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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风光《我听八卦赢宅斗》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4 天前
标题: 风光《我听八卦赢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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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听八卦赢宅斗》
作者:风光
系列:蓝海E1526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12月18日

【内容简介】

重拾专业,让她从上不了檯面的世子夫人,
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齐君薇:驯犬,她专业;驯夫,她擅长!

安定侯世子夫人齐君薇是京城中最被看不起的存在,
因为成婚三载还生不出孩子,被迫替丈夫卫胤玄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妾,
小妾还成群结队与她作对,誓要将她的颜面踩在地上,
但她们不知道,那个怯懦的齐君薇已经变了……

意外发现火齐镜的祕密后,她与被关在镜中的灵体成了好闺蜜,
她接受闺蜜改造,从外在到内在都变得漂亮有自信,
不仅和卫胤玄的感情升温,和婆母的关系也和缓许多,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不入流的绯闻竟还能帮助丈夫解决政治危机?

为了阻止摄政王的野心,她不得不将火齐镜献出去,
亲手送走了闺蜜,紧接着又要送卫胤玄上战场,
没有好闺蜜提前探听消息,她除了担忧还是担忧,
她满腔不安只能发挥在驯狗上,谁知意外真的发生──
山中伏击摄政王却遭遇对方火药攻击,卫胤玄被山石活埋了!


  楔子 木讷的世子夫人

  安定侯府内,几个婢女拎着食盒与香茗,穿过幽深迂迴的连廊来到二门处的花厅。

  食盒里是京中有名的甘味斋的糕点,虽不是最上等的,但甘味斋可是日日需要排队的老字号,拿来待客绰绰有余。

  婢女们布上点心、添上好茶,而后恭敬有礼地退下。

  光禄寺丞夫人李氏,不着痕迹嫌弃地看了眼糕点,拿起来咬了一口又放下,这才看向安定侯夫人陈氏说起正事。

  「我们家巧儿虽说是庶女,可平时在家也是和嫡女一起教养的,这琴棋书画不说,管家中馈都拿得出手,做大户人家的主母都绰绰有余……」她说得浑然忘我,头顶花簪上那只赤金雀鸟一副要飞出去的样子。

  光禄寺是掌管皇宫膳食的官署,平素能收的好处多不胜数,所以李氏打扮得华丽不凡,身上穿的是苏州宋锦,脚上穿的是高头云舄,满头金光灿灿,只一张脸或为掩饰老态,花粉厚得堪比城墙,彷彿笑得用力点都能落下粉块来。

  而李氏身边坐的少女就是她的庶女杨巧儿,倒是如她形容得那般,乖巧地坐在那里,颇有几分贤慧模样。

  陈氏对于李氏的自吹自擂不置可否,只不着痕迹地观察杨巧儿。今日邀来李氏母女,就是想相看一下杨巧儿,不知她适不适合当自己嫡子卫胤玄的小妾,但听到李氏这么说,她不禁眉头微蹙。

  「杨夫人,我就直说了吧,我家世子已有正妻,如今是要纳妾,不需要妾室多么出得厅堂入得灶房,只要能抓住世子的心就成。」

  说话的同时,陈氏还悄悄瞄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媳齐君薇,心里不由得纳闷起来,一般正妻知道婆母要为自己丈夫纳妾总该有些不悦,严重点的还会闹腾一阵,可齐君薇人都坐在杨巧儿对面了仍是无动于衷,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彷彿眼下说的都是旁人的事。

  陈氏暗嘆,她也不是没给过儿媳机会,但齐君薇是热孝成亲,按习俗只要守孝一年就可出孝,而她迄今成亲都三年了仍无所出,与儿子之间也不见有多热情,陈氏去年把自己的婢女嫣红给卫胤玄开脸,但卫胤玄不知是不喜嫣红这类型的女子还是什么,居然全没碰过她。

  于是陈氏又替卫胤玄纳了富贾之家出身的周氏,偏偏周氏大字不识一个,自然又不得卫胤玄的喜爱,终于陈氏把念头打到京中贵女身上。

  嫡女上赶来做妾的陈氏还不敢收,倒是光禄寺家,不在权势中心,品级也不高,将庶女送来就非常适合。

  此时却又听得李氏说道:「侯爷夫人所言极是,咱们巧儿的样貌在京里闺女之中都算一等一,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况且她大姊三年前嫁到苏州去,现在已经抱俩男娃,都说妹妹从姊,巧儿定也是个好生养的。」

  这就说到陈氏心坎上了,她再次看向齐君薇,真要说起来,儿媳的模样也不俗,大气明丽、英气勃勃,该是个爽利的性子,可偏偏凡事逆来顺受总让她觉得别扭。

  「齐氏,妳说让世子纳了杨巧儿如何?」

  齐君薇终于有反应了,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婆母,「一切听从母亲决定便是。」

  果然。陈氏只觉和儿媳说话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凡齐君薇说一句她不喜欢杨巧儿,甚至不喜欢婆母为世子纳妾,自己都会歇了这门心思,偏偏她可能因为出身不高,这世子夫人做得战战兢兢、毫无主见,这叫自己以后怎么放心把侯府交给她?

