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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叶双《拥妻自重》(护妻联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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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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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9 09:30
标题:
叶双《拥妻自重》(护妻联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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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拥妻自重》(护妻联盟之二)
作者:叶双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3月9日
女主角:沐修尘
男主角:楚元辰
【内容简介】
他楚家世代镇守西北,他又是战功赫赫的穆王爷,
可惜因为左脸的狰狞刀疤,还有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残暴臭名,
世人对他都是满心畏惧,所以听闻她一高门闺女説乐意嫁他,
虽是皇上指婚,他仍感到稀奇,且她当真完全不怕他,
初次见面就塞了三十万两银票给他置办聘礼,不忘交代他做做样子即可,
怪哉,他很穷可是极少数人知道的秘辛,她是如何知晓的?
她还常会对他露出深情却又哀戚的模样,好似两人曾有过什麽纠葛,
而且她总能看穿他的心思,帮助他拿到她那些无良家人的犯罪证据,
甚至在遇到刺客伏击时,不顾性命的要为他挡刀,
他身受重伤时也是她指挥他的亲卫,毫无畏惧的和他那黑心继袓母对抗,
她的果敢沉稳令他心醉,更令他好奇,直到她説了那似真似幻的梦境,
他才明白她对他的爱恋和维护其来有自,如今两人互表情衷,
他誓言此生定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定会百般宠着她,
未料她这个傻丫头因为曾经不小心害了他,打算偷偷离开,
啧嗔,她可是他此生唯一看上的女人?他岂会轻易放她走!
第1章
初夏的夜晚,月明星稀,空气中带了几分绿叶和油桐花的清香味儿,让人有种微醺的感觉。
沐修尘躺在窗台前的美人榻上,从窗外送进来的徐徐轻风,扫去了溽暑的黏腻与不适。
她轻闭着双眼,呼吸轻缓,彷佛睡着了,两个伺候的丫鬟瞧见了,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置眼下的状况。
若是不理会,只怕明日主子便要着凉,饶是大姑娘在凤家再不受宠,可到底是个主子,若是主子有什麽不妥,只怕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落不着好。
想到这里,轻笑那丰润的唇嘟了起来,一抹不满就这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她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楣,竟会被派来伺候这个不受重视的主子。
明明她娘塞了许多银子,帮她打点好了是要去伺候二小姐的,可也不知怎地竟然被分派来服侍大小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主子横去一眼。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沐修尘的眼睛蓦地睁开来,轻笑那一瞪眼,正好对上了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锐利的眸光让她的心蓦地一突,双膝差点儿一软就要跪到地上为自己的不敬求饶,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沐修尘好似毫不在意她那轻慢的眼神,把目光移了开来。
「现在,什麽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刚过了亥时,小姐明日还要早起上族学,是不是让奴婢伺候你休息了?」
不同於轻笑的轻慢,红殊向来是个实心眼的,总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压根不会计较什麽权势前程。
望着红殊眸中那抹打自内心散发出来的关切,沐修尘觉得心窝泛起一阵的暖意。
「不用了,我再看会儿书。」
现在躺下,若是那梦境为真,只怕也躺不了多久,就要被人叫醒了。
这几天她琢磨了许久,却始终分不清那是她因为伤重昏迷之下的南柯一梦,还是她真的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因为那些经历太过真实,所以她更倾向那是老天爷怜惜她日子过得太苦,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有重新再来的机会时,她便在心头发誓,这辈子再不愿像前生那样浑浑噩噩的度过悲哀的一生。
她明明是嫡女,却活得像是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庶女,这样处处折腰的日子,她是不想再过的了,她要改变!
听了主子的话,轻笑暗地里又撇了撇嘴,那浑身的不满就像是再也掩不住似的,倒是红殊虽然心里有些不赞同,却仍尽责地挑亮了灯,又张罗着茶点,好让主子可以舒舒服服地看书。
可是她都还没忙完,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那声音惊得红殊与轻笑面面相觑,毕竟以沐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规矩向来是最严谨的,如今早已过了落锁的时间,若不是後院出了什麽大事,必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
轻笑的性子向来轻浮,遇到这种事,想也没想的就走向门边,想要开门探看。
望着轻笑急躁的行止,沐修尘微微摇了摇头,以前的她到底要有多愚蠢,才会认为轻笑是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人?
她在轻笑的手放在帘子上时,打破了沉默,「在这种深宅大院里,有时知道得太多可是一道催命符啊!」
这不是警告,若今日只有轻笑在场,她倒是不介意让人为她除去轻笑这个旁人放在她身边的钉子,可惜红殊也在,若是由着轻笑开了门,见证了这向来礼仪传家的沐家的耻辱,红殊只怕也活不了了,所以她才会开口阻止。
闻言,轻笑霍地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小姐,你不好奇吗?」
深夜出了这样的动静,府里只怕发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大小姐这个主子竟然愚蠢到不想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要知在这深宅大院里,知道得愈多,才能好好的为自己谋划出一条好的出路,可偏偏她这个主子最近不知怎地,竟对窗外事一律不管不顾,自然更让她觉得自家主子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
「好奇心其实是最要不得的,若是因为好奇,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只怕就要交代自己的一条命了。」沐修尘语气冷凉,却很是平静的说道。
这样的大小姐,让轻笑的背脊突生一股莫名的凉意。
这段日子以来,她总觉得大小姐有些变了,以往总是天真好哄的大小姐,如今压根哄不了,一双眸子幽幽的,总让人瞧不清她的喜怒哀乐。
虽然心头有些害怕,但是想起了二夫人的交代和许诺,轻笑还是大着胆子调唆道:「大小姐可不能总是这麽静静的待在自个儿的院子,对外头万事不理,您可是孤身一人待在沐家,到时若是被人算计去了,又有谁能为您出头呢?」
「我倒不晓得不去打探外头的事还有这麽严重的後果,还以为我一个闺阁姑娘,就该本本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沐修尘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诮。
但外头的响动就像是猫爪一般不断挠着轻笑的心,让她没有听出言下之意,只急切的想着要赶快弄清楚外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沐修尘含笑瞧着她那模样,却是不作声,而後悄悄向红殊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去休息。
红殊向来是个忠心的,见着了轻笑那轻浮的模样自然也是眉头紧皱,正想开口说几句,却瞥见主子的眼色,顿时不语,但脸上尽是未褪的愤怒。
见了她的气怒,沐修尘倒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又朝她摆了摆手。
若是一个人上赶着要往死路走,她又何必拉着呢?
