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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大人私心不可议》宋雨桐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8-8-25 15:30
标题: 《大人私心不可议》宋雨桐
  《大人私心不可议》
  作者:宋语桐
  蓝海E54301
  出版日期:2018/08/22

  【内容简介】

  身为神医亲传弟子,宋暖暖只能勉强算是半路出师,
  因为她不但没有过去记忆,还冰寒入体,无药可治,

  然而隐居山中的她最近不知走了什麽霉运,
  不是半夜被人家勒脖子逼着救命,
  就是大白天被人打昏丢上车绑架,
  最後被迫进京做了皇上钦点女御医,
  但她其实只想回家去,那些王爷公主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公主嫉妒她与大将军眉来眼去,心情不爽就对她下毒,
  晋王则是威胁她到大将军府做内应偷东西,
  完全不管身娇体弱的她根本禁不起奔波劳苦,
  然而最最过分的是镇北大将军本人!
  她一住进他府里便挨饿受冻,立马病倒,差点一命呜呼,
  要知道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耶,他怎能这麽对她……

  第一章 救命恩人不好当

  今儿个十五,已入春,月亮圆润皎洁,林中小屋安静得只听得见夜里风吹在林间的窸窣声响,窗户紧闭,还是难免透风,屋里透着微光,烛火被摆在边上,大大的实木桌上堆着几本草药医书,搁着几枝毛笔,墨黑的砚台下压着微皱的纸。

  屋里除了那张堆满医书和纸张的超大几案,还有堆了一整墙的书,一个布满人体穴位的铜人,两张铺着草蓆的大床,和一个正烧着木炭的小火炉,两个大而方正的黄花梨木医箱就搁在门边上,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却掩不去当初造此物者的华丽工法。

  此刻,炉里的火烧得正旺,炭火劈啪作响,偶尔可见那从火炉弹跳而起的星火,让静寂的夜里稍稍热闹了些。

  宋暖暖就蹲在火炉边上,细白的小手反覆搓着,乌黑的长发只随意绑了一条白色发带,一身白色素衣上裹着一张白毛皮,明明入春後的天气已不是太冷,但对她这个已经冰寒入体,长年都怕冷的人而言,今夜的天气还是一个字——?冷!

  幸好,真正难熬的冬天过去了,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蹲在火炉边取暖,想像着过去几年有师傅陪在她身边的日子,通常这个时候,师傅会念医书给她听,念一次就要让她跟着念,有念到施针要法的章节,师傅会亲自在铜人穴位上施针再让她亲身操作一回又一回。

  据师傅说,在山谷里将她捡回时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因为在天冷的山林里及冰冷的溪谷中躺了太久,捡回时已奄奄一息,要不是遇上她这个等同华陀再世的师傅,她恐怕在四年前就要命丧黄泉。

  但她命是捡回来了,却失去记忆,脑子摔坏了,什麽也想不起来,就连她的年纪也是大约猜的,直到三年多前癸水初来,可以估算她今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既不知姓名,对过去又全然无记忆,此生都要怕冷……就叫你暖暖吧,跟为师姓,就叫宋暖暖。可好?」师傅随意一句便把她的姓名给定下。

  她是真喜欢。

  暖暖,暖暖,宋暖暖,听起来就不这麽冷了,是吧?

  「好。」她抬头给师傅一个甜甜的笑。

  记得那夜,她就是像现在一样蹲在火炉边搓着小手,心里快乐得不得了,耳边还听得见师傅那双温柔的手翻着书页的声音。

  宋暖暖微闭上眼,正想重温那份久违的幸福感,小屋前方的院子却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风声与男人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她陡地张眼,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藏身,一道疾风迎面扫过,只见小屋的门被打开又瞬间给关上,一个高大的蒙面黑衣人已出手一把勒住她纤细的颈项——?

  「不准乱叫!否则我杀了你!」黑衣男子的嗓音低沉沙哑,迸发一抹刺骨的冷意。

  宋暖暖拚命点着头,就怕他没看清楚真的一把将她给勒死,她的命可是师傅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一个陌生人手里。

  黑衣男子见她如此配合,微微松了手,眉头却凝了起来,身形隐隐一颤——?

  「屋里有金创药吗?」他低问。

  「有!你受伤了?」宋暖暖见这男子虽一身冷寒之气,眼中却没有杀意,又见他脸上薄汗已浸湿了额间的黑布,似是压抑着剧烈的疼痛,忙不迭对他道:「快放开我,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

  「不必,把药给我就行。」

  这是在拒绝她的好意?还是怀疑她的目的?

  宋暖暖看着他,也不怪他的防心太重,「你不放开我,我怎麽帮你拿药?」

  黑衣男子凝眉瞅着她,终是松开手,「老实点,不然我——?」

  「不然你会把我杀了,对吧?」宋暖暖没好气的帮他把话说完,瞄了一眼他胸前被血染湿的衣衫,「我不懂武,又长得瘦巴巴地,就算你受了伤,用两根手指头也可以把我捏死,你觉得我会这麽蠢对你不老实吗?」

  她边说边起身,刚刚蹲在地上太久,脚有点麻,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男子及时出手扶了她一把。

  噢,糗死了!

  宋暖暖头一低,慢慢走到门边蹲下打开医箱,「箱子里都是大夫用的器具和药品,没有暗器,就算有我也不会用,毕竟我师傅是大夫,不是武林人士,我又是半路出师,师傅又已离我而去……哎,你是剑伤吧?除了金创药还要不要别的药?」

  「不必。」黑衣男子那双黑眸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她,见她穿着白衣的娇小身子蹲在箱子前乱翻一通,好像对药放在哪也不是很确定似的,不禁挑了挑眉,「你到底知不知道金创药长什麽样?」

  果真如她所言是个半路出师的家伙,满屋子医书药具,於她而言都是摆饰吧?

  「自然是知道的。」宋暖暖头都懒得回,「我在找麻沸散,看你痛成那样伤口应该不小,撒点在伤口上你就不会疼了,要跑也可以跑远些……」

  男子的眉拧得更紧,他紧咬住牙根没有接话,只是轻哼了一声。

  「找着了!」她笑着回身,拿着药朝他走去,「伤在哪?要不我帮你?」

  他很想说不必,胸口却异常的疼痛,像是蚀进骨子里,让他几乎痛得要昏厥过去。

  不太对劲……

  又不是没受过伤,他还是可以分辨得出那种痛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中毒了?」宋暖暖看见他已经发红的双目,二话不说的便伸手要扯掉他脸上的蒙面巾——?

  「你干什麽?」他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中毒了……」医者要望闻问切他懂不懂啊?噢,她的手快被他给捏断了,疼得她都要哭出来。「你弄痛我了……不给我看你的脸,那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口总行吧?」

  黑衣男子终是放开她的手,此时他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她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去床上躺好,让我看看,快点!」这会儿,她的神情异常的认真。

  他没再坚持,因为他也发现自己应该是中毒了,那些个王八羔子!竟然在刀剑上淬毒?难怪他只受了一剑便血流不止。

  身子一躺上床,他有瞬间的如释重负,已经拖着这身子跑了太长的时间,再怎麽硬撑也是有限度的,这一放松就要昏睡过去。

  「别睡!」宋暖暖拿剪子剪开他胸前的衣衫,见他全身的血管已然发紫,撒了一堆金创药血依然狂流不止,她将小脸凑上前去一闻,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低喃道:「果真是花溪草……」

  「那是什麽?」他硬撑着眼皮,忍痛问道。

  「花溪草,淡紫色,味道优雅,有人会把这种草挂在家里,令其香味扩散,有人还会把它放到甜点里增加口感,这草又名化血草,当人体内外没有伤口时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可一旦遇到伤口就会中毒,让人流血不止而亡。」宋暖暖边说边奔到门边把医箱提过来,开了好几个抽屉才找出一粒大药丹。

  「我……会死吗?」

  「不会。有我在呢。」宋暖暖把药丹塞进他嘴里,「快吞下!」

  此刻,他的视觉已然蒙胧,呼吸急促,人都要昏过去,她塞什麽给他,他都只能照单全收了……

  这一夜,宋暖暖睡睡醒醒,屋外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搞得她紧张兮兮,就怕那些追杀他的人会找到这来,不过大半夜都过去了,连一只小猫都没找上门,看来这男人当时跑得够远够快,不然就是善後工作做得特别好。

  好不容易把他的伤口止了血又处理包紮完後,她还跑去帮他熬汤,绿豆、甘草、大豆、金银花,凡能解毒排毒的现有草药全都给它煮进去,吃下师傅特制的万用解毒丹後虽能性命无忧,但要把毒给排尽也是要喝一段时间的解毒汤才能保万无一失。

  汤熬好再放凉些,她又打了几回盹,天都快亮了,这长得极为好看的男人还没醒来。

  是的,她趁他昏迷时把他的蒙面巾给摘了,发现这男人剑眉挺鼻,唇薄而美,若再把她见过的那双黑眸给搭上,真可以用丰神俊美来形容了。

  「醒醒,喝药汤了。」她拍拍他的脸,见他睡得深沉,下手更重些,在他那张俊脸上又拍了几下,「喂,吃药了,醒醒!」

  男人还是不动如山。

  她担忧的皱眉,伸手去把他的脉,脉息甚是平稳,呼吸也很稳定,只剩余毒未清,这汤药是非灌下不可……

  宋暖暖把药端在手上,拿匙子一小匙一小匙的喂进他嘴里,却是流出来的多,喝进去的少,再这麽下去,定是要白白浪费她昨夜辛苦熬的汤了。

  她瞪着他那张俊美却苍白失了血色的脸庞,又低头瞪着手上熬了半个晚上的解毒汤药,终是把心一横,喝了一大口药进自己嘴里,将碗往床边的几上一搁,俯低身子将脸凑近他,打算以嘴喂药,没想到她的唇都还没碰到他,便对上男人那双黑如星子的厉眸——?