  陈氏在心里又嘆息了几次,李氏把这婆媳过招全看在眼里,对于齐君薇这样软弱的对手,她毫不担心杨巧儿会斗不过,言语上不由得带了些轻慢。

  「日后我们巧儿过门就请世子夫人多多关照。听说世子还有两个妾室,迄今也没有怀上,既然世子夫人生不出孩子,那可要让世子雨露均霑,一切以安定侯府的后嗣为重啊!」

  这话说得彷彿妾室没怀孕都是她阻挠般。齐君薇心里像被刺了一下,终于正视李氏。

  「侯府内宅之事自有章法,杨夫人无须担忧。」她淡淡地说着,对外人,倒是没有像对婆母那样谨小慎微。

  但李氏心里已经小瞧齐君薇,也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听说世子夫人的父亲当初是安定侯的副将,为救安定侯而死,所以侯爷才会将妳许配给世子。这样的出身啊,啧啧啧……」她故意停顿了片刻,也不怕别人看出她的嫌弃,「日后若是巧儿生出长子,定是要过到嫡母名下的,届时这安定侯府世孙的教养,可不就要世子夫人多加用心?」

  齐君薇肃着小脸,「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我不予置评。」

  「呵呵,世子一妻两妾,可迄今侯府第三代却连个影子都没有,长子会从巧儿这里出不是明摆着的吗?」李氏装模作样地摀唇笑了两声。

  齐君薇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原就不擅争辩,这一踌躇,瞬间就落到下风。

  见状,陈氏暗地摇了摇头,本想看看儿媳如何应对,但遇上李氏这种不要脸面的,齐君薇还是左右支绌。

  「罢了,三日后挑个吉时就将杨巧儿抬过来吧。」陈氏摆摆手下了定论,也停止了这场针锋相对。

  陈氏与齐君薇将李氏母女送到二门口。

  那李氏走便走了,偏偏又回过头朝齐君薇露出一记意味深远的笑,那杨巧儿也似知道自己的事成了,也不扮乖了,直接给齐君薇一个挑衅的眼神。

  齐君薇深吸口气,装作没看到,小手却悄悄地伸出大袖之中,轻轻一弹。

  李氏给了齐君薇一记下马威后掉头便要离开,腰间却没由来地一麻,整个人往前扑倒,她本能地想拉住旁边的东西稳住身体,却连娇柔的杨巧儿一起带倒,于是母女俩就这么滚下台阶,速度快得令旁人想救都来不及。

  「这……」陈氏看傻了眼,连忙叫僕妇过来搀扶。

  幸得二门的台阶只有两阶,可饶是如此,李氏与杨巧儿仍摔得不轻,后者摔得流鼻血,前者则是门牙磕掉了一颗。

  齐君薇淡淡地道:「看样子三日后过门有点困难,不如拖到杨姑娘好了再作打算。」

  陈氏狐疑地看了齐君薇一眼,旋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这儿媳虽有些不知变通,行事却很稳妥,尤其她一点武功都不懂,丝毫不像出自武将之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幼稚之事替自己出气?

  李氏与杨巧儿出了这么大的糗,还以为真是自己一时不小心造成的,哪里还有脸留下,也不管齐君薇说什么,胡乱地点了头便挣开侯府的僕妇快步离开。

  「儿媳先退下了。」齐君薇向陈氏行了个礼。

  陈氏挥了挥手,满心莫名其妙地回了主院,齐君薇也回到自己和世子所住的劲竹院中。

  无论如何,杨巧儿入门已是定局,齐君薇没有反抗也不能反抗。

  她父亲因为在战场上救了安定侯落下重伤,得到安定侯欲让世子娶她、照顾她后半生的承诺,但父亲深怕她跳脱活泼的性子为侯府所不能容,弥留之际死命叮嘱她无论如何要收着自己的个性,展现出世子夫人端庄稳重的一面后便撒手人寰。

  由于母亲早亡,没有人教她怎么做好一个当家女主人,尤其是侯府这样的深宅大院,所以一开始她这世子夫人当得有些狼狈,婢女僕妇都偷偷笑她。后来发现最好的方法就是婆母丈夫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纵使心中百般不愿也不能表现出来,这样纵使不出彩,至少也不会出错。

  可她现在心里好不舒服,真想狠狠发洩一下,只是侯府到处都是人,房里有婢女,院子里有家丁,花园有匠人,就连最偏僻的后门都有守卫……无奈之余,齐君薇只能面无表情遣退两个随身婢女春兰、秋菊,然后自己默默走到安定侯府的库房里。

  进门、上闩,她长吁一口气,终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娘的什么小妾都是王八蛋啊啊啊——」齐君薇蓦地大叫出来,为了不让外面听到,她还特地走到库房深处,漆黑不见五指她也不在乎。

  「我已经很努力做好世子夫人,你们这些人是瞎了吗?生不出孩子能只怪我吗?我又不是没看大夫!我很正常!」

  她也不知自己在骂谁,成亲三年,丈夫始终对她不愠不火,婆母拼命塞小妾,公公不管后宅之事,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这安定侯府就没一个人认同她的。

  「早知道我就不嫁进来了,可我是真的喜欢卫胤玄啊!而且这桩婚事是侯府主动求娶,又不是我爹挟恩要求卫胤玄娶我,现在又嫌弃我,我招谁惹谁了?现在连杨巧儿这种小官之女都能来踩我一脚……叫我怎么忍?我悄悄暗算她一回不过分吧!」

  她气唿唿地发洩了好半晌,站在原地大口喘息几下,情绪才慢慢缓和。

  然后她的表情又哀怨起来,可怜兮兮地呢喃道:「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委屈多久,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做……」声音渐渐隐在黑暗中,化为隐忍的沉默。

  本来又要变回那个谨慎守礼的世子夫人走出库房,此时身旁一阵光芒大作,齐君薇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却是架子上的一面镜子突然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武将之女就是胆大,她不仅没有尖叫逃跑,还上前一步瞇眼看着这面约有半身高的镜子,上头镶着珠宝,镜框写着几个看不懂的篆字……

  她突然灵光一闪,「难道这就是公公和夫君打赢外族缴获而来,圣上赐下的火齐镜?」

  嫁入卫家后,陈氏带着她打理中馈,让她清点过库房,所以她知道库房里有面火齐镜。

  传说火齐镜是周灵王时由渠胥国所进贡,后来周灵王末年镜子佚失,不想竟是流落到关外,辗转又落到安定侯府中。

  传闻火齐镜若在黑暗中光辉流动,让人识物如白昼,镜中倒映的幻象如真似幻,真幻相融,此时可向镜中倒影说话,倒影会有所回应,然而一旦房中出现一丝光芒,镜面光华会立刻隐去。

