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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简璎《天下医妃》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8-2-12 16:27
标题: 简璎《天下医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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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天下医妃》
作者:简璎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2月13日
女主角:秦肃肃(秦肃儿)
男主角:萧凌雪

【内容简介】

人家做王妃是吃香喝辣,偏生原主要把自己搞得天怒人怨,
连带害她这个穿越来的替身跟着受累,幸好她拥有中西医的好医术,
不必担心日子过不下去,又得了机会替几位贵人医治,
不但打开了名声,赚了不少诊金,更别说她还有个「得力助手」,
众人敬称他五爷,她看他一身华贵、态度高高在上,想来身分定是不凡,
不过经过她几番调教,他对於她替人开膛剖腹缝合伤口从惊愕到信服,
更自动成为她的保证人兼行销专员,在手术进行时纡尊降贵替她擦汗,
还带她去山里采药草,她意外坠崖,也是他极力用肉身护着她,
他都做到这般地步了,不是喜欢她是什麽?
而看到他为了她身受重伤,她也意识到自己对他动了心,
为了能与他理直气壮的在一起,她努力出诊赚银子,开设自己的医馆,
又兼卖自制的各式药丸补汤,扩大事业版图,
最最重要的是,她顺利拿到了与王爷夫君的和离书,
然而当她满心期待与他相守,却意外得知他的身分比她以为的矜贵好几倍,
居然是她那素未谋面、对她不闻不问、克扣她月银的前渣夫?!





    第一章 穿成王妃

    「死定了!我们一定会迟到!」莫子熙低着头不断回覆群组里的讯息,嘴里一边碎碎念。

    今天是外科部主任荣升院长的大日子,交接典礼九点开始,从她们的住处上交流道再到医院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可是临时道路施工,导致现在都八点半了,她和秦肃肃还被困在高速公路上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堵塞的车阵开始前进,渐渐畅通,秦肃肃马上一踩油门,将时速由一百一催到一百四。「那我开快一点!」

    莫子熙猛然抬头。「小姐!你不要命了?还有超速罚单!这个路段常会有警察在路肩测速照相!」

    秦肃肃双眼直视前方,变换车道,继续加速,超过一台又一台的车,同时哼道:「收到罚单总比被老大白眼好,更何况老大今天开始就是院长了,依照他爱记仇的个性,我们今天如果没有准时出现在会场,以後皮就要绷紧一点了。」

    当上外科主治医师六年来,她深深体悟到,在白色巨塔里,人际关系比医术重要太多了,若不是她家学渊源,恐怕早就迷失。

    「你说的对。」莫子熙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好吧,超速就超速吧,罚单就罚单吧,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莫子熙才说完,秦肃肃却打了方向灯,车身很快靠右,在路肩煞住,莫子熙狠狠被震弹了一下,手里的手机也掉了下去,若不是有安全带,她肯定要从前挡风玻璃飞出去。

    「怎麽回事?」她有点回不了神的看着拉起手煞车,打了暂停灯,正在解安全带的秦肃肃。

    秦肃肃伸手往後座拿医药箱。「後面发生了车祸,地上大片血迹,我去帮忙!」

    职业使然,她的车上一定带着急救医药箱。

    「肃肃,我知道你很有正义感!」莫子熙连忙抓住她的手。「可是,一定有人报警了,救护车也一定马上就会到,我们快迟到了,你不是说老大的白眼比罚单可怕吗?你现在下去,我们肯定会迟到!」

    秦肃肃一脸严肃的看着好友。「迟到会比一条……不,可能是几条人命重要吗?如果他们是你的家人或朋友,你会怎麽做?你希望有人明明可以救他们,却见死不救吗?而且可能只差那麽五分钟、十分钟,他们就能活下去?」

    莫子熙再度无法反驳,她无奈的松了手。「好吧,你快去,我先打个电话给林医师说明一下情况,请他跟老大好好解释。」

    「嗯!」秦肃肃一心扑在救人上,提着医药箱头也不回的往後奔去。

    莫子熙从照後镜看着好友奔跑的身影,一七○的高?身材,一头咖啡色的披肩长发随着动作飞扬,秦肃肃有一张不输名模的超正脸蛋,她常想,如果她是秦肃肃,她就靠脸吃饭了,绝不干这折磨死人的外科医师。

    她捡起手机後并没打给林医师,而是打给了高仲安,要是秦肃肃知道她叫高仲安替她们向老大求情,肯定会恨她。

    她也没办法,高仲安是很混蛋的劈腿了护理师,惹得秦肃肃伤心欲绝没错,可他也是老大最得意的弟子,唯有他出面替她们缓颊,老大才有可能不记仇。

    电话接通,说明情况,得到高仲安肯定的回覆之後,莫子熙立即结束通话下车,从後车厢拿出三角架摆在车後适当的距离,才放好,便听到救护车和警车从远方鸣笛而来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这下她们可以走了吧?如果开快一点,搞不好不会迟到,就算会迟到,也不会迟到太久……

    她正想跑过去叫秦肃肃,却见一台水泥压送车失速撞上那两台追撞的小轿车,将其中一台小轿车卷入车底之後又高速冲撞前方三台轿车,跟着再撞护栏翻覆,一瞬间火光蔓延,犹如爆炸。

    莫子熙尖叫道:「秦、肃、肃!」

    然而她耳边除了煞车声、碰撞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其他画面犹如静止一般。

    热!热!热!

    秦肃肃来到这大云朝之後唯一的感觉就是热!

    原以为古代没有空气污染、气候暖化的问题,一定比现代凉爽许多,哪知道这里的夏天居然比现代还热,是因为她常年待在冷气房的关系吗,所以在这里才会坐着不动都一身汗?

    看看四周,房间不小,也收拾打扫得挺乾净的,可摆设却十分简陋,梳妆台上空无一物,她坐在榉木架子床上,从梳妆镜里看到穿越後的自己虽然也是个美人胚子,可是跟现代的自己有段差距,前世的她长得一脸聪颖慧黠,莫子熙都说她总是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而现在的她五官精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巴掌大的小巧脸蛋,尖尖的下巴,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羽扇,唇似菱角,肌肤如玉毫无瑕疵,长相是不错,就只差一点——?

    她倏然起身。

    这副身躯貌似没有一百六十公分,跟现代的自己差太多了。

    她抬起右脚踢了踢,又换左脚踢了踢,映入眼帘的是双绣了海棠的鞋,小巧的莲足令她瞠目结舌,不管是腿的长度或脚的大小,都让她非常不适应,她叹了口气後又坐回床边,真是怀念自己上辈子的蜜长腿啊!

    除了对自身的外表不满意,她对此刻的穿着也很有意见,身上的青色布衣布裙是怎麽回事?初来昏迷之际,她隐约听到这里的下人都称她王妃,可为什麽电视剧里的王妃都是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而她却是这副落魄德性?

    她已经接受自己穿成了古人的事实,也沉默了三天,因为她怕一开口就露出马脚,所以醒来後她只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观察四周的人事物。

    可是妙的是,她不开口,其他出入的丫鬟婆子也个个都安静得像哑巴,不但不会彼此交谈,连走路都蹑手蹑脚的像怕吵到鬼似的,再这样下去,怕是再过一个月,她还是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她决定还是亲自问个清楚好了,问清楚她这个王妃为何会住在这破落院子里,而与王妃该成套出现的王爷又为何从来不见人影?

    刚好,外间这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水,一见到她坐在床上,似乎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还差点摔落了。

    也是,这几日她为了不开口说话只好躺在床上装病,顶多偶尔起来喝点米粥和汤药,这会儿忽然坐起来,自然会吓到人。

    「王、王妃……」

    秦肃肃看着这名圆脸丫鬟,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她记得另一个丫鬟曾压低声音叫这个丫鬟珊瑚,她假装若无其事试探地叫了一声,「珊瑚。」

    「是!」珊瑚惊跳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润了润唇。「王、王妃有何吩咐?」

    秦肃肃淡定地说道:「我要喝茶。」

    「是!」珊瑚连忙把托盘放在桌上,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上,手却微微的颤抖。

    秦肃肃接过茶盏,眼也不眨的直盯着她,她这是怎麽回事,跟她说两句话而已,她有必要这样一惊一乍的吗?

    她抿了口凉茶,随意的把茶盏搁在床边,见珊瑚一脸目瞪口呆,她心里直犯嘀咕,难道不可以这样吗?她只好又若无其事的把茶盏拿起来,将茶水一口气喝完,这时珊瑚连忙拿起托盘过来,微微躬身候着,她顺其自然的把茶盏放在托盘上。

    珊瑚躬着身退开,将托盘放到桌上後,又走过来微微福身问道:「王妃可要用膳了?」

    秦肃肃摇了摇头,觉得她那样曲膝的姿势很累,便道:「你站好,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是。」珊瑚马上依言站好,她猛吞口水,看起来还是很紧张。

    秦肃肃斟酌着用词,但又想着这丫鬟看起来不太伶俐,若她说得太隐讳,恐怕她听不懂,最後决定开门见山地道:「是这样的,我病了一场,许多事都忘了,连我自己叫什麽名字也忘了,所以要问问你。」

    珊瑚立即用双手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有些哽咽地道:「您连名字也忘了?奴婢就知道会这样,那时奴婢死命拉着您,可还是阻止不了您拿头一直撞墙,这可不,把脑子给撞坏了,这该怎麽办才好……」

    秦肃肃了解的点了点头,原来原主是撞墙死的。

    她淡淡地又道:「忘了就忘了,你告诉我不就好了,只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只你我两人知道就好。」

    「是。」珊瑚连忙擦乾眼泪。「您想知道什麽,奴婢全都告诉您。」

    秦肃肃对珊瑚的反应颇为满意,她虽然不甚伶俐,但至少性格不是瞻前顾後、拖泥带水的。

    「首先,我叫什麽名字?在娘家是何身分?现在是何身分?」

    这个问题显然不难,珊瑚有条不紊的回道:「王妃闺名秦肃儿,是江北芳州知府庶出的五姑娘,现在是翼亲王妃。」

    庶出?翼亲王?这天差地远的身分能配成对,肯定有鬼。

    秦肃肃沉吟了一下,问道:「我为何会嫁给翼亲王?」

    珊瑚曲膝回道:「王妃的婚事乃是由皇上指婚。」

    秦肃肃……不,她现在是秦肃儿了,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

    真真是跌破眼镜,自古以来,异姓亲王少之又少,照理说翼亲王十之八九是皇上的兄弟,原主是有何才能,竟然能令皇上将她指给堂堂亲王?

