此都很庆幸,万一让夫人知道小姐装病,只怕夫人会越发不喜小姐。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寄春忧心忡忡地说。
褚映玉喝着清粥,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好,我的病确实还没好。」
「可是……」寄春看着桌面上的食物,心里很是难受。
大小姐病了不去请安,夫人召见也不过去,正院那边倒也不勉强,只是给厨房递话,既然病着就吃些清淡的,结果天天都是清粥小菜,不见丁点荤腥,就算知道夫人不喜欢小姐,可也没必要这么作践她啊。
这种无声的过招是内宅妇人惯有的手段,寄春心里很是清楚,让她更无奈的是小姐居然也倔着,丝毫不肯服软。
褚映玉倒是安之若素,清粥小菜可,大鱼大肉也可,她对长平侯府从来没什么指望,对所谓的亲人也没什么期盼。
这些所谓的血脉亲人还不如一个被硬塞了皇子妃的陆玄愔对她好,至少陆玄愔不会让人作践她,这点便让褚映玉觉得他是个好人。
用过膳,褚映玉让寄春服侍她更衣,终于去正院给父母请安。
她到的时候不仅孟蓉在,褚伯亭也在,他今日休沐,在家中陪伴妻子,夫妻俩原本正对着镜子画眉,听闻褚映玉过来请安,孟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褚伯亭看到妻子紧绷的脸,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妳别生气,映玉这次落水生病,也算是吃足了苦头,估计身体是真不舒服,不是故意不来给妳请安的。」
孟蓉的眼眶蓦地一红,低声哭起来。「她自个儿与人发生口角落水还有理了?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还有大夫说她的身体早就好了,我不过是让她过来想问问当时的情况,她却一直不来,心里根本没我这个母亲……」
褚伯亭自然心疼无比,少不得一阵宽慰。
等褚映玉进去,便见父亲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些许不满,母亲则冷冷地坐在那里,她直接当作没看到,上前给他们请安。
褚伯亭纵使心有不满,仍是压着脾气,先问她的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了,多谢父亲关心。」褚映玉淡淡地说,她的声线柔和,纵使语气清淡也给人一种柔顺之感。
褚伯亭又看了妻子一眼,见她冷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只好继续开口。「妳落水的事我已经听安王府的人说了,确实是妳做得不对,不管妳与何人有龃龉,都不应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执,这非娴淑女子所为。」
褚映玉静静地听他说完,方才说道:「父亲,如果我说我没有呢?」
「什么?」褚伯亭讶然。
孟蓉也看了过来。
褚映玉抬头看他们,平静地说:「女儿并未与人发生口角,当时是有人找我说话,故意撞我的。」
夫妻俩俱是讶然,很快又变得狐疑,孟蓉蹙眉道:「好端端的,谁故意撞妳?」
安王妃可是查得很清楚,那些贵女也说和她有些不愉快,但并非故意的,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正因为如此,褚映玉与人发生口角害得自己不慎落水的事也变成了事实,没人怀疑。
「我不知道。」褚映玉冷淡地说。
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的,左不过是那两种原因,一是因为孟瑜山,二是因为褚惜玉。
作为靖国公府的二少爷,孟瑜山在京中素有美名,他人如美玉,风度翩翩,文采斐然,年纪轻轻便已是举人,京中不少闺阁少女视他为理想的夫婿人选,连明惠郡主都对他芳心暗许。