  齐君薇初闻此传说时只是一笑置之,毕竟火齐镜在卫家库房摆了几年也没见它发光过。今日它突然大亮她却并不害怕,反而觉得镜中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青荧流转的镜面,镜面忽而扭曲了一下,然后渐渐冒出一个人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确,最后落在齐君薇眼前的,竟是一个倾国倾城、艳绝一时的绝世美人。

  只听得那美人慢慢地开口了……

  「妳这女人,简直就是个傻子!」

  第一章 镜中美人

  安定侯世子卫胤玄,时任羽林前卫统领,负责皇帝的安全及皇宫的戍卫工作,尽忠职守,干劲十足,宿在宫中的时间比留在侯府还多,在年轻一辈中非常被看好。

  三年前他成亲,众人都觉得他应当会收点性子,把心放在自己妻子身上,想不到他三年如一日,该上岗就上岗,从不沉溺温柔乡,因此不少人猜测他与妻子的感情应当不太和睦。

  想来也是,卫胤玄才貌双全,是朝廷的明日之星,以后还会是侯爷,当初是多少权贵人家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却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姑娘给截了胡,说酸话的人自然就多。

  于是,安定侯世子与妻子冷淡的谣言,就随着卫胤玄长时间宿在宫中的情况四散出去,现在就算卫胤玄自己出来解释他其实不讨厌齐君薇也不会有人相信。

  但事实就是他真不讨厌齐君薇,既然家中做主为他娶了她,他便只认她这个妻子,只不过他的全副心思摆在差事上,兼之齐君薇安静不惹事,从来不让他烦恼,他也就放心地不过问后宅之事,就这样,夫妻两人即使成亲数年仍是温温吞吞、相敬如宾。

  这日正是旬休,他原本想为了下个月初的京军军演留在卫队里训练,可母亲遣奴僕来传话,说家里又替他纳了一个妾,好像是姓杨还是姓梁,他只能无奈地应下,但还是拖到了傍晚,和属下们演练大半日才不疾不徐地回家。

  一入府,他便先到正厅请安,自是免不了被陈氏一阵叨唸,主要提醒他今晚定要到新来的妾室那里歇息,早日为卫家开枝散叶云云。

  无论母亲说什么,卫胤玄皆郑重地应承下来,但一离开正厅后就全抛到耳后。

  所以那个新来的妾室到底是姓杨还是姓梁?还是其实姓黄?

  不重要的事卫胤玄往往不会在意,他连自己后院有几个小妾其实都不太记得。

  回到劲竹院,齐君薇已为他备好洗澡水,服侍他入澡间洗浴。

  在京军里待久了,卫胤玄糙了不少,几乎忘了自己也曾是个剑眉星目的青葱少年,但只要一回家,妻子定会把他打理得整整齐齐,亲自为他擦背洗头剃鬍,再出门时又会恢復成安定侯府那风度翩翩的世子爷。

  其实他满享受这段时光的,这会让他觉得府里还有一个自己可以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人,可惜每次出了浴间,她又会变回那个矜持有礼的妻子,往往能浇灭他一腔热血。

  眼下,他便坐在大木桶里,泡着她特地准备让他舒缓筋骨的药浴,闭着眼享受她的小手在他头髮上的轻轻搓揉。

  「听世子的小厮说,夫君要出京了,让我备些换洗衣物。不知夫君要去何处?又要去多久呢?」齐君薇突然停下手上动作,问道。

  卫胤玄微讶地睁眼。她从不主动过问他的去向,像是怕他怪罪似的,不想今日竟问了。

  不过就算她不问自己也会告诉她,这是对正妻的尊重,纵使她通常不会有什么特别反应,只会默默替他准备需要的东西。

  「三年一度的京军军演就在下个月,上直京军二十六卫彼此对抗,胜出者能得到圣上的奖励及几日的休沐,个别表现好的说不定能升官。京里没有这么大的场地,所以我们移到京外的马场,这一来一回约莫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仔细地答道。

  齐君薇又问道:「那上回军演是谁赢了?」

  「是金吾后卫及羽林前卫。此次军演,约莫也会是由这两军进行决战。」卫胤玄便是羽林前卫的统领,这也是他对自己的自信。

  「金吾后卫是谁带领的?」齐君薇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竟是越问越细。

  「是英国公的嫡孙左明维。」其实提起左明维,京里十个有九个都知道他,他是与卫胤玄齐名的京城双英,但齐君薇不是京城人,平素也不太与人交际,卫胤玄便特地说出左明维的背景。

  她站在他身后,所以卫胤玄并没有看到她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只听得她道:「凡是战争,不管是不是演练,都是真刀实枪上阵,我替夫君准备了一颗救命丸,这是我费尽心力才从前太医院使那里求来的,说是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用来吊命。这药丸十分难得,夫君你明日出门时千万记得随身带着。」

  「喔?」卫胤玄突然将浴桶里的身体转了半圈,放肆地上下打量她,还笑得有点邪气,「妳今天很不一样,难得听妳说这么多话。」

  齐君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她也是厚着脸皮才敢问个不停,不过见他接受良好,她莫名地有些小雀跃。

  有一点他说对了,她身边确实发生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若夫君不嫌我啰唆,那我日后便多说一点。」齐君薇小脸微红地道。

  她并不知道,长相偏艳的她这么一羞涩,平白多了股妩媚,惹得素了很久的卫胤玄蠢蠢欲动,蓦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扯到浴桶里,与裸体的他几乎贴在一块。