从方才那毫不遮掩的喧闹到现在,也有不少时间了,若是她料得没错,只怕该有人上门来了。
就在轻笑不知道第几次转过头来瞧她的时候,她那在手背上轻敲的纤指停了,然後朝着她颔了颔首。
也就是这麽巧,轻笑才踏向院子门想偷听外头的响动没一会儿,几个管事嬷嬷便毫无预警的从园子的另一头走了进来。
几个嬷嬷一见在园子里头探头探脑的轻笑,朝着身後那些五大三粗的仆妇们点点头,原本还在云里雾里的轻笑便被那些仆妇们扯住,拉着就要带走。
「嬷嬷……婢子做错了什麽?」
「都已经落锁了,不好好的在自个儿的屋里歇着,竟然还在外头游荡打探,想来你手头上必然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身为管事嬷嬷,自然要将你带下去问清楚。」
也不知道这丫头打探到了什麽,反正照着老夫人的意思,今夜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想法子让她们闭上嘴,所以她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我可是大小姐的大丫鬟。」见管事嬷嬷板着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轻笑暗叫声不好,连忙抬出自家主子,虽说此举只怕也无法让她全身而退,但不管怎样她总得试上一试,兴许能镇住这个老嬷嬷。
「大姑娘那儿,老奴自会去解释,不劳你这个丫头提醒。」
管事嬷嬷说完,朝着那些婆子一颔首,几个人便捂住了轻笑的嘴,连拖带拉的将她给带走了。
瞧着自己离芳菲院愈来愈远,轻笑心急万分,希冀自己那脾性软和的主子能出来救自己一命,所以她拚了命地挣扎、大喊,试图将动静闹得大些,可是芳菲院主屋的门还是紧紧的关着,彷佛压根没有人发现院子里少了一个她。
就算旁人不知,可是她方才出门明明是主子允许的,主子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呢?莫非……
突然间,轻笑停止了挣扎,难怪方才小姐一直不让自己出门察看,直到红殊退下去睡了,小姐这才让自己出门。
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只怕自己和二夫人私下做的好事,主子早就一清二楚,她不好自己出面处置,就藉着自己那要命的好奇心将自己推上了绝路。
可是那个傻傻笨笨、心软得跟水似的主子,什麽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心计和手段?
是因为那一回受伤濒临死亡之後吗?
若是她记得没错,打自那一回主子伤了头,差点命丧黄泉之後,性子便有些变了,再想起方才她那毫无情绪、让人害怕的眼神,轻笑的心如坠冰窖一般,她很清楚,以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心狠,自己只怕没有活路了。
前厅里,气氛很诡异,沐家那些除了逢年过节才能聚得齐全的老爷、夫人们,难得齐聚一堂。
原本态度强势,几乎是在沐府里说一不二的二夫人方氏,如今正满脸是泪的哭倒在沐二爷的怀里,哪里还有半点高门主母的气势。
「老爷……这可怎麽办才好啊?」
突然间,趴擦一声的脆裂声响起,一个景德镇的青花磁碗便成了地上的碎片,热烫的茶水也泼上了方氏的鞋面。
方氏的哭声顿时止住,她有些愕然地瞧着自己脚边的那些碎片,再顺着往前一看,便见老夫人正眸光幽幽的瞪着她,她吓得脖子一缩,用红肿的双眸怯怯地瞧着老夫人。
「你倒是还有脸哭!」
「老夫人,我……」
「你什麽你?好端端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敢逃婚,逃的还是皇上指的婚,这就是你平素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哭?!」
「老夫人,娟丫头只是吓坏了,她素来就是个单纯的,突然被皇上的指婚吓着了,才会做出逃婚这样的傻事,老夫人,媳妇求你了,娟丫头如今只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就离了府,指不定会遇着什麽样的事情,咱们……」
方氏不但能拢着沐老夫人的心,也将沐家的後院打理得井然有序,整治通房小妾的手段更是十足十,持家有道这四个字放在她身上,绝对是适合的,然而她对一双儿女却是溺爱至极,只要他们开口,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能到手,纵使做错了事,也不曾真正得到惩罚,两人都被养得十分娇贵。
尤其是女儿,更是在沐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连沐家那个被皇上纳为贵妃的姑奶奶,都是极疼爱这对儿女的。
「跑……跑就有用吗?这是圣旨,圣旨既然已经下了,就万万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以为贵妃舍得将娟丫头嫁给那个王爷吗?可皇上都开了口,她又能如何?现在娟丫头跑了,咱们沐家人人都是欺君之罪,你以为她真能逃得了吗?」沐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气得用手中的拐杖用力敲击地面。
那重重的撞击声,声声敲进了沐家众人的心窝里。
原本还乐得看戏的沐三爷和沐四爷,连同他们的夫人听到这里,不免也都开始发慌了。
「娘……其实也未必有这般严重,娟丫头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跑不远,只要咱们多派点人手,悄悄的找着,应该是能找着人的。」沐三爷见老夫人生气,连忙出言缓颊,虽然他与兄长之间总有些利益之争,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袖手旁观看笑话的时候。
谁都知道沐家的老夫人就是沐家的定海神针,她年轻时足智多谋,屡屡献计助自己的夫君一路从小官一步步地入了阁,还让自己的女儿进了宫,为自己的夫君和儿孙铺路。
所以在沐家,老夫人的话宛若圣旨,从来没人敢拂逆。
「找着了以後呢?若是娟丫头还是不愿意嫁,不一样是欺君吗?」轻轻地撂下这句话,沐老夫人便半眯着眼抿着唇不再说话,若不仔细看着,还以为她老人家走了神。
原本微微松了口气的方氏,听到这话,才稍稍放下去的心又吊了起来。
做为沐家的媳妇那麽久了,她很清楚,别瞧着老夫人总是乐呵呵的像尊弥勒佛,可其实是个心最硬的人,任何人,只要危及沐家的利益,便是平日再得老夫人的宠爱,那宠爱也会在片刻之间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方氏的心一紧,连忙凤眼儿微挑,看向伺候在一旁的贵姨娘。