    「翼亲王是何人?」

    珊瑚又曲膝回道:「翼亲王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

    古人都要这麽执礼甚恭吗?秦肃儿被她的举动搞得头有些晕,她咳了一声,说道:「跟我说话不必一直曲膝,站着回答就好。」

    珊瑚一愣。「奴婢……习惯了。」

    秦肃儿看着她,定定地交代道:「从现在开始你要适应我的习惯,我不习惯看别人一直蹲下身子跟我说话。」

    「是……」珊瑚本又想曲膝,但一想到要适应王妃的习惯,连忙又站直。

    半个时辰後,秦肃儿已从珊瑚口中知道原主的生平和这桩亲事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如今是大云朝元兴十二年,国君萧凌云的年纪和翼亲王萧凌雪相差了十八岁,亦父亦兄。

    萧凌雪原有一未婚妻,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云女将穆越彤,可是两人成亲前一个月,她在与金国的战役中战死了,萧凌雪从此烙下了克妻之名,是以到了二十四岁还未娶妻。

    一日,皇帝微服出巡到了江北,从江北巡抚那儿听闻芳州知府有位庶出女儿,容貌不俗却八字克夫,到了十九大龄还无人议亲,皇帝灵机一动,突发奇想,既然一个克妻,一个克夫,以毒攻毒的概念,说不定两个人都会无事,因此一回到京城就立刻下旨赐婚。

    萧凌雪对这桩婚事当然是不满的,可君无戏言,再加上萧凌雪向来敬重皇上,自然不可能要皇上收回旨意,让皇上面上无光,所以他无奈的接受了赐婚的旨意,也如期迎娶秦肃儿入门为正妻。

    秦肃儿的亲娘原本只是府里的一个粗使丫鬟,是後来怀了她才被抬为姨娘,而她虽然长得灵巧,却言行笨拙,完全不受秦老爷的宠爱,自小在府里一直备受欺凌冷待,养成了愤世嫉俗的性格,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便在王府颐指气使,举止十分跋扈,在外则是仗势欺人,口口声声自己是翼亲王妃,要旁人把眼睛放亮点,不只府里上下无人喜欢她,萧凌雪甚至从她过门後就没理过她,新婚之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人至今都没圆房。

    「那麽,我为何会在这里?这里挺破烂的,怎麽看也不像个王妃的住所。」

    秦肃儿发现这个话题似乎很敏感,因为珊瑚很明显的僵了下。

    「那是因为您……呃,您杀了荷花姑娘……」

    秦肃儿难掩震惊地站了起来,两眼直直的瞪着珊瑚,珊瑚被她的反应吓得倒退了三步。

    秦肃儿用力咽了口口水。「你说我……杀了、杀了一个姑娘?!」

    她的职责是救人,杀人这两个字从来跟她沾不上边,乍然听到这两个字冠在自己身上,她无法置信。

    「不、不是您亲自动手杀的……」见主子反应甚大,珊瑚连忙解释,「是您下令杖责的,谁知道荷花姑娘就这麽死了。」

    秦肃儿跌坐回床上。

    所以她是叫唆杀人喽?

    老天!原主究竟是个什麽样的女人,怎麽会如此心狠手辣?她无法想像自己往後的日子要怎麽过?

    珊瑚觑着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道:「其、其实也不能怪王妃您,是荷花姑娘故意一直激您生气,说什麽她自小服侍王爷,是王爷的人,只有王爷能使唤她,只有王爷能打她,您不能打她,您一气之下就命婆子押住了她,杖责二十,哪知道她身子那麽弱,板子一打完,她就吐血死了,当时您也吓得半死,直说您不是有意的,不知道她会死。」

    是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不可能那麽歹毒……秦肃儿闭眼深吸了口气,试图保持冷静。「所以王爷一怒之下就把我打发到这破落院子来了?」

    珊瑚点了点头。「您气不过,一心求死,用头一直撞墙,出了好多血,差点就没气了,大夫来看过,也说您活不成了,可没两日,您却渐渐好转,连大夫也说不可思议,说您必有後福。」

    秦萧儿苦笑,後福个鬼!她就是没福气才会来这里,救人救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也不知道现代的自己怎麽了,她的家人朋友一定都为她哭断肠了吧?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幸好那个翼亲王不待见她,她不必花心神应付他,这一点倒是好的,否则要她跟个陌生男人做夫妻,她肯定要想办法逃。

    「我说,珊瑚,这里没有冰之类的东西吗?」她还是面对现实比较重要,她想吃冰,很想很想吃,不然一杯冰凉的果汁也行。

    珊瑚看着不过片刻已恢复淡然的主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说了那麽多以前的事,主子居然都不哭哭啼啼也不闹了?她真有些不适应,以前每每提到是怎麽被王爷赶到这瑞草院的,主子总是又哭又闹。

    「珊瑚……」秦肃儿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我在问你话,不要发呆好吗?」

    珊瑚被忽然伸到眼前的手吓了一跳,她抖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的。「王妃,别说冰了,咱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秦肃儿一凛。「你这是什麽意思?」

    吃不上饭?这问题很严重。

    「咱们瑞草院里要吃饭的有二十几口人,都是您的陪房,可您手里的银两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说着,珊瑚也是一脸愁容。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看过猪走路,秦肃儿想到电视剧或小说的剧情,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小姐、丫鬟都是有薪水的,便问道:「我的月例呢?堂堂王妃,月例银子应该不少吧?」

    珊瑚叹了口气。「打您从上房搬到这儿,月银就没送来过,润青去问过大总管,大总管只说王爷没交代,他不敢擅自作主,润青又不能直接去问王爷……」

    「润青?」

    「跟奴婢一样,是打小伺候您的大丫鬟。」

    秦肃儿点点头,想来就是另一个也很常出入她房间的丫鬟了,那个丫鬟的脸长了些,举止较为稳重。

    「那麽我的嫁妆呢?」她嫁给亲王,肯定是十里红妆才对吧?

    见主子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珊瑚又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王府送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全让太太扣下来了,您只带了十二抬的嫁妆过来,除了些不值钱的便宜玉器和几套头面,最值钱的便是一万两现银,可已经给您花得七七八八了,余不到五十两银子。」

    听珊瑚说下去,秦肃儿这才知道原主来到京城之後,眼界大开,什麽漂亮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想买,为了不让下人看不起,她打赏下人出手阔绰,为了交际应酬,也常大手笔宴请京中的官太太、官小姐,怕那些权贵之家的女眷不让她参与聚会,又狠砸大钱添购更高档的衣服和首饰,送礼也不手软,因此才嫁来京城短短三个月,已快把私房撒光了。

    秦肃儿蹙起眉头又问道:「好歹咱们也住在王府里,难道王府就不供餐吗?」

    「供餐?」珊瑚想了想。「您是说膳食吗?」

    秦肃儿连忙点头。「对,就是膳食!」

    珊瑚愁眉苦脸的说道:「打从来了这里,膳食总是过了饭点才能去取,端回来的都是剩菜冷饭,菜色不好,分量也不足,还时常都是馊坏的,大夥儿都吃不饱,问了大厨房的掌事嬷嬷,她说王爷没说要准备瑞草院的膳食,是她心善,才让我们去取饭菜。」

    秦肃儿心里明白了,这是打落水狗就是了,因为她被一家之主那什麽王爷的驱逐到这里来,府里的下人也不把她这个王妃当回事了。

    她话锋一转,问道:「你还没跟我说,这里有没有冰?」

    「啊?」珊瑚有些懵。「冰吗?您说冰吗?自然是有的,您初嫁来王府时,每日都有消暑果子十盒、冰十缸,可是搬到这处院子之後,大总管不会把东西发到咱们这里来,咱们也买不起……」

    她真不懂主子在想什麽,她已经说大家都吃不饱了,主子还在心心念念着冰……

    「那好,你去把我的头面取来。」

    珊瑚吓了一跳。「您不会是要当了您的头面吧?」

    秦肃儿一脸坚定。「我是要当了我的头面不错。」

    「千万不可啊!」珊瑚吓得不轻。「您是堂堂王妃,怎麽可以去当东西?再说了,您只有几套头面,当了您以後要戴什麽?」

    「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先顾上眼前比较要紧,你快去取来,这是命令!」秦肃儿不自觉用前世在对实习医师说话的语气。

    珊瑚缩了下肩膀,主子的口气很是强硬,这是她之前从未在主子身上看到的。

    她乖乖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捧着妆匣,身旁也多了一个救兵。

    秦肃儿看着珊瑚手里捧着的妆匣。「拿过来。」

    珊瑚连忙把妆匣塞到润青手里,像是什麽烫手山芋似的。

    润青叹了口气,捧着妆匣走到秦肃儿面前,定定地瞅着她。「王妃要当了这些头面,可是考虑清楚了?」

    秦肃儿看她似乎比较不怕自己,应该比较好沟通,倒也心平气和地道:「已经考虑清楚了。」

    润青的眸光清澈如水。「恕奴婢多嘴说一句,若当了这些头面,您再像过去那样挥霍,可就再也没有第二个妆匣可以当了。」

    秦肃儿知道这个丫鬟是为了自己好,是个忠心的好丫鬟,於是轻声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一百二十个心?润青没有追问那是什麽说法,只是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奴婢去想想法子,看看能否托人拿出去典当……」

    「不必了,我要自己出去。」

    她要看看这里的一切,她要找找出路,否则典当的银子若花用完了,诚如润青说的,没有第二个妆匣可以当了,到时他们岂不都要喝西北风了?

    「您要出府?」润青、珊瑚都是一脸错愕的看着语出惊人的主子。

    「有什麽不对吗?」秦肃儿一笑置之。「难道有规定我不能出府?」

    两人同时摇摇头,异口同声回道:「没有。」

    不过她们实在想不透,自从来到瑞草院就以泪洗面、口口声声不想活了的主子,怎麽有这麽大的转变?难道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真的转性了?