  「你想干什麽?」低而沉的嗓音,依然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扫过那张近得不能再近的俏颜,她的脸鼓鼓地,像塞了一颗蛋,还蓦地染上一抹红,薄薄地在她白皙水嫩的脸颊上漾开,那表情模样……甚是逗趣可爱。

  宋暖暖被他突然睁眼看来,嘴里的药差点就当他的面喷出去,她努力憋着,才会憋红了脸,转身,她冲到门边打开门,奔到外头把药给吐了,又用袖子往嘴边抹了抹,大大地喘了几口气,这才从外头走进来,却离他远远地。

  「你快把那几上的汤药给喝了,不然毒解不乾净以後会留下後患。」她虽对他说话,眼睛却没瞧他。

  男人看了她依然红红的小脸一眼,没说什麽,乖顺的起身把药端过来一口喝下。

  她终是偷偷抬眼朝他瞄了去,轻咳了两声道:「你回去记得每天早晚喝一碗,用绿豆、甘草、大豆、金银花熬的汤,不然请大夫再开解毒的方子也成,总之这汤要喝上七七四十九天,记住了?」

  闻言,男人微蹙起眉。

  「喂,大夫说的话有没有在听啊?」宋暖暖刻意端起了大夫的架子,虽然知道这样真的有点可笑,但,不这样,怕他一直追问刚刚她凑近他想干麽,她还真没脸说出口。

  虽然她是大夫,而且是那种跟师傅比起来只能算是蹩脚的大夫,但她毕竟是长大了,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也是会害臊的,要不是为了救他,她刚刚也不会出此下策……

  男人没说话,翻身下床,见自己一身黑色行装已然被她毁得差不多了,眉头又是一蹙,尚未开口,那丫头随即把一件乾净的外衣给递上——?

  「这是我师傅留下来的男子长衫,你穿在外头吧,师傅没你高,可能不太合身,但师傅穿起来宽宽大大的,你应该穿得下,勉强可以避人耳目。」宋暖暖头低低地道。

  男人挑了挑眉,淡扫了她一眼。

  她知道他一醒来就会走?真是个聪慧的丫头。

  他不客气接过衣服穿上,才刚穿好,又见一双小手递来一顶黑色帷帽。

  「这也是你师傅的?」

  「是我的,我偶尔出门上街女扮男装时戴的……比较方便。」

  没再说什麽,他戴上帷帽便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微侧过脸,问:「你叫什麽名字?」

  宋暖暖一愕,似乎有点意外他竟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名字,不过不知道为什麽,她其实挺开心的,感觉像是一整晚的辛苦有了回报似的。「师傅帮我取了个名字叫宋暖暖。」

  「你是孤儿?」名字都该是父母亲取的,除非她无父无母。

  「不,我只是四年多前失去记忆了,是师傅把我救回来的。」

  啧,这丫头的命运还真坎坷……

  他淡淡地收回眼,交代了句,「应该不会有人找上门来,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走後,把屋里屋外所有疗伤解毒的东西都清一清,记住,别跟任何人提起你救过我见过我,免得惹祸上身。」

  宋暖暖看着他,甜甜一笑,「不用担心,很多山里的村民也会来这里找我治病疗伤,我是大夫,就算医术没多行,家里沾点血剩点药渣子的也很正常,何况我连你姓啥名谁都不知晓,怎麽提呢?你就安心离开吧。记得一定要按时喝我跟你说的解毒汤药,这个才是你该记在心上的事。」

  「你不怕我?」竟敢对他笑?还笑得一脸的甜?

  明明是连身板都还没完全长开的纤细小丫头,但当她直挺挺的站在那儿对他微笑时,他竟觉得她长得像朵花似的,甜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真是……

  他是病糊涂了吧!

  宋暖暖眨了眨眼,「我为何要怕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会杀救命恩人吗?」

  「难说。」他冷了嗓别开眼,无情的唇角一勾,「必要的话,我还是会杀了你的,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说完,他倏地转头大步离去——?

  人走了,宋暖暖听他的话收拾起屋里屋外,将工具放回医箱归位,又走到屋外把解毒汤渣用沙子埋了起来,日光照射下,她这才注意到屋外院内竟出现零星的血迹,定是昨夜那人进屋前不小心滴落的,若真如此,可以想见屋外也有,昨儿夜黑寻人不易,如今天已亮,有心人真要寻他,沿着血迹迟早会找到这来。

  没多想,宋暖暖拿把刀走到後院,袖子卷起,从家养的鸡鹅里弯身抱了一只肥嫩的鹅出来,对着牠碎碎念了半晌,才在鹅的肚腹间轻轻划上一刀,那伤不会致命但会痛,还会流很多血,肥鹅呱呱乱叫,振翅要飞,她手一松,肥鹅像是逃难似的从後院冲到了前院。

  鹅四处乱窜,血四处乱滴,飞啊跑地就跑出前院虚掩的木门,宋暖暖这才起身撩裙追了出去,一路从林中追到山涧小溪边。

  听见肥鹅呱呱大叫,还有宋暖暖追着鹅边跑边叫的轻脆嗓音,住在溪边的几户人家听见声响纷纷开门出来一探。

  「暖暖,你家的鹅又跑出来了?」问话的正是笑呵呵起得甚早的邻人张婆婆。

  宋暖暖跑得气喘吁吁的停在张婆婆门前,「张婆婆早啊,我家鹅不知跑去哪里受了伤回来,血流得到处都是,我正要抓牠回来替牠治治呢,可牠却乱跑。」

  张婆婆笑眯了眼,「因为牠不知道你是大夫啊,才会乱跑,你跟牠好好说说。」

  另户人家的大婶啧了一声,提高了嗓门,「乾脆杀了今儿配饭吃吧,跟一只鹅要好好说什麽?」

  「那可不行,我得把牠养得更有肉些。」

  「养太老肉就不好吃啦,傻丫头。」大婶看了她全身脏兮兮的衣服一眼,「瞧瞧你弄得全身都是血,抓到鹅就赶紧换件衣衫来溪边洗洗。」

  「好咧,大婶。」宋暖暖一笑,转身又追肥鹅去了。

  她追的其实不是很认真,但把那只肥鹅追了绕林子一大圈後,她还是气喘吁吁的,等在一旁休息够了这才上前扑抱住牠,将牠带回林中小屋,小屋却已让人给团团围住,那阵仗还真有点吓人。

  果真找上门了吗?还明目张胆的守在这里?不会吧?

  宋暖暖的眼皮跳了跳,把怀中的鹅抱得更紧些,鹅又开始鬼叫。

  「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麽?」她怯生生地问。

  守门的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这是你家?你就是宋神医的徒弟?」

  「嗯……」

  「跟我来。」守门的将她带进屋。

  明明她才是主人好吗?搞得她好像是客人,不,是犯人。

  「爷,她就是宋神医的徒弟。」

  这个被人叫爷的,一身紫锦华服,手持玉扇,面如冠玉,贵气万分,见来人抱着一只肥鹅又一身是血,不禁有点嫌恶的皱眉,「你叫什麽名字?」

  宋暖暖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谁?为什麽闯入我家?」

  「放肆!在你眼前的这位可是当朝二皇子晋王殿下!还不跪下!」

  宋暖暖一听,惊吓得抱着鹅咚一声跪在地上,喉头发乾,「民女不知殿下会光临寒舍,请殿下恕罪。」

  噢,那男人惹的竟然是当朝天子最宠爱的晋王殿下吗?不会吧?而且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大阵仗上门找人,昨儿那家伙却是蒙着脸穿一身黑,难不成,她昨晚其实救的是一个被朝廷通缉追补的大坏蛋?

  「你没事吓一个小姑娘家做什麽?」乐正轩瞪了身旁的侍卫一眼,忙起身一把扶起她,「姑娘快请起,是我的属下鲁莽,姑娘别介意。」

  宋暖暖当真没想到当今二皇子如此的亲民和善,头更低了,「不,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殿下玉树临风一身贵气,想也知道绝非凡夫俗子。」

  「小姑娘倒是会说话。」乐正轩意外的看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看了她怀中紧抱着的肥鹅一眼,黑眸一闪,「这就是那只受伤的鹅?」

  刚刚沿溪上山,在溪边问起宋神医的住处,就听人家说宋神医的徒弟的鹅受了伤,她正追着鹅到处跑,找到林中小屋时也发现到处都是血,根本有如杀人现场一般,要不是已事先听闻,怕是要把这里当成命案现场让人查办了。

  「是……殿下怎麽知道?」她诚惶诚恐。

  「你一大早追着一只受伤的鹅满林子跑的事,我想在这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吧。」

  说起来这林子里前前後後也才住几户人家,他有必要说得这麽夸张吗?

