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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叶双《丑颜皇子妃》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8-7-18 11:31
标题: 叶双《丑颜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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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丑颜皇子妃》
作者:叶双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7月25日
女主角:向千离
男主角:司徒言

【内容简介】

当年目睹亲爹为站队逼死她娘,年幼的向千离佯装呆傻这才保住小命,
这三年多来,她受尽向家人的冷落、苛待,她全忍了,谁知麻烦仍找上门,
堂姊抢了她的未婚夫,还有人半夜将她掳至乱葬岗想坏她名声!
好在她得贵人相助,这才安全脱身……不过说起这贵人哪,真够贵,
这个被赶去封地的四皇子回京来替皇上贺寿,却落得被追杀上山的窘境,
但不打紧,大难不死必有後福,此後他俩都要转运啦!
她豪迈拿出五百万两「收买」四皇子为她娘雪冤,
这可是这些年,她靠着她娘留下的铺子和人才经商赚来的一半财富,
怎料反让人家看上她攒金挖银的好实力,甚至延揽她当……门客?!
而他不仅帮她外祖家起复,还把她被远送南方的亲弟弟给带了回来,
只是,他的讨好很不寻常,连她舅舅,他也「认亲」认得欢……






    第一章 人伦悲剧

    夜深人静,除了鸟叫虫鸣的和谐乐声外,再无一丝其他的声响。

    可这静谧却没有维持多久,一声含着不信和震惊的尖锐声响划破了夜空中的宁静。

    「向栖云,你方才说了什麽?」应掌珠浑身发颤,但她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又或者这一切不过是场恶梦。

    恩爱两不移的夫妻,那个向来对自己敬重有加,後院里既无通房也无妾室,一心一意只想与她白头的人,如今竟然像是个陌生人似的,站在她的面前,想要让她去死!

    她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可屋内再次响起的冷然话语却让她的希冀变成了一场最荒谬的笑话。

    「我说……其实你若死了。才是对离姐儿和昭哥儿好,身为一个母亲,我想你也会希望做出对孩子们最好的选择吧!」

    那语气轻轻淡淡的,但其中的意思却是那麽的斩钉截铁,就像一柄利剑笔直地刺进了她的胸膛,他这是要自己在命和孩子们的将来中选一个!

    为何他突然变得如此残忍,她不懂!

    呜咽一声,她哭了出来,但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十年的男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看着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瞧着什麽死物一样。

    蓦地,她的背脊生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并很快地漫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残忍地赤裸扔进了冰窖一般,抖个不停。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可她却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为什麽?」

    望着那男人递到她面前的小瓷瓶,即便心头已经清楚自己这个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夫婿想要做什麽,她仍然带着一丝的期盼地问道。

    多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场恶梦,只要醒过来了,一切都如往常那样,他一样是那个尊重她、疼爱她的夫君。

    而自己依然是那个让儿女环绕膝下,万分幸福的小女人。

    「我早已经告诫过应大将军,千万别跟中阳王走得太近,他那爱民如子的心性和作法早已招了皇上的猜忌,随时都有可能招致大祸,结果你们都不肯听我的话,现在中阳王倒了楣,你们应家的倾覆之日只怕也不远了。」

    向栖云冷冷的说着,望着应掌珠的模样再无往日的半分温柔,像是望着一个死人一般的冰冷。

    「不是中阳王功高震主,而是你们这些卑劣小人想要陷中阳王与应家於不义吧?」迎着那冰冷的眼神,应掌珠也已经想清楚了向栖云如今的转变所为何来,於是冷冷地反驳道。

    想中阳王在朝野声誉极高,是本朝开朝以来唯一的异姓王,代代为本朝驻守边关,深受皇上的信任。

    但中阳王的功蹟却不只是驻守边关,举凡皇朝内有任何天灾人祸发生,皆可见到中阳王府出钱出力,中阳王府更是好几次倾全族之力抗外族於边关,便连皇上都多次与中阳王密议如今几个皇子的性格与能力,足以见得中阳王有多麽被皇上所倚重,应家追随这样一位王爷,为皇朝效力又何错之有?

    只不过皇上这般的信任却碍着了某人的路,所以招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阴谋算计,而方才向栖云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责任推得一乾二净,好在她的面前彰显他的无奈罢了!

    这真的是她倾心相爱,不顾父母反对也要下嫁的男人吗?