    第二章 夫妻相见

    要出翼王府有很多道门可以走,秦肃儿选了後门,为的是不想跟萧凌雪打到照面,他身为王爷,肯定是走大门的,万一遇上他也是尴尬,他看到她一定不高兴,而她寄人篱下,又何必惹得他不悦?所以她还是识相点,能避多远就避多远,最好他永远忘了有她的存在,那就更万幸了。

    守後门的高胖憨实小厮名叫杨年福,他见到秦肃儿时一脸惶恐。「怒小的无礼,王爷没交代王妃可以出府。」

    他很是纳闷,王妃是怎麽回事?人人都知道王爷打发她去瑞草院是去思过反省,她却一脸开心的要出府去?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不气炸肺才怪。

    秦肃儿负着手,眼睛看着地面,用鞋尖随意踢着石子,一边问道:「那王爷有交代本王妃不能出府吗?」

    杨年福一时语塞,搔了搔头。「倒也没有。」

    「那不就结了。」秦肃儿拍了拍他的肩。「王爷没有交代本王妃不能出府,表示本王妃可以出府。」

    杨年福还在垂死挣扎。「小的不敢做主,万一让王爷知道了……」

    秦肃儿轻描淡写地道:「不要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她看着显然一愣的杨年福,又用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做人要懂得变通,本王妃现在虽然不受王爷待见,可本王妃怎麽说也是王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王妃,你怎麽知道本王妃哪天不会受宠?若是现在为难本王妃,等本王妃受宠了,呵呵,悔青肠子的可是你啊!」

    杨年福听得一个激灵,连忙开门放行。

    秦肃儿很满意这个结果,要是那小厮仍是冥顽不灵,抵死不从,把事情闹大,招来了萧凌雪,可不是她的初衷。

    「王妃您可真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那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林晓锋说得兴高采烈,「小的从前还以为京里人多聪明哩,依小的看,王府里笨头笨脑的人还挺多的。」

    秦肃儿首回出门,自然是要带着人的,因她不识路,不能自己出门,是以带上较为沉稳的润青,珊瑚则留守看家。

    润青说,她们两个女子出门不太好,才又带上林晓锋,说林晓锋有些拳脚功夫,遇事可以挡一挡。

    这林晓锋是何人?是陪嫁过来的小厮林大勇的儿子,林大勇和他的婆娘吴氏还有两个女儿,名叫晓翠、晓花,都是她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想想这些人都是她要养的啊,她不出去赚钱怎麽可以?

    「记住了,你们在外面称我小姐,不许再叫王妃了。」秦肃儿对於林晓锋的狗腿不置可否,只交代了这麽一句。

    她原是要女扮男装的,可她太貌美了,扮成男装反倒显得不伦不类,而且是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女子的那种,还是做姑娘装扮正常些,起码不会引人注目。

    「知道了,小姐。」林晓锋依旧兴致高昂,这份自信感源自众多小厮里,主子就挑了他带出门。「小姐想去哪里?打来京城之後,这京里大大小小的巷弄小的也逛过几回了,不敢说熟,但也绝不会迷路。」

    秦肃儿不假思索地道:「先去银楼吧!」

    林晓锋果然熟门熟路的带她们到了城南胡同里的银楼街,秦肃儿抬头见到「万祥号」的招牌离他们最近,便决定是它了。

    秦肃儿让林晓锋在门外守着,她和润青进了铺子里,润青小心翼翼的拿出布包里的五套头面,由於那头面不是出自什麽名家之手,做工也不仔细,一共只当了六十两银子。

    秦肃儿不知此地物价,也没概念六十两银子在这里能做什麽,但她想,饱餐一顿总是没问题的吧?她穿来之後还没吃过像样的食物,每天吃的都是冷饭剩菜,她想吃顿好的犒赏自己死於救人。

    「晓锋,哪儿有饭馆?」出了胡同,顿时有种分不清方向的感觉,秦肃儿举目望去,宽阔的街道上五花八门的招牌令人眼花撩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京城不愧是京城,商铺林立,只要想得到的商家都有。

    「饭馆?」晓锋眼睛一亮,他们午饭还没吃就出门了,这会儿肚子也饿了,敢情主子是要请他们吃饭了。「小姐,您要找哪种饭馆?大的?中的?小的?」

    他压根儿不知道主子是来当东西的,还当主子像从前一样出手阔绰,是去银楼买首饰的。

    「大的。」秦肃儿不假思索的回道。

    林晓锋打了个响指。「好勒!」

    林晓锋领路,拐了几个弯,三人来到一条更大、更热闹的街,大街两边的酒楼茶肆多不胜数,来往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林晓锋在一栋三层木质高楼前站定,俏皮的一弯身介绍道:「小姐,这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馆子了。」

    秦肃儿抬眼看着这雕梁画栋的气派楼宇,大大的烫金字招牌写着「万宴楼」,心想这样奢华的大酒楼,东西一定不会不乾净,职业使然,卫生一向是她的第一考量,价格其次,她点了点头。「就这里吧!」

    润青在心里直叹息,才典当了头面就来上大馆子,六十两银子在主子手里恐怕很快就会挥霍殆尽。

    看来主子还是没有变,她若在此时出言阻止,主子肯定要甩脸子的,是以她抿着嘴不发一语,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对他们在王府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

    进了四扇通门,青衣小二立即满脸殷勤笑容地前来招呼,「三位客官,要坐雅间包厢还是散座?」

    秦肃儿向来习惯留意周围的动静,以便有紧急情况可以出手救人,她四下打量几眼便答道:「散座。」

    润青有些意外,主子成了王妃之後便爱摆排场,上馆子总要坐雅间,还要挑景色最好、最清幽的,每每多花上几十两银子也满不在乎。

    她是打小伺候主子的,知道主子性格如此偏激也是被逼的,主子被钦点成了王妃,她打从心里为主子高兴,万万没想到主子来到京城之後会变本加厉,一心只想用银子收拢人心,大摆王妃的架子,弄得天怒人怨,王府里没人喜欢她不说,又不受王爷待见,她就是心里为主子急,也莫可奈何,人必自助,而後人助,主子一意孤行,她只是个奴婢,人微言轻,根本起不了作用。

    不过主子今日却要了散座,怕是心里也知晓手里银子不多,要节制些,思及此,她心里不免有几分安慰。

    「三位这边请。」

    小二引路,三人入座没多久,小二便送上茶水,拿来菜牌,询问他们要吃什麽菜、喝什麽酒。

    秦肃儿看着菜牌,点了四道中等价位的菜,不要酒。

    她原就是滴酒不沾,这习惯源自於有次她在酒吧和友人聚会,喝得半醉,现场发生惨烈斗殴,有好几个人被砍成重伤,她身为外科医师,却因为酒醉无法施救,最後那几个人到院时都没了呼吸心跳,她十分懊悔,从此不再碰酒。

    「晓锋,你知不知哪里有医馆?」秦肃儿托着腮,百无聊赖的左瞄右看,发现往来的人都衣着光鲜,往上看,二楼人影浮动,均是锦衣华服,就他们三人的穿着最一般。

    「小姐要看大夫?」林晓锋面露惊讶。

    润青立即直视着她,却是谨慎的没有开口。

    看他们俩的反应颇大,秦肃儿笑了笑,解释道:「只是问问,以备不时之需。」

    她最拿手的就是做医师了,其他的可以说都不会,连泡面也煮不好,要找营生,自然要从医疗方面下手。

    林晓锋压低了声音,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用手遮住了唇道:「小姐若是身子不爽利,可请大夫到王府出诊,医馆龙蛇混杂,小姐身子矜贵,还是不要去那种地方比较好。」

    秦肃肃扬起了眉。

    奇怪了,医院是救人的地方,照道理说是很神圣的,怎麽到这里成了龙蛇混杂之地了?

    润青这时也道:「晓锋说的是,医馆那种地方,小姐可万万不能涉足。」

    秦肃儿好奇了,医馆是「哪种地方」?为何她不要去比较好?「难道这里的人生了病不上医馆的?」

    「小姐一直待在府里有所不知。」林晓锋没注意到她的语病,低声道:「生活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上医馆,病了自然是请大夫到家里看诊,医馆是穷人家和地痞流氓打架受了伤去的地方,略有些名气的大夫不会到医馆坐堂,医馆里的大夫都是些三脚猫,用的药也都是最差的。」

    秦肃儿很是讶异。「三脚猫大夫,最差的药,那病怎麽会好?」

    「就是啊!」林晓锋更加小声地说道:「上医馆的都是经年在病着的破落户,没病的人去那里也会被过了病气。」

    秦肃儿这才知道原来大云朝的医者文化是这样的,大夫都是个体户,想来诊金便是由名气决定。

    她琢磨着,个体户的话,她也成的,遂精神一振地问道:「那麽大夫需不需要有什麽证照?」

    林晓锋微歪着头,一脸疑惑。「证照?」

    秦肃儿想了想,改口道:「资格。」

    林晓锋呵呵笑了两声。「只要医得好人,医不死人,那就是资格了。」

    秦肃儿心想这标准还真是宽松,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还要通过考试什麽的才能行医,那还真是麻烦,她得要重读这里的书才行,电脑用久了,她的毛笔字可不行。

    见主子有兴趣,林晓锋又滔滔不绝的说道:「不过,若想成为有名的大夫,也可以参加医科举,宫里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医科举出身,他们的俸禄可高了,而且还有品阶,若是医好了那些娇贵的娘娘、公主,赏赐可不一般,有些医术高明的还有御赐的宅子,是每个大夫都向往的出路。」

    秦肃儿听得眼睛一亮。「医科举?」

    「是啊,医科举。」林晓锋口沫横飞地道:「三年一次,若是考上前几名,就能当官了,若是百名之内,求诊的人可是会增加好几倍,诊金自然也会提高好几倍。」

    秦肃儿含笑点头,褒赞道:「晓锋,你懂的还真不少。」

    林晓锋得意的扬起嘴角。「我爹娘说我自小便机灵,听大人说话,听了一次就学得十足十。」

    菜陆续上来,小二脸上堆着笑。「几位客官慢用。」

    秦肃儿吃了几口,觉得色香味俱全,摆盘也甚为精致,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饭馆,她见润青和晓锋都不动筷子,狐疑地问道:「你们怎麽不吃?」

    林晓锋猛吞口水,润青则一板一眼地道:「奴婢怎可跟小姐一块儿用膳,自然要等小姐吃完,奴婢才能吃。」

    秦肃儿心想古人的思维她不知何时才能适应,嘴上淡淡地道:「出门在外,这规矩免了,快吃吧!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润青和林晓锋这才动筷子。

    秦肃儿吃得很快,片刻就把一碗饭吃完了,这是她当医师之後养成的恶习,吃饭一定狼吞唬咽,免得下一秒有病人送来就没得吃了,而医师是个体力活,手术一站常常都是几个小时,不快速填饱肚子不行。