可惜他当年中举后就离京,这两年在外游学,仰慕他的闺阁少女难得见他一面,自然而然便迁怒起褚映玉,认为孟瑜山并不喜褚映玉这未婚妻,可惜这婚事是长辈定下的无法拒绝,只能出京游学,以此来抗议。
这个说法不知为何甚嚣尘上,很多人都相信了,是以那些爱慕孟瑜山的贵女极为讨厌褚映玉,觉得她没点自知之明,不主动退了这门亲事,害得孟瑜山不愿待在京城。
除此之外,褚惜玉这个妹妹也没少在外人面前看似为她辩护,实则火上添油,导致讨厌褚映玉的人更多了,若不是褚映玉的规矩极好且谨小慎微,只怕着的道更多。
先前那些都还只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倒也没什么,没想到这次会如此过分,居然趁机将她撞下湖,营造出她与人口角落湖的假象。
孟蓉很生气,拍着桌子问:「是何人撞妳?」
褚映玉低头,「女儿不知,当时人太多,女儿也不知道是哪个人。」
闻言,孟蓉更是气得不行,「妳被人害成这样,居然没瞧清楚害妳之人是谁,怎地如此蠢钝?」
褚映玉并不反驳,知道反驳也没什么用。
褚伯亭担心妻子气坏身体,宽慰道:「阿蓉莫气,按映玉所说,当时在场的人太多,她没看到也是正常的。」
姑娘家年纪不大,平日里吵吵闹闹是正常的,他觉得可能真是有些小矛盾,只是长女比较倒楣,不小心被人撞落到湖里,别人并非故意害她。
孟蓉哼了一声,盯着褚映玉,看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就烦,冷声道:「既然妳自己没瞧清楚,此事解释不清,妳可知外头怎么说妳的?」
褚映玉面容微冷,暗忖自是看笑话,说她活该,丢了这么大的脸是自作自受。
她的人缘原本不坏,但架不住有一个太受欢迎的妹妹,妹妹心里也并不是很喜欢她这位长姊,久而久之世人自然讨厌她这个褚惜玉不太喜欢的人。
「好了好了,安王府送了礼过来,这事便翻篇了。」褚伯亭打圆场。
孟蓉一听,越发生气,「翻什么篇?你看她这样子,死不悔改,还不知道外面怎么笑话她,只怕我嫂子那边越发不满意,届时她和瑜哥儿的婚事怎么办?」
褚伯亭神色一滞,乐观地说:「没事,大舅兄是个重情的,肯定不会影响到儿女的婚事。」
闻言,孟蓉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她大哥确实重情,人也厚道,但她那嫂子可不是。
这时,外面响起一道清脆的笑声,接着便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是褚惜玉和弟弟褚瑾玉。
他们是一对龙凤胎,龙凤胎自古以来就是祥瑞,不仅褚伯亭夫妻喜欢这对小儿女,太后也喜欢,每次招孟蓉进宫时都会叫她带上龙凤胎,可以说褚惜玉和褚瑾玉从小在宫里走动,极得宫中贵人看重。
褚惜玉姊弟俩给父母请安,看到褚映玉在这里,十分好奇。
「长姊,妳的身体好些了吗?」褚瑾玉问道。
褚映玉看他一眼,平淡地道:「多谢小弟关心,已经好了。」
闻言,褚瑾玉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听说长姊这次在明惠郡主的赏菊宴落水,回来就病了,这半个月一直没见妳来给爹娘请安,我还以为长姊真的病得如此严重,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这话里意思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是不满褚映玉不来给父母请安呢。
孟蓉和褚惜玉皆没说话,褚伯亭则是十分欣慰,儿子是个懂事孝顺的,非常护着母亲,见不得旁人不敬她,纵使这旁人是嫡亲长姊。
褚映玉平静地看着他,「我生病了,无法下床。」
褚瑾玉狐疑,「可是大夫不是说……」
「瑾弟!」褚惜玉叫道,「你这是干什么,质疑长姊吗?」