  宋暖暖轻咳了两声,唉,是说,她这动静会不会弄得有点太大些?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是……牠就爱乱跑,不知在哪弄了一身伤,又不让民女包紮,民女追牠跑了许久……」说到这她突然一顿,小心翼翼地道:「唉,请殿下恕罪,民女不该把这等小事也拿来说给殿下听,不知殿下来到这偏远的深山是为了……」

  「自然是找你师傅,只可惜我一路上山听人家说宋大神医前不久刚病逝?」乐正轩的语调难免失望。

  宋逸,乃先皇时期便名满江湖的神医,当时据说才弱冠之龄的他,不管任何疑难杂症只要经他之手都可以有解救之方,先皇中年时缠绵病榻数年,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现任皇上本来都要准备登基了,幸有缘人引宋逸来见,三日便让先皇可以下床走动,五日後便能上朝议政,当时朝中之人皆言神蹟,宋大神医的美名更是不胫而走。

  可惜,偌大的皇宫内苑,再多的金山银山都留不住宋逸,治好先皇的病後他便离开皇宫隐姓埋名行走江湖,对名利富贵毫无恋栈,过了几十年後的现在,经过多年的追查,方才打听到他隐居在蒲京与洛州之间的这座无名小山。

  没想到,他还是白跑一趟……

  闻言,宋暖暖头低了下去,应道:「是。」

  乐正轩轻摇玉扇,微微一笑,「虽然遗憾,那如今只好请姑娘随我进宫一趟了。」

  嗄?宋暖暖愕然的抬起头来,「我?进宫?」

  不会吧?她一愕,也忘了自称什麽民女了。

  「姑娘既是宋大神医在世上唯一收的徒弟,医术自然也是好的,这次本王奉皇命上山来寻神医为公主治病,定不能有负皇命……」

  「我不要进宫!」宋暖暖想也不想地便打断他。想起师傅曾经千交代万交代要远离京城那种是非之地。

  乐正轩俊颜一沉,「你说什麽?」

  宋暖暖双腿一屈忙又再次跪在地上,「民女医术不精,师傅虽收民女为徒,但也只是看民女可怜,民女治些猫狗鸡鹅和村民一些小病小伤还可以,公主乃千金万金之躯,民女不敢僭越,请殿下恕罪……」

  墨东离开林中小屋约莫两个时辰之後,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的从林间飞跃而下,身形敏捷且无声无息,片刻也未曾迟疑的半跪在他面前。

  「小的救援来迟,请主子责罚!」

  赵信、李承这两人身形相仿,武功相仿,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任何人看起来更像兄弟,打小便被墨东带在身边,可以算是他的贴身侍卫,却无官无职。

  墨东帷帽下的眸淡扫了他们一眼,双手背在身後,「我打扮成这样还遮了脸,你们都能认得出来?」

  「主子就算化成灰,小的也认得出来。」赵信极认真的道。

  化成灰?这也太不吉利了!赵信究竟会不会说话啊?

  李承赶紧补了一句,「赵信的意思是,不管主子再怎麽变装甚或易容,我们也铁定可以认得出来。」

  啧,还不都是一样的意思?

  墨东的唇微微一掀,「起来吧。」

  「是,主子。」两人同时站起。

  「交代你们的事情办得怎麽样了?」

  「东西拿到了。」

  「嗯,很好。」墨东仰头,见太阳已跃上头顶,黑眸不由一眯,「你们来的路上可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我们是一路寻着主子留下的暗号找来的,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是吗?那就好。」他留暗号,是在他今儿一早离开木屋几里之後才做的事,目的只是让他的人可以寻到他。若连他的人都没法不靠暗号找到他,那就表示其他人更不可能寻到任何蛛丝马迹才是。

  赵信此刻看不清主子的表情,就只能听主子的语气及问话来推测,「主子是担心有人追上来?还是……」

  「没什麽。走吧。」他真是多虑了。

  昨夜一路他都很小心的避免留下痕迹,很多时候还用轻功飞行,那帮人要找到他并不容易,先不提那些人的轻功根本没那个本事追上他,就算追得上,在他刻意制造多种路线痕迹的指引下,那些人也不可能确定他会逃往何方,更不可能知道他会躲在何处。

  「主子,您受伤了吧?」要不然不会一夜未归,让他们等得心焦万分,天没亮就出来寻人,「伤势可重?」

  「中毒所以血流不止,已经不碍事了。刚好林中小屋里住着一位姑娘救了我。」想起那个纤细单薄却一点都不惧他的小丫头,墨东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一勾。

  「姑娘懂医吗?」

  「嗯,懂点皮毛吧。」他总觉得她笨手笨脚的。

  赵信却是万分感激,「不管如何,她终是救了主子一命!真是万幸。」

  「嗯……是幸。」

  「改日小的备一份厚礼——?」

  墨东却轻摆了一下衣袖,「不用。什麽都不给她,才是保住她性命的最好方式。」

  赵信一愣,恍然,抱拳躬身,「主子说的是。小的铭记於心。」

  若突然受了他家主子的大礼,定要引人注目,替她惹来不必要的祸端。

  李承其实有听没有懂,但也乖乖地没说话,跟着主子往前走,见主子走没几步便身形一晃,立马上前扶住了他——?

  「主子,你是怎麽受伤的?」

  「回去再慢慢跟你们说,先回府吧,免得被有心人发现什麽,更要让人不省心了。」

  「放心,主子,出城的那条暗道没人知道,不会有人发现主子不在府中而跑出城了……」李承压低着嗓道。

  墨东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我怎麽觉得这条暗道经你这麽一说,就快要被公诸於世了呢?」

  嗄?主子现在是在嫌他话太多吗?

  「掌嘴吗?主子?」

  「不必。」

  「那……」

  「就罚你今天晚上不准吃饭吧。」

  赵信闻言忍住笑。

  李承忍不住在心里哀号,不准他吃饭比掌他的嘴更让他痛苦百倍千倍啊,主子也太狠了。

  「不服气?」

  「服!」主子说一就是一,他能不服吗?

  铺着软绵锦垫的华丽马车晃啊晃地,宋暖暖醒醒睡睡几回,也掀开帘子几回,周遭景色总是荒烟蔓草,可这一回,她闻到了香喷喷食物的味道,窗上的帘子一掀,瞧见宝来客栈四个大字在亮晃晃的灯笼上。

  原来天黑了,她坐在马车里也有几个时辰了吧?晃得她头晕目眩。

  「爷说在这儿用膳呢,姑娘。」叫小翠的婢女见她睁眼,忙迎上一抹笑,「这里可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栈,刚好姑娘醒了,奴婢扶姑娘下车吧,爷已经让掌柜的先去准备我们的膳食了,说让姑娘多睡一会。」

  小翠口中的爷,便是晋王乐正轩,出门在外,为求行事方便避人耳目,就让所有人唤他一声爷。

  小翠俐落的跳下马车後,便回头朝宋暖暖伸出手。

  「不必,我自己可以。」宋暖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自己起身下车,却一个脚麻差点就跌坐在地上,幸而那名婢女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

  「姑娘小心。」

  宋暖暖苦笑。她也很想小心啊,可是体力不济,她的脚可从没离地这麽久过,一踩下地虚虚浮浮地,还以为踩在云上呢。

  「请问,用膳完还要赶路吗?」再赶下去,她可能直接昏倒比较快,至少还可以昏在客栈里,而不是晃得她想吐的马车上。

  「回姑娘话,爷说今晚就歇在这里了,姑娘一定累了吧?其实这里离京城很近了,但天色暗了,真赶上一个时辰,城门也关了。」

  宋暖暖点头一笑,没说什麽,跟着她往客栈里走。

  宝来客栈占地极广,前面一栋两层楼卖的是吃食水酒,行经过一个园子後的那一栋楼就是让人住宿打尖的,此时,坐邻窗边,园子里高挂的灯笼迷人得紧,隐隐约约迎风飘送到鼻尖的花香也甚是好闻。

  宋暖暖专心看着窗外的月色和园子,可以说是完全无视坐在她面前的那位锦衣玉扇贵公子,小翠忙着在一旁端茶递水,还送上前一盘莲花豆腐,光瞧那水嫩滑溜的模样,就可以想像它那入口即化的绵密滋味。

  「宋姑娘,这是我家爷特地让厨子为您做的,您嚐嚐。」小翠身负使命要替她家爷讨好这位大夫姑娘,幸好这位姑娘除了对她家爷冷着一张脸外,对她倒还客客气气,不算难讨好的主。

  被点名的那位爷,摇了摇扇子,正一派翩然等着人来道谢,却见对面那位姑娘哪里懂得客气,连声谢也舍不得说一句,直接把碗端到嘴边吃了起来——?

  第二章 首位钦点女御医

  身为二皇子又贵为晋王的他,何时这般被人无视过?敢无视他的人除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爹,还有那皇后亲生的太子乐正齐外,她应该是第一人了吧?