    她不吃了,润青和林晓锋见状也立即放下碗筷,她少不得板起脸命令他们得将桌上的饭菜都吃完才行,他们这才又捧起了碗筷继续吃。

    饭馆里四个角落都摆着大冰鼎,徐徐冒着白气,比外头清凉许多,秦肃儿坐下便不想走了,见别桌在吃寒瓜,她也叫了一碟。

    寒瓜这种水果她是第一次吃,吃起来像西瓜和香瓜的综合体,切开之前肯定在冰里浸过,冰冰凉凉的,很是消暑,她一连吃了三块,又命令润青、林晓锋得将其他块寒瓜吃完。

    正当秦肃儿在用小二送上的冰帕子擦手之际,酒楼大门进来了两个人,前头是个满脸汗珠、小厮模样的少年,後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袭青衣儒袍,提着一只箱子,两人行色匆匆的往楼上走。

    秦肃儿看着那老头面色略青,心里正想着那老头不应用跑的,应该慢慢走,说时迟、那时快,那老头竟在楼梯上倒下。

    「刘大夫!」那小厮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把老头扶起来。

    「怎麽回事?」原本在柜台後方的掌柜和两名在跑堂的小二也立即过去帮忙。

    所有人则是都拉长了脖子看。

    润青和林晓锋也跟其他人一样,被这突发的状况吸引了目光,秦肃儿二话不说起身疾步过去。

    润青和林晓锋很是错愕。「小姐,您要去哪里?」

    秦肃儿充耳不闻,他们连忙起身跟过去。

    小厮正试图要把老头扶起来,秦肃儿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地道:「你先别动,我看看!」

    她迅速翻开老头的眼皮,见他瞳孔散大,对光的反应消失了,全身僵直抽搐、口吐白沫。

    那小厮见她一连串的动作不像来乱的,问道:「姑娘是大夫吗?」

    「嗯!」秦肃儿又摸了摸老头的额头,没发烧,不是热痉挛,那八成是癫痫了。

    「小姐!」润青跟林晓锋大惊失色,人命关天,主子在胡说些什麽啊?

    秦肃儿没理会他们,对那小厮和掌柜、小二道:「是癫痫,若没即刻处理会要人命,你们把患者抬到平地,让患者躺平!」

    听到要人命,三人连忙照做,一起将老头抬到地上,这时已有酒楼里的客人不吃饭过来围观了。

    秦肃儿一边解开老头的衣襟,一边头也不抬的命令道:「晓锋,把你的外衣脱下来!润青,去把药箱捡过来!」

    林晓锋见主子神态严肃,不敢不从,连忙脱下短打外衣递过去,润青也连忙去捡那落在一旁的药箱。

    秦肃儿把衣物卷起,置於老头的头部下方,对小厮道:「让患者侧躺,口水外流,保持呼吸畅通,避免呕吐物呛入气管。」

    治疗的时候一边讲解给患者本人、家属或实习医师听,已是她的习惯,虽然围观者都听得云里雾里,可他们还是惯性一脸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哦」了长音。

    秦肃儿打开药箱,心想老头是大夫,至少会有针吧?果然,她在药箱里找到一套银针,她取出一支合用的银针,在老头的几个穴位轻轻施针。

    虽然她专精的是外科,可因为太祖父、曾祖父、祖父和她父亲、兄长都是中医,她也修了中医,她更庆幸从祖父那里学了一手精湛的针灸术,否则来到古代,她这外科医师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不一会儿,老头缓过了呼吸,幽幽转醒,慢慢睁开了眼皮子。

    众人一阵赞叹,润青和林晓锋则是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润青,她很清楚主子不可能懂医,更不可能会施针,可是她刚刚看到的是什麽?主子真的在给人施针吗?还真的把人给救活了?

    秦肃儿把针收好,吩咐道:「暂时不要动患者,不要靠近,让患者休息到体力恢复为止。」

    掌柜频频点头。「明白!明白!」又交代小二好生看着刘大夫。

    那小厮见她如此神乎其技,急切地问道:「姑娘可否随小的上楼看看?家主身子不适,原是请了刘大夫来,可刘大夫这模样……」

    「好,我跟你去看看!」秦肃儿提起了药箱,对老头道:「刘大夫,借你药箱一用,还有,癫痫最忌惊气急,要多休养,避免操劳。」

    刘大夫轻轻点了点头,气若游丝地道:「多谢姑娘。」

    秦肃儿提着药箱跟在小厮身後上楼,润青和林晓锋见状也连忙跟上去。

    小厮领着他们进入一间写着「兰室」的雅间,一名男子立即骂道:「混帐东西!不是让你去请刘大夫吗?刘大夫人呢?这三个是什麽人?随随便便把闲杂人等带来,你是不想活了你!」

    「爷息怒!」小厮忙道:「刘大夫在上楼时昏过去了,是这位姑娘施针,刘大夫才醒了过来,可刘大夫一时半刻还不能移动,小的才自作主张,请姑娘来给老爷看看。」

    听了小厮解释,那男子还是继续骂道:「混帐东西!老爷是随随便便一个江湖郎中可以靠近的吗?刘大夫不能动,你腿断了还是瘸了,不会再去请别的大夫?竟然叫一个娘儿们来给老爷看病,不想活了你!」

    「宽儿,你别吵了。」一个面色发红、有些福泰、穿戴得通身气派的六旬老者靠在椅背上蹙眉道:「既是能给刘大夫施针,必定是不凡的,劳烦姑娘过来看看老夫。」

    秦肃儿这才走过去,适才听到娘儿们三个字她本想掉头就走,可她看患者面色潮红,身子又不时颤抖一下,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管,又见雅间里约莫坐了十来个人,看桌上又有寿桃又有长寿面的,八成在祝寿,这种好日子,她也不愿见出了什麽坏事。

    那老者便是今日的寿星鲁国公孙令槐,见她走近问道:「姑娘贵姓?」

    人家客气,秦肃儿便也中规中矩地答道:「姓秦。」

    孙令槐伸出手。「有劳秦姑娘了。」

    秦肃儿很自然的在他旁边的空椅子坐下,开始把脉。

    先前那骂人的男子是鲁国公最小的儿子孙子宽,他怒瞪着她,那是他的座位,她胆敢说坐就坐?

    秦肃儿明知有人在瞪她,她不予理会,专心把脉,片刻後问道:「患者,你是否感觉到头重、头晕,耳鸣,身子还会忽然发热,四肢麻木,如厕的次数也比往常频繁?」

    这人的心率比平常人快多了,她认为是高血压。

    孙令槐频频点头。「姑娘说的半点不错。」

    「你这是高血压,切记平日要吃得清淡,少吃点肉,多吃菜,不要饮酒,冬天要保暖,沐浴用温水,太冷或太热都不可,也不能太胖,像你现在的体型就过胖了,需要减肥,还要适度的运动……」

    孙子宽忍不住插嘴道:「什麽是运动?」

    「就是走来走去,慢慢的走,每日走上半个时辰,并做几个动作,像我这样。」

    她起身示范了几个伸展体操的动作,一室的人都目瞪口呆。

    润青恨不得过去阻止,一个女子在众目睽睽下这样,成何体统,羞死人了!可是她莫名又有种感觉,主子是不会理会她的,只好努力忍住。

    秦肃儿做完後,若无其事的坐下,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患者,现在我给你施几针,施了针,你会感觉好多了,可平日还是要照我适才的医嘱,否则这高血压可大可小,严重可是会脑中风,半身不遂。」

    经过施针,孙令槐发现他的头真的不晕了。「秦姑娘的医术实在高明,老夫的头晕之症已好多了。」

    闻言,孙子宽撇撇唇,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算你走运。」

    孙令槐斥道:「宽儿,不得无礼!」

    秦肃儿原就打算靠医来谋生,如今顺利跨出第一步,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银子没理由不收。

    她正要告辞时,对座一个穿天青色素面杭绸长袍的男子忽然捂着胸口,脸色发白的连人带椅倒下。

    旁边有人要去扶那人,秦肃儿大声喊道:「不许动!」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见那人眉心蹙得死紧,面色泛白,喘不过气来,她一把捉住了那人的手把脉。

    极沉的脉搏……是气胸!

    她迅速把人扶到地上躺平,解开他的衣襟,打开药箱,拿出针包,取出一支大小适用的银针,由锁骨往下找到肋骨的位置,深吸了口气,就要扎下去。

    蓦然间,她的手被擒住了,紧接着一道雷霆万钧又气急败坏的低沉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你要做什麽?」

    秦肃儿一抬头,就对上一对着火的眸子,且这人剑眉入鬓,气势凌厉,擒住她手腕的力道之猛,让她以为自己的手会断掉。

    「你瞎了?」她秀眉微扬,没好气的说道:「还能做什麽,当然是救他!」

    当她说你瞎了这三个字时,明显听到周围的抽气声。

    怎麽,在这里不能说你瞎了吗?是这里的脏话吗?

    萧凌雪没有松手的意思,一双怒火缭绕的眼眸仍旧瞪视着她。「你知道他怎麽了吗?你要如何救?」

    秦肃儿不耐的低吼道:「你再问下去,他就会没命!」

    萧凌雪脸上乌云满布。「你能保证救他性命?若救不了呢?」

    秦肃儿冷哼道:「一命抵一命总可以吧?你大可杀了我给他抵命。」

    「口气真大。」萧凌雪同样冷哼一声,口气恶劣的说道:「你可知道他是什麽人?你算什麽,你的命哪配抵他的命!」

    「患者是气胸,你知道气胸是什麽吗?」秦肃儿不满的道:「气胸就是气体不正常地进入胸膜腔,导致肺叶跟胸壁分离,形成积气状态,更可能影响患者呼吸,不能呼吸就会死掉,而他现在就是快要不能呼吸,你一直在干扰我让他呼吸,我们两个谁想害死他,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她轻蔑的语气令萧凌雪的怒火更炽。该死!这女人竟敢当众鄙视他?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孙令槐咳了一声,对萧凌雪拱了拱手道:「五爷,依老夫所见,秦姑娘医术非凡,还能立即采取治疗,又以自身性命担保,肯定是知道病症,不妨就由她为周先生医治。」

    「既然鲁国公都开口了,就让你试试。」萧凌雪眼神一寒,厉声道:「不过,若周先生有个差池,一定会让你赔命!」

    秦肃儿撇撇嘴,哼道:「你再不松手让我给他治疗,肯定会有差池的,到时你也是凶手,一起赔命。」

    她又听到周围的抽气声了,怎麽,她有说错什麽吗?

    萧凌雪总算松了手,秦肃儿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左手固定好皮肤,右手持针,针尖对准穴位迅速直接刺入,有几个人忍不住惊呼,她充耳不闻,片刻才拔针。

    「患者,你感觉如何?是不是能进气了?」

    周礼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对秦肃儿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复又看着萧凌雪,似是有话要说。

    秦肃儿不屑的瞥了萧凌雪一眼。「喂,患者有话要对你说。」

    那个喂字一出,周围的抽气声又传来了,她实在想问问自己到底说了什麽,他们为何要这般大惊小怪?