    应掌珠望着向栖云,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她张口欲言,可是喉间却疼得发紧,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最近向栖云对她日渐冷淡,她伤心、她难过,可却从来没有想到他竟会心狠至斯。

    当心中的震惊缓缓地褪去,身为将门之女的应掌珠却没想过要屈服,她亦是堂堂的大家千金,嫁到向家後,照顾公婆、生儿育女、执掌中馈,七出之条她一样也没犯过。

    就算她娘家被中阳王牵连出了事,他不满意她再无背景雄厚的娘家可以依靠,那也可以和离,她可以带着一儿一女离开向家。

    在这暗夜逼她饮毒自尽,又算什麽?

    是怕人家议论他们向家冷血无情吗?

    可他们既然敢做,又何必怕人议论呢?

    彷佛看出了应掌珠的疑惑,向栖云似是念着旧情的多说了几句,「爹娘的意思是万一当断不断,这事若是牵扯得大了,只怕咱们向家百年的声誉和经营也得赔下去,所以……」

    「所以就要用我的命来成就你们向家的声誉吗?我说了我愿意和离,你们不必怕被人戳脊梁骨。」

    应掌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群向家人的敢想敢为,当真让人叹为观止,她虽然傻,可也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命去帮向家维护声誉而致自己的儿女於不顾。

    置於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便是平素精心修整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应掌珠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望着那冷然的向栖云对她摇了摇头的模样,她微微地扬起了头,试图保留自己最後一丝的骄傲。

    「若是在这当口和离,那向家不也要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污名吗?你若不死,若是向家真被你所累,那便是你的儿女为你所累,你当真忍心?」

    所以……应掌珠只能死!

    纤细的身子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她咬牙不屈服。「我不会自尽的,我还有儿有女,我答应了离姐儿要替她寻个好夫婿,也答应了昭哥儿会在这儿等他回来……」

    听她说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向栖云闭了闭眼,那模样彷佛也是心痛难忍,她以为他终於心软了,可等他再睁眼,语气却更加没了转圜。

    「珠儿,你当知这事儿若再闹下去,被牵连的不只是你们应家吗?便是向家也难逃倾覆,若是向家倾倒,你觉得离姐儿和昭哥儿的下场会是如何?发配边疆为奴?或进教坊?」

    「罪不及出嫁之女,别说现在皇上还没有下定论,就算应家出事,又与向家何干?」应掌珠犹兀自挣扎,倒不是不舍眼前的男人,而是不舍自己的一双儿女,没了娘的儿女要如何在这吃人的大宅中存活下去?

    「你以为我愿意逼你吗?只是如今朝中的议论日日激烈,风向益发对应家不利,若是我们向家什麽都不做,这把火也终有一天会烧到我们向家来,爹娘不想冒一丝丝的风险,你若急病骤去,想来那些风闻奏事的言官们就算要牵连向家,也会瞧着你已急病身亡的分上,轻轻放下。」

    郎心狼心!

    应掌珠竟从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个这样心狠之人,只为了不让向家沾上一星半点的非议,就想要了她的命。

    呵呵……可笑!

    「我不死,我为什麽要死?我是你们向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媳妇,我为你们向家生儿育女,我有何罪?」摇了摇头,向来温婉的她再一次悍然地拒绝了向栖云的要求。

    「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必须死!」

    其实除了方才那些台面上的理由之外,其实最重要的是他让长公主有了身孕,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应掌珠,和离从来都不会是选项之一,否则长公主可饶不了他。

    「天子一怒,祸及千里!我不能赌那个万一,现在朝堂上关於应大将军叛国的消息甚嚣尘上,若是皇上真的起了雷霆之怒,进而牵连了向家,那时候就什麽都完了,难不成你希望瞧着离姐儿和昭哥儿从此以後再无所依?」

    提到一双儿女,便是再坚定的信念也会动摇,那双儿女就是应掌珠的命根子,她可以不在乎向家,不在乎向栖云,可她却不能不在乎离姐儿和昭哥儿。

    「若事情真有你所说的那麽严重,便是我死了,难道就能保离姐儿和昭哥儿安然无恙吗?」

    「只要你死了,自然有人会帮向家说话,你大可放心,昭哥儿和离姐儿也是我的亲骨肉,我又怎麽会亏待他们呢?」

    向栖云说得很肯定,应掌珠却从这一句话听出了异样。

    谁会帮向家说话?