  「好吃吗?」

  「嗯。」宋暖暖淡淡地点点头,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乐正轩轻哼了一声,有点不悦,「姑娘还在气本王亲自上山请姑娘进京,为本王的妹妹看病吗?」

  出城寻医可是上过奏摺皇帝亲允的,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出城走这一趟,他可是煞费苦心,岂有空手而回的理?就算他不看好眼前这丫头,但再怎麽不济事也得把她带回宫交差,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揣测及挑拨。

  当然,这些他是万不可能对她说的。

  幸好这赶路期间让小翠随便找了件粉色的锦服给她换上,不再像个脏丫头似的,现在仔细一看倒也算是顺眼,想着,他又往她脸上瞧去……

  宋暖暖哪懂得眼前这位爷那麽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爷是把我打昏了丢上马车,硬是把我绑来的,我难道应该感到高兴?」

  想到她被打昏前屋子正乱成一团,这些人也不知有没有帮她把门关好,天知道等她再回去时那屋子会变成什麽鬼样子?再想到师傅那些珍贵的医书及那个陪伴了她好几年的铜人,不知会不会被歹人给毁了去,她的心就一整个郁闷难安。

  她这两天是走了什麽霉运?不是半夜被人家勒脖子逼救命,就是大白天被人打昏丢上车绑架,幸好这位爷还算聪明,把她的医箱给一并带了,那可是她师傅的宝贝,也是她的宝贝。

  闻言,乐正轩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你当然该感到高兴,本王的妹妹可是我东旭王朝这代唯一一位公主,深受皇上宠爱,你若能把她的病医好,皇上将大大赏赐你——?」

  「若医不好呢?我的命还保得住吗?」

  人家可以报喜不报忧,但她宋暖暖可是当事人,哪能跟着蠢,什麽公主王爷皇子的,个个都金贵得很,否则师傅又何必躲在深山里,不待在那皇宫尽享荣华?

  乐正轩手上的玉扇一顿,「你可是宋大神医的徒弟,什麽疑难杂症应该都难不倒宋姑娘,除非……你无心。」

  这帽子扣得还真大,重得她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

  师傅说过不止一次,远离皇宫才能远离是非,师傅如果知道她现在就是被当朝二皇子抓往前往京城医治那金贵的公主妹妹,那总是波澜不兴的脸上,不知会不会出现一点点替她这个徒弟紧张的波动?

  应该会吧,她想。毕竟她是个蹩脚徒弟,唉。

  宋暖暖坐直了身子,第一次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位二皇子,非常情真意切地道:「这位爷,不瞒您说,民女只是跟师傅学了几年医,和师傅那超凡医术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对付寻常百姓的病还可以,但连宫中御医都治不了的病,民女肯定是无能为力的,这话,民女在被你打昏之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那就别说了。」乐正轩不悦的敛起笑,「本王不想听。」

  他不想听?她还不想说呢!可事关她入宫後的命运,就算再不想说她还是得说啊!

  「爷……」

  「小翠!」乐正轩打断她,唤起旁人。

  「是,爷。」

  「替宋姑娘布菜,别怠慢了贵客。」嘴里说着人家是贵客,可语气里嘲讽不耐的意味,可是浓得快呛死人了。

  「是,爷。」小翠乖巧的端着盘子,把桌上每一道菜都夹一点上去,看似随意,但摆盘却是毫不含糊,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门贵胄的奴婢。

  宝来客栈说什麽也都是京城近郊最大的客栈,再加上眼前这位爷从上到下的穿着及行事作风,多份心眼的人一瞧,还能不加紧加快的呈上店里最招牌顶尖的菜肴吗?才两盏茶的功夫,桌面上已摆上了几道江浙名菜与湘菜,个个都大有来头。

  肥而不腻、带着酒香、酥软而形不碎的东坡肉,以各种腊味熏制品同蒸、色泽红亮的腊味合蒸,还有由刚开鸣的小公鸡烹制而成的东安子鸡,红白绿黄的菜色相互交映,衬得这菜光观其色美,就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店家掌柜的在旁一一介绍,宋暖暖倒没细听,见小翠端了一盘子像小鸡吃的份量给她,真的有点不太满意,但看在这一桌子这辈子应该都没机会吃的名菜分上,她没再说什麽的便低头吃了起来。

  现在的她,有如待宰的羔羊,进了王府之後不知是福还是祸,师傅说能吃就是福,就算要死,也要吃好吃饱再死,应该是这个理吧?!

  东旭王朝的亲王都不世袭,皇子和公主甚至被封王的皇子,大都住在皇宫东北角的几处王宅内,出外建府的只有当今皇后亲生的太子,皇上最宠爱的德贵妃之子晋王,和今年刚满二十的七皇子襄王。

  晋王不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位处京城最繁华地段的晋王府,不仅离皇宫极近,整个府院东西方向占满一坊,有池塘三百亩,主院落多达四进,东跨院西跨院也各有两进和三进,富丽堂皇丝毫不逊於东街那头的太子府。

  宋暖暖被安排在晋王府西跨院的一间三进厢房里,在她身边服侍的依然是小翠,正要跟她说明何时要进宫何时要怎麽样怎麽样的,宋暖暖却拉开被子上了榻。

  「我要睡一会,天塌下来都不要吵我。」舟车劳顿的,再加上那日追着她家肥鹅满山跑,她体力根本已透支。

  「可是……」

  「告诉你家爷,本姑娘身子不好,要让我看病,就得让我好好躺在舒服的床上睡一大觉,不然我诊脉拿针的手会抖,什麽也看不准,麻烦你了,小翠。」

  说着,宋暖暖上榻就寝,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日方才睁眼。

  还真没人来吵她……

  宋暖暖满足的一笑,脚才落地,外头守着一日的小翠赶忙跑进来。

  「姑娘,你终於醒了!饿了吧?我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宋暖暖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嗯,好,麻烦你了。」

  她还真饿了,小翠让人送上的一碗饭三小碟子菜,也没见她吃得多快,但一下子那些饭菜便被她给扫下肚去,吃个精光。

  「可吃饱了?」乐正轩摇着玉扇走进来,刚好瞧见宋暖暖正在用巾子擦嘴擦手,睡饱吃足的满足模样。

  小翠见人一福,「晋王殿下。」

  宋暖暖也只好跟着起身,正要依样画葫芦的福身叫人,一把玉扇横过来将她给扶起——?

  「在自家府里,宋姑娘不必多礼。」

  宋暖暖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轻轻往後退了一步,「谢殿下。敢问殿下,我们何时入宫见公主?」

  乐正轩哈哈大笑,「宋姑娘现在精神了?把脉拿针手可不会抖了?」

  「是。」明知他在取笑她,宋暖暖还是正经八百地答。「不是民女故意拿乔,而是民女冰寒入体无药可治,身子极虚,每日劳动不可过多,多了身子便要不适,公主乃千金之躯,民女万不敢心存侥幸,请殿下见谅。」

  她说的没错。因为打从她一睡不醒,乐正轩便让宫中太医院的太医亲自来瞧过她,她的身体的确就如她自己所言,冰寒入体,无药可治,只能好好养着。

  这样病恹恹的小姑娘,却是宋大神医唯一的徒弟,那宋神医的脑袋瓜也不知怎麽转的?果真如她所言是因为可怜她这副破身子才教她医术吗?才搭个马车走上两日不到,便累到睡死连大夫来看过她都不知道……

  「不必入宫了。公主已经在晋王府。」

  嗄?宋暖暖愣愣地,不明所以。

  乐正轩见状一笑,解释道:「知道宋姑娘身子不佳,以防万一,还是别再劳动姑娘为好,反正那丫头也常来晋王府玩,近来樱花正开,本王这府第也算赏花盛地,便请圣上允她在这住几日。」

  这一听,宋暖暖还真是诚惶诚恐了。

  虽说她挺不喜眼前这位硬是把她打昏绑起来的男人,但几日相处下来,倒觉得这人还算是体贴又温柔,半点架子也没有,不管她再怎麽不敬,他也没对她疾言厉色过……

  是个好人?唉,她不懂识人,这门学问对她而言着实太深奥了,还是别想了。

  「那民女现在就去探望公主?」

  「本王也正有此意,走吧。」

  梅香苑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众人皆瞪大双眸,惊吓不已的看着宋暖暖,包括那位从宫中请来还尚未离开晋王府的范太医。

  太医院的大夫分四个级别,第一等叫「御医」,七品,和县令一个级别,是真正为皇族诊治疾病的大夫,直接听命於皇帝与后妃。第二等称为「吏目」,有七品八品。第三等叫医士,从九品。第四等叫「医生」,无品。

  范正,今年四十有五,是太医院第一等大夫「御医」级别的太医,虽不是太医之首,但在太医院深受敬重,这会除了受命前来晋王府替这个民间大夫看病外,最大的任务乃是来王府与这民间大夫一同照看公主病情,因此当宋暖暖为公主诊脉时,他也一直候在一旁。

  只是,这民间大夫诊了一会脉後,竟要公主敞开衣衫躺平在床上,说要用指按压其腹部以确认病情——?