    「爷,周先生好像真的有话要跟您说。」小厮凌宝小声进言。

    萧凌雪暗暗咬牙,弯下身倾听周礼说话,不时看秦肃儿一眼,待周礼说完,他才直起身,看着秦肃儿,面色微沉地问道:「刀箭伤你会治吗?」

    第三章 缝合之术

    外头马蹄声哒哒,马车里又闷又热,秦肃儿主仆三人坐在马车里,也不知道要被载去哪里。

    秦肃儿把从孙子宽那里得到的两锭银子交给润青。「你来保管。」

    这两锭银子看着是颇有分量,但她不清楚这里的物价,不知这些是现代的多少钱?不过在古代行医倒也不错,有诊金拿,方才吃喝的费用也有人帮忙付帐。

    「小的看,这足足有二十两银子。」林晓锋兴高采烈的说道:「小的不知道小姐医术高明,今日真是让小的大开了眼界,凭小姐今日露的那一手医术,进宫当太医都使得。」

    润青把银子收好了,唇却是抿得死紧。

    主子对医术一窍不通,这点她比谁都清楚,可刚才在酒楼里,主子准确的连续救治了三个人,这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能解释的。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秦肃儿下了马车,手里还提着刘大夫的药箱,离开酒楼那时,在一楼已不见刘大夫的踪影,她只好将药箱一并带走。

    「这里是哪里啊?」林晓锋东张西望,饶是他自诩对京城熟门熟路,可也说不出他们究竟身在何处。

    秦肃儿看着四周,街道非常静谧,周遭也没有人走动,前後左右几户宅子都闭着门,而他们所在之地是一间宅子的大门,围墙很长,显示了宅邸的宽阔,且那围墙又盖得非常高,外人不易窥探,两扇目测有六公尺高的青铜大门无人看守,也没有石狮子那类的东西,简洁的门楣空无一物,门边墨黑的「雪园」两字镶嵌在横木匾上,显得低调而神秘。

    马车一到,那个自称叫凌宝,奉命领着他们来的小厮便一个翻身下了马,他向前叩了门,有人应门之後,他便转头对他们道:「你们三个随我来。」

    秦肃儿秀眉微皱。

    真是有什麽主人就有什麽仆人,这小厮趾高气扬的态度和那个被称为五爷的男人一模一样。

    进了大门,既没山石堆砌的花园,也看不见半株花木,简单的格局倒是跟宅邸的外观相当相符。

    走了好长一段路,上了甬道,进入回廊,一排紧闭门窗的房间,偶有人经过也都是目不斜视、行色匆匆。

    「小姐,这里好生奇怪,咱们真要去吗?」林晓锋在後头小声问道。

    秦肃儿淡淡地道:「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气氛异於寻常,她倒是不怕的,鲁国公既贵为国公爷,想来地位颇高,他对那五爷神态之间多有恭敬,可见那五爷的地位比他还高,既然位高权重,又是请她来治伤的,肯定跟人口贩子扯不上边。

    「到了。」凌宝在一间厢房门前停了下来,手指点了点润青和林晓锋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候着。」又对秦肃儿一抬下巴。「你跟我进去。」

    林晓锋不服地嚷道:「不行,我们又不知道你们是什麽人,怎麽可以让小姐自个儿进去,我们要跟着小姐……」

    凌宝作势一抡拳头,警告道:「你这小子,叫你在这儿等就在这儿等,再嚷嚷,把我们爷招惹来了,小心你吃不完兜着走。」

    秦肃儿不耐烦在这种小事上纠缠,开口道:「润青、晓锋,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不会有事的。」

    凌宝哼了一声,嗤之以鼻地道:「没见识,这里可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会有什麽事?这里若是不安全,那整个大云朝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狗仗人势演够了没?快点开门吧你!」秦肃儿厌恶地道:「左右不过是个奴才,哪来那麽多废话?」

    「你——?你说什麽?!」凌宝感到难以置信。

    他打小跟在主子身边服侍,连姓名都是主子赐的,随了主子的姓,甚至连中间的凌字都跟主子一样,向来走路有风,谁不对他高看几眼,从来没人当他是下人,但这个丫头刚才居然说他狗仗人势?意思是,他是畜生喽?

    「我说——?」秦肃儿的语调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地说道:「你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我们,待会儿见到你主子,我必定加油添醋的参你一本,看你有没有好果子吃!要知道,本小姐是你家主子重金请来的,不是本小姐自己要来的,你再不客气点,本小姐就不治了,到时你家主子的怒火,你就自个儿承担吧!」

    那时在雅间里,那个五爷问了她是否会治刀箭伤,她回答会是会,但她的诊金很贵,五爷当场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言明若是治好了,另有谢酬。

    「我什麽时候不客气了?」凌宝撇了撇唇,虽然还嘴硬,可他却是乖乖收敛了态度,推开了房门,心不甘情不愿的对秦肃儿说道:「姑娘请。」

    秦肃儿进了屋,凌宝很快又将房门关上,润青和林晓锋纵然担心,也只能依言在外头等候。

    房里有几个人,秦肃儿看了她认得的萧凌雪和周礼一眼,视线随即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躺着,面无血色,他光着上身,腹部有一个近六寸大的伤口,里外的肉都往外翻,还溢着血水,肩窝处更糟,有个不长但极深的伤口,带着一截断箭,箭头深嵌在肉里,看不见伤口有多深。

    她神色一凛,疾步向前。「他什麽时候受的伤?」

    萧凌雪见她面对这狰狞可怖的伤口仍如此镇定,对她的轻视不免减了两分。「已经有半个月之久,时时高烧不退。」

    秦肃儿也不知道这里的医术到什麽境界,但想来应该还未有缝合术,才会半个月了还任由伤口外露不处理,这种情况伤口极容易细菌感染,引发败血症致死。

    她仔细察看了两处伤口,说道:「没有伤及内脏,但伤口暴露的时间过长,需要立即缝合。」

    这人应是身子底子好,又没有伤到内脏才能挺到现在,但也是陷入昏迷状态了。

    「姑娘说的缝合是?」床边一名六旬开外的老大夫很虚心的开口问道。

    秦肃儿看着萧凌雪,用眼神问他这是谁。

    萧凌雪不自觉地回道:「这是太医院的顾太医,一直在这里负责照看病人。」

    秦肃儿对顾太医点了点头,说道:「缝合就是把伤口缝起来,如此伤口才能密合,长出新肉来。」

    顾太医一脸错愕。「缝、缝、缝合?要如何缝之?」

    秦肃儿检查伤者的脉搏,轻描淡写的说道:「用针线缝。」

    顾太医更骇然了。「针、针线?」

    房中其他人闻言也都面露诧异之色。

    萧凌雪面色一沉,低吼道:「你在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吗?若能用针线缝,何必等到现在?!」

    秦肃儿毫不畏惧他的怒气,朝他轻轻挑眉,目光冷淡,语气却颇为挑衅地说道:「当然是因为在等我来,这里无人会缝合,不代表天下就无人会,而我正好是会的那一个。」

    「好大的口气!」萧凌雪此生第一次遇到胆敢与他针锋相对的人。「我就看看你怎麽用针线缝!若缝不起来……」

    不等他说完,秦肃儿就不紧不慢的接口,「若无法缝合,一命抵一命,我给他赔命,行了吧?!」

    萧凌雪被截了话,咬着牙,脸色铁青。

    秦肃儿感觉到房里忽然静得落针可闻,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她忽然心情很好。

    这位五爷平常肯定是火爆脾气,大家都怕他,没人敢说自己的意见,没人敢跟他顶嘴,这样独裁专制的人,就是要有人给他敲打敲打,他才会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她不再理会面色阴沉的萧凌雪,迳自问道:「顾太医,此地可有羊肠线?」

    这里不可能有外科缝合线,她便想到可被人体吸收的羊肠线,羊肠线做为手术缝合线的历史悠久,或许有希望有。

    「羊肠线?」顾太医一愣,想了想说道:「老夫未曾听闻过羊肠线,请问姑娘那是何物?」

    秦肃儿无暇说明,又道:「那麽一般的针线总有吧?将针线放在热水里煮沸,还要大量最烈的酒,另外要纱布、棉花、锋利的刀、剪刀、镊子、钳子……」

    顾太医再一次虚心发问,「姑娘,什麽是纱布?」

    秦肃儿不答反问:「顾太医是怎麽包紮伤口的?」

    顾太医回道:「老夫包紮伤口使用的是棉布。」

    秦肃儿匆匆说道:「我看看!」

    一旁候着的小医仆不等顾太医示意,便自动自发取来一袋棉布。

    秦肃儿检查了下,有点粗糙但还堪用,便对小医仆道:「你把一半的棉布剪成小块浸在烈酒中,再准备一盆水,兑上盐水,另外再拿几个乾净的盆子,刀、镊子、钳子浸泡在烈酒里,剪刀先清洗後用沸水烫,再以火烤,如此便能双重消毒,听明白了吗?」

    小医仆点头。「明白!」

    「很好!」秦肃儿给了小医仆一个赞扬的眼神,随即转身对顾太医道:「顾太医,现在请你煮一大碗麻沸汤给伤者喝下。」

    「麻沸汤?姑娘知道麻沸汤?」顾太医十分惊诧。「老夫曾在古籍宝典上看到过,据传喝了之後,能够让人浑然不知,可行开膛剖腹,不过配方已失传许久……」

    「失传?」秦肃儿倒是意外。「好吧,没关系。」

    没有麻沸汤无妨,幸亏她专精针灸麻醉,她爷爷是针麻的专家,她有兴趣也有天分,她爷爷便手把手的指导她,她通过医学检核後,也为一位对麻醉药过敏的患者开过刀,当时她用四根针麻醉了患者,顺利开完刀,得到媒体的大力赞扬,还带起了一股学针麻的旋风。

    「喂,你——?」她看着萧凌雪,故意颐指气使的说道:「准备两张到我腰部左右的桌子过来,把伤者抬到桌上,派人烧一大桶酒,要烧开,把这屋里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擦过,绝对不能马虎,然後,留下顾太医,闲杂人等离开。」

    这人一直对她不客气,她自然也不需要对他客气。

    萧凌雪用眼神示意旁人去搬来桌子,接着冷冷的瞪视着她。「为何要支开所有人?莫非你是打算缝合若是失败,想要使什麽逃脱的阴谋鬼计?」

    「笑话,我这辈子还没从手术室逃跑过。」秦肃儿嗤之以鼻的道:「你想留下来便留下来,不过劳烦你保持安静,不要干扰手术进行。」

    「你——?」萧凌雪的脸色极为难看,她这是在暗指他是话痨吗?还有,她说的手术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肃儿别过头,假装没看到某人的咬牙切齿。

    看看窗外,现在应该是下午一点左右,夏季白昼长,天色还很亮,无须考虑光线的问题,她再重头想一遍,手术前的前置作业应是完备了。

    蓦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她的眸光笔直地扫向凌宝。

    凌宝被她这麽一看,不知为何吞了吞口水,有种心惊胆跳的感觉。

    他一向仗着主子的势,在府里、京里都横着走,没怕过任何人,可这女子却让他不敢造次。

    「何、何事?」凌宝坑坑巴巴地问,也不知道自己在气短个什麽劲儿。

    秦肃儿轻轻挑眉。「缝合手术要一段时间,你去把我的婢女小厮带去休息,记得给他们茶水喝,告诉他们茅厕在哪里,若再怠慢,你哪天就不要落在我手里,我可是很会记仇的。」

    萧凌雪的脸色更加难看,她这是当着他的面威胁凌宝吗?