褚瑾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不过从他看褚映玉的表情来看,便知道他心里还是不满的。
褚映玉的病早几天就好了的事其实瞒不住正院这边,毕竟有大夫看着呢,但她硬是窝在秋藜院不出门,也不来给父母请安,褚瑾玉知道这事后自然为母亲不平。
眼看气氛僵硬,褚伯亭转移话题,「你们这是从哪里回来?」
褚惜玉顿时笑起来,「我和瑾弟今天去珍宝阁,给外祖父准备寿礼呢。」
姊弟俩叽叽喳喳地和父母说他们今天在珍宝阁买了什么,褚伯亭夫妻俩含笑听着,孟蓉脸上已无先前的怒气,神色柔和,看向两个儿女的眼神温柔而慈爱。
「我给外祖父买了一方砚臺。」褚惜玉高兴地说,「据说这是前朝宰相用过的端砚,研出来的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耗,正好前阵子听外祖父说他缺了一方砚臺,希望外祖父喜欢。」
孟蓉嘉许道:「你们外祖父定然会喜欢。」
褚瑾玉撇嘴,嚷嚷道:「只要是二姊送的,不管什么外祖父都喜欢,外祖父最喜欢二姊了。」
「瑾弟,你羡慕啊?」褚惜玉脸上满是自得之色,「谁让我长得比你好看、比你讨喜呢。」
褚瑾玉朝她扮了个鬼脸,傲然道:「我是男子汉,不和妳比这个!」
姊弟俩当场斗起嘴来,褚伯亭夫妻皆是笑咪咪的,一家四口和乐融融,显得一旁的褚映玉像个外人似的。
褚映玉垂着眸并不言语,这种事她早就习惯了,或许上辈子她还会黯然神伤,现在只剩下一片平静。
祖母在世时曾经和她说过,人活这一辈子无法圆满全乎,所以祖母护着她、宠着她,父母则忽略她、不在意她。
直到他们说完寿礼,说起三天后的寿辰,褚惜玉突然转头说道:「长姊,妳的身子如今看着已无碍,届时也和我们一起去给外祖父祝寿吧?」
孟蓉脸上笑容微敛。
褚伯亭则笑道:「确实,映玉的身体好了,应该要去,妳这阵子病着,妳外祖父也念着妳呢。」
褚映玉应了一声。
褚瑾玉突然说:「长姊,我和二姊今儿去珍宝阁给外祖父买礼物,不知道长姊妳给外祖父准备什么礼物?」
褚映玉说道:「我给祖父做双袜子。」
闻言,褚瑾玉脸上露出一抹讽刺之色,「长姊,这可不行,靖国公府有专门的绣娘,可不稀罕妳一双袜子。」
他话里话外讽刺她小家子气,捨不得银钱,也有拐弯抹角将她比作绣娘的意思。
褚映玉神色清冷,平淡地说道:「我可比不得小弟你手里的银钱多,母亲时常补贴你,能让你在外面随便花钱,给外祖父准备好的寿礼,只能亲手做双袜子聊表心意。要是你看不惯,你将你的银钱给我,我也可以去珍宝阁给祖父买好的礼物。」
一般未出阁的姑娘家手里没什么可以支使的银两,月银根本不够花,平时想要买些什么靠的都是长辈们的赏赐和补贴,孟蓉平时没少补贴褚惜玉姊弟俩,褚映玉自是没有的,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俱是一呆,满脸不敢置信。
那个向来柔顺文静、清雅娴淑的褚映玉居然敢怼人了,而且怼的还是褚瑾玉这个侯府的小霸王?
因为太过震惊,褚瑾玉甚至都忘了生气。
褚映玉却不想再待在这里,朝父母行了一礼,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她走出门后不久,就听到褚瑾玉生气的怒骂声。
褚惜玉和褚瑾玉虽是龙凤胎,性格相差却极大,褚惜玉娇憨活泼,褚瑾玉莽撞冲动,暴躁易怒,不能忍受别人反抗他。
上辈子对上他时,褚映玉都是能避则避能忍则忍,现在她不想忍了。
其实挺简单的,直接怼回去也不见得有什么,难不成褚瑾玉还能当场打她?
紧跟其后的寄春脸上却是止不住的担心,虽然她不知道小姐请安时发生什么事,但她也听到世子生气的怒吼。
侯爷没有妾室,府里自然没有庶子庶女,夫妻俩育有三个孩子,世子是唯一的男丁,出生后不久就被请封为世子,在府里素来霸道,也不知为何他特别喜欢针对小姐。
「小姐,世子好像挺生气的。」寄春忧心地说,想问世子为何生气,不会和小姐有关吧?