  「胡闹!」公主身边服侍的赵嬷嬷第一个叫了出来,「公主千金之躯,岂容你这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大夫动手动脚?要不是看在你乃宋大神医的徒弟分上,真应该叫人拖了去打上二十大板……」

  宋暖暖没生气,就事论事道:「痛经此乃症瘕之症的一种,我要确认公主的腹中是否有肿块。」

  范太医诧异的扬了扬眉,「肿块?」

  太医院这帮人只思考着如何温经活血来改善公主的痛经问题,却没想过公主的病症有可能因为肿块而造成……

  「是。」宋暖暖点点头,「所谓症瘕积聚,症和积是有形的,而且固定不移,痛有定处,病在脏,属血分,瘕和聚是无形的,聚散无常,痛无定处,病在腑,属气分。要对症下药才行。」

  这些,太医院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这世上能仅靠着脉象就能确诊病因对症下药的大夫又有几人?大多数人总是藉着病理及经验猜测,一试再试,直到找到对症为止。

  「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公主年纪尚轻,应不致於……」

  「猜测无用,我一按便知。」宋暖暖打断他,「不要确认也行,如果公主可以忍受不时的疼痛,甚至可能不孕……」

  「你说什麽?不孕?」赵嬷嬷惊叫一声,手一扬,一个巴掌便印上宋暖暖的小脸。「瞧你个小姑娘嘴里胡说八道些什麽?这种话是你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那力道可不轻,只见宋暖暖被打得头一偏,小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赵嬷嬷,你这是做什麽?」一旁端坐着的乐正轩有些不悦的站起身,把宋暖暖拉到身後,「宋姑娘是本王的客人,你不该动手打人。」

  「晋王殿下,是这丫头胡言乱语,我怎麽能不替公主教训她?」要是公主不孕这话被传了出去,那公主还嫁不嫁人啊?

  「大夫看诊见什麽说什麽,岂叫胡言乱语?」

  「可是她不过是个……」

  「住口!看来赵嬷嬷近来在宫里陪着公主享福惯了,都忘了规矩,来人——?」

  乐千晴见皇兄生气了,忙不迭伸手抓住乐正轩,缓颊道:「唉呀,皇兄,嬷嬷也只是担心这些胡话被传了出去会坏了本公主闺誉,才一时情急,你别生气,我现在马上躺好让宋姑娘诊治可好?」

  说着,也不等乐正轩开口答应,乐千晴把人都叫出去,马上在床上躺好,还让人把帘子都放了下来,只让宋暖暖一个人靠近。

  宋暖暖的脸还热辣辣的疼着,虽觉得委屈却也只能咬牙忍住,撩起宽袖用指尖轻轻地按压起公主的肚子,从上而下从左而右。「如我所想,公主腹部胞中有一个小结块。」

  乐千晴一听脸都白了,「当真?那怎麽办?」

  宋暖暖没回她的话,专注地用指腹轻轻地在结块处按了下去,「怎麽样?或闷或痛或胀,抑或是一点疼痛也无?公主是哪一种?」

  「不痛。」

  「很好。」宋暖暖稍松了一口气,「平日除了经痛,还有其他公主未曾对太医言的症状吗?譬如:尿频?」

  乐千晴惊诧的睁大眼,「你怎麽知道?」她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对这种情况也是很难宣之於口的。

  宋暖暖淡淡一笑,「因为肿块的位置在这里。」

  说完,她掀开帘子让人进来帮公主穿好衣服,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如何?」乐正轩第一个迎上前。

  「的确有一个小肿块,长於胞脉而不是胞中,可以动手术切除,但因为不痛,目前看来也没有其他不良影响,可以慢慢用药化开,这手术也可以不做。」

  「什麽?手术?那是什麽?」赵嬷嬷听呆了。

  「就是用刀子把肿块切除的一种医治方式。」她的嗓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可以让屋内屋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屋外,真是静到不能再静了……

  屋内,却传来巨大声响……

  「公主!公主!你没摔疼吧?」随侍的宫女惊叫的冲上前。

  这一叫,整个梅香苑都乱了起来,连乐正轩都进房查探。

  范正却朝她走了过来,拱手相询,「姑娘……可会这种医治症瘕的手术?是亲眼见到宋大神医用过?还是姑娘也曾经动过刀呢?」

  不是他孤陋寡闻,在人体上动刀切除肿块之说虽曾听闻,却不曾亲见,整个太医院也都当它只是一场传说。

  宋暖暖微微皱眉,「看过也动过,手术通常都用在非动不可的病症上,因为不动刀切除它们就会死,师傅帮不少人开过刀,我只有帮动物开过……太医有此一问,叫民女不解,太医院的大夫难道从不曾动过刀吗?」

  范正有点汗颜的低下头,「除了割除腐烂的表面皮肉……是未曾有过。」

  宋暖暖点点头,也没大惊小怪,毕竟她家师傅可是神人级别的,做过许多其他人未曾做过的事,虽然她只待在师傅身边四年,但那些惊诧错愕又恐惧的表情及对话,她却是听了不少,也就习以为常了。

  「幸好公主不必动刀,不然可就难办了。」她可不敢拿公主那千金之躯来当她试刀的第一个人体试验品。

  「是万幸。」范正也着实松了一口气,「那如今,姑娘可有医治之法?」

  宋暖暖伸手抚着烧灼的脸颊,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不动刀,就要化瘀散结,用卷柏、丹蔘、龟甲、鳖甲、乌贼骨、桃仁等活血化瘀等药材,辅以几味补肾与温经的药材并用,肾气补强了,这痛症也就能慢慢痊癒了……」

  小翠捧了一碗冰过来,说是晋王给她敷脸的。

  宋暖暖怕冷,还要弄块冰敷在脸上,整个人乾脆躺上床缩到被子里,除了把脸露出来,身体其他地方都包得严实得很。

  「这赵嬷嬷真的太过分了,怎麽可以动手打人呢?把姑娘的脸都打肿了!」小翠边替她敷脸边碎碎念,「这赵嬷嬷是公主的奶娘,所以在宫里很受敬重,连殿下都会礼让她几分,便越发得瑟了起来,也不想想姑娘您可是皇帝亲允,又是殿下亲自出城请过来的……」

  「他们要请的是师傅,不是我。」她可没这麽大的能耐。这一点,宋暖暖可是知道的。

  「不管怎麽样,姑娘也是宋大神医唯一的徒弟,连范太医都在殿下面前赞了您的好呢,都说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麽前浪後浪的,总之就是夸姑娘您年纪轻轻就可比太医院的太医还要厉害,要真把公主的病给治好了,姑娘您可记得在圣上面前告那赵嬷嬷一状,就算不打回那一巴掌,也要让她在您面前给您磕三个响头。」

  「就算她把头磕破了,此刻我脸上的痛也不会消减半分。」宋暖暖懒懒地道:「京城果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想回家了。」

  闻言,小翠把冰移开了一会,怕把她的脸给冻僵,顾左右而言他,「姑娘要不起来喝杯热茶?」

  「殿下不会让我这麽快回家的,是吧?小翠?」嘴里说她是贵客,其实她根本就是他抓的笼中鸟,除非他允,否则她想飞也飞不走。

  小翠一笑,安慰道:「姑娘,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难得来了,说什麽也得好好玩一趟才不虚此行啊,等公主的病症当真缓和了下来,殿下也没理由再留下姑娘,或许到时姑娘反而不想走了呢,毕竟这里比山里有趣多了,姑娘说是吧?」

  小翠边说边倒了杯茶,扶起宋暖暖坐好,再把热茶递给她,「殿下有交代,这几日要奴婢好好陪姑娘在京城里四处走走逛逛,采买一番,半个月後晋王府要办赏花宴,那可是各大王公贵族小姐都会来参加的京城最大盛宴之一,姑娘也得好好打扮一番,我保证啊,那天晋王府的樱花绝对是京城里最美最美的……」

  那天的花美不美,宋暖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她被打得肿起来的脸,何时才可以不必那麽疼,又何时才可以回家。

  「钦点御医」这个名号,是皇帝封给那些民间有高超医术而被请进宫来,帮皇族医治疑难杂症的大夫们的一个类似临时官职的称号,打从东旭王朝建国以来,宋暖暖是第一个被当今圣上冠上这个称号的女大夫,也是除了宋大神医之外,第二个被冠上这称号的民间大夫。

  那日,皇帝身边的黄公公亲自来晋王府传御旨,赐予宋暖暖封号外,还赏赐绢帛千匹,黄金百两,惊得这辈子没见过这麽多钱的宋暖暖几日都没睡好觉。

  近半月来,京城里,无论宫内、宫外、各大王公内苑、太医院或是民间的茶楼、酒坊,这位「钦点御医」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话题。

  关於宋女御医的传说众说纷纭,有说她虽医术了得却是个其貌不扬的老姑娘;有说她手起刀落,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可以剖人肚腹像屠夫在杀猪一样容易;有说她骄傲不可一世,连公主要看病都得亲自出宫才能一见;有人说她只是个连自己的病都医不好,行之将死的病秧子……

  以上种种,全都没传到宋暖暖的耳朵里,对外界的传说浑然不知,除了那几日睡不安枕外,之後的每一天,她都忙着跟小翠去逛京城的大街小巷,买姑娘家都爱的胭脂水粉,簪花首饰,然後一头钻进那位在东南角长巷底端的书画铺子里,窝在里头挑书捡书就耗了几天,过了几日吃饱睡,睡饱看书,看书完再睡的美好时光。

  晋王还让尚衣局把那些皇上赏赐的上等绢帛替她加紧订制了十几套春衫夏衫,等这京城赏花盛宴到来的这一天,宋暖暖已经穿上崭新的春衫,淡雅湖水绿对开襟子连身纱衣长裙,纤细的腰身上系了个蝴蝶结带,外套一件湖水绿轻纱罩衫,一支精致却做工简单的碧玉簪子簪在发间,衬着她雪白的肤色和微微上挑的眉眼看起来清新出尘,俏丽得紧。

  这一天,晋王府的樱花果真绝美。

  真可谓万木皆未秀,一林先含春,满林子粉樱争相绽放,一簇簇花儿相拥依偎缀满枝头,偶尔微风吹来山间飘过来的细雨,让人恍若置身缥缈雾中,犹如仙境。

  宋暖暖真的是看痴了,她明明就住在晋王府里近半个月,却天天往外跑,竟放着这一林的美景视若无睹,要不是晋王非要她来参加赏花宴不可,她恐怕又要躲到胡同里的书画铺子去了,哪能亲见这晋王府後院的一大片樱花树海?