    可奇怪的是,平常那个耀武扬威、狐假虎威的凌宝上哪儿去了?怎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一声不吭的照办去了?

    从万宴楼过来的路上发生了什麽事吗?

    他瞪着秦肃儿,似乎想从她身上瞪出个子丑寅卯来,但她却不理会他,迳自指挥着在场的柳副将和吴左领把李岳搬到双并的桌上。

    李岳重伤,如今是用宫里上好的人蔘勉强吊着气,虽然她指挥若定,似乎自信满满,萧凌雪还是不相信所有军医和太医都束手无策,凭她会有法子医治。

    虽然打从心里不相信她,但他仍让她救人,顾太医说李岳这一、两日气数就会尽了,既然会死,那就放手一搏,或许还有转机。

    当然,若这丫头的缝合之术救不了李岳,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不是因为她没把人救活,而是因为她的口出狂言,他要让她知道什麽叫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一定要让她受点教训!

    秦肃儿觉得房里有道目光很碍眼,但碍眼的人事物这世间可多了,一向不能影响她做事,她做自己该做的事、有把握的事,才不管别人心里的小九九,若是有人不相信她,她会用事实证明,让那人闭嘴,把不信任的目光收回!

    「姑娘,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顾太医说道。

    他奉太医院院令之命在这里照看李元帅已月余,知道李元帅不可能有救,早交代了李夫人准备後事,今日乍闻缝合之术,心中实在惊讶,若是真能行缝合术,那可大大颠覆他的认知。

    「有劳了。」秦肃儿点了点头,快速确认准备好的工具,虽然不尽如意,但也堪用了,这时代的工艺比她想像的精良太多,日後她再画图打造合手的手术工具,若再遇上需要动手术的时刻,便能事半功倍。

    她先给伤者施针麻醉,确认伤者已失去知觉,此时房里只剩三个人了,就是她、顾太医和五爷,她对五爷视若无睹,对顾太医说道:「等一下开始手术时,请你在旁边递工具给我,并且注意伤者的面色和气息,有任何不对劲之处,立刻告诉我。」

    顾太医知晓自己这是要给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打下手,可是他心中并无微词,若真能亲眼见识缝合之术,他此生也没遗憾了。

    「那麽就开始了。」秦肃儿到酒盆里净手之後平举双手,示意顾太医照做,跟着用盐水清洗伤者的两处伤口。

    萧凌雪原是无动於衷,待看到她以刀划开李岳肩窝处的伤口时,他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

    军医和太医想方设法都弄不癒合那伤口了,她竟然还划开?

    「我说你,你这是做什麽?!」萧凌雪虽然气急败坏,但也知道刀在她手上,李岳的性命拿捏在她手里,他并没有不知轻重的冲过去兴师问罪,依旧站在原处,只不过是拿杀人眼光瞪视着她。

    秦肃儿充耳不闻,依然沉着冷静的进行手术,她用刀挑开表皮,露出脂肪层,用镊子把箭头拨出。

    萧凌雪瞪大眼睛不说话了,看着箭头被她拔出,伤口顿时喷了一股鲜血,她用浸过酒的棉布按住伤口,血很快便止住了。

    秦肃儿很满意那人不再鬼吼鬼叫干扰她进行手术,用压迫方法止了血之後,她再把伤口清洗一遍,便开始穿针引线,进行缝合。

    针不是弯的,她用不顺手,钳子也不是专业的缝合钳,她还是第一次用,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进行缝合,她漂亮的完成了缝合,剩下那个大的伤口,不过那反而简单。

    她依旧头也没抬,按部就班的缝合,腹直肌筋膜、脂肪层……感觉到汗水从额际流下,她出声喊道:「顾太医!给我擦汗!不能让我的汗滴下去!」

    这地方连电扇都没有,她快热死了,第一次在没有空调的地方做手术,全身的衣裳都湿透,黏在身上了。

    「哦!是!」顾太医慌忙拿棉布为秦肃儿拭汗。

    「顾太医,伤者面色如何?」

    顾太医一看,大惊失色道:「姑娘!李元帅的面色有些不对!」

    秦肃儿看过去,伤者的呼吸果然变得益发微弱,她不假思索的对萧凌雪喊道:「你快过来给他做人工呼吸!」

    萧凌雪蹙着眉。「什麽意思?」

    秦肃儿急道:「你一手捏着他嘴巴两边,给他渡气!」

    渡气,那是用於溺水者身上的,萧凌雪自然知道,他知道如何渡气,但他一辈子未给人渡过气,何况是给男子渡气。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麽!」秦萧儿厉声道:「伤者现在缺氧,无法自行呼吸,若是无人帮助他呼吸,他必死无疑!」

    萧凌雪的脸色阴晴不定,举步维艰的来到李岳身前。

    秦肃儿急切地催促道:「快!俯下身,含一口气在嘴里,用力把气渡进伤者嘴里!在我没喊停之前不能停!」

    萧凌雪活到现在,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狼狈,他在心里把秦肃儿狠狠骂了好几遍。

    死丫头,最好不要让他发现她是故意整他的!

    最终他还是照做了,带着浑身逼人的暴戾之气,给李岳渡了气。

    过了片刻,李岳的面色恢复正常,气息也稳定了,秦肃儿便道:「可以不用渡气了。」

    她没看萧凌雪一眼,继续专注的缝合,待缝合完成,依序消毒,将两处伤口以棉布包紮。

    顾太医见包紮完成了,这才请教道:「敢问姑娘,那渡气是怎麽回事?」

    秦肃儿解释道:「我给伤者做了全身麻醉,因此肺叶有时会无法运作,伤者就无法自行呼吸,必须由外界提供氧气,渡气便是提供氧气。」

    她的说明用了许多现代用语,明知道听的人会一知半解,但她一时也想不出古代的说法,只能凑合着用了。

    「麻醉?」顾太医大吃一惊。「姑娘给李元帅做了麻醉吗?何时做的?老朽为何没看见?」他不自觉地已把自称从老夫降为老朽了。

    秦肃儿一边取下伤者身上的银针,一边说道:「这四根针便是麻醉作用。」

    顾太医大受震撼。「姑娘会行针灸麻醉之术?」

    秦肃儿轻描淡写的回道:「刚好是我的强项。」

    顾太医赶忙问道:「姑娘是否也知麻沸汤的配方?」

    「那是自然。」秦肃儿不假思索的说道:「蟾酥、生半夏、闹羊花、胡椒、川乌、草乌、荜拨、麻黄,把这些东西晒乾打成粉,用酒和,便是麻沸汤了。」

    顾太医大为激动。「姑娘,你、你这是要将配方告诉老朽吗?」

    「不是你问我的吗?」秦肃儿奇怪地看了顾太医一眼。

    顾太医更是激动了。「只因老朽问了,姑娘便告诉老朽吗?」

    秦肃儿觉得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她理所当然的说道:「你问了,我知道的,自然要告诉你。」

    顾太医忽然觉得自己白活了,小小姑娘有此胸襟,他一百年……不,一万年也赶不上。

    要知道,祖传秘方都是轻易不得示人的,尤其身为医者,依靠的就是自身的医术,自然要藏着掖着,即便是自个儿的徒弟,也绝不会倾囊相授。

    可刚刚对於失传了许久的麻沸汤配方,姑娘却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还有适才做那前不见古人、後不见来者的缝合之术,姑娘也没避着他,完全不怕他学了去,种种超凡脱俗的行径,一再让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对她从自叹不如到肃然起敬。

    秦肃儿没意识到顾太医心中惊涛骇浪的变化,她收拾着手术用具,一边说道:「手术成功,伤者不久就会醒过来,不过还要观察伤口是否感染,所以我得在这里住一晚,派人守着伤者,若有任何不对,立刻通知我。」

    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萧凌雪知道,她是在说给他听。

    瞧顾太医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又追着向她讨教了数个问题,看来她那缝合术是煞有介事,李岳的性命是保住了。

    不等萧凌雪有所表示,顾太医便拍胸脯道:「姑娘放心,老朽让医仆在这里守着,若有不对,会立即告诉姑娘。」

    秦肃儿对顾太医笑了笑。「你那小医仆倒是伶俐,叫什麽名字?」

    顾太医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他叫吉安,确实有点天分。」

    秦肃儿又笑了笑。「顾太医,你饿了吧?站了这许久,我的肚子可是饿得咕噜叫,又热得要命,若是此时有碗冰吃,想来神仙也不过如此。」

    这话说得太明白了,萧凌雪无法再假装无动於衷,她救了李岳性命是事实,且照理说她算是他延请来给李岳出诊的,他又是主人,总不能一直由顾太医出面招呼,他只好咳了一声,问道:「除了吃的和冰,还需要什麽?」

    他同样没有指名道姓,语气是没那麽不客气了,但还是挺没有礼貌的,不过秦肃儿懒得与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一般见识,她嫣然一笑。「自然是需要诊金了,我和顾太医这一个多时辰忙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让我们白做工,是不?」

    萧凌雪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顿时又变得扭曲。

    好个俗物,一开口就知道讨银子,什麽医者仁心,也只有话本子里才有!