    瞧他那笃定的模样……能救向家之人必然位高权重。

    可谁能让向栖云这样笃定?

    难道……难道这些日子传入她耳中的那些风言风言竟是真的吗?寡居的端瑞长公主和向栖云竟真的有了苟且?

    那原是她一笑置之的风言风语啊,没想到如今却真实的成了她的夺命刃。

    因为靠上了长公主,所以才会一心想要她的命,毕竟凭着长公主的皇室身分,就算将来向家被应家牵累,长公主也能一力保下向家的富贵?

    「你和长公主……」

    她张口,本想问个明明白白,可到底与向栖云做了那麽久的夫妻,她其实是了解他的,只消看到她刚刚提起长公主时,他脸上的那抹心虚,她的心便渐渐的凉了,原本想争的心也淡了,她回头望了望那紧闭的门扉,她知道自己不该屈服,可是当这个男人用她的一双儿女威胁她的时候,她又怎麽还能硬起心肠呢?

    既然向栖云已经下了狠心,她若不屈服,谁又知道向栖云这个狠心肠的男人会怎样为难她和一对儿女?

    自己受苦不要紧,可她又怎舍得一双儿女受到池鱼之殃呢?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口气,终是朝着向栖云一直握着的瓷瓶伸出手去,抑住那即将夺眶的眼泪,问道:「向栖云,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

    没想到这个时候应掌珠还会问出这个问题,向栖云怔忡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打从一开始,他和他爹娘看上的便是应家的家世,谁知几年过去了,应家竟成了他们向家的绊脚石,既为绊脚石又怎能不搬开呢?

    这一刻,应掌珠决然地伸手握住了向栖云手中那个艳红色的亮釉双耳瓶,一把拔开瓶塞,朝着向栖云一敬,然後冷冷说道︰「我恭贺你们向家从此有了长公主的照拂,便能永远权势显赫,富贵盈门。」

    然後将瓶子凑在唇边,仰头将瓶中药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艳红的鲜血溢出了她上弯的唇角,然後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暗夜,从窗外传进了房内。

    即便鸩酒带来的痛楚充塞在应掌珠的身躯之中,让她的意识逐渐混沌,但为人母的,总能轻易分辨出自己女儿的声音。

    她朝着发出尖叫声的窗棂瞧去,却只看到一个颓然倾倒的身影,她努力想要伸出手,像平素那样安慰受了惊吓的女儿,可无力的手却只能随着浑身气力的逐渐抽离而颓然地落在她的身侧。

    别记得……忘了这一切吧!

    尽管知道自己这最後的交代,女儿不可能听得到,可她仍努力地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双唇,想要告诫女儿,因为若是不能忘了这残忍无情的一幕,女儿又怎能在这个肮脏污秽的向家活下去?

    第二章 偷人

    随着小径的益发弯蜒,急驶之中的马车好几次都险些转不过弯来,差点儿掉下山崖之上。

    九弯山山如其名,上山的山道弯蜒不已,即使是白天,但凡要赶车上山的车夫都会小心再小心,以免一个不小心就翻下了山崖。

    从没有哪个人敢像这辆黑漆漆的马车一般,驾得这样的快,彷佛要腾飞起来似的,在这样快的车速下,自然车厢里头的人别说清醒的坐不稳,便是那中了迷药迷昏的,也都要被这样的颠簸给撞醒了。

    「老陆,我说你能不能慢些啊,再这麽横冲直撞的,就不怕咱们真翻下山崖去吗?」

    终於,坐在车夫旁的一个长得瘦小,长相又有些猥琐的男子忍不住地开口劝道,好几回在那过弯处,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以为他们的马车就要摔下去了,若不是不想在同伴面前显露胆怯,只怕他早像个娘儿们似的放声尖叫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手握缰绳的老陆终是缓缓地收紧了手中的缰绳,好让疾驰的马儿缓缓地慢下来。

    「终於上得山来了,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明明早说了会调离那个院子里的所有人,谁知却还是有个婆子在院子里面晃荡,若不是你眼疾手快,咱们这回的任务可就真砸锅了。」

    「是啊,咱们明儿个回去的时候可得告诉大少爷这件事,也不知道那头的人办事怎麽这样的不妥当,要不是咱们机灵,哪里能够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向家的三姑娘给偷出来。