  宋暖暖张开双臂,仰着脸还闭上眸子微笑着,享受凉凉的春风拂面,任那细雨飘在她今日细致的妆容上也丝毫不以为意。

  「姑娘,奴婢说的没错吧?我们晋王府的樱花可是绝美?」小翠见宋暖暖今日尽展欢颜,知她喜欢,语气中有小小得意。

  「嗯,绝美,太美了,我之後天天来。」

  姑娘喜欢,小翠也跟着欢喜,「可惜今日来的夫人小姐老爷少爷们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姑娘专心看花,他们专心看人。」

  「看人?」宋暖暖一愕,「人有什麽好看的?会比这花好看吗?」

  小翠低声笑了笑,「事关终身幸福,自然好看。」

  「不是赏花宴吗?还事关终身幸福?」宋暖暖听得一头雾水。

  小翠见她真的不懂,压低着嗓道:「京城里的赏花宴,明着是赏花,暗着是互相相看,不管是已经下聘的或是名单已定却尚未下聘的,或者是根本还没对象的,赏花宴都是个物色妻子夫婿的好场合,而且还名正言顺,不会冒失唐突。姑娘,你也是该婚配的年纪了,不如今天也张大眼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世家公子,让我家爷帮你做主,若不成,让皇上帮你做主赐婚……」

  「小翠!」公主乐千晴身边的宫女快步走了过来,打断了小翠的话,走近才见到她身後的宋暖暖,礼貌的一福,「公主请宋御医过去她那儿坐,说那儿景好花美,还有刚做好的樱花糕,定要给宋御医嚐嚐。」

  宋暖暖甜甜一笑,「知道了,替我谢过公主,我马上过去。」

  宫女离开,小翠忙过来替她整理好衣衫,「姑娘可有把我刚刚的话听进去?」

  宋暖暖一听,瞋她一眼,「除非有人比这花还美,不然我才懒得看呢,你老是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累?」

  「这可是终身大事呢,怎能偷懒?」

  「不如你张大眼睛看看吧,我去求圣上帮你做主,如何?」

  「姑娘!你竟取笑奴婢!」小翠被她调侃得脸一红,脚一跺,转身就走。

  宋暖暖笑着,跟上前去,才走没几步就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脚步一顿,宋暖暖下意识地抬眸往一旁望去——?

  不远处,一棵樱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长发黑衣锦服男子,俊如雕刻般的容颜似染了寒霜,那双看着她的厉眸如炬,像要在瞬间将她燃烧怠尽似的,带着一股致命的杀意。

  竟然是他?宋暖暖愣愣地看着他。

  那个在半月前潜进她林中屋子,毫不客气勒住她脖子,又差点死在花溪草毒下的男人!

  他为何在此?若晋王就是那夜追杀他及要毒死他的人,那麽,他岂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

  不,不对,他为何坐在轮椅上?他的脚又是何时受的伤?

  还有,他的眼中为何带有一股莫名的杀气?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他不懂得感恩图报,那也不必想要杀她吧?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

  「姑娘,你在看什麽?」小翠见宋暖暖迟迟没跟来,只好转回来找她,却看见她像呆住了似的站在原地,视线也跟着一转,看见坐在轮椅上那个脸上总是没有半点笑容的男人,再见他瞪过来,不由缩了缩肩,赶忙移开眼,伸手拉了拉宋暖暖的衣角,小小声地道:「姑娘,你一直盯着墨大将军看干什麽?不会是看上墨大将军了吧?」

  「墨大将军?他是将军吗?」倒是配得上他那一身桀骜不驯的气焰。只是,身为将军为什麽要蒙头盖脸的见不得人?还被人追杀?

  「嗯,他是墨东墨大将军,当今圣上的皇弟永平王收的义子,十二岁就跟着永平王征战沙场,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後来永平王身子不行了被调回京城,墨东便被拔升为镇北大将军,三个多月前才从边关回京,途中却遭人暗算中了毒,导致他的双腿不良於行,太医都说他那双脚可能没救了……」

  闻言,宋暖暖一愣,「你说他的脚是三个多月前回京时受的伤?」

  「是啊。」姑娘干麽这麽激动?

  宋暖暖微皱起眉,不自觉地又往那男人方向看了过去,那男人挑高了眉,一双厉眸依然落在她脸上,根本没有移开,视线便与她对个正着。

  啧,这个男人明明半个月前还「行动自如」的跑到蒲京城外她住的那座山里,哪来什麽不良於行又双脚没救之说?这男人究竟是在搞什麽名堂?需要如此装瘸来欺瞒众人?他扯这个谎,可是连当今圣上都给骗了……

  该死的……

  他是因为这个才满眼杀气的吧?

  因为她知道他的腿根本没瘸……

  这事实要是被她给捅破,他就等於犯下欺君之罪……

  宋暖暖的眼睛越瞪越大,看着他的神情终是露出了一抹胆怯。

  「必要的话,我还是会杀了你的,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她想起那日他离去前对她说过的话,身子不由得一颤,突然觉得好冷好冷,冷到她都要打哆嗦了。

  小翠见宋暖暖依然盯着墨东猛看,终是伸手拉着她走开,边走边念,「姑娘,虽然我承认墨大将军长相十分俊美,一般人都比不上,但你要不要挑别人啊?传说中墨大将军冷酷无情,在战场上谁都怕他!对姑娘家更是不假辞色,永远一张冷冰冰的大冰脸!还有,最重要的是他那双脚,能不能再站起来都是个问题,姑娘你可不要被区区皮相所惑……」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宋暖暖失笑的看着小翠,一张脸显得苍白,「就算墨大将军一辈子都不能行走,你就以为他会看得上我吗?他可是大将军……」

  就算她才短短跟他相处几个时辰,也知道像他那样的男子根本不可能因为瘸了一双腿就随便娶个女人,更何况,他的腿根本没事!

  「姑娘可是钦点御医,比很多没品级的小姐地位可更高些。」小翠甜甜地道:「在我眼里,姑娘可好了呢,长得美,医术又好,没一般小姐的惺惺作态,又敢给爷脸色看……」

  「喂。」宋暖暖好气又好笑的打断这丫头的胡言乱语,「怎麽觉得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我初见你时的规矩了?」

  竟当她的面开起她家爷的玩笑!她真敢!

  小翠笑咪咪的看着她,「奴婢也觉得姑娘不像我初见时那样了,言谈举止越看越像是个大家闺秀,追究起来定也是个官家小姐出身的。」

  「就你会说话。」宋暖暖瞪了她一眼,决定把身後那道令人胆寒不已的眸光给忘记,脚步不由得越走越快,好像这样就可以甩掉那始终黏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待会在公主面前你就多说些好话,免得我又不小心惹她身边的嬷嬷不快。」

  那一巴掌,感觉还热辣辣地挥在她脸上呢,她可不想再受一回。

  「姑娘现在可是钦点御医,谁敢碰你一根指头……」小翠边说边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章 无处不在的杀机

  见那一主一从越走越远,墨东这才收回了目光。

  赵信静守在一旁,并未多言。

  风吹来,樱如飘雪,好一番美丽景致,可他家主子的脸上可一点也不美丽。

  「她,就是最近大家一直谈论的钦点御医?」墨东淡淡地开口。

  千想万想,他都未曾想过自己会在京城的晋王府里再遇见这个女人,更没想过这个女人就是晋王一直在寻的宋大神医的徒弟。

  不过就是个半途出家的蹩脚大夫,连她自己都这麽说,没想到她的医术竟可以得到范正的认可,让太医院依据其处方改了熬煮的药材,公主的痛症也的确得到缓解。

  「是,主子。」赵信终於抬眼看向他家主子,「有什麽不对吗?」

  打从那钦点御医一出现,他家主子的目光就没从人家身上移开过,那眼光甚是诡谲难辨,弄不清是惊是诧是喜是厌还是……杀气。

  跟了主子这麽多年,赵信还是第一次被搞得如此迷惑。

  「她就是那夜在林中救过我的姑娘。」

  嗄?赵信一听,先是惊,後是虑,终於明白方才主子那诡谲难明的目光是因为什麽。

  当朝皇上不喜太子背後的外戚势力,不堪被当年开国元老之一的郑国公,也就是当今太子的舅舅所箝制,长年刻意培植皇弟永平王乐晟所收的义子,也就是他家主子墨东,其战无不胜的功绩终是让他家主子在三年前取代郑国公的人马坐上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不只在边关备受拥戴,在民间也深得民心。

  而树大招风,近来宫中大小官员争相参奏,说镇北大将军在外功高震主,建请皇上徵召回京,免得势力越来越大,後患无穷。

  他家主子今年二十有三,武艺高强,俊美冷情,一头黑发飘着仙气,却因长年在外杀敌至今尚未婚配,皇上意欲将最宠爱的公主乐千晴许配给他,便顺着众臣之意召他回京,未料,他家主子却在回京途中遭不明人士截杀……

  为了要让皇上找出幕後主使者,又免去被逼婚迎娶当朝公主,主子假装中毒伤了双腿,坐着轮椅装瘸回京,一回大将军府便称病休养闭不见客,连皇上要看他一眼还得亲自上大将军府,直到数日前他家主子才解禁出关,还答应来晋王府参加赏花宴,算是给晋王一个天大的面子。

  没想到,竟然会撞见半个月前那一夜救他的姑娘?