    顾太医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不不不,不用,为李元帅诊治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下官岂敢要诊金,请五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听顾太医自称下官,秦肃儿知道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大爷还是个官呢,难怪一直盛气凌人。

    为了挫挫他的锐气,她笑得更娇媚了,更加挑衅地道:「你何必客气呢?咱们付出心力劳力,我看这位五爷财大气粗,肯定不会小气诊金,若是拿来了,你就收下吧!」

    萧凌雪剑眉紧蹙,怒火顿起。

    他从未想过财大气粗这四个字会有用来形容他的一天,这女子竟敢如此诋毁他?同踏在京城这块土地上,她当真不知道他是谁吗?

    「若是李岳真的让你治好,自然会有重酬,这点你不必担心。」萧凌雪轻蔑地说道。

    秦肃儿露齿一笑。「那就好。」

    萧凌雪对她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难道她原本担心他会赖帐吗?

    这女人可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若李岳没有醒来,她休想离开这里一步!

    第四章 同桌用膳

    秦肃儿吩咐润青和林晓锋先回王府,明日再来接她,免得他们出门太久,珊瑚小题大作,闹出什麽事来。

    润青不放心主子一个人待在这里,不肯先回去,固执地要留下来陪她。

    但秦肃儿就怕林晓锋话多又口无遮拦,回去会对珊瑚夸耀她的医术,若是在王府里传开,那可就不好了,一定要润青跟着一块儿回去。

    润青拗不过主子的坚持,愁眉苦脸的跟着林晓锋走了,秦肃儿让凌宝把他们送到万宴楼即可,自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从翼亲王府出来的。

    房里剩下她一个人,她坐了下来,正觉得浑身黏乎得难受时,叩门声响起。

    「秦姑娘,婢子多儿给您送换洗衣裳来了。」

    秦肃儿忙去开门。「快进来。」

    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领着四个粗壮婆子,分别抬着一大桶水和一个空木盆,抬到了六折乌梨木绣海棠的屏风後头。

    多儿笑容可掬地道:「天热气,没给姑娘准备热水,姑娘先行洗漱,饭菜马上送上来,婢子在外头给姑娘守门,姑娘洗好了,唤婢子一声即可。」

    秦肃儿笑道:「多谢你了。」

    幸好房间够大,屏风後头还能放下大木桶和大木盆,且多儿颇为细心,香胰子和棉布都备齐了,还有一套乾乾净净的衣裳。

    秦肃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温水澡,换上紫丁香色裙衫。

    她绕出屏风,知会了外头的多儿一声。

    多儿便叩门进来,浅浅一笑道:「婢子给姑娘梳头。」

    秦肃儿自己不会梳头,有人要为她梳头自然是好的。

    多儿梳头的功夫一流,没一会儿就给她梳好漂亮整齐的流云髻,戴上一枚镶猫眼石的珠花,髻边插上一支珊瑚珠钗,简单大方,却显得格外精致。

    秦肃儿看着镜中的自己,齐眉浏海下有对弯眉大眼,发型和珠花让她看起来十分耀眼明丽。

    她还是觉得原主长得太过漂亮了些,拥有这样的美貌不是什麽好事,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问道:「这些发饰是打哪儿来的?」

    多儿微微颔首而笑。「上头吩咐要给姑娘准备衣裳,管事嬷嬷便一同把发饰和鞋袜也备齐了。」

    秦肃儿微微扬眉。

    上头?上头是什麽人?那个五爷吗?

    不一会儿,两名小丫鬟提着食盒来了,先前抬水来的那四个粗使婆子也来把木桶和木盆抬走。

    多儿逐一把食盒打开,一边说道:「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麽,给您备了四样菜一盅汤,点心是冰糖雪蛤羹,若是不合姑娘的胃口,婢子再叫厨房重新做过。」

    四道菜看起来很是可口,但秦肃儿只看了饭菜一眼,便问道:「有没有冰?我想吃冰。」

    这里没有短裤短袖,就算再怎麽轻薄的夏衫也要穿三层,她能不热吗?

    「冰?」多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回道:「自然是有的,姑娘等等,婢子去拿。」

    多儿出去很快回来,端来一只水梨冰碗,上面搁着银制小调羹。

    秦肃儿生平第一次见到古时候的冰品,原来是细碎的冰上面摆着切好的新鲜水果,再淋上蜂蜜,很像现代的刨冰,她开心的大口吃了起来。

    多儿立在她身後,手里摇着绣扇为她搧风。

    秦肃儿虽然想叫多儿坐下来一起吃冰,可想到这里的奴婢谨守分际,有她们分内该做的事,自己若不要多儿伺候,保不定多儿还会以为是自个儿伺候得不好,既然如此,她便心安理得的享受这穿来後的难得凉爽,把一大碗冰吃得一滴不剩,如此,饭菜就吃不太下了,只吃了半碗饭,又把那看似很珍贵的冰糖雪蛤羹吃掉,整个人饱到不行。

    「姑娘!」有人在门外叩门,急切的说道:「小的吉安,李元帅不太对劲,要请姑娘过去看看!」

    秦肃儿神情一凛,难道是伤口染感了?这里没有抗生素,她已经把消毒工作尽量做到最足,若是这样还是让伤口给感染了,她可就要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毒方式。

    她带着药箱,旋风般的跟着吉安来到李岳房里,萧凌雪也在,见到她来,他没给她好脸色看,她也没理会他,迳自去检查李岳的呼吸和脉动,生命迹象稳定,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她问向吉安,「是哪里不对?」

    吉安忙道:「李元帅醒过来後还无大碍,可适才频频喊痛,还痛晕了过去。」

    秦肃儿这才放心了。「麻醉的效果退了,痛是自然的。」她讲了几种止痛的药方让吉安速去煎药,又给李岳诊了脉,确认一切无误,自顾自的说道:「伤者在手术後约莫两到三日痛感会渐渐减轻,往後只要三个时辰喝一次止痛汤,多多休息即可,若是清醒了,也不可有大动作,牵动伤口,痛感加倍,且也会延後复元。」

    萧凌雪哪会不知道她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适才她一进来时,他那一脸抓到她小辫子的神情,她肯定也感受到了。

    「看来你的医术还行。」萧凌雪不置可否地道:「还有几个人,你要去看看吗?」

    秦肃儿深深觉得这人高高在上到没药救的境界,要她去看病人,他就不能说「请她去看看」或者「请问她能不能去看看」吗?

    她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要宽宏大量,就当吃那碗冰的回报。

    她耐着性子问道:「你是说还有几个病人吗?」

    萧凌雪闷声道:「皆是伤者。」

    「你怎麽不早说?」秦肃儿忍不住蹙眉。

    萧凌雪闷不吭声的领着她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房里有一股子难闻气味,十多张床,十多个受伤的人,秦肃儿大致看了一圈,心里不由得火冒三丈,虽然他们的伤势没有李岳那麽严重,可也都不轻,甚至有些再耽搁下去,恐有截肢的危险,他居然就这麽把他们摆在这里不闻不问?

    她气急败坏的质问道:「因为那人是元帅,他的命就比较珍贵,这些人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

    「我从未做如此想。」萧凌雪面色僵冷。「这些伤兵同样请了太医医治,却迟迟不见起色,太医依旧每日过来察看,并未弃他们於不顾。」

    他的解释还算合理,秦肃儿冷着一张芙蓉脸,哼了哼,这才闭上嘴,开始逐一替他们检查。

    萧凌雪紧紧抿着唇,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浓浓杀气。

    她竟敢如此误解他,真是不想活了,若不是看在她有几分医术的分上,他肯定老早掐死她了。

    他正在心里掐死秦肃儿之际,她已逐一检查了伤者,最後蹙着眉来到他面前,抬起眼眸看着他。

    「屋里空气不流通,环境不整洁,可能出现交叉感染,我一个人没法处理,你多叫几个人过来帮忙,找人看着李元帅,把吉安叫来!」

    萧凌雪臭着脸去交代门口的守卫,很快的,吉安和几个下人来了,多儿也来了。

    秦肃儿如同下午一样,交代他们打开窗子,打扫房间,再烧开酒来消毒房间,另外消毒手术要用的器具和裁剪棉布等等的事,则交给已有经验的吉安,她并交代粗使婆子,这些伤兵的衣物每日都要更换,要用沸水泡洗,还要太阳曝晒,听得那些婆子一愣一愣的。

    大房里有十多人,对於一个女大夫,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大夫来给他们医治,一开始都显得十分别扭,可要不了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心思觉得尴尬了,因为全痛得哇哇大叫。

    「不要动!已经给你局部针麻了,根本不会痛,你到底在号哪门子的?还是不是男人啊!」秦肃儿替其中一名伤兵去除了腐肉,清理伤口,现在正在消毒缝合。

    那伤兵愁眉苦脸的,他是不会痛没错,可眼睁睁看那针线穿过他的肉,他就是会忍不住抖动啊。

    萧凌雪看秦肃儿一个小女子面不改色,这些个汉子全都哇哇大叫,他的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女人倒有几分意思,不过她的医术如此特殊,照理在京城不可能没没无名,先前宜安侯府的世子摔马,撞到一块尖石上,肚子磕破了个大洞,没两日人就殁了,若是能请到她缝合,保不定能活下来。

    他琢磨着,她的缝合术若能用在战场前线,肯定能救活不少士兵,看她缝合的技巧十分熟练,就像做了几百次似的,这令他不解,她是在哪里给这麽多人缝合过?