    「嘿,对了,你说啊,跟在大少爷身边吃香喝辣的时候倒不少,但这作奸犯科的事还当真没做过,你说咱们大少爷怎麽就这麽心狠手辣的,就算不想娶那向家的三姑娘,想办法推了不就是了吗?怎地还要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虽说身为下属还这样批评自个儿的主子有些不好,可是福顺本就是个直言不讳的,所以心里想什麽就都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这可不能够怪咱们大少爷心狠啊,谁让那个向家的三姑娘没脸没皮的,明明配不上咱们玉树临风的大少爷,可偏偏无论咱们家老爷如何使人暗暗递信去向家,想要解除婚约,那向家的三姑娘却怎麽也不肯松口退亲,咬定了这亲是她过世的娘定下了,若是解除婚约便是不孝,这不才逼得咱们大少爷没法子吗?」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必把人偷出来扔到乱葬岗里头吧,若是这事传扬出去,只怕会毁了那姑娘的一生。」

    时人重视女子的操守,这样把人从家里偷出来不算,还扔在乱葬岗里头,向三姑娘无故失踪又在外头过夜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唯一的後果就是三尺白绫了断一生,最好的结果也是青灯古佛一世了。

    要他说,他家的大少爷还真是狠啊!

    「狠什麽狠,要知道大少爷被这纸婚约给弄得烦死了,明明向家的二姑娘与大少爷更加般配,两人又是心心相映的,可是那三姑娘硬是死扛着不肯退婚,要不然换了二姑娘与咱们家大少爷成亲,必然又是一段佳话。」

    老陆可是一心站在他家大少爷这边的,对於貌似无盐的向家三姑娘想藉着一纸婚约攀上他们家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大少爷一事很不以为然,压根就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嘛!

    忠心耿耿的老陆说得气呼呼的,坐他旁边的福顺还没开口,突然在这暗夜之中响起了一记幽幽的女声—

    「我倒不知道堂堂闻风奏事的御史家的家教,竟是以容貌来决定是不是该履行婚约啊?」

    清冷的嗓音穿透了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幽森的暗夜响起,那幽然而低沉的声音让老陆和福顺同时一惊。

    虽然同伴嘴里嚷着不是在做歹事,可是心里到底认为这事缺德,尤其是福顺本就心虚,一听那幽幽的嗓音,再想到他们已经奔近山顶,到了乱葬岗的地界,登时胆儿都要吓破了。

    「老、老……陆……」他想说话,可吓得牙齿打颤,怎麽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然,坐在他旁边的老陆也听得那幽幽的女声,当下也是吓得浑身发僵,手一颤,马车便往山沟那边偏去。

    「你们可要悠着点,本姑娘还不想跌得粉身碎骨……」

    那幽幽的女声又在他们的背後响起,两人更是吓得冷汗直冒,福顺浑身颤得更厉害,老陆也好不到哪儿去。

    便见奔驰中的马车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斜,好几回就要掉下山崖去,要不是老陆是个经验老道的车夫,他们早已经车毁人亡。

    好不容易驶到了一块空地上,左晃右斜的马车终於撑不住的翻覆过去,两人俱是摔了个狗吃屎,但好歹不是养得矜贵的公子哥儿,受的又都是一些皮肉外伤,於是惊魂未定的两人还来不及喘口气,仅对视一眼便默契十足的拔足往下山的山径奔去。

    气喘吁吁的跑了一段路,再也没有听到那幽幽的女声,两人这才缓了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猛喘着气儿。

    阴风依旧拂得急,寒风在那山坳处兜了个圈,忽尔又是一阵骤风拂至,两人俱又打了个寒颤。

    直到这会儿,两人才有些回过神来,想起他们方才做了什麽蠢事,只顾着自己跑,也没瞧一眼被他们扔在车厢里头的向三姑娘究竟是死是活,原就发白的脸色便又惨白了几分。

    想到他们今儿晚上做的事,福顺终究心里难安,有些踌躇难定,语气又有几分犹豫的问道:「咱们就不去瞧瞧向家三姑娘的情况?若是她还活着跑回家去,那大少爷还不生生剐了咱们?」

    「这……」

    听到福顺的话,老陆心底也在挣扎,若是以他的心性,自然要去确认一下向千离的状况,到时好向大少爷领赏,可是……

    一想起方才那幽幽然的声音,他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完全凝不出半丝的胆量再次上山去。