  这三个月来他家主子闭不见客假装休养,大将军府谢绝任何探病访客,一方面是为了要对皇上表达不找出幕後主使者绝不轻易罢休的决心,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主子可以替永平王办一些私密事而不被有心人察觉。

  唉,如果这姑娘不小心泄了密,主子这几个月来的苦心不仅白费,还可能因为欺君之罪被满门抄斩,照常理判断,毋须犹豫,这女人……必杀!

  可,她是主子的救命恩人啊!

  赵信觑了他家主子好一会,却摸不清主子的意向如何。

  「主子,晋王请您过去那边赏花喝茶呢。」李承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他不像赵信总是守在一旁,神出鬼没是他的长项,这样才好陪他家主子偷偷出门办事。

  厚,现在主子哪有心情陪那居心不良的晋王喝茶?赵信没好气的瞪了李承一眼。

  李承一脸无辜的微笑,耸肩,一副不干他事的模样。

  「走吧。」

  「是,主子。」赵信推着轮椅往前方的赏花台行去。

  晋王府的赏花台和一般的亭台不同,不仅盖在一片樱花林中,还环湖而建,环湖的回廊长达数百丈,每一处都是赏花盛地,沐浴在一片粉樱花海之中。

  王府举办赏花宴时,回廊内处处都摆上了桌椅和茶点,大家随意而坐,或品茗或赏花或聊天说趣或赏人,这头的回廊还可以望向对湖的回廊,位置更好一点的,譬如晋王所坐的这处,几乎可以一眼览尽众宾客,只是或远或近的距离而已。

  耳闻丝竹之声,飘飘欲仙。

  有人趁兴吟起诗来——?

  嫣然欲笑媚东墙,绰约终疑胜海棠。

  颜色不辞污脂粉,风神偏带绮罗香。

  园林尽日开图画,丝管含情趁艳阳。

  怪底近来浑自醉,一尊难发少年狂。

  那吟诗声随风飘荡,随花而落,虽未见其人,那吟声低沉悦耳,尽现风华。

  诗方落,众人纷纷击掌应和。

  「这诗好!应景!」

  「樱花花下作,果真一绝!」

  乐正轩闻言大笑,玉扇一挥,「来人,替本王赏樽酒过去,七皇弟果真是才子,让本王这赏花宴更是名符其实了!」

  众人一听,方知吟那首诗之人正是敏贵妃所生,今年二十岁,刚封王的七皇子襄王乐正宸,忙不迭争相赞赏,敬酒敬茶,让本来很低调坐在湖边角落的襄王瞬间变得忙碌起来。

  乐正轩微笑,亲自替墨东倒了一杯茶,「墨大将军,要不也随兴吟上一首?」

  墨东把茶端起在鼻尖闻了闻,徐徐饮下,方道:「在下是个战场鲁夫,不懂得如何吟诗作对,还请殿下见谅。」

  见墨东将茶饮尽,一旁的宫女忙再替墨东添上新茶。

  「说什麽见不见谅,你今儿能赏光来晋王府赏花,陪本王喝茶,已经是本王莫大的荣幸,不懂吟诗作对又如何?这千里沙场上谁能与墨大将军争锋!」乐正轩举茶相敬,「本王敬你一杯,愿你早日康复,为我东旭王朝再战沙场。」

  「谢殿下。」墨东恭敬的举茶回敬。

  此时,邻座的太子乐正齐一手持壶一手端着酒杯起身走了过来,晋王欲起身相迎,却让太子给挡下——?

  「别别别,今儿算私宴,哥哥跟弟弟之间不必那麽客气。」乐正齐自己找了个空位便坐了下来,「不过哥哥倒的酒,你们却一定要喝。」

  太子乐正齐,今年三十,曾任安北大都督多年,也曾带队出兵征北,封太子回京建太子府後便没再带过兵,但因其个性好大喜功,飞扬跋扈,不喜读书爱打架,擅骑马射箭,是个脱缰野马,待在京城进宫议事的文人日子对他而言简直度日如年,所以除了进宫议事的时间外,他最爱的还是到野外打猎射箭,不然就是到酒楼茶肆饮酒做乐,太子府里正妃侧妃都齐了,还纳了几名妾,已经育有数子数女。

  虽说太子喜饮酒玩乐的个性常让大臣们上书参奏,说有违太子体统,可比起晋王这总是面带微笑却笑里总要藏刀的主,墨东还比较乐意亲近些,但话虽如此,太子那派,尤其是郑国公,因皇上特别倚重他之故,可是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平日自然是能闪多远是多远。

  但平日闪得过,今日却难。

  墨东端起酒杯,也不推辞,「谢殿下,臣先乾为敬。」

  这酒一乾,太子大笑说声好,又替他倒上一杯,晋王却替他挡下了第二杯——?

  「皇兄,墨大将军有腿伤,不宜喝酒,所以臣弟才一直陪他喝茶啊,这杯就由臣弟替他喝了吧?可好?」

  乐正齐一愕,拍了拍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怎就忘了墨大将军的腿伤呢,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吧。」

  说着,他便连喝三杯,又天南地北的寒暄了几句,这才回座赏他的花去。

  这头的动静,收进很多人的眼底,却无人多言,就算耳朵竖得再尖,但目光却定落在那片花海中。

  乐千晴就坐在转弯处的回廊里,距晋王和墨东所坐之处刚好是很近的斜对角,中间只隔着太子乐正齐,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麽,但却可以将他们看得很清楚,同样的,他们只要抬眼望过来,也可以跟她们眉对眉眼对眼的。

  乐千晴的目光一直落在墨东那张俊如雕刻的侧脸上,不时地又落在他身下的那张碍眼的轮椅上,就这样来来回回,郁闷的灌了几杯酒。

  真不知那该死的杀千刀是谁,竟然把她的墨哥哥弄残了,要不是墨哥哥残了,此时他早已是父皇钦赐给她的驸马,她何须在此借酒浇愁!早仗着是晋王亲妹子的身分过去与他同坐喝茶了。

  可现在呢?虽然她一样可以过去跟他同坐喝茶,但她却怕自己越陷越深,爱不得已经很苦,她现在只能祈求自己可以早点把他的英姿俊颜给忘掉,哪还敢再凑上前去又添上一抹回忆,徒增日後的相思?

  「公主殿下,你喝太多了。」赵嬷嬷见她又端起酒杯,忙不迭把杯子给拿过来,低声在旁劝道。

  「让我喝!不然我可能马上就冲过去找我的墨哥哥喝了!」乐千晴伸手一把将酒抢过来,还气得打了赵嬷嬷一下。

  「公主你小点声,会让人听见的。」

  闻言,乐千晴越叫越大声,「听见怎麽啦?我乐千晴就不能喜欢墨哥哥吗?我配不上他吗?」

  终於,很多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这头,急得赵嬷嬷冷汗直流,就怕今儿的事传到德贵妃耳里,她又要捞一顿骂。

  「公主怎麽可能配不上墨大将军,现在是他配不上公主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说治不了,要一辈子瘸……」

  「住口!不准你这麽说我的墨哥哥!要不是母妃及父皇坚决不许,就算墨哥哥腿断了又怎样?我还是愿意……唔。」

  赵嬷嬷忍不住动手摀住乐千晴的嘴,「公主!不要再说了!奴婢求你了行吗?你就不怕旁人听了取笑你吗?」

  宋暖暖坐在一旁低头吃果子,小翠替她倒茶,眼前的状况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起身走人太明显,不走嘛,看着公主发酒疯也是怪尴尬的,可果子吃多了也是会累,一直低头看地板也很无聊,还是抬头赏花吧!

  这头一抬,花还没来得及赏,先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已经钉在她头颅上的黑眸……

  又是他,墨东大将军!