褚映玉随意地道:「大概是得了什么疯病吧,不用理他。」
寄春愣了愣,紧张地四处查看,发现周围没有人后总算松了口气,赶紧道:「小姐,您可别乱说啊,万一被人听了去……」
到时候世子绝对会直接闯到秋藜院,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褚映玉漫不经心地哦一声,一看就没放在心上。
这让寄春急坏了,她终于明白小姐这阵子哪里变了,原来是变得大胆,无所顾忌,不仅装病不去给长辈请安,居然连世子都不放在眼里。
回到秋藜院,便见两个丫鬟坐在廊下闲聊,见她们回来忙起身行礼。
「小姐,您回来啦。」
说话的是寄冬,她和寄春都是秋藜院里的大丫鬟。
褚映玉没理她,直接进入内室。
寄冬正要跟进去,寄春拦住她道:「小姐渴了,妳去沏壶茶过来。」
寄冬盯着门,暗啐一声,她是长平侯府的丫鬟,被静安郡主派来伺候褚映玉的,寄春则是褚映玉当年从青州带过来的,平时自是更倚仗寄春。
对此寄冬很不高兴,一直想要取代寄春,可惜寄春有时候虽然憨了点,但极为谨慎小心,很少能抓住她的把柄,加上褚映玉护着,寄冬一直没办法如愿。
寄冬沏了茶过来,褚映玉没让她在房里伺候,而是指派了一个任务给她——让她做一双男性的袜子。
寄冬满脸狐疑,大小姐让她做男性的袜子做什么?
寄春也同样疑惑,但很快就得到答案。
「三天后是外祖父的寿辰,这是给他老人家的寿礼。」褚映玉等寄冬出去后解释道。
寄春这才想起靖国公的生辰,往年不管哪个长辈过寿,都是小姐亲自做些衣服鞋袜等当礼物送过去的,礼轻情义重嘛,对没有出阁的姑娘家来说绝对挑不出错误,也不是她家小姐小气,而是小姐手里没什么银钱,只能如此。
今年因为小姐前阵子落水生病,养身体养了大半个月,哪里还记得这个,这寿礼才会直到现在都还没准备,可是让丫鬟做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褚映玉神色淡然,「反正只要咱们不说,谁会知道?」
「可是……」
「别可是了,妳去把我的钱箱拿来。」褚映玉抬手打断她,打算清点自己手里的现银。
寄春很快拿过来,装银子的是一个雕着宝相花的乌木匣子,褚映玉打开看到里面孤伶伶躺着的几块碎银子,不禁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没出嫁前一直很穷,没想到穷成这样。
嫁给陆玄愔后要说好处,就是她再也没为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烦恼过,不说皇子妃的月例,陆玄愔是个大方的,不仅将府里的帐册交给她管,连带他的私库全给了她,那是她一辈子都想不到的财富,只能说作为元康帝唯一的嫡子,陆玄愔真的很有钱。
他甚至连鸡卵般大的珍珠都能让她当弹珠玩,以至于她后来觉得钱财也就那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现在看到匣子里的几块碎银子,她突然发现其实银子这东西还是挺重要的,不可或缺。
寄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小姐,您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褚映玉掩上匣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想改变这辈子的命运,甚至这些天都在琢磨着怎么改,没想到首先要改变的就是穷,果然先搞钱才是真理啊。
第三章 国公府祝寿
月明星稀,梆子声远远地传来,扰人清梦。
突然,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一阵动静,守夜的内侍宁福儿动了下,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殿下?」