    因为感同身受,福顺自然看出了老陆的犹豫,心中也在拉锯着,最终他一咬牙,说道:「老陆,这……还没天亮呢!大少爷只交代咱们把人偷出来,弄臭了她的名声,阻着她不让她上花轿,若是咱们现在离开了,她万一被人给救了,又或者自己顺利回向家那可怎麽办?不如,咱们回去瞧瞧?」

    「不回去!」

    想到方才的惊恐,老陆的心肝儿还在颤呢,於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有什麽好瞧的,就瞧她那半人半鬼的丑模样,是人都会被她吓跑了,就算她真没事,那也只是个被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胆子大概也就比蚂蚁大了一丁点儿,爷才不信她能自个儿走下山去,若是她真能有胆量自个儿走夜路下山,那我就在庆丰楼给你摆上一桌子酒,还连大少爷的惩罚我都一力承担。」

    因为不愿再返回,所以老陆豪情万丈地发下了豪语,一副说什麽也不再回去的模样。

    这倒让福顺也不好再多说什麽,只是略一思索,便随意地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他多长了个心眼地说道:「大少爷那脾性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咱们没办好这差事,只怕大少爷那里咱们少不了一顿的责罚,你若不想回去也不是不行,不如咱们就坐在这儿守着,反正向三姑娘如果要下山,这可是必经之路,若是真有了意外,咱们也好早做应对,你说怎麽样?」

    「这样倒是好!」

    深更半夜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把向家的三姑娘从向府里的旮旯角里头迷晕偷了出来,要不是他们少爷早早靠着内应买通了下人,这事还真是不容易。

    更多亏了他在还没有投靠他家大少爷前,做的就是偷儿扒手之类的勾当,这才能在不惊动向府的情况下,将人给偷出来。

    至於为何是将人丢到乱葬岗呢?其实他们大可以找个屋子将那姑娘囚禁个一天再放出来,到时一样可以达成目的,偏偏他家大少爷就是觉得同向家三姑娘的婚约像吞了苍蝇一般的叫他恶心,所以他也想要以牙还牙的恶心恶心向三姑娘。

    寻常姑娘家在三更半夜的被扔到乱葬岗去,就算不吓死,只怕也要被吓破胆,而他家大少爷就巴望着最好能吓疯了那个女人。

    若是吓疯了,便能名正言顺的不娶,也不会被人指着骆家的脊梁骨说他们骆家忘恩负义。

    如若那向家三姑娘偏偏是个胆子大的也不要紧,反正只要他们能将人拘在这荒山野岭到明日早晨,一旦向家的下人将向三姑娘失踪的消息嚷嚷开来,这向家三姑娘的名声也就尽毁了。

    一个毁了名声的姑娘还想嫁给骆御史的嫡子,只怕向家也没那个脸吧!

    这样进退皆宜的计谋,倒不是他家大少爷想出来的,而是出自向家另外一个姑娘的计策,也不知道这向千离究竟是怎麽得罪了自家的姊妹,竟能想出这样阴损的主意来对付她。

    「是啊,只要过了今夜,大少爷如愿以偿地甩了向千离这个貌似无盐,又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向千离,再如愿娶进了向家那素来受宠的二姑娘,到时有了向家的助力,又有爱妻在怀,咱们能在大少爷手里得的好处只怕也不少了。」

    「说的也是啊,只要大少爷心里头开怀,那麽咱们的前程,那可是旁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了。」

    两人愈说愈是开心的相视一笑,彷佛那锦绣前程已经唾手可得,於是便安心地坐在小径尽头的大石上打起盹来。

    山坳子里,依旧阴风阵阵,向千离有些艰难地爬出了只剩个破架子的马车,她人才一探出头,又是一阵风袭来,吹得身上衣着单薄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早知道就不逞一时之快开口说话了!」顶着浑身的酸疼,她忍不住地反省起自己的冲动。

    可……谁能想到那两个大老粗话说得豪迈,胆子却只比针尖大了那麽一丁点儿,她才开口说话,他们便连转头确认都不敢,还慌乱地将马车给摔了。

    因为被马车疾驶在山道上的东摇西晃给震醒了,她才睁开眼便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的不要脸。

    可到底是谁不要脸呢?