贵姨娘轻轻颔首,却是沉吟了一会儿後,才怯生生地朝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卑妾其实觉得这件事倒也不难。」
听到那娇弱的嗓音,沐老夫人原本半阖的眼倏地瞪大,浑身更是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显然对於一个姨娘能出现在她的厅里,很是不悦。
知道沐老夫人向来最重视规矩,贵姨娘自然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分不该在这个当口出现在这儿,可她却不能不来承受这样的怒气,她双膝一跪,连忙开口请罪,「卑妾自知身分低微,可是一听姑娘不见了,心里着急,又想着多一个人许能多一分头绪,这才悄悄跟着二夫人来了,请老夫人恕罪。」
沐老夫人其实也没多大心思在这种时候去为难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只是瞧着她好一会儿,说道:「你方才说这事不难,你倒是给我说说,怎麽个不难法?」
「其实皇上的圣旨只说了将沐家的姑娘嫁给穆王,可又没说是哪一位姑娘。」
此话一出,几个爷们顿时面露喜色,果真女人的心思就是比男人细腻许多,男人又怎会注意到圣旨上竟有这样细微的漏洞。
其实这一点沐老夫人早就注意到了,可偏偏目前沐家嫡出的小姐也就只有一位,她本还以为贵姨娘能说出什麽好主意,谁知这主意竟是个馊的,她冷笑道:「还以为你真有什麽法子,可你就没想到圣旨上就算没有指明是谁,可谁不知道沐家的嫡出小姐只有一位,难不成你还想让那些庶出的姑娘去嫁给堂堂一个王爷?这样倒是没有抗旨,却是大大地打了皇上的脸,你觉得皇上会同意吗?」
「老夫人,你莫非忘了,其实在咱们沐家的家谱上,嫡出的姑娘可不是只有一位,还有一位大姑娘,就住在芳菲院里头。」
沐老夫人闻言,更是阴沉着脸,直瞪着贵姨娘,芳菲院里头的那个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
府里头的人大都知道,虽然沐家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苛待芳菲院里头的那位姑娘,可对她向来不闻不问,也不曾允她出过院门,更别说出去交友上门之类的事,就连她前阵子磕伤了头,也是那院子的丫鬟再三请求,才能请得了大夫,保住了一条命。
那个院子里的人,在沐家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尤其是在沐老夫人面前,少有人会提到那个姑娘,因为只要提到,沐老夫人就会发怒。
可如今事态紧急,尽管知道提起那人会让沐老夫人不喜,可费尽心机筹谋了这一切的方氏,又怎麽可能放弃这能转圜一切的机会,连忙朝着贵姨娘又使了个眼色。
贵姨娘见状,连忙又大起胆子,假装没有看见沐老夫人的怒意,急忙说道:「要说起来,这圣旨上所指的姑娘可不就是指芳菲院里头那位吗?」
「是啊是啊!」贵姨娘一开口,方氏也跟着附和道:「老夫人,娟丫头是绝对不能嫁给穆王的,先不说前程,就说穆王暴虐的名声,娟丫头这样细致的人儿嫁过去,又能活多久?
「再说,明年便是宫里三年一度的选秀,明面上是为皇上充盈後宫,但其实贵妃娘娘也说了,怕是要不动声色地替大皇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寻一个家世相当的大皇子妃。
「以咱们家婉娟的人品,再加上贵妃娘娘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咱们府里眼看着就要出一位太子妃了,若是当真被穆王横插一脚,皇上对穆王可是又爱又恨,要是一个不慎,那咱们家不是也要被牵连了吗?娟丫头的未来事小,沐家的家道才是大事啊!」
其实人人心里皆有这样的盘算,却没有人那麽直白且不顾一切地说出来,这话彷佛一记丧钟,重重地朝在场每个人的心口一撞,尤其是沐老夫人听了,心口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嫡亲的孙女和沐家的未来,同过往的那些恩怨究竟孰轻孰重?
沐老夫人抿唇不语地略略想了想,便已经有了选择。
这不单单是选择了婉娟丫头的前程,也是选择了沐家的前程,要妥协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至於沐修尘那个丫头配给了穆王,瞧起来似是高嫁了,可谁都知道穆王的性子最是浪荡与残酷,只怕不用等她想法子收拾沐修尘,她就已经先一步死在穆王的手中了。
想她的娟丫头从小便是天姿国色,在琴棋书画方面更是得到沐家上上下下的全力栽培,如此娇贵的姑娘,又怎能许配给一个毁了容貌与名声,随时有可能触怒皇上的边塞王爷,那不活脱脱是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且还会让向来为世家之首的沐家承受其他世家背地里的耻笑。
再说了,她的亲儿子沐二爷现在还是个毫无轻重的四品闲官,虽然身在户部,却不得重用,若是能成为未来太子的岳丈,官途应该也能一日千里。
只是……唯一让她犹豫的是那座先帝因为感念身为帝师的老太爷为他出谋划策,让他能够夺嫡成功,所以登基时便密赐沐老太爷一座金矿,如今却还没有半点的消息,当初老太爷得了这样大的赏赐,却没同她说,她还是老太爷死了之後,才在一次进宫时听皇太后隐晦的提了两句。
既然她不知道,老太爷自然也不可能将这秘密带进坟里,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太爷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沐远之,也就是沐修尘的亲爹,她名义上的嫡长子,而沐远之又曾亲口告诉过她,若是他的女儿活不到嫁人的那天,那麽那座金矿的消息将永不见天日。
所以这些年,她虽厌恶沐修尘,却还是养着她,就是为了得知关於那座金矿的下落。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她的亲儿子,沐二爷之所以顶着沐家的身分,却还只是一个四品官,不就是欠缺大笔的银两打点吗?如果她能找着那金矿,到时富贵有了,权势也就来了,可是这麽多年了,若是沐修尘若是真的怀揣着那滔天的富贵,又怎麽可能这麽认分的待在芳菲院里受尽冷落?
或许,其实沐远之也不知道这事,只不过是为了诈她,好让女儿活至嫁出门时?