里面没有传来声音,安安静静的。
正当宁福儿欲要再出声时,繫在帐幔的金铃被拉动,铃声响起,这是里面的人召唤他进去的意思。
宁福儿轻悄地推门进去,来到内室,看到穿着一袭月白色寝衣、坐在床前的男子,如墨的黑髮披散而下,俊美的脸庞隐在黑暗中,教人看不清楚神色。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陆玄愔没出声,一双幽冷的眸子看过来,看得宁福儿心头发紧,正琢磨主子是什么意思时,终于见他抬手。
看到他的手势,宁福儿马上道:「主子稍等,奴才这就去请苏媃过来。」
半刻钟后,苏媃匆匆忙忙过来。
虽是半夜被叫醒,不过她的髮髻和衣着仍是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紊乱,肃手站在那里等候主子发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管是肃手而立的苏媃还是守在门外的宁福儿都耐心地等着。
终于,陆玄愔开口了,「褚……映玉。」
宁福儿和苏媃从室内退出来时,外面的天色还黑着,两人站在深秋的院子里,吹着幽冷的夜风,望着夜空高悬的一轮弦月,都有些迷煳。
好半晌,宁福儿低声问:「苏媃,主子为何突然提起褚家的大姑娘?」
苏媃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殿下这次被召回京城的原因,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自然清楚,虽说当年太后作主为殿下与长平侯府二姑娘褚惜玉定下婚约时,殿下人还在北疆,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殿下是个孝顺的,倒没有明着拒绝,只是态度也不甚热络。
两人跟随在陆玄愔身边许久,自是明白他们这位殿下的性子,比起锦绣繁华的京城,他更喜欢北疆的孤寒辽阔。
他一个人待惯了,对成婚一事无甚兴致,或许这也和他生来便有重言之症有关。
纵使他贵为皇子,无人敢当面嘲笑他讲话结巴,可私底下的阴暗和卑劣之事不少。不像在北疆,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只要你能驱逐南下劫掠的异族,保护大周百姓,人们就信服你、敬重你,视你为英雄。
当一个人强大到被他庇护的百姓们视为信仰时,身体的残疾反而不算什么了。
不过这桩婚事皇上似乎并不反对,乐于给太后面子,所以殿下和长平侯府二姑娘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只差一道圣旨。
他们也早已做好迎接女主人的准备,却未料今晚他们会从主子那里听到另一个姑娘的名字,还是未来七皇子妃的嫡亲姊姊。
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人家的姊姊,还想亲自见她——虽然殿下没有明说,但看他的意思,确实是这样。
饶是两人素来擅长琢磨主子的心思,此时也没弄明白陆玄愔的想法。
苏媃沉思片刻,说道:「我记得后天是靖国公的寿辰,靖国公是褚家姑娘的外祖父,想必褚家的两位姑娘应该会去靖国公府祝寿。」
宁福儿愣了下,有些纠结,「难不成妳想让殿下去靖国公府见褚大姑娘?」
殿下和褚二姑娘有婚约,他登门给靖国公祝寿倒也没什么,但要是他登门的原因是为了见未婚妻的姊姊,还被人发现,不知道会传出什么,对他们殿下和褚大姑娘的名声都不好。
苏媃温温柔柔地笑了,「谁说褚二姑娘一定是七皇子妃?」
「怎么不是?太后娘娘不是早就……」宁福儿说到一半勐地闭嘴。
是啊,虽说这桩婚事是太后定下的,但只要皇上还没有下旨赐婚,一切都未定数,就算殿下想换个未婚妻也是可以的。
太后当年夸褚家姑娘好,只说给殿下定下褚家的姑娘,褚大姑娘还是褚二姑娘都是可以的吧?