    要知道当初与骆家的婚约可是骆家巴巴的要定下的,当初骆家老太爷因犯了错而触怒龙颜被打入天牢之时,是她娘心慈,受祖母指示靠着应家的人脉努力奔走,才让骆家老太爷能出了牢狱,并且保住了自己的官位。

    那婚约明明就是骆家冲着她外祖家应家之势,苦苦哀求地定下的,怎麽这会儿却成了她巴着人不放了?

    正因为心头的愤愤不平,所以她忍不住地开了口,结果就像现在这样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那四下乱舞的发丝更是有一半都罩上了她那张平庸至极的脸上,她很清楚自己本就平庸的长相如今定是更添狼狈,现在的她看起来应该活像是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女鬼,若是有人瞧上一眼,只怕会吓得几天睡不着觉,就怕女鬼来索命。

    向千离的脑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忙脚乱拂开了还盖在自己身上的碎木头,然後站了起来。

    她四下环顾,随意找了个山壁坳里的大石头,很是艰难地一跛一跛的走过去,一屁股往大石上一坐,曲起了双腿,然後将头靠在膝头,彷佛蜷得愈紧就能不那麽寒冷似的。

    因着是在闺房里头被人偷出来的,所以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绾起,在寒风的吹拂下肆意地乱舞着。

    任何一个正常人若是在这阴森地界瞧见了这副景象,就算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只怕也要忙不迭地远远避开吧!

    所以此时的向千离倒也不担心自身的安全,她静静的坐在石头上,镇定地完全没有半点的惊惶失措或害怕。

    自从她娘服毒自尽,她在向家经历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坎後,她就懂了,在向家除了她那过世的娘亲和自己,根本没有人想要让她活下去。

    他们之所以留着她这条小命,只不过是怕消息传出去,外面的人会对她娘的死有更多臆测罢了,再加上如今她娘的娘家虽然权势大不如前,可到底还是官身,要真怒起来也够向家喝一壶了,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有了这个认知,这几年她早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了起来,努力地让自己不那麽显眼。

    她一直做得很好,收拾起她娘还在世时自己的恣意天真与聪慧,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呆笨,不惹人注意,任何事都在私底下小心翼翼的布置,不让人发现分毫。

    其实她知道向老太爷和向老夫人多少怀疑过她是不是真的忘了那一夜的事情,所以曾经几次试探她,只不过她早就瞧出他们的疑心而有了防备,所以次次逃过了他们的试探。

    然後……日子久了,他们终於相信自己是因为那一场病而烧坏了脑子,变得蠢笨无比,所以渐渐地也就不对她防得这样紧。

    可即使她已经这样万般退让,没想到家里的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皆为至亲,又何至於此呢?

    「呵呵!」

    想到这里,她轻笑出声,彷佛在笑自己的愚蠢似的。

    饶是夫妻、公婆,都有可能因为利益而狠心逼死她娘,那麽对付她这个又蠢又笨的小辈又有什麽可顾忌的呢?

    想要什麽,自然就想方设法的从她身上讨要过去,偏偏又碍於自个儿的自尊心,所以不屑於开口讨要,只能用偷的。

    其实那个骆家的男人有什麽值得留恋的呢?她是不知道,他不过是她留下自保,不让向家人拿捏她婚事的挡箭牌,但凡早些知道向千仪的心思,她大概会考虑将骆成之打包送给向千仪。向千离没好气的想着。

    尽管有着平庸的五官,实在称不上好看,外人就曾闲言闲语的说过,若不是因为与骆家早有娃娃亲,只怕她这辈子都难嫁得出去了。

    可……当她很稀罕嫁人吗?

    虽然她面上傻气,可到底也不是真的傻,那骆家大少爷每每见到她,眼神中都有毫不掩饰的嫌恶,对於一个厌恶她的人,她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绝对不会再重蹈她娘的覆辙。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她在她爹脸上看到的厌恶和狰狞,也忘不了她娘那股绝望旳哀伤……

    虽然现在她的处境有点艰难,可这几年,她到底也不是只顾着充愣装傻,她娘悄悄给她练手的几间铺子早已开遍了大江南北。

    就算被关在後宅之中,凭着她娘暗中给她布置的人手,她也是将向家所有的一切都摸了个透,她虽没有容貌,却有大把大把的金钱,即使嫁不出去,她也能够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若非她还心系与她同出一脉的昭哥儿,还有惦念着亲娘含冤而死之事,她早就遁出了向家,过她的逍遥日子去了。