心中不停地闪过各种可能,但沐老夫人面上却不显,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才又问道:「尘丫头吗?她上回的伤好了吗?」
尘丫头这个称呼一出口,不仅几个爷们松了一口气,就连方氏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尘丫头的病早就好了,只不过她向来喜静,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媳妇明日就让她来给您请安。」
方氏一扫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恢复了平素那精明干练的当家媳妇模样,变脸的速度之快,教人叹为观止,但众人却似习以为常。
倒是被烦扰了一夜,在这曙光乍现之际,沐老夫人的头也隐隐的痛了起来,於是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请安就不必了!」
想到那是沐远之的女儿,她心中就忍不住起了一阵憎恶,并不想见到她,倒是瞧见方氏脸上不自觉显露出来的喜悦,暗恼她沉不住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地嘲讽道:「怎麽,这会儿倒不担心娟丫头的下落了?」
方氏本想解释,可是看到沐老夫人锐利的眸光,马上低下头,不敢说话。
沐老夫人这样的人精,到了这会儿又怎会想不明白,娟丫头哪是私自出府,只怕是被方氏这个娘给送出府藏着,方氏搞了那麽大的一出戏,不过是要让自己答应把长房的嫡女给推出去。
思绪到了这里,沐老夫人心头窜起一阵不悦,但她却没有多说什麽。
想到那个卑贱的婢生子竟然占了她儿子的位置,成为沐府里的嫡长子,她就恨不得将已逝的老爷从坟头里挖出来。
好不容易熬死了老太爷,再加上她得知了那座金矿的存在,她这才下了黑手,谁知道直到那婢生子死了都不肯说出那座金矿的位置,只留下一个女儿被送回了京城,若非顾忌如今只有那丫头才知道那座金矿的下落,她早就把人给处理了。
谁能想到,留来留去,那丫头竟被方氏给算计上了。
这样也好,好歹沐家养了她十几年,倒也不能白养,如今正好拿着她的姻缘去当问路石,也可以顺道向皇上表忠心。
她记得没错的话,当初那个小崽子要死的时候,她还找了个由头出了趟远门,就是为了逼问出矿场的所在和先帝手书的密旨,那个小崽子却是笑笑的告诉她,那些东西他都托交给了友人,唯有沐修尘嫁人之时,那个东西才会转交到她的手上。
沐老夫人哪里不知道这是那小崽子为人父亲的一片拳拳之心,用那座金矿吊着她,让她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狠手。
由於年轻时所受的屈辱,让她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但凡她觉得什麽东西是属於她的,便会想方设法的夺回来,所以即便清楚这是那小崽子的伎俩,她也由着沐修尘住在芳菲院里,没有下手谋害她的性命。
如今倒好,拿沐修尘去喂狼,她倒要看看那小崽子在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的爱女被指婚给了性子残暴的穆王时,还能不能心安。
至於她想要的那些东西,在沐修尘嫁人时,无论沐修尘交不交得出来,总得带走吧,到时她有的是法子可以将它据为己有。
桃酥、百合糕、山渣糕、四喜素饼……各式糕点将一个大大的攒盒摆得满满堂堂的,看得人眼花撩乱。
这样精致的吃食,自从爹娘和祖父走了之後,便不曾再出现在芳菲院中了,平日里能吃饱喝足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求这些小点心。
沐修尘望着眼前的攒盒,双手微微的握紧,因为这东西的存在,让她更加相信那似梦似真的梦境只怕是真的发生过,因为过往的一切也是由这个既富贵又喜气的攒盒送到芳菲院中开始的。
对於沐家人再一次的算计,其实她的喜悦是大过於愤怒的,因为这代表着自己距离能见到他更进一步了。
她伸出纤手,轻抚着那个攒盒,攒盒做工细致,勾得她的心漏跳了几拍。
从她半年前清醒过来之後,她便揣着满怀的心思与怀疑,静静的等待与筹划着,她等着这个攒盒是否会再次出现在几乎早已无人闻问的芳菲院里头,也需要一些时间做安排。
如今,它当真再次被送到了她眼前,如同当时那般,只不过那时的欣喜若狂,早已被如今的冷淡所取代。
倏地,一股热意袭上了沐修尘的双眸,她闭了闭眼,得费尽全身力气才能抑下心头的激动。
而她那颗曾经空洞苍老到几乎无法跳动的心,竟缓缓地跳动了起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也渐渐起了涟漪。
一下、两下、三下……然後愈跳愈急……愈跳愈急……
原来,当真有苍天吗?
她在被迫饮下那杯毒酒之时,恨极的她曾经向苍天许愿,希望苍天能够再给愚蠢的她一次机会,这一回她再不会因为怯懦,连累他身首异处。
打从成亲到离世,她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看,总想着反正是替嫁,自个儿也非他真心求娶的女子,再加上他恶名在外,和沐婉娟时不时的恐吓,她对他总是能躲则躲,若是真的躲不过,便闭着眼咬牙承受。
其实那时候包括她自己,人人都以为像她这样怯懦的女人,可能活不过一个月,可是他护了她三年,只是她一直不愿正视他对自己的好,直到……
红殊冷不防喊道:「大小姐!大小姐……」
沐修尘的思绪正沉浸在往事之中,闻声,她一个激灵回了神,便见红殊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沐修尘有些好笑的要开口安抚她几句,就见沐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仆妇阮嬷嬷正垂手立於边上,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见她的视线扫过,阮嬷嬷却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见礼,那倨傲的模样,彷佛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子。
对於阮嬷嬷的无礼,沐修尘倒也不介意,沐家下人拜高踩低的姿态她早已娴熟於心,再去计较,平白失了自己的身分。
她只是坐着,微微昂高纤细的下巴,不语地望着阮嬷嬷,平静的脸庞不见一丝不安,反倒透着一股傲气。
她这般姿态,瞧在阮嬷嬷的眼中,只觉得刺眼,不过是一个毫无所靠的孤女,在沐家,连她这个仆妇的脸面都及不上,她凭什麽用这种瞧着下人的眼光瞧着自己?
要知道,她在沐老夫人面前颇为得脸,便连当家的二夫人瞧着她,也要给她几分脸面,而这个什麽都不是的大小姐见了她竟然还端坐着,一点儿规矩也不懂。
重活一世,沐修尘只消一眼,便将阮嬷嬷的心思给看得透澈,要是前辈子的她,只怕早就诚惶诚恐地礼敬着阮嬷嬷,可如今,她早已知道无论是她那些所谓的亲人,或是这些仆妇,全都是落井下石之辈,不来害她已是心善,谁又会在困苦之时伸手拉她一把?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费心思讨好这些人呢?