当然,这些都是虚的,最要紧的还是他们殿下是什么意思。
宁福儿瞬息间已经想明白,整个人都淡定下来,脸上露出笑容,「反正看殿下的意思吧,也不知道那褚大姑娘是什么模样……对了,我记得妳上个月在安王府的赏菊宴救了个落水的姑娘,好像就是褚大姑娘?」
苏媃点头。
「她怎会落水?」宁福儿好奇,原本他没怎么关注这事,现在觉得主子可能想换个未婚妻,自然关心起来。
苏媃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当时她随主子一起去安王府,主子素来不喜人在旁伺候,她便在附近候着,见有姑娘落水便去救了。
现在想想,她倒是庆幸自己当时下水去救人。
翌日,宁福儿一边伺候陆玄愔更衣,一边提起孟宗岳的寿辰。「届时长平侯府的人应该都会过去。」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向主子,发现他垂着眸,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子上的皱褶,脸上没什么情绪,彷彿昨晚半夜醒来折腾了他们一顿只是他突然发疯。
转眼就到了孟宗岳的寿辰,褚伯亭作为女婿当然是要过去的,为此特地告假,陪妻儿一起前往靖国公府。
马车已经准备好,等候在二门处,可都快要出发了还迟迟不见褚映玉的身影。
「长姊怎么还没来?」褚惜玉疑惑地说,「不会是她的身子还没好吧?」
褚瑾玉嗤了一声,「妳傻的啊,都过这么久,天大的病也能养好,除非她不想养好,故意装病呗。」
褚惜玉伸出手拍了他一下,嗔怪道:「瑾弟,你这嘴巴能不能别这么坏?她是咱们长姊!」
褚瑾玉扭过头,哼了一声。
孟蓉也有些不耐烦,对旁边的丫鬟道:「妳去看……」
话还没说完,就见褚映玉过来了。
她今天的打扮较之以往鲜妍明亮不少,穿了件白绫对襟袄,下面是一条白色烟笼梅花百水裙,外面是一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的禙子,披着软毛织锦披风,施施然地走来,清丽优雅又不失端庄。
褚伯亭等人愣了下,他们都知道褚映玉长得好,不过以往她打扮素淡清寡,和活泼明媚的褚惜玉不相上下,各有各的美。
如今看她难得盛装打扮,发现她的容貌比褚惜玉更胜几分,姊妹俩的长相虽然有几分相似,但真要是细究起来还是褚映玉的五官更加精緻秀气。
褚惜玉嘟了嘟嘴,「长姊,妳今天这般打扮可真好看。」
褚映玉低首,她比褚惜玉要高半个头,像是听不懂她话里的酸意,柔声道:「今天是外祖父的寿辰,我总要打扮得喜庆一些。」
这话确实有理,褚伯亭贊同,「合该如此,小姑娘家就要活泼明媚些,以往素了点。」
岳父既是国公爷又是长辈,给他祝寿确实要打扮得活泼喜庆一些,要是太寡淡,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去奔丧呢。
孟蓉淡淡地看了一眼,仍是有些不快,在丈夫拉了拉她的手后,到底忍住脾气,冷冷淡淡地说:「来了就上车,省得去迟了给人看笑话。」
说完,她率先登上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待褚伯亭夫妻上马车后,褚瑾玉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长姊,妳可真是个大小姐,让咱们好等。」
褚映玉转头看他,冷声道:「不会说话就闭嘴,省得嘴臭得让人想动手打人。」
「妳说什么?」褚瑾玉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抓她。
旁边的褚惜玉惊呆了,微微张嘴,一脸茫然地看着褚映玉,显然也没想到素来柔顺贞静的褚映玉居然又一次怼人。
褚映玉不闪不避,平静地看着他,张嘴就叫道:「父亲,母亲,瑾玉他……」
褚伯亭从马车里探出头,「怎么了?你们怎么还不上车?」
褚瑾玉迅速收回手,恨恨地看着褚映玉登上马车,差点没憋死。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嘴巴臭,真是气死他了!