  「我喜欢妳这样。」说着,他的薄唇突然吻上她,两人泡在热气氤氲的水中,他的热情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手上有着习武留下的薄茧,在她身上游移时总能引起她一阵震颤,她被水浸湿的衣裳就随着他大手的来去被丢出浴桶外。

  这一个吻长得犹如过了百年,亲得她晕晕陶陶。以前与他亲热,齐君薇都极力控制自己的慾望,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就怕他觉得她放荡,很少真正享受这件事,但今天两人之间显然多了一种她无法克制的气氛,让人跃跃欲试。

  「夫君……」她湿漉漉的大眼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里陪我?」他哑声问,心里真怕她又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齐君薇从他眼中看到了火热,又不是第一次洞房,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推开他,说一句于礼不合然后谨守分际地退去,但今天她想遵循自己的心意放纵一次,于是她主动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上。

  窗外下起春雨,捲起带着腥气的泥土味,就这么滴滴答答地响了整晚,打落一地残红。

  而那不知姓什么的妾室还在她的院子里苦苦等着世子,竟是没有一个人想起来。

  隔日,卫胤玄早早就离府,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好的精力,折腾了一个晚上,晨起时也不带睡眼惺忪的。

  但齐君薇就惨了,嫁人后疏于练武,体力差了不少,只觉腰痠背痛,怎么睡都睡不够,还是被春兰提醒已经辰时了她才惊醒,匆匆忙忙打理好自己,赶到正院那里请安。

  昨日陈氏交代的事齐君薇一件都没有做,尤其是让卫胤玄去杨巧儿那里歇息更是彻底忘了,但齐君薇一点也不后悔,还有些回味昨日那种尽情缠绵的气氛,心忖顶多就是被痛骂一顿,又不痛不痒。

  想不到陈氏见了她,不仅没有怪她晚来,也没有责备她未让世子去小妾那里过夜,反而意味深长地直瞅着她。

  「想不到来了个杨姨娘刺激一回,妳倒是开窍了?」

  然而齐君薇听了却一脸茫然。

  瞧她这个表情陈氏就来气,又挥了挥手叫她回去,索性眼不见为净。

  没开窍的齐君薇回了劲竹院后却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进了绣房。

  这间绣房在迴廊转角处,小小一个房间只有绣架和马扎,以及一个放置布料针线的木架。齐君薇不会绣花,这绣房自她入门后便闲置着,前些日子她和婆母说她房中镜子磕了,想到库房搬一面新镜,陈氏自无不允,所以从那日后火齐镜便摆在绣房之中。

  齐君薇入房后先确认了左右无人便将窗户仔细关起来并蒙上黑布,整个绣房里随即一片漆黑。不多时,火齐镜突然光芒大作,照得暗室如同白昼,然后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便浮现镜面之上。

  齐君薇抓着镜子,兴奋道:「崔贵妃,妳教我主动去关心世子的事情,真的有效!世子不仅不再那么冷淡了还很热情……」

  镜中的崔贵妃睨了她一眼,明明是有些鄙视的眼神却显得风情万种。

  她用惯常疏懒的语气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后宫嫔妃服侍君王,要想办法清楚知道圣上在哪儿,又不能知道的太过,免得被认为窥探皇帝行踪,这其中分寸的拿捏妳还差得远了!就妳这点小手段,连侍候御前的太监都比不上。」

  原来这镜中人竟是前朝贵妃,传闻艳色绝世,眉间一颗硃砂痣,迷得前朝皇帝神魂颠倒,一世独宠,后因皇帝昏庸、前朝动乱,朝中大臣将此乱归咎于崔贵妃惑乱朝纲,逼得前朝皇帝赐死她,之后更有嫉妒她的仇家将她的魂魄困在火齐镜之中,这一困就是几百年。

  据崔贵妃所述,她在火齐镜里孤孤单单,从来没人能见到镜里的她,都快无聊死了,直到那日齐君薇躲在库房自怨自艾被她听到,忍不出现身嘲讽,却想不到齐君薇竟能看到她。

  于是无聊百年的崔贵妃话匣子开了,恨不得将自己一身魅惑帝王之术全塞进齐君薇的直肠子里。

  而被一只鬼嫌弃的齐君薇笑容有点僵,「我不是刚学吗?至少我夫君好像挺喜欢的。」

  崔贵妃轻哼一声,「那也只是一时新奇,就妳这姿色,也不懂得捯饬捯饬,擦点脂粉掩饰一下,成天穿得灰扑扑的,还以为家里死人呢!妳就没有鲜艳点的衣服?」

  她绝不会承认这丫头长得还算明眸皓齿,在前朝的后宫中勉勉强强封个嫔吧,但就这脑子,也只是去睡冷宫的份。

  齐君薇仔细回想,她是父亲热孝时成的亲,置办的衣服自然朴素,之后出了孝期,她穿的也习惯,倒是没去注意这些。

  「但我现在是世子夫人,穿得太艳丽会不会被人说我不守妇道……」齐君薇迟疑说道。

  崔贵妃纳闷,「妳口中那些所谓规矩、妇道什么的,到底谁教妳的?」

  齐君薇尴尬一笑,「没有人教我,但不管是女箴、女诫,不、不都是那样子的吗?」

  崔贵妃翻了记大白眼,「妳守的什么妇道,把自己弄得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班昭看了都要掀开棺材板搧妳一记耳刮子。以后听我的,知道吗?我叫妳怎么做妳就怎么做!」

  齐君薇闻言很是一言难尽,心忖道:妳守的妇道把自己守成遗臭万年的妖妃,班昭倒是不用掀棺材了,但肯定在奈河桥头堵妳!