原本理直气壮的阮嬷嬷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瞧得渐渐有些心虚,终於微微低头开口说道:「老奴是奉了老夫人的话,来请大小姐到春晖院的。」
「嗯,我知道了,我换件衣裳就过去,你先回去回了老夫人吧。」沐修尘淡淡地回道。
虽然难得被召见,她也不着急,搭着红殊的手站起身来,缓缓地往内室踱去,似真的打算进去换一身衣裳。
什麽时候一个无人闻问的孤女也敢给她脸色看了?心中的怒火让阮嬷嬷一时没忍住,冲着沐修尘那纤细的身影咕哝道:「当真是穷讲究,还换什麽衣裳,若不是皇上下了圣旨,你以为凭你也能进主屋吗?老夫人愿意见你,还不巴巴的过去,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她刻意扬起音调,摆明要让沐修尘听到。
昔日这些酸言酸语沐修尘就没少听,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她向来是不予理会的,可今非昔比,既然已经决定这一次要自己做主,又怎麽可能还怯懦的让一个仆妇欺到她的头上。
於是她的脚步蓦地一顿,缓缓回身,一双灿亮的杏眸冷冷地瞧着阮嬷嬷。
阮嬷乐被她那幽幽的双眼一瞪,却也不愿示弱,反而昂着头回视,明显不把她当成主子。
她就不信向来唯唯诺诺的大姑娘能对她怎麽样,就算真怎麽样了,老夫人那儿也不会眼睁睁的瞧着她受委屈,所以她很有底气。
当她看到沐修尘迈步朝她走过来,她还是没有半点认错的念头,她以为那不过是这丫头在虚张声势罢了,毕竟谁都知道大姑娘就是一个没胆子的人,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也只会忍气吞声,这些年来都是这样的,不可能转眼就变了。
可就在阮嬷嬷这样笃定的时候,沐修尘纤细却昂然的身影已然逼近,毫无迟疑地抬手,接着重重的一巴掌落在阮嬷嬷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不只阮嬷嬷被打傻了,就连红殊也惊得倒抽了口气,急忙劝道:「姑娘,阮嬷嬷是老夫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压根来不及反应,否则她定然拚死也要阻止的,可是她话才说了一半,便又吞了回去,因为她看到主子脸上那种决然。
红殊并不清楚,为何大姑娘从磕着了那一回,醒来之後个性就全变了,虽然以往她总觉得大姑娘的性子太过胆怯与不争,并不是好事,可如今这样强悍的大姑娘,也常常让她胆颤心惊,总觉得摸不透主子的想法。
「眼中没有主子的奴才,难不成本小姐还教训不得?即便她是老夫人眼前得力的人,可在我的面前,她也不过是个奴才,我倒是想要去问问老夫人,这样欺主的奴才,我教训得了还是教训不了。」沐修尘淡淡的说完话,懒得再多看仍旧一脸震惊的阮嬷嬷一眼,便迳自走了出去。
她方才说要换身衣裳,不过是要给自己找个由头教训阮嬷嬷一回,倒不是为了报复以往这些人对她的欺压,而是她很想知道,如今的沐家上下对她能有多少的容忍。
第2章
春晖院内,由於沐老夫人心绪不佳,丫鬟婆子们皆是小心翼翼的,连走路都没有声音,非常的安静。
沐老夫人靠在青缎靠背迎枕上,静静地听着珠翠说着芳菲院最近一段日子发生的大小事情。
珠翠向来是个能干的,几句话便把一直被人轻忽遗忘的芳菲院里这两年发生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内容乏善可陈,毕竟大姑娘向来是个胆小的,从不敢惹事生非,就算有些下人们欺到了头上,也都忍气吞声。
对於这样的主子,珠翠其实是看不上的,语气间自然带着点轻蔑,可在场的众主子,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她这样的态度不对,便连向来重规矩的沐老夫人也没有加以指责,只是一边转动着佛珠,一边听着。
她心里还在琢磨着皇上赐婚的用意,他们沐家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但朝廷内外皆知穆王个性不羁,这样的人掌着几十万大军,皇上怎麽也不会对他安心,如今这样的安排,多少带着点安插眼线的意思。
既然是个随时可弃的棋子,沐家当然不可能舍了有可能跃上高位的沐婉娟。
那麽沐家嫡女自然就只能是沐修尘了,就算明知皇上其实属意沐婉娟,但只要她进了宫见了当今太后,仗着幼时的闺中姊妹之情,还有老太爷的余荫,应能求得了太后发话安抚皇上,皇上看在沐家旧时的情分上,应该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等到明年选秀,沐婉娟凭着沐贵妃的关系,应是能入得了大皇子的眼,一旦大皇子娶了沐婉娟,她相信皇上定然不会在这些细微末节上为难沐家。
沐老夫人心中的算盘拨得响亮,却难免还是有些犹豫,只觉得手头上没啥可以拿捏住沐修尘那丫头,若是让她嫁给了穆王,一旦她的身分高了,会不会回过头来拿捏他们呢?
可是除了这个法子,又有什麽办法能够阻止娟丫头远嫁西北,又不让沐修尘那个丫头成为穆王妃呢?