    第三章 救命之恩

    「小姑娘,你在这儿干什麽?」

    突然间,冷冽呼啸的寒风之中响起了一道带着些疑惑的声音,原本将头埋在膝间的向千离闻声抬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认真而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只见两人前後站立,前头那人腰配大刀,而後头那人只着紫色绸袍,一身的贵气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加之那昂然的身姿,还有浑身上下丝毫没有收敛的气势,向千离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站在後头的那个是主子,而且身分既富且贵。

    身为朝中二品大臣家中的嫡女,虽然向来被拘於後院,可她自有她的法子能够知晓外头的人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关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姑娘。

    对於京城里一些身分尊贵的上位者或者是世家豪门的家世背景,後宅大院有啥乱七八糟的缺德事,她多少都有些耳闻。

    她歪着头,想要藉着月光看清来人,猜猜那人的身分,可即便她的记忆力很是惊人,对於各家公子也多能如数家珍,此时的她仍旧猜不透究竟有哪个贵公子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阴森森的乱葬岗,毕竟眼前这个气势外显的男人看起来可丝毫不像那种世家里的纨裤公子哥儿,会在三更半夜的来乱葬岗,只为了比比看谁的胆量更大一些。

    只瞧一眼,就知他不是那种无聊的小屁孩,即使在这阴森森的地方也沉稳得吓人,自若的彷佛身处华屋之中。

    「你们是谁?」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向千离微微仰首反问,态度镇定得彷佛她不是身处乱葬岗,眼前这两个男子也是熟人似的。

    她个子娇小,虽然已经快要及笄,可身量却跟她娘一样,长得慢些,五官也没有完全长开,再加上她脸上还带着孩童的圆润,所以更让她的外貌显得比同龄的人还小些。

    巴掌大的脸庞未脱稚气,除了那双晶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中瞧着吸引人之外,其余的便只能说是平庸而已。

    尤其是那齐眉的浏海几乎遮去了她小半张的脸,更是让她瞧起来有种蠢笨的感觉,也难怪那向来喜好美人儿的骆成之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将她偷来扔在乱葬岗,只求坏她名声,然後再理直气壮的退婚。

    「方才不小心瞧着了辆马车在山间小道没命的往前闯,好奇之下便过来瞧瞧了,不想却见着你这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阴气森森的乱葬岗里头呆坐着,你为何会在这儿?难道不怕这山里头的阴气吗?」

    渠复瞧着眼前这个模样看起来狼狈无比的小姑娘,难得好心情的半真半假的说道。

    其实他也是真好奇,但他与司徒言征之所以大半夜会出现在这乱葬岗中,是因为他们方才在另一个山头的山道处遇上了刺客埋伏,好不容易脱困,奔到此处後才甩开了追兵,然後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另一座的山头。

    还来不及喘息,就见到那辆失控的马车,司徒言征本来想要渠复出手停住马车,却被渠复阻止,深怕其中有诈。

    本该立刻离开,谁知正准备要走的时候,竟瞧见那两个驾车的嘴里喊着有鬼之类的话逃之夭夭,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一个身量不大的小丫头从马车的残骸里头爬了出来。

    可真正让他们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是那看似年幼的姑娘竟然没有半点惊慌,就算受了伤也似无所觉,只是往那块大石头上一坐,整个人就没了动静,这才勾得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走过来瞧瞧。

    听了他们那敷衍意味浓厚的话,向千离也不在意,只是笑咪咪的瞧着他们,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怕什麽?鬼吗?」

    她咧嘴一笑,露出了编贝般的白牙,让人找着了她相貌上的第二个优点,便是她有一抹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

    「是啊,这可是乱葬岗呢,寻常小姑娘家可不该来,若是撞了邪可就不好了。」

    「这世上的人心比鬼可怕多了,两位大哥哥不也一样不怕鬼吗?不然又怎会在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

    晃荡着两只小脚丫,向千离彷佛一派悠哉的说着话,可说出来的话叫司徒言征和渠复微微的一震。

    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瞧起来年岁不大,竟有这样的胆识和判断,这种出人意料之外的表现,自然让人对她益发的好奇起来。