    多儿来到他面前,福身禀道:「爷,姑娘来之前吃了碗冰,可没吃多少饭菜,婢子瞧这里恐怕还要个把个时辰才能结束,婢子思忖,是否要为姑娘准备夜消?」

    萧凌雪想到下午她给李岳缝合完直喊饿,看来这缝合不只是技术活,还是体力活,遂点了点头。「就备在碧荷水榭吧!先燃驱蚊香,再摆几缸冰。」

    多儿有些诧异,爷这是难得的细心啊,难不成这位会医术的姑娘是爷看重的人吗?不过她不敢多问,曲膝道:「婢子明白了。」说完,她便先行退下去准备。

    秦肃儿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把十几个伤兵的伤口处理好,精疲力尽是一定的,而且她发现自己又饿了,身上的衣裳又汗湿了。

    她朝着萧凌雪走去,站在他面前,抬眸看着他。

    她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就同样待了多久,现在已过了子夜,她肚子饿了,他应该也饿了吧?这外表昂藏的男人,高挺的鼻子看起来很是傲慢,黑眸凌厉,抿着嘴角时教人不敢亲近,但不开口的时候还挺有吸引力的,若是他能改改说话的态度,肯定会可爱许多。

    要知道,这世道流行暖男,冰山男和面瘫男已经不吃香了。

    「好热。」秦肃儿看着萧凌雪,大剌剌地用手当扇子往自己脸上搧风。「我想吃冰,你可以派人送碗冰过来吗?」

    萧凌雪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你好像很怕热。」

    秦肃儿直截了当地说道:「不是好像,我是很怕热,一热就浑身不舒服,什麽事都做不了,还有,这房间里头那麽闷热,他们又都身受重伤,不摆些冰给他们消暑,他们恐怕撑不下去。」说完,她也上下打量着他,有些鄙视地问道:「你不会看高不看低,舍不得把冰用在他们身上吧?」

    她是没问这些人是怎麽受伤的,可她不笨,也曾去战地做过无国界医师,这些伤者的身上有股军人的气息,肯定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加上她下午治伤的那人又是元帅,更坚定了她的看法。

    萧凌雪蹙眉,面色不悦,这女人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吗?一开口总要把他往卑鄙小人的方向去定罪。

    他哼了哼,没好气地回道:「他们没那麽娇气,一点热都受不住。」

    秦肃儿半句不让地道:「他们是铁铮铮的汉子,自然是受得住热,但是他们受了重伤,身体上的痛已经够难受的了,给他们一个清凉的环境,让他们可以好好的睡一觉,这样他们会好得更快。」

    萧凌雪很不甘心自己又被她教训了,可是又找不出错处来反驳,只得冷着一张脸道:「我待会儿就吩咐下去。」

    她见好就收,呵呵笑道:「那劳烦你,我房里也要冰,越多越好,多谢你了,你知道的,我明天还要为那位李元帅换药,也要睡个好觉才行。」

    他板着脸睨着她。「那麽现在呢?可是饿了?」

    秦肃儿点头笑道:「是饿了没错,若你能派人再送些热热的饭菜给我,那就感激不尽了。」

    萧凌雪眉头轻蹙。「已经备好饭菜了,走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麽心情,在她面前一直屈居下风,见她没脸没皮的,他也有气,怎麽有这样的女子?一会儿咄咄逼人的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伤兵争取,一会儿又能为她自己嘻皮笑脸的向他讨冰……

    「这麽热的天气,得吃点开胃的才行。」秦肃儿笑盈盈的跟上他。「五爷,劳烦你叫人准备一碟生辣椒酱油来,不管什麽菜,我都要蘸着辣椒酱油吃。」

    「辣椒?」萧凌雪脚步一滞,忽然转过身,黑眸瞪视着她。「你说你要吃辣椒?」

    「有什麽不对吗?」她笑着反问道:「你不吃辣?」

    萧凌雪不假辞色的说道:「我吃辣,吃花椒、胡椒,但我不会去吃辣椒,旁人若见了,定然会以为我脑子坏了。」

    秦肃儿还是不明就里。「为什麽?」

    他受不了的撇了撇唇。「当然是因为辣椒是做为观赏之用,怎可拿来食用?」

    她难掩惊奇。「你是说,你们这里的辣椒是拿来看的?」

    「整个大云皆是如此,除非你不是大云人。」萧凌雪挑了挑眉,目光紧锁着她。「你是从哪里来的?大梁?大周?」

    若她是他国人,初初来到大云朝,那麽在京城没没无名也就说得过去了。

    秦肃儿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好奇地道:「你带我去看看辣椒。」

    萧凌雪冷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骗你?」

    她朝他凉凉地睐去一眼。「你不带我去看,我就当你是骗我的。」

    他的眉头微微一拧。「岂有此理!」

    秦肃儿发现要激怒他很容易,这人情绪管理的能力太低了,一件小事就能让他发火,遇到大事岂不是要暴跳如雷?不知道他血压是否正常,若是有高血压,可要改改脾气才好。

    萧凌雪又瞪了她一眼,不满地道:「走吧。」

    他身着墨色锦袍,腰缠玉带,走在前头,步履如风,秦肃儿快步跟上去,穿过月洞门,甬道两旁种着桂树,很快来到一处花园,他指给她看,还阴恻恻的冷笑,教她不免莞尔。

    这人一板一眼的,当他老婆肯定很辛苦。

    辣椒和其他花卉一样,种在雅致的陶瓷花盆里,在她看起来无比好笑。

    萧凌雪嘴角微扬。「亲眼见到了,你还有何话说?」

    秦肃儿笑道:「当然有啊——?我就要吃这个,你请人拔两根洗净了,切细与酱油和蒜末混合,酱油不需多,只需一匙便够。」

    他一哂。「你当真要吃辣椒?」

    她好整以暇地道:「当你的面,吃给你看。」

    还真嘴硬!萧凌雪心中冷笑,叫了个路过的丫鬟去做。

    秦肃儿叫住那衔命而去的丫鬟。「等等,你切辣椒时要当心点,里头可是极辣的。」

    萧凌雪不信她所言,在大云朝,没有人会把辣椒切开来食用,自然也就无人知道红色条状的「花」是辣的。

    夜深人静,可府里处处烛火通明,萧凌雪走在前头,秦肃儿从容不迫的跟在後头,步履轻盈悠闲,夜风阵阵,四周的花香沁人心脾,走过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绕过几处山石,一座湖泊出现在眼前,就见层层荷叶如浪花般轻翻,水榭依水而筑,萧凌雪往那水榭走过去。

    碧荷水榭里已摆好了酒菜,香味四溢,多儿在那里候着。

    秦肃儿进到水榭,一看到多儿便「哎哟」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这麽晚了,多儿姑娘没睡,还让你在这里等我们。」

    多儿露齿一笑,曲膝道:「姑娘这是哪儿的话,这是婢子的本分。」

    萧凌雪与秦肃儿面对面落坐,一个小丫鬟端着碟子来了,正是生辣椒蒜末酱油,小丫鬟低声对多儿说了几句话,多儿笑着接过手,搁在秦肃儿碗边。

    秦肃儿笑道:「多儿姑娘,我见你还有去伤兵房帮忙,这会儿应该也饿了吧?坐下一块儿吃。」

    多儿陪笑道:「姑娘真是折煞婢子了。」她哪敢跟主子同坐。

    萧凌雪淡淡地道:「你退下。」

    多儿松了口气,连忙告退。

    多儿一走,萧凌雪的一对火眼金睛便紧瞅着秦肃儿,一字一字地道:「现在没有旁人了,你吃辣椒给我看吧!」

    秦肃儿实在觉得好笑,敢情他遣退多儿还是一种体贴,怕她出糗。

    她看准了一碟白切肉,夹了一片,蘸了辣椒酱油不够,还夹了一小段辣椒一起入口。

    萧凌雪见她当真吃下去了,顿时无话可说。

    秦肃儿突然兴起了逗弄他的念头,故意又夹了荷花卷蘸辣椒酱油吃,吃完意犹未尽地道:「虽然你吃过胡椒、花椒,可它们绝没有辣椒这麽够味,我打赌,你一旦吃过辣椒便会爱上,要是你没爱上,便是受不住辣椒的滋味。」

    他勾起唇角。「话都被你说尽了,我焉能不吃?」

    他毕竟是萧凌雪,在西北大营时治军严谨,她这点激将的小把戏他还不放在眼里。

    秦肃儿灵眸微扬,笑道:「你就嚐嚐味道,我不骗你,夏天吃辣椒真的很开胃。」说完,她把装有辣椒酱油的碟子递过去。

    萧凌雪仿照她夹了块白切肉,再蘸辣椒酱油,同样不甘示弱的配上一小截辣椒条。

    一瞬间,他呛得猛咳嗽,脸也涨红了。

    看他这般狼狈,秦肃儿大笑起来,不过她心地善良,连忙递水给他,又见一旁小缸里盛了满满的冰,她好心的抓了一把送到他面前。「快点吃冰!现在含一块冰在嘴里最能解辣。」

    萧凌雪实在辣得难受,喉咙似被火烧,他不假思索就她的手心含了一口冰,瞪着她,脸上带着怨气。

    「不能怪我。」她受不了的摇头低笑。「是你太轻敌了,如今知道辣椒的厉害了吧!花椒香香的,辣椒辣辣的,你只要记住这个就行了。」

    她这根本是在说风凉话!他都被辣成这样了,能不记住吗?

    他会记住她的!一天之内,让他出了两次糗,生平第一次给大男人渡气,生平第一次把冰块可笑的含在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到了萧凌雪,抑或是房里几小缸冰降温奏效,秦肃儿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到天亮。

    她一起床,多儿便进来伺候她洗漱,为她梳头和更衣,像是在外间一直等着她起床似的。

    「姑娘昨夜和爷在碧荷水榭里是不是闹得不愉快?」多儿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问道。

    秦肃儿想到萧凌雪从她手心里吃冰就想笑。「没有啊,我很愉快,怎麽了?」

    「婢子听说,爷今早命人把花园里的辣椒全摘了,也不知要做何用。」

    秦肃儿再也忍不住把嘴角翘得高高的,他这是太过生气要把辣椒灭种,还是要化悲愤为力量,练习吃辣椒?

    这男人,一直表现得高高在上,就是欠调教,她就要整他,让他知道不是全天下的人事物他都驾驭得了,总会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梳妆妥当,她心情愉快地往李岳的房间走去。

    她能读到医科,头脑自然是顶尖的,这偌大的府邸,乍看像座迷宫,可来了一日一夜,她也分清了东南西北和院落所在。

    「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飞,你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边,从此我不再撒野……」她边走边唱,步履轻快得如同歌词里的蝴蝶一般。

    冷不防,一道夹带着冷意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你唱的是什麽曲?如此古怪。」

    秦肃儿没听到脚步声,被萧凌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走路无声,他这是传说中的内功高强吗?

    「在问你话,怎麽不回答?」他剑眉轻挑。

    她笑了笑。「我随随便便都能唱出一百首你没听过的曲来,你信不信?要不要我们打个赌,若是你输了,你得再吃辣椒给我看。」

    她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死他!

    萧凌雪看着她,眼神很是古怪。

    她吸引他目光的方法可真奇怪,别的女子都在他面前展现琴棋书画的才华,她却是以整他为乐,教他气得牙痒痒。

    他冷冷一哼,「你以为我有闲功夫在这儿听你唱完一百首曲子?」

    秦肃儿嘴角一勾。「看你排场如此大,自然是没有的,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要去给李元帅和伤兵们查房,等查完房,我的小厮和丫鬟就会来接我了,看来我也是挺忙的,不比你清闲多少哩。」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她说完便自顾自地从他身旁越过了。

    萧凌雪觉得自己又输了一回。

    适才她唱什麽来着?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飞?小蝴蝶、小阿飞?这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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