心中正纠结着,守门的丫鬟翠心便扬声道:「大姑娘来了,先稍待一会儿,容奴婢去瞧瞧老夫人是否念完经了。」
沐修尘虽然明知道要是换作府里的其他主子,翠心就不会让他们等着,而是直接掀帘将人迎进去的同时,向沐老夫人禀报,她仍是落落大方的点头。
以前的她总不懂,就算她不得宠,可她到底也是沐家的血脉,怎麽他们一个个都能如此狠心,把她当成仇人看待?那时的她也傻得以为,只要自己听话不争,便能如她爹所希冀的顺利成亲生子,可直至王爷死的那一天,她才终於知道了真相,原来穆王府会惨遭横祸,王爷会死於非命,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有着沐家作祟的影子,他们这是要用穆王府的血,替沐婉娟铺路。
她与沐家人虽有血缘,却非至亲,所以他们算计起他来,丁点也不亏心。
前尘往事快速的在沐修尘的心里兜了一圈,但她面上却平静非常,进屋後,照着礼数向祖母行礼,起身後,她垂首而立,一副乖顺的模样。
「啊,是尘丫头来了,来,快到祖母身边坐。」虽然还没下定决心,但沐老夫人面上却是笑得慈蔼,还朝着沐修尘招了招手。
沐修尘并未真的一屁股往沐老夫人的身旁坐下去,而是恭敬地上前几步,微微垂首,等着老人家说话。
「尘丫头的爹娘不在了,眼瞅着你慢慢地大了,如今也到了该论及婚嫁的时候了。」沐老夫人慈爱的感叹着,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拉过沐修尘那春葱般的纤手,彷佛眼前的人儿是她打心底疼着的孙女。
在梦里,沐修尘曾经因为沐老夫人这样的态度热泪盈眶,以为自己终於苦尽甘来,可到头来才知道这不过是沐老夫人哄骗人的手段罢了,如今她已不再天真,但她低头不作声,彷佛还透着几分羞涩。
沐老夫人知晓她的性子向来胆怯,不觉得有什麽问题,倒是一旁的阮嬷嬷瞧了,心里头的火气便蹭蹭地直往上冒。
「只不过你这个性子,祖母还真担心你若嫁了出去会受委屈,怎麽说你都是咱们家的长女,万万不能被人欺负了去。」沐老夫人一边轻拍着沐修尘的手,一边语含忧心地说道,只是那份怜爱未达眼底,眼中蕴着一片冰冷。
沐修尘没有应声,倒是阮嬷嬷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怒,怪声怪气的说道:「关於这点,老夫人倒是可以安心了,如今大小姐的脾气可是见长了,方才老奴不过一句话不顺大小姐的耳,这脸上可就热辣辣的一片,大小姐有这样的脾气,又有谁能给她委屈受呢?」
攒了一肚子的气,凭藉着自己在沐老夫人面前的体面,觑着了告状机会的阮嬷嬷,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还顺便大方地展现了脸上的红痕,她就不信沐老夫人真会让她被这个在府里无依无靠、不得人心的大小姐给欺了去。
「咦,这是怎麽回事?」
见阮嬷嬷要告状,沐修尘也没有出声阻止,依旧温顺地低垂着头,不急不躁的模样反而让沐老夫人有些摸不着头绪。
阮嬷嬷能在沐老夫人这样的人精面前成为红人,倒也不是真莽撞,以退为进这一招她更是驾轻就熟,她双膝一跪,重重地向沐老夫人磕了个头,哑声说道:「是老奴不会说话,不注意冲撞了大小姐,惹得大小姐不高兴,这才、这才……」
她很清楚沐老夫人的个性,最是护短,只要她扮可怜,沐老夫人又不喜沐修尘,这把火气就会往沐修尘的身上烧去。
沐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顿了顿,发出沉沉的撞击声,她的一双厉眸扫向低着头的沐修尘,本就是捺着性子周旋,如今心上起了怒气,自然再也扮不来和蔼祖母的模样。
沐修尘见矛头指向了自己,她不紧不慢地跪了下去,语气平静的说道:「是孙女不好,方才火气是旺了些,只是、只是……阮嬷嬷竟开口说出了一番混话,孙女一时气不过才动手教训了。」
「她说了什麽?」沐老夫人咬着牙问道,语气夹杂着怒火,若非一丝理智尚存,只怕她就要扬手替阮嬷嬷讨回那一巴掌了。
「阮嬷嬷说……说孙女以为自己当真是沐家的大小姐,来见祖母还要费时间换衣裳,孙女儿一时情急就动了手,还请祖母原谅。」
沐修尘认错认得大大方方,态度更是诚恳,再加上那句「以为自己真是沐家的大小姐」,刚好戳中了沐老夫人的软肋,倒教沐老夫人满心的怒火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撒了。
现在的她可不就要告诉她,因她的身分,这回得远嫁的消息吗?
闭上眼,沐老夫人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怒气,可总是有些压不住,又见沐修尘那恭谨的模样,再想着还得她替娟丫头挡灾,於是心一狠,便扬声朝着外头喊道:「来人!」
屋外立时有人应诺,来的是大丫鬟珠翠,她一见老夫人那铁青的神色,又见大姑娘和阮嬷嬷都跪在地上,顿时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敛容肃立,就怕这一把无名火会烧到自个儿身上。
「将阮嬷嬷带去管事嬷嬷那儿,杖责十,好好消消她的性气,竟敢对主子不敬,我看你是愈活愈回去了,这种行为便是打死都不为过,但念你只是初犯,小惩大戒,往後莫要再胡言乱语,尘丫头自是咱们沐家的大姑娘,懂吗?」沐老夫人训斥完,在阮嬷嬷那不敢置信的眼光中,示意让珠翠将人发落下去,不让阮嬷嬷再有说话的机会。
跪在一旁的沐修尘那清亮的眸心滑过一片精光,果真如她所料,如今的她有了利用价值,就连沐老夫人都愿意对她温言软语了。
沐老夫人的性子向来是冷的,莫说只是伺候她几十年的仆妇,就算当真是自己嫡亲的孙女惹怒了她,也是说罚就罚。
如今沐老夫人为了沐家的前程,为了沐婉娟的未来,只能咽下心头那股恶气,认下她,心里只怕正难受着,偏生阮嬷嬷还自以为会被保下,殊不知这一切全在沐修尘的算计之中。
「祖母,阮嬷嬷毕竟是伺候你多年的老人,这样的重罚是不是不合适啊?」沐修尘怯怯的劝道,看似求情,其实是火上添油。
果不其然,沐老夫人听了她的话,也没免了阮嬷嬷的罚,只是朝着她说道:「她人老糊涂了,你莫要理会她,快起来……来同祖母说说话。」
说着,沐老夫人竟站起身来,彷佛要亲自去扶沐修尘起来一般,好在一旁伺候的婆子眼尖,赶忙一个箭步上来扶起了沐修尘,沐老夫人这才又重新坐定。
「瞧瞧,这都该怪祖母不好,前些年看你身子不好,原想让你好好在芳菲院里头养着,谁知那些下人们眼皮子这麽浅,以为我这是轻忽了你,竟敢怠慢了你,你来同祖母说说,这些年还有哪些人欺负你了?」
「祖母,没有人欺负孙女,孙女会罚阮嬷嬷,只是怕她这样的言词传了出去会辱及沐家的名声,这才……」