  「怎么?妳还不服气?」真不怪崔贵妃小瞧她,「光是妳一问左明维的事,妳夫君不就一五一十告诉妳了?还在浴间里把妳这样那样……」

  「停停停,不要说了!」齐君薇发誓,以后房间那面铜镜一定要用布帘遮起来……不不不,以后房间别放镜子了。

  自从她在库房发现火齐镜,崔贵妃也没隐瞒她,坦承自己被封在火齐镜中就能使出火齐镜自带的神通——由镜窥人。

  只要有镜子的地方,不管是妆镜、手镜、桌镜甚至是全身镜,崔贵妃都能经由镜子看到镜面倒映范围内发生的所有事。

  所以一个高贵雍容又目空一切的贵妃却被孤单地关在镜中,成天看着别人家的琐事找乐子又苦于无人倾诉,现在来了一个齐君薇,那还不拉着一起说三道四、聊闲扯淡?

  至于左明维之事,就是上回崔贵妃窥探英国公府巧合得来的消息。

  英国公战功赫赫,老骥伏枥,却罕有人知他其实有心疾。

  上回英国公心疾不小心犯了,大夫特地警告他,这心疾是会传给子孙的,所以英国公家的男丁最好尽量避免情绪激动或过度锻鍊。

  也就是说,左明维其实不适合继续担任军职。

  与鞑子最后一次战事过后,如今四海昇平,英国公家的子弟虽大多是武官却毋须过多的操练,只有左明维,身负保护帝王之重任,需要不断的训练,又是自己爬到金吾后卫统领的位置,实在无法放弃。

  英国公府的人也心存侥倖,想着反正不一定会病发,先让左明维撑过军演,拿个好成绩,说不定能图谋一个比较不那么累却又更好的职位。

  所以当齐君薇打听军演是所有亲军都要参加的消息后,便二话不说重金求了一颗救命丸,但她并不是要给卫胤玄用,而是为左明维准备的。

  如果没用上那最好,万一用上了,能挽救一个大好青年,还让英国公府欠侯府一个人情,怎么算都不亏。

  「妳放心吧,我这人虽不敢说正派,但还是有些操守的,妳房里那点事我还懒得看!」崔贵妃见她吓呆,以为她在纠结自己偷看一事,连忙好声好气地安抚她,难得有个一起说闲话的朋友,可别被吓跑了。

  崔贵妃又忙转移话题,「不过我告诉妳,妳别把世俗的道德标准套在我身上,我现在就是一只鬼,不需要高尚的人格,该怎么偷看我还怎么偷看,而且我一定会告诉妳。女人不能老把自己关在家里,最好多知道一点事情,尤其京城水深,门第之间的关系纠葛还有人与人的爱恨情仇妳都要懂,免得日后遇上了却一知半解、毫无准备,那是会被人笑话的。」

  「这样会不会被当成三姑六婆之流……」齐君薇处在一种很想听但又顾忌着不敢听的道德挣扎中。

  「难道妳会出去乱讲?关键的祕密该用的时候再用,像这次左明维之事妳不就做得挺好的吗?」崔贵妃略微一想,就知道齐君薇纠结的点在哪里,不以为然地道:「那些后宫不得干政、牝鸡司晨的话都是对女人的污衊。女人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见识及才能,因为男人可能因为政治上的敏感因素,很多公务上的事只能藏在肚子里,但他们也是需要和别人分享的。如果自己最信任的妻子在聊公事时也能听懂他说的话,不求替他解决问题,只要能与他有来有往、分析琢磨,那丈夫对妻子重视的程度也会加重。」

  听起来好有道理,齐君薇点头如捣蒜。

  「要让自己不落入三姑六婆说闲话之流,妳得要有自己的兴趣或专才,不要扎死在后宅,那只会让心胸及眼界更狭窄,明白吗?」崔贵妃过去在后宫也不只会卖弄美貌,她自认智谋不输上官婉儿,才华不逊于李清照,舞跳得赵飞燕都要羞愧,要不然那死鬼皇帝怎么会十数年来对她兴趣不减?

  可是一提到兴趣或专才,齐君薇突然脸颊发热,惭愧地道:「我……我闺中时是有一项兴趣,可是那难登大雅之堂……」

  「除非是坑蒙拐骗、违背律法,否则没有难登大雅之堂的兴趣。妳既觉得拿不出手,那就想办法让它拿得出手。」

  这番话着实太过笼统,齐君薇无辜地看着她,只差没明摆着说我听不懂。

  崔贵妃恨铁不成钢,冷哼一声,屋子里突然又变回一片漆黑。

  懒得理这棒槌,等她自己想通吧!

  军演在京郊马场举行。

  皇帝亲军还有守卫皇城的任务,自然不可能全部出动,而是选出队内精英参与。二十六个卫分成几个小组,由统领担任主将,领兵分别交战,输的队伍淘汰。

  由于马场内有平原、山地、森林还有大湖,主将要根据不同的地势战胜对方的军队。通常遇到势均力敌的,最后定然演变成将领间的交手,因此军演相当考验统领的用兵之道及个人武力。

  虽说都是皇帝亲军,但也有分强弱。比如府军前卫,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壮丁,战力自是不俗,但遇上老牌的金吾前卫,都是他们的长辈,这仗还没打气势先输一半;旗手卫平时就只在皇帝出行时负责掌大驾金鼓、旗纛等等,组成分子甚至有民夫,所以一遇上对手就溃不成军,早早就被了结在一旁休息,不像来军演倒像是来观光的。

  其中自然也有表现杰出的,如卫胤玄带领的羽林前卫,以极小的代价剿灭了逃进山里的虎贲左卫;又或者是左明维麾下的金吾后卫,虽说队伍年纪稍长,但同时也代表了经验丰富,打得对手腾骧卫毫无招架之力。

  军演直到选出最后的四强就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大家都疲惫不堪,精神状态到达临界点,皇帝选在这时来观战最后四强的比赛,更是激化了队伍之间的张力及冲突。