  看着她的眼神依然没有半点笑意……

  宋暖暖一慌,手上的茶盏匡当一声落地,跌成碎片。

  众人的目光全聚了过来,包括在喝酒的太子、在喝茶的晋王和始终注意着宋暖暖的墨东及他身边的赵信。

  「唉呀,姑娘,你有没有烫到?」小翠赶忙将她拉起身,就怕她被碎片给割伤了。「有没有受伤?」

  宋暖暖将被烫到的手下意识地缩进衣袖里,「没事,你小心点。」

  「真没事?」小翠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

  宋暖暖依然淡笑着摇摇头,小翠这才弯身忙着收拾。

  经这一番响动,公主不知何时早就不闹了,倒是盯着宋暖暖直看,安静得出奇,宋暖暖被公主看得背脊发凉,身子又开始觉得冷飕飕地。

  只不过摔了盏茶,公主怎麽好像在瞬间恨上她似的?那看着她的眼神跟某个人方才在晋王府花园里初见她时好像……

  想着,宋暖暖又往斜对角望了过去,和墨东那双黑眸对个正着。

  她会不小心摔了杯子都是被他吓的,他倒没事似的依旧优雅的喝他的茶?宋暖暖想着不禁有点恼,咬了咬唇,可是却再也不敢往他那头望去。

  花再美,也没自个儿的小命来得重要,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男人真的可能会想杀了她……

  打从赏花宴後,宋暖暖每天都觉得坐立难安,一直觉得脑袋瓜子随时要不保,是她多心吗?当然不!前院池子里的鱼全被毒死了,一只路过的小老鼠吃了她摆在桌上迟迟未动的饭食也死了,府里养的猫舔了几口刚送上来被溅到地上的甜汤,挣扎了几下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可是大夫,被吓呆的同时,还是忍不住要搞清楚牠们的死因,牠们全都是中了「见血封喉」剪刀树的毒,此树长於西南,树汁呈乳白色,一旦进入血液就有生命危险,若是吃进口中则会急速麻痹心脏。

  这事,身为晋王派在身边侍候她的小翠自然是上报上去了,晋王让人从灶房厨子查到送菜送饭的丫鬟,凡经手者无一错漏,整整查了三天,把王府搞得鸡飞狗跳也没查到主使者,但至少没再发生类似的死亡事件了,因为只要送到她房里的,不管吃的用的全都层层把关,旁人自是很难对她再下手。

  可尽管如此,宋暖暖还是睡不好吃不好,短短几天便瘦了一圈,看得一旁的小翠担忧不已。

  今日,阳光和煦,小翠陪着宋暖暖再次来到王府後院来赏花,与那日的宾客云集、风花雪月一比,今日的樱花林可谓冷清寂寞,宋暖暖却极爱这种感觉,就算林子里比王府内苑冷上几分,她还是徐步进了林子。

  风一吹,落英缤纷,日光从那层层叠叠的花里透筛下来,她微闭上眸子,享受阳光拂上颊面的温暖和林子里淡淡飘送的花香,张开双臂,露出衣袖外的纤细小手偶尔承接上几朵落花,那细嫩的花瓣脆弱不已,我见犹怜,让她不敢紧握,与它在枝头上绽放的娇贵模样竟是完全不同。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体两面的,我们不该只看见那外在的骄傲与不可一世,却看不见那内在的脆弱与自卑。」

  宋暖暖陡地想起师傅曾经对她所说的话,就有如这掌心里的花。

  她真的想师傅了,好想回家……

  「姑娘,你怎麽眼睛红了?」

  宋暖暖眨眨眼,笑着摇摇头,「没事,被风吹得有点涩。」

  「姑娘是想家了吗?」小翠小心翼翼地问,「最近真的发生太多事了,也不知姑娘是得罪了谁,竟这样三番四次要害姑娘。」

  她得罪了谁?她只不过是救了一个大将军!

  除了那个墨东,她真的想不起来她会得罪谁,偏偏她不能说,说出来或许死得更快?她只是弄不明白,堂堂一个大将军要杀她应该易如反掌,何须三番两次想用毒来害她?这道理怎麽她也想不明白。

  难道不是他?可不是他,会是谁?

  她在京城除了晋王府和胡同里的书画铺,也没待过其他地方,见过的人除了晋王、公主和那日赏花宴里撞见的墨大将军,也没再见过其他人,她甚至连府里的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吧?遑论得罪过谁!更何况,那人可以在晋王府里对她动手,还不被人给查出来,不是武功很高可以杀人於无形,便是王府里有内应,更甚者,是王府内位高权重之人……

  不行,再想下去,她脑袋应该会炸开吧?果真还是住在山里好,生活多麽单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的脑袋瓜真的想不来啊!既然如此,索性不想了!

  「小翠,今晚我就不在府里用膳了,想出门逛逛,晚点再去书画铺子取本书,老板半月前说今天要给我。」

  闻言,小翠伸手敲了敲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今天要去取书,我这就去叫人备车!姑娘你……」

  「我慢慢走回去换件衣服。」

  「嗯,我速速就回。」小翠说着已小跑步离开。

  听见宋暖暖要去逛街,小翠是打心里高兴,这几日真是闷坏了这位姑娘,本来活泼的性子被搞得连笑容都没了,本来就差的身子也因为吃不好睡不好而体力更是差,想出去逛逛当然是好事,就算走几步路就喘几下,也比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好。

  一路上,人少得出奇,不过才酉时,书画铺巷口那条大街上的饭馆竟半个客人也没有,简单的叫了几样小菜配着汤饭下肚後,宋暖暖再次上了马车,行经到书画铺子时亲自下车进去取书,因为她要确认这本医书的正确性,这点无法让任何人代劳,便让小翠在车上等她,想着一取完书就赶快回晋王府。

  一走进书画铺,老板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很是诡异,像是担忧又像是抱歉,与平日一见她便开心热情的招呼大相迳庭。

  「怎麽了?我要的书没弄到手?」宋暖暖不解的问。近日打着晋王府的名号,她几乎要什麽有什麽,再难找的书都有人替她弄来,时间长短而已。

  「到了。」老板很僵硬的笑了笑,弯身把书从底下取出交到她手上,「姑娘看是不是这一本?」

  宋暖暖翻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没错,是我要的。谢谢你啊,老板。」

  因为已经预先付了款,宋暖暖拿了书道了谢便往外走,可以说是脚步轻快地上了那辆停在书画铺前的马车,才一上车便觉不对劲,因为她发现这辆马车不是她原本坐的那一辆,马车上也没有小翠,正想跳下车,马车却倏地往前冲去,让她身子一个不稳便跌坐在车板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车速太快,她想跳车也得冒着断手断脚的危险,重点是就算她顺利跳下车,能不能逃得了还是另一回事……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算准了她今天会来书画铺子取书,或许还守株待兔了一整天,否则,巷口的饭馆不会在饭点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整条胡同里也不会那麽刚好没有一个路人……为了不惊动太多人而把她从晋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对方着实也是花了一点功夫的。

  既是如此,她就算跳下车,也会有人把她抓回来,她又何必多讨肉痛呢?

  思前想後一番,宋暖暖决定乖乖的坐在马车里,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外吹来一阵冷冷的风,然後帘子被掀开,一只手粗鲁的把她扯下马车,她脚麻身子虚,被扯着走了几步便跌坐在地上。

  野外,月黑风高,布满了一股阴凉之气。

  宋暖暖看见不远处站立在山崖边的男人,一身黑色锦衣,墨黑长发,却有股神秘尊贵的气质,像是夜里的王。

  她没看见那男人的脸,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是墨东墨大将军。

  已经跌坐在地的宋暖暖索性跪坐在地,也不理身边刚刚驾马车的那个人,直接对着山崖边的男人道:「我知道你为什麽想杀我,可是我以我师傅宋逸的名誉起誓,绝不会将你双腿未瘸一事说出去的!请墨大将军放我一马吧!」

  这女人,一见到他就下跪,却不哭不闹,简单分明的说出重点,倒是理智又聪明的让他有点意外。

  墨东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拿他来立誓?还要我信你?」

  「我师傅没有死!」她忍不住反驳。每次听见人家说师傅死了,她就满心的不乐意,总之就是听了让人不顺耳。

  墨东挑了挑眉,「没死?」

  「我的意思是,师傅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存在的,很伟大很重要的存在!」

  「那又如何?对我而言,他就是个死人。」

  「你——?」宋暖暖扁了扁嘴,「你就这麽想杀我吗?我如果要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这几天的时间也够我四处去散播了,还能等到现在?」

  墨东冷笑一声,「恐怕你真要开了口,现在也已经同你师傅一样是个死人了。」

  宋暖暖瞪着他,想到这几天担心受怕的憋屈,胸口就闷到不行。「你果然派人监视我?所以这几天的事都是你授意人去做的?」

  闻言,墨东纳闷的望向始终低头站在一旁的李承,李承此时也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暖暖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哪里明白这其间弯弯绕绕的真相,下意识便认定那些事就是他唆使人干的,不禁气得咬牙,「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做这些小人行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你一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大坏蛋!不知道感恩图报就算了,还想杀我?你不知道乱杀人是有报应的吗?」

  「放肆!你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麽!」李承低斥一声,瞬间手起剑落,丝毫未曾犹疑半分,不长眼的剑尖便要往她胸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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