「你做得对,要知道皇上赐婚的旨意才下来,咱们沐家正在风口浪尖上,要是闹出事来,那些言官还不知道要在皇上面前怎麽编排咱们沐家呢!」
「多谢祖母,若是孙女有哪里做得不对的,祖母可别恼我,我日日待在院子里,对礼数当真不是这麽熟悉。」
沐修尘话说得软绵绵的,可是听到沐老夫人耳里着实不是滋味,心中起了厌烦,懒得再与沐修尘装什麽亲厚,便开门见山的说道:「祖母今儿个喊你过来,就是要跟你说,皇上前几天已经下了圣旨,要把沐家大小姐许给穆王爷为正妃,因为路途远,几日後就要离京,虽说时间上有些急,但圣命不可违,你也不必准备些什麽,祖母自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等到了吉时,穆王府的人会先来迎你,等到了北疆再拜堂成亲。」
初时她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但方才心中那一股气,便让她什麽都顾不得,只想将这个惹她心烦的人给打发得远远的。
沐修尘状似惊诧地先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急切地说道:「祖母,这……孙女不敢嫁!」
「既是皇上指婚,哪里由得你说不敢嫁?」沐老夫人沉声说道,对於沐修尘竟敢拂逆她的意思,心中极度不悦。
「京城谁人不知,咱们家的嫡长女是婉娟姑娘,孙女若是嫁了,这可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啊!」
望着她那诚惶诚恐的表情,沐老夫人强压下心头那股恶气,咬着牙说道:「你是上了族谱的长房长女,自是咱们沐家的嫡长女,哪里来的欺君抗旨之事?」
「可是家中下人都知道婉娟姑娘才是嫡长女,这样欺瞒皇上,只怕於沐家无益,再说了,那穆王的性子……」
沐老夫人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幽幽地望着她说道:「你管那些下人说什麽,你只要记住你就是咱们沐家的嫡长女,族谱上就是这麽说,你倒也别嫌弃这门亲事,虽说穆王的名声不佳,因战事毁了容貌,你嫁过去又是续弦,可那是皇上指的婚,咱们沐家几代人都是忠君,不可能为了你抗旨。
「再说,以你克父克母的命格,穆王不计较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难不成你还有胆子抗旨逃婚吗?你也别太害怕,你是咱们沐家的姑娘,只要你对沐家忠心耿耿,沐家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沐老夫人厉声敲打,这是提醒她,就算飞上了枝头,也还得靠着沐家这个娘家,千万别有什麽不妥当的想法。
沐修尘在沐老夫人的怒气及逼视之下,纤细的身子颤了颤,怯生生地抬头与沐老夫人对视,语气有些怯懦地说道:「既然祖母这麽说,孙女当然不敢抗旨,只是嫁给了皇室,孙女怕被人看轻,这嫁妆……」
当年她爹早亡,可到底做过江南的知府,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些银钱都跟着她回到了沐家,以沐老夫人对她的厌恶,只怕会一副薄薄的陪嫁就将她打发出去,她可不想自己亲爹积攒下来的银钱尽是花在这些毫无羞耻之心的人身上。
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事,沐老夫人呼吸一窒,眸光深沉的瞪着她。
亏她还琢磨了老半天,原来这丫头眼皮子这麽浅,用些银钱就能打发。
若是按照她原本的意思,压根就没替沐修尘准备嫁妆的打算,可是转念一想,沐修尘怎麽说也是嫁给了王爷,虽是继室,倒也真不好让她空着手嫁进穆王府,他们沐家丢不起那个脸。
想到这里,沐老夫人又想到那个不知所踪的传家宝,既然前一任那名门贵女出身的王妃能够死得那麽不清不楚,像沐修尘这个见钱眼开、没啥见识的,嫁过去恐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到时,她的嫁妆便是沐家再抬了回来,也没人会多嚼什麽舌根,说到底,那些嫁妆不过是出去兜了一圈罢了。
「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听话待嫁,咱们沐家不会亏待你的,你既是沐家嫡女,嫁妆自然也是十里红妆。」沐老夫人牙一咬,大方许诺。
沐修尘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也懒得再多做纠缠。
既然无论如何她都会嫁进穆王府,再想到穆王楚元辰的境况,自然是能在沐家刮走多少东西就刮走多少东西,虽然她一点也不穷,前世的她与人为善,傻傻地守着这些财富不知利用,重活一次,她是不可能再做这种利人损己的事儿了,更何况,谁又会嫌自己的钱多呢?
「祖母,您放心,孙女一定会好好听话,孙女自是知道您会为我打算好一切的,孙女也不会忘记沐家的养育之恩。」
「嗯,那就好,等到正日子定下来,我会让人知会你的,你就安心绣你的嫁衣吧,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用晨昏定省了。」
被关在芳菲院几年,好不容易放了出来,就这麽几句话被打发,沐修尘却没有半点的不悦,只是恭顺地退了下去。
身後的帘子才放下,她那丰润的红唇便悄悄地往上勾了勾,一抹浅笑拂去了她脸上那刻意为之的呆板。
真好,她离她的王爷又进了一步呢!
她知道沐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出芳菲院,她也不是很想出芳菲院的门,况且芳菲院与沐府的後围墙靠得近,只要小心一些,溜出去办点事儿其实是很方便的。
圣旨下得急,日期也定得紧,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需要安排的事情也很多,至少得先弄清楚西北与边关的事儿,以免像在梦里的她,两眼一抹黑,傻傻嫁过去只能任人欺瞒。
一步,一步,又一步,在回芳菲院的路上,沐修尘的步伐难得的有些跳跃,不复平素的沉稳。
虽然没有言语,可伺候了她几年的红殊却能感受到她那种打心底且毫不遮掩的喜悦,可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如今她真的有种感觉,这沐家果真如小姐平常所叨念的,虽然看起来是个豪门大户,实际上却是个能吃人的地儿。
皇上明明是下旨赐了二姑娘婚配予穆王爷,可他们都能生生地找出不知尘封多久的族谱,将姑娘又说成了嫡长女,照理说,以他们这样官位不大不小的官家,配个王爷算是高攀了,换成当今任何一个王爷,她一定会替主子高兴得跳起来,可偏偏是穆王啊!