褚映玉刚坐好,褚惜玉也钻进马车。
「长姊,我和妳一起坐。」她眉梢眼角都是娇俏的笑意,很是惹人喜欢。
褚映玉转头看她。
「长姊,妳看我做什么?」褚惜玉不解地问。
褚映玉抚了抚披风下襬,「妳怎么不和瑾玉一起?」
作为龙凤胎,褚惜玉和褚瑾玉的感情非常好,平时虽然打打闹闹,但褚瑾玉很是护着这个姊姊,姊弟俩没事也经常腻在一起。
褚惜玉撇嘴,「我才不要和他一起坐呢,他嘴巴那么坏,我可不耐烦应付他,还是长姊这边好,和妳一起可清净呢。」
褚映玉闻言,没再说什么。
「对了,长姊,妳刚才居然骂瑾玉……」褚惜玉惊奇地看她,眼里有几分探究,「妳以往从来不会这样的,我都惊住了。」
褚映玉淡声道:「自从落水后,我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听不得有人骂我。」
褚惜玉被噎了下,她还想问,便见褚映玉将披风拢紧闭上眼睛,摆明不想说话,她只能噘了噘嘴,悻悻然的放弃。
从长平侯府前往靖国公府,乘坐马车需要大半个时辰,几人刚下车,就见孟玉珂夫妻迎过来。
「伯亭,阿蓉,你们来啦!」孟玉珂笑着打招唿。
褚映玉三人上前给舅舅、舅母请安。
孟玉珂对三个外甥、外甥女十分和蔼,笑呵呵地说:「好一阵子不见,映玉都是大姑娘了,惜玉和瑾玉也像个小大人。」
齐氏也是笑盈盈的,听到丈夫的话,视线在褚映玉身上多停留会儿,随即附和地笑道:「可不是,咱们惜玉都快要嫁人了。」
褚惜玉有些羞涩,娇嗔地道:「舅母,您说什么呢,人家还小。」
孟玉珂哈哈笑起来,心里很满意外甥女能嫁给七皇子,这位可是圣上唯一的嫡子,手握兵权,可不是京里那些没实权的皇子能比的。
他又看向褚映玉,「映玉也一样,等瑜哥儿回来,你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他这话也是向妹妹、妹夫表明,他们并没有因为褚映玉在安王府的赏菊宴落水之事受到影响,心里仍是认她这个儿媳妇的。
齐氏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只是丈夫和褚伯亭都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
彼此寒暄过后,一行人便去了正堂给孟宗岳祝寿。
孟宗岳是行伍出身,即便年岁已经不小,身材依然魁梧壮硕,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仪态。
此时他坐在正堂的上首位子,厅堂里的人不少,都是来给他祝寿的人。
看到儿子孟玉珂带着女儿、女婿和外孙等进来,孟宗岳自是好一阵开怀,声音洪亮地说:「你们回来啦,快过来给我瞧瞧。」
孟宗岳是真心疼爱孟蓉这女儿的,连带着对孟蓉所出的几个孩子也极为偏爱,甚至越过府里的孙子孙女。
当然,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其实他更喜爱的是活泼的龙凤胎,再加上褚惜玉姊弟在长辈面前向来嘴甜,很讨人喜欢,深得长辈喜爱。
看孟宗岳一手一个拉着龙凤胎说话,不少人忍不住暗暗看了眼孤伶伶站在一旁的褚映玉。
褚映玉神态娴静,默默地站着,面上并无嫉妒或愤恚之色。
这场景大伙儿挺熟悉的,大概是龙凤胎太过讨人喜欢,相比之下嘴拙又文静的褚映玉就像个木头美人,不会主动去争宠,讨长辈的喜欢。
老人家的孙子孙女和外孙都不少,你若不主动去争取,谁会注意你?难不成还想等着别人主动来疼?