    「虽说不怕,可也没道理在这儿胡晃。你受伤了,家在哪儿?要不要大哥哥送你回去?」

    渠复转头瞧瞧不远处那早已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心中对小丫头的来历狐疑愈盛。

    「回去吗?只怕回不去了。」

    向千离淡淡地说道,莫说那两个骆家家丁还守在路口,就算现在自己真能赶回向家,只怕天也大亮了,到时随便哪个人一嚷嚷,她的名节也坏了。

    「怎麽就回不去了?」

    「大哥哥,那辆车不是我家的车,可我的确是那马车载来的,他们本打算偷了我出来,然後把我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可惜他们胆子不大,心又虚,我被颠簸的马车晃醒後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他们便以为自个儿遇着鬼了,吓得摔了车,跑了!」

    对於自己的境遇,她没半点遮掩,很是实诚的说道,若是她运气好的话,兴许眼前的两个人会大发善心,捎她一程。

    至於去哪,她还得再想想,总之既然出来了,她便不想再回去了!

    再说光瞧着两人的衣着和通身的气派,她便知道面前的两人身分不凡,以她如今这种既尴尬又凶险的处境,若是有人愿意伸把手,或许她还能有机会化劣势为优势。

    「看来,咱们真遇上了个胆大的小姑娘了。」

    都不是笨人,眼儿一瞧一转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说的是实话,瞧她小小的身板受了伤,言语间不经意透出无处可归的孤寂,便是向来有些冷漠的渠复都忍不住兴起了想要帮帮她的想法。

    「你是哪家的姑娘?」渠复开口问道。

    「向御史家的。」依然是那麽实诚,毫无隐瞒。

    反正她很清楚,若是自己天亮前溜不回向家,那麽只怕再过一阵子,向家就会很乐意地传出她病死的消息。

    然後……从此不会再有向千离这个人。

    他们很希望她能不声不响的消失,可她又为何要如他们的心愿呢?

    所以她没打算要瞒,於她而言清白贞洁都不算什麽,向家的声誉更与她无关,以前她只能被关在向家後院,连逃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若是能好好谋划一番,或许更有利於她为娘亲昭雪冤屈。

    「吓!」这回答让渠复有些诧异的轻呼一声,然後转头看向司徒言征,说道:「那还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您说这事咱们能插手吗?」

    这一个昂然七尺的大老粗,眸带希冀地扫向一直不曾开口的司徒言征,表情竟透着一丝丝的恳求。

    司徒言征剑眉微蹙地瞧着渠复,心里自然知道渠复的意思,但一时之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定定地瞧着眼前这个模样凄惨却气定神闲的姑娘。

    迎着那审视的目光,向千离微微地抬高了下颔,完全没有半点乞求和示弱的姿态。

    「两位大哥哥不方便捎带我也无妨,反正我总能想到法子离开的。」

    她边说话,边跃下了大石,一股子钻心的疼自膝盖处漫了开来,想来应是方才撞着了膝头。

    即使那疼已经让她的额际冒出了冷汗,可向千离仍固执的站得直挺挺的,不曾出言索求任何的帮助。

    看来,那个能做得了主的男人并无一丝一毫想要助她的心,於是她也不强求,咬着牙忍着痛,一瘸一拐的与他们错身而过,准备自个儿想法子下山。

    忽然间,她的眼角闪过一道银光,定眼一瞧,赫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目标竟是那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男人。

    只不过是一瞬间,向千离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压根来不及多想,身躯竟鬼使神差似的往那男子背後挡去。

    彷佛也意识到危险的到来,那男子霍地转身,刚好接住了向千离那因为被箭射中而蓦地向後倒的身躯,他瞬间抱起她,躲到方才向千离坐着的那块石头之後。

    此时渠复才反应过来,往箭矢射来的方向追去。

    剧痛蓦地袭来,虽然那痛让向千离几乎喘不过气,可是她依然努力地勾起了唇角,朝着司徒言征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哥……若是、若是当真不想捎我一程也没关系……死在这儿……倒也不用费劲的埋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渠复已凌空飞起,方才偷袭的黑衣人连忙举刀御敌。

    耳边听着那刀剑相击的声音,向千离望着眼前抱着她的俊美男人,张了张嘴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一片黑雾席卷而至,整个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想,她方才那麽一挡,这个看似冷然的男人应该不会对她的死活置之不理了吧?

    再说,就算不捎带也无妨……便是死在这乱葬岗也比回到那污秽不堪的向家强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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