  又经过了一日的对垒,决战不出意料地由羽林前卫对上金吾后卫。

  明日便要对决,许是强强相碰太有话题,不管是看客或是当事人,大伙儿都表现得十分激动,两队的战术方针也讨论到月上林梢的时辰,兵将们才各自回营帐。

  金吾后卫与羽林前卫的营地就在隔壁,双方一起回营必然会遇个正着。

  金吾后卫几个不着调的士兵,在与羽林前卫的士兵交错而过时故意撞对方一下,羽林前卫的士兵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大马趴。

  那险些摔倒的士兵险险稳住身子,随即在那金吾后卫士兵的肩膀上用力一推,「你这是做什么?想打架?」

  「怎么,你们羽林前卫的人这么娇贵?不小心磕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那金吾后卫士兵流里流气地道。

  「你们金吾后卫才是一群龟孙子!」其他羽林前卫的人也不甘示弱,都围过来助阵,「这几日的大比,你们左统领都躲在队伍后面让别人去厮杀,大家都说你们左统领是缩头乌龟,那你们不就是一群龟孙子吗?」

  羽林前卫的人讪笑起来,金吾后卫的人也不干了,同样迎了上来,「你们卫统领每次都冲在前面又如何?遇到暗箭就是第一个被干掉,那叫匹夫之勇!」

  双方在营地旁吵了起来,推推攘攘的,差点就要打起来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喝斥声犹如利箭由每个人的心中穿过,扎了一个透心凉。

  「还有精神在这里吵架,明日你们要是输了,全部罚俸禁假!」来人是卫胤玄,众人的争论他听得一清二楚,金吾后卫的人他不好骂,自是先管束自己人。

  此时左明维也从一旁走出来,脸色同样难看,「吵吵吵,都在吵什么?谁大声明天就能赢吗?」

  金吾后卫的人见老大来了,连忙告状道:「统领,这些羽林前卫的混人说你是……是缩头乌龟!」

  羽林前卫的人也不甘示弱,对着卫胤玄道:「统领,金吾后卫的人说你匹夫之勇!」

  双方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争吵,两个统领皆面色铁青,最后揪出挑事的几个人罚了几军棍,杀鸡儆猴后才让这群士兵们乖乖地回帐休息。

  这场没意义的对峙平息后卫胤玄也要回帐了,因着安定侯府与英国公府两家本就有点龃龉,所以他也没多看左明维一眼。

  左明维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他身后冷冷地道:「我不会输的!」

  卫胤玄停步,转身,「就凭你这缩头乌龟?」

  左明维薄怒,「我那叫养精蓄锐,你的匹夫之勇才不可取。」

  卫胤玄蓦地失笑,「我那叫万夫莫敌。」

  左明维一阵语窒,他前几场刻意避战是担心自己的心疾,但他运气好,遇上的都是软杮子,可用兵法布阵掩饰过去,之后还轮空了一场,然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决战却遇上卫胤玄,看来是避不开动武了。

  末了,他只得咬牙道:「在这里耍嘴皮子没用,明日便见真章。」

  卫胤玄认同地点点头,语气淡淡,「那就看乌龟和匹夫,谁手底下硬了。」

  军演来到最后一日,交战的地点直接在马场的大草原上,模拟在关外大草原与鞑子作战的情况。

  羽林前卫由卫胤玄骑马立在队伍正中央,手持利剑,另一手默默地握着挂在衣襟内的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一颗救命丸,更是妻子对他的关怀,彷彿能给他什么异样的力量。

  他没想到,自己竟在这么紧张的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齐君薇。

  羽林前卫摆出鹰翼阵,这种阵法很吃主将的武力,如鹰喙插入敌军内部,两翼便能如利刃般由外围收割敌军性命。

  金吾后卫前几场比赛用的方法都是让侧军来保护中军,但这种凹字阵恰恰受鹰翼阵剋制,显然是要逼左明维正面对决。

  左明维拿着长枪、穿着轻甲,策马于队伍中央,与卫胤玄遥遥相对。

  军鼓响起,低沉的重击犹如从地狱发出的声音让场上兵士们的内心都为之震动,而后杀声四起,双方主将身先士卒,两军交会。

  金吾后卫的优势在经验丰富,羽林前卫则是纪律分明,一时间尚分不出胜负,但所有观战的人都知道,此役决胜的关键在两个主将身上,谁打赢了,哪一队便是此次军演魁首。

  长枪迎上利剑,卫胤玄与左明维打得如火如荼,两人都是年轻一辈的高手,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动手了。

  因为是演习,枪身与剑身都封了刃,上覆红漆,只要能在对方要害处留下漆印便是胜出,但你来我往这么多回,两人身上都还干干净净的,连溅到一点漆色也没有。

  不远处的高台上,正中央坐的是当今圣上启明帝,他左手边坐的是安定侯卫正樑,右手边则是英国公左颂,后面则站着从小服侍的太监小李子。

  启明帝啜了口茶,含笑看着场上交手的两个小辈,说道:「不错不错,卫胤玄剑法大开大阖,气势凌人,确有乃父之风。」

  卫正樑一听,随即坐正了身子,明明一脸得意,口中却是谦逊道:「臣愧不敢当。犬子一身武艺都是臣所教授,自然会有臣的影子。」

  「就是这左明维……」启明帝有些迟疑,「他用的是枪,打法却小巧,被胤玄步步逼退,不太适合战场。」

  听见这话左颂是有苦说不出,却只能回道:「臣认为舍孙应是想以巧胜拙,以柔克刚,才会採取这种方法……」

  「国公爷,这方法该不会你教的吧?」卫正樑突然说起风凉话,「陛下都说不适合战场了,再这样下去左明维会输啊……」

  「还没到最后关头,侯爷莫要下定论。」左颂气得鬍子都翘起来。

  启明帝饶有兴致地看两位爱卿拌嘴,一时都忘了马场上激烈的交战。

  此时,正在服侍的小李子突然低唿,提醒皇帝道:「陛下,场上似乎有状况。」

  启明帝连忙向马场看去,而后指着卫、左两人交战的方向,「你们看!左明维是不是倒下去了?可朕没看到卫胤玄刺中他啊!」

  两个正耍嘴皮子的长辈随即停下,急急看了过去,只听得左颂唉了一声,差点没掉下椅子,还是卫正樑眼明手快越过启明帝拉住他。

  「这、这只怕是……心疾犯了啊!」左颂失声叫道。

  时间回到早前,卫胤玄正在心中分析左明维的招式,总觉得对方没有拿出全力,自己打得有些轻松了,然此时他一剑用力斩下,左明维这时已气力用尽,见状匆忙举枪格挡,却觉一阵巨力震得他气血翻涌,心口勐地一痛,整个人眼前发黑,随即栽倒下去。