等褚伯亭和孟蓉祝寿完便轮到小辈,褚映玉作为长姊,带着两个弟妹上前给孟宗岳磕头祝寿。
磕完头,褚瑾玉便迫不及待地道:「外祖父,这是我和二姊给您挑的礼物。」
他拉着褚惜玉将带来的礼物呈上去,脸上笑容欢快。
龙凤胎其实长得并不像,不过褚伯亭和孟蓉长得都不差,生出来的儿女也是极为好看的,褚瑾玉的容貌俊秀,唇红齿白,又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好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光是这副容貌就极讨人喜欢。
姊弟俩是在珍宝阁选的礼物,褚瑾玉选的是一把古剑,褚惜玉选的是前朝的端砚,都极合靖国公的心意。
相比之下,褚映玉的一双袜子实在是平平无奇,算是尽个心意。
不少人都在心里嘲笑,暗暗摇头,觉得褚映玉真是个木头疙瘩,怪不得只要姊弟三个一起出现,大伙儿的目光全在龙凤胎身上,很少会注意她,长辈也更疼龙凤胎。
孟宗岳笑呵呵地收下小辈的礼物,对龙凤胎时是满脸慈爱,轮到褚映玉时脸上的笑容虽不变,却随手将那双袜子递给旁边的下人,并未正眼看它。
褚映玉当作没发现,默默地退下。
祝寿完后,小辈们便和长辈分开,去园子那边玩。
褚映玉姊弟几个都很熟悉靖国公府,特别是褚惜玉和褚瑾玉,靖国公府就像自家后花园,并不需要人引路,来到园子就各自去玩了。
褚惜玉跑去找孟玉珂的嫡女孟月盈,褚映玉并不和他们一道。
「小姐,您饿不饿,我去给您拿点吃的过来?」她记得今儿出门前,小姐早膳吃的并不多。
今天来靖国公府,褚映玉只带了寄春一个丫鬟,原本想说不用,不过看寄春心疼的模样便点了点头。
寄春离开后,褚映玉在附近的亭子里坐下来等她。
亭子周围生长着茂盛的花树,虽然已是深秋,花树的叶子掉了不少,仍是郁郁葱葱的,衬得这一带颇为幽静。
褚映玉也喜欢这里的幽静,今天来的宾客不少,还有各家的贵女,但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和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打交道,不如落个清净。
这也是她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只要远离那些是是非非,是是非非就沾不上她,只是这样容易被人说孤僻、古怪就是了。
正坐着,突然一阵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褚映玉抬头看过去,见到不远处的小径上,几个打扮华贵的少女走来,她们边走边聊天,并未注意到亭子里的褚映玉。
「哎,七皇子今天也来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有人看到七皇子的马车呢。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他和褚二姑娘有婚约,将来他们成亲后,靖国公府也算是七皇子的亲戚。」
「我还没见过七皇子呢,听说七皇子长得很好看,是不是真的?」询问的姑娘满脸好奇之色。
「唔,确实是个极为俊俏的郎君。」
「那就可惜了……」
自从陆玄愔被召回京,因元康帝的看重以及手中所握的兵权,京里注意他的人不少,众人聚在一起时总免不了提他几句。
特别是那些还未出阁的怀春少女,但凡见过陆玄愔本尊的,每每都被他清隽的容貌和出众的仪态所吸引,又想到他有重言之症,可惜之色溢于言表。
褚映玉默默地听着,暗忖陆玄愔确实长得极为好看,是皇子中最出众的,甚至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美男子。
大概上天是公平的吧,给他尊贵的身分、俊美的容貌和令人瞩目的本领,偏偏要夺去他的声音,就像美玉上的裂痕般令人喟叹。
几人终于走到亭子,见到坐在那里的褚映玉后瞬间噤声,脸色有些不自在。
褚映玉可是陆玄愔未来的大姨子,就像在当事人面前说人家的坏话,难免会尴尬。
她们忍着尴尬打了声招唿,褚映玉微微颔首。
彼此尬聊几句,那几个姑娘赶紧离开,直到走远后方才小声道:「我们刚才说的话,她不会告诉褚惜玉吧?」
褚惜玉知道了,那不就代表七皇子也会知道?毕竟他们是未婚夫妻,算是一体的。
「她刚才看着挺淡定的,应该不会说吧?」
「其、其实咱们也没说什么啊,她就算讲了也没什么。」
几人彼此面面相觑,最后决定以后说话还是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免得被当事人听到,多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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