那个主在边关是出了名的阎罗,虽然在与外族的争战中,穆王骁勇善战,立下了无数的战功,可其脾性不好,做事狠辣,对待女人更是毫不怜香惜玉。
传言,有个小厮不小心冒犯了他,他二话不说,立时便抽刀砍了那个人的头,那颗头还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前任穆王妃面前。
前穆王妃好歹也是京城里矜贵人家养出的嫡女,被这麽一吓,三魂七魄便被吓飞了,病病歪歪地在榻上躺了好些日子,偏不巧又在这时怀了身孕,原本好好的姑娘家,就这麽生生地被人折腾着成了皮包骨,好不容易拚着最後一股劲生下了个女儿,便死在了产房。
自此以後,即便楚元辰贵为王爷,可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再没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他,就怕被说成不顾女儿死活,卖女求荣。
若非这回皇上见他已是近三十岁的人,身旁却没有一个好女人照顾,就算平日里有侍寝的通房小妾,但是每隔几个月,王府的後园里就会因为穆王发怒而少了几个伺候的人,然後关於弹劾穆王的奏摺便如雪片般飞来,眼见每日朝堂上议论的皆非国政,而是关於穆王的荒唐,皇上这才起了心思为他指门亲事,好让他收敛收敛那暴烈的性子,若是换作旁人,皇上哪肯花这样的心思,可谁让如今强敌环伺的西北压根就少不了穆王的存在。
但是随着他暴戾残忍的传闻愈来愈沸沸扬扬,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大臣,只要一提起穆王楚元辰,大家就面色惨白,除了摇头,就只剩下害怕了。
皇亲国戚里头找不着愿意嫁的,也只能往臣子们家中的闺女儿打算,偏巧这时沐家的二爷往宫里使了些银钱,就巴望着能为心爱的娇女劈开一条明路。
谁知被贿赂的那人是个完全不长心眼的,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在皇上跟前提了几次沐婉娟的温良恭俭让,这才让皇上起了将沐婉娟指给楚元辰的心思。
以穆王的身分,又加上皇上赐婚,沐婉娟就算不想嫁都不能,所以沐家这些不要脸的掌事者才会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小姐的身上。
望着前头脚步轻快的主子,红殊红着眼儿,几经犹豫,还是忍不住小跑步上前,大着胆子侧身挡住了主子的去路,急切的问道:「姑娘……你当真要嫁吗?」
「嫁啊!」沐修尘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不但要嫁,还要在临走之时狠狠刮去沐家一层皮。
不过瞧着红殊那急红了眼的模样,她难得起了逗弄之心,於是她语气一沉,故作幽怨地道:「再说,我能不嫁吗?不说那是圣旨,就说我若不嫁,这沐家的一大家子还能给我活路吗?爹娘在世时就说过,活着比啥都重要,我可不想这麽不声不响地就让他们给弄死了。」
「可就算嫁到了穆王府,那也是条死路啊!」红殊急得不自觉扬高了音调,一张小脸白惨惨的,泪珠儿再也克制不住地直往下掉。
她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又想到主子平时对她的好,她深吸了口气,似是下定了什麽决心,抬手狠狠地抹去了脸上的泪,很有义气地道:「姑娘还是逃吧,反正咱们院子平素也少人来,前阵子你不是给了奴婢银子,和守着後门的嬷嬷套交情吗?如今她待奴婢挺好的,咱们再给她点银子,让她放姑娘出门,我便留在院子里头挡挡,为姑娘多争取些时间,奴婢相信,只要能出了沐家大门,以姑娘的聪慧,一定能替自己寻条活路。」
这是一个既简单又粗暴的法子,大概也只有像红殊这样简单的丫头才会觉得能成,莫说现在沐家众人都紧盯着芳菲院,就说以沐老夫人的城府,只怕现在就已经派了无数人在监视着了。
但不可否认的,沐修尘被这蠢笨的法子逗得乐极,菱儿似的唇角蓦地往上勾,就像在平静的湖里掷入了一颗石子,幻化出勾人心魄的娇美笑颜。
她瞧着红殊那壮士断腕的模样,心中汩汩地窜过一丝暖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红殊,别担心,我是真的很乐意嫁给他的。」
红殊愕然抬头,小小的脸蛋上满是不敢置信与不解。「姑娘……你骗人的,奴婢才不相信你是真心乐意嫁的。」打死她,她也不信主子的这个说法,主子一定是刻意这麽说,要安慰她的。
沐修尘有些哭笑不得,她望着红殊好一会儿,很认真地道:「姑娘我啥时骗过你?我当真是乐意嫁的,而且恨不得立即就嫁过去,只可惜还得等黄道吉日。」
「这怎麽可能?那可是穆王,人人都说他残暴,若非西北还要靠他镇着,他的品行压根配不上小姐,小姐可别被老夫人给糊弄了,若是穆王真那麽好,怎麽他们就死活不愿二小姐嫁呢?」红殊实在太过惊愕,听来的那些诋毁穆王的言论就这麽溜出了口。
但沐修尘一点也不在意,笑笑地又道:「傻丫头,旁人说的你就信,你连穆王的面都没见过呢,也许他是被冤枉的呢?又或许他做的事都是被逼的呢?人在江湖,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因为知道,所以她说起这话肯定万分。
闻言,红殊很不服气的反问:「姑娘这麽说,难不成姑娘见过穆王吗?」
「我……」沐修尘轻咬着下唇,抬眼似无限眷恋地朝着西北方望了一会儿,最後却没有再多说什麽,就转身进了院子。
芳菲院一如它那不受宠爱的主子一般,既僻静又简陋,除了基本该有的床榻、桌椅和柜子,其余一样都没有,多宝?也是空荡荡的。
这哪里像个大家姑娘的闺阁,寒碜得比沐府里头那些庶出的姑娘还不如,但望着眼前的一切,沐修尘没有半点的在意,她随意的躺上摆在窗边的卧榻,由着窗外吹进来轻风徐拂,阖上了眼皮。
她自然是见过穆王的,还被他护着过了好一段时间,只可惜那时的她,并不懂得珍惜。
但这一回,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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