  此时只消卫胤玄再补他一剑胜负就出来了,可他却没有这么做,只是急忙弯下身去探看左明维的情况。

  「你没事吧?左明维?你醒醒!」卫胤玄只见左明维抚着胸口,一脸痛苦,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脸色已然惨白,冷汗流了满脸,眼看就要喘不过来了。

  见状,卫胤玄没有一丝犹豫,突然拉出衣襟里的瓷瓶,倒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子让左明维含在口中。

  齐君薇说这是救命丸,希望真能救左明维的命。

  启明帝、谢正樑及左颂也匆匆忙忙赶过来,他们身后跟着太医,众人见左明维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让太医过去诊治。

  太医也不啰唆,他已由左颂那里知道左明维这是心疾,先在后者身上扎了几针,这才开始为其把脉。

  众人紧张地看着太医一再变幻的表情,最后他居然扒开左明维的嘴,看到还有半颗未溶的药丸。

  「卫世子,这是你给他吃的?」太医问道。

  卫胤玄点头,「这是我妻子给我带的救命丸,我想着至少先吊着左明维的命……」

  左颂许是太紧张,话都还没听完,直接就暴怒了,「卫胤玄,你给我孙子胡乱吃什么药?你要害死他?」

  卫正樑护犊子般道:「你这老头是聋了还瞎了,没听到是救命丸吗?没这颗药,说不定你孙子已经比你先走了。」

  「你你你……」左颂又惊又气,居然开始急促地喘起气来。

  「喂喂喂,你这是怎么了?今日你祖孙说好一起犯病吗?左老头,你撑着点……」

  太医无暇管左明维了,连忙让左颂坐在地上,也在他身上扎几针。

  祖孙心疾连发,太医算是看明白了,皱眉问道:「国公爷,贵府是否有代代相传的心疾?」

  左颂虚弱地点了点头。

  太医却摇了摇头,「那国公爷竟还让令孙参加军演?实在太过冒险了!」

  「以前也不知我这心疾会传给后代,后来知道时……军演迫在眉睫。本想撑过这次,再让舍孙调职却想不到……」

  启明帝闻言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话。

  在场都是人精,哪里不知这是启明帝开恩了,否则军演视同正式作战,左明维隐瞒病情上阵定然是要问罪的。

  左颂既尴尬又惭愧地问:「太医,我孙子现在如何了?」

  太医郑重地道:「国公爷,您方才误会卫世子了。那救命丸是太医院前院使的独门药方,确实能吊命。左统领是初次发病,尚不严重,卫世子也及时让左统领服药,算是有惊无险,待左统领缓过来,回家休养一阵子就能恢復如常了。」

  左颂听罢,长吁了一口气,肩膀随即垮下,像是精气神都被抽去一半似的。

  卫正樑也没再说酸话,毕竟斗嘴归斗嘴,谁也不想真的看到对方后辈失去生命。

  太医取下针后左明维立刻被抬下去,场上的军演早已停下,但羽林前卫倖存的人数显然比金吾后卫多,于是启明帝便迳自宣布结果。

  「此次军演,夺得魁首的是……羽林前卫!」

  横竖左明维也没事,羽林前卫的弟兄们欢唿起来,卫正樑及卫胤玄父子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而神色有些怔忡的左颂却默默地唤住他们父子,「安定侯、卫世子,矫情的话我不多说,这个天大的人情老夫定会偿还!」

  城外亲军交战得如火如荼,而安定侯府内,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正打得热火朝天。

  原来是独守空闺的杨巧儿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卫胤玄出现,花了点钱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卫胤玄在她过门那日回来了,却在劲竹院过夜,隔日又匆匆忙忙地出京,迄今没有归家。

  杨巧儿在闺中时就任性骄纵,又因为李氏的捧杀,养得脾气大得很,心里一委屈,随即就爆发了。

  齐君薇没被她放在眼里,她直接闹到陈氏跟前,指控齐君薇故意不让世子去她那里过夜。

  「我嫁进门多久了,连世子的面都没有见过,这不是齐氏故意刁难是什么?」杨巧儿气得连世子夫人都不叫了,「我每日都遣人去齐氏那里询问,都只得到世子不在府中的回答,还是我花钱打点,下人才愿意告诉我世子出京去了。这么大的事,不应该提早告诉我吗?我才进门一日,就把世子弄出京去,这分明是不想让世子和我接触!」

  此时,安定侯的妾室赵姨娘也在场,见陈氏、齐君薇被杨巧儿闹得头痛,她也乐得落井下石,「世子夫人气量如此狭小怎么成?瞧瞧咱们侯府男丁寥落,侯爷原本也只有世子一个儿子,还不是因为纳了我才有胤元的出生?所以主母就算再嫉妒小妾,表面上也得收着,做得太难看,传出去对侯府和世子夫人的声誉都不好听。」

  赵姨娘生了庶子卫胤元,卫胤元虽然武功不成,但读书好,年纪轻轻已经是个举人,故赵姨娘在卫正樑面前还算有点脸面,对陈氏说话便难免夹枪带棍、指桑骂槐。

  果然,陈氏听了她的话脸色一沉,她没有去骂闹事的杨巧儿,而是转头看向齐君薇,道:「妳这主母怎么当的,直接让妾室闹到我跟前来,也不好好管管?」

  齐君薇无奈,杨巧儿泼辣蛮横,不像嫣红那样沉得住气也不像周氏安分守己,偏生卫胤玄院子里不乏陈氏放到儿子身边的老人,她又支使不动,遇到杨巧儿这样洒泼的,除非出手把她打服了,否则她还真想不到办法能管住她。

  骂完儿媳,陈氏又瞪着赵姨娘,「世子夫人如何毋需妳多嘴。若非有妳们这些多口多舌的,侯府里的事怎么会传出去?先管好妳自己这张嘴吧!」

  赵姨娘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反驳,外院却传来侯爷与世子一同回府的消息,人都已经走到二门了。

  这会儿不管是方才还盛怒的陈氏,还是挑事的赵姨娘与杨巧儿,都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就是齐君薇也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

  不多时,卫正樑及卫胤玄进了花厅,一眼便看到满屋子的女人,不由纳闷道:「怎么都在这里?」

  陈氏还没说话,赵姨娘已经一脸委屈地靠上去,「侯爷,夫人正教训世子夫人呢,没想到却连妾身一起教训了。」

  卫正樑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起因是世子夫人院里的小妾杨氏,因为久等不到世子,认为是世子夫人刻意阻拦,告到夫人这里来,夫人因而责备世子夫人没管好妾室……」赵姨娘一股脑地把事情说了,又暗自得意地看了陈氏一眼,接着道:「妾身不过替杨氏说了句话便吃了夫人一个挂落,侯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陈氏听得心头火起,她是责备齐君薇连个小妾都管不好没错,但赵姨娘这么一告状,不是也在告诉侯爷,她这个做主母的一样没管好小妾,让后宅的事闹到侯爷面前来?

  若是之前,卫正樑可能还会为赵姨娘说句话,事后再安抚陈氏,对于后宅里的争风吃醋他一向如此处理,自认有益家宅和谐,然而今日却不一样,他心中有事急着说却被迫听赵姨娘东拉西扯,于是便有些不耐烦了。

  他道:「行了,一点口角不必斤斤计较,后宅之事夫人一向处理得很好,妳和世子院里那个姨娘先退下吧。」

  听见这话,陈氏一脸意外地看向他,心中忍不住疑惑,这对于妻妾争执一向各打五十大板的男人今天怎么站她这边了?

  赵姨娘却是不依不饶,定要卫正樑强压陈氏给她一个交代。

  卫正樑本来心情极好,被赵姨娘这么一闹也有些怒气了,当即道:「把赵姨娘送回院子里,禁闭一个月。」说着,他微寒的目光随即扫到杨巧儿身上,「至于妳……」

  杨巧儿可比赵姨娘机灵多了,她亲眼看到世子回来了,日后总会光顾她的院子,随即一个福身,说:「侯爷、夫人,巧儿退下了。」

  等到屋子里终于只剩几个主子,卫正樑一开口就让众女眷又吃了一惊。

  「齐氏,妳做得好!」

  齐君薇先是一愣,后来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眼卫胤玄。

  卫胤玄将已然空了的瓷瓶从衣襟里掏出来,朝她摇了摇。

  齐君薇随即勾起唇角,果然被她料中了!

  陈氏却不解地问:「齐氏做了什么?」

  卫正樑笑道:「军演最后一日,是胤玄带领的羽林前卫对上英国公家那个左明维带领的金吾后卫。两边打到一半的时候左明维心疾突发,差点猝死,幸而齐氏替胤玄从前太医院使那里求了一颗救命丸,还要他随时带在身上,胤玄便用那颗救命丸救下左明维的命。可惜妳没看到,英国公那老傢伙感激涕零得差点抱着我大腿哭了……」

  英国公是这么感情丰沛的人?

  齐君薇狐疑地看向卫胤玄,后者奇异地明白了她的迷惑,竟偷偷地摇了摇头。

  父亲他吹牛呢!

  齐君薇忍住笑,又听得卫正樑继续道:「我们与英国公府不和陛下是知道的,想不到胤玄没有趁人之危战胜左明维,还拿出珍贵的药救他,陛下不仅大大夸奖了胤玄……」

  他突然转向齐君薇,害得正在偷笑的齐君薇表情一僵,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卫正樑道:「胤玄告诉陛下,这颗药是妳准备的,应算是妳的功劳,所以陛下也夸奖了妳。军演最后自然是羽林前卫胜了,唯一被陛下嘉奖的都是我们家的小辈,我不该高兴吗?」

  陈氏一听也笑了起来,「这么听起来,英国公府还欠了我们一个大人情,齐氏,妳做得不错。」

  「父亲母亲谬赞了。」齐君薇谦逊回道。

  卫正樑却听不得这种话,当初齐副将可是个不拘小节又豪爽的人,他一直不明白齐氏这小家子气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不过今日观之,小家子气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心细。

  「齐氏,这件事情上妳立了大功,陛下那里会给妳赏赐,侯府自然也不会小气,妳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卫正樑嘴上这般问,心中想的却是:小姑娘至多要些珍贵的头面绸缎什么的吧,库房多的是。

  齐君薇看向陈氏,陈氏肯定地点头。

  她又看向卫胤玄,卫胤玄直接开口道:「妳尽管说。」

  齐君薇试探性地再次确认,「真的要求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不违背律法,什么都可以。」卫胤玄开始好奇,是什么样的要求会让她这样小心翼翼的。

  于是齐君薇鼓起勇气,说出一个差点没让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要求——

  「那个……我可以养几条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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