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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千寻《翻身做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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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8-11-18 13:58
标题:
千寻《翻身做主母》
书名:《翻身做主母》
作者:千寻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11月16日
女主角:余浅浅(梅雨珊)
男主角:楚默渊
【内容简介】
浅浅觉得很绝望,不是因为辛苦多年还来不及享受就穿越了,
而是因为多次逃跑依然失败,最後被送到化外之地做丫鬟,
失去自由没关系,只要有银子,总能想办法找到出路,
岂料那个天杀的主子爷竟没收她所有财产,说奴婢不能有私产,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是味觉失调吗?没有美食的人生绝不能忍!
所幸她做得一手好料理,更说得一嘴好听话,
她发现她的好菜能软化主子爷的刚硬,
她的甜言蜜语能逗得主子爷脸红害羞,
她很自傲的觉得自己大概是将军府里最特别的奴婢了,
瞧瞧,美食与情话不是融化了这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他开始变得会讨好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壁咚跟摸头杀,
本以为他们两心相许,美好的未来指日可待,
谁知突然冒出一个白面书生纠缠她,还说他是她上辈子的夫君……
第一章 失去自由成奴婢
午後阳光斜射进屋,这宅子是新起的,细细辨闻,还能闻到淡淡漆味。
是这几天刚搬进来的,屋子相当大,但除基本建筑体之外,宅子里外显得空荡荡的,东西很少。
不是这宅子简陋,附近所有屋宅也都相同,因为这里是新兴城市,还谈不上多繁荣,但楚默渊相信再过不久,情况将大不相同。
三年前,楚默渊加入四皇子燕历钧征战北辽的大军,战胜後,北辽并入大燕国土,成为辽州,四皇子班师回朝,他自愿留下来驻守。
他并没有因为战事结束而放松休息,相反地,他开始组织军队、寻地建城。
辽州南北是平原,东西多是丘陵,也有不少大山,无霜期长达八个月,目前主要作物是高粱、大豆、花生和少数的稻子,因农业技术不佳,有一半的辽民以放牧为生。
辽州地广人稀,土地取得并不困难,目前楚默渊已经规划打造三座新城市。
因此地是沟通关内外的交通孔道,他打算利用地理之便,将辽州建成货物交易集散地区,若能够吸引各地商人在此汇聚、交易,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善百姓生活。
四皇子离开时,给他下达的指令是——?安定百姓生活,别让辽州乱起来,让耶律信安有机可趁。
耶律信安是北辽的二皇子,战事结束後,他消声匿迹,传言他带走北辽朝廷上万军队以及数百幕僚智者。
真相如何,无人知晓,但为了防范他卷土重来,辽州民心必须稳定。
如何让百姓不追随旧主,心甘情愿成为大燕的一州?楚默渊能够想到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善百姓经济生活,只有日子好过了,百姓才会想要维持现状,不受蛊惑。
战争结束,他与霍骥将军、四皇子彻夜讨论,将改造辽州的想法写成摺子,让四皇子带进京城。
不久圣旨下来,皇帝封楚默渊为三品威继将军,由他带领完成此事,并调派数十位文官进驻辽州,助他一臂之力。
人人都晓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若等文官到达辽州後再商讨行事,要建成新城,进度至少得晚个七、八年,万一耶律信安在那之前举事,恐怕战事将再起。
因此楚默渊起早贪黑、日夜赶工,企图在文官进辽州之前将新城完成。
圣旨未下,他便将所有身家拿出来,卖掉母亲的嫁妆,还向四皇子商借二十万两白银,买下数万亩土地、建材,开始兴建城市。
虽然他占足先机,但资金不够,扣除向四皇子借的,他也跟霍骥还有属下借贷不少,随时都面临破产危机,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再穷、再苦他都得做,他坚持要完成四皇子命令,因为这是他与四皇子之间的交易。
他倾尽所有,仍然积欠工资,上个月时,他连件新衣都买不起,周嬷嬷将他的旧衣缝缝补补後,硬是穿上身,外人看见堂堂三品将军竟如此寒酸,皆忍不住欷歔。
这个月情况好多了,闻风而来的商家开始进驻,有房子卖出,便能还上钱,日子过得不再那麽窘迫。
楚默渊快步走进大厅,袁立融已经等在那里。
他本是商人,犯下人命官司,被判充军,在粮草困难、军饷不足的时候,得靠他想办法解决,他得到四皇子看重,选为军师,四皇子返京後便将人留给楚默渊。
袁立融绝对是号人才,尤其是在楚默渊建新城之际,更可看出他的能力,没有袁立融在,楚默渊恐怕早就倒了。
「爷。」袁立融把帐册递上。
「先坐下再说。」楚默渊亲自给袁立融倒水,等他连灌三杯水缓口气後才问:「情况怎样?」
「璃原城卖掉二十间商铺,属下已把积欠的工资还清,往後每隔十日都能顺利发俸。」
「很好。」什麽钱都能欠,卖命钱和劳力钱绝不能欠,会逼百姓造反的。
他不光动员军队盖房子,连老百姓都用上了,即使军队吃的是国家的粮,他也领有皇命,但建好的新城毕竟是私产,他坚持不动用公器、造福自己,因此不管是百姓或军队,他都付一样的工资。
对士兵来说,又能得饷银又能拿工资,有双倍俸禄,做事自然格外卖力,若非如此,工程进度不会这麽快。
「璃南城呢?」他规划的三座城,分别是璃原城、璃南城和璃咸城,规模一致,纵横共三十条街,各规划商铺一千两百间,屋宅三千五百间,目前璃原城屋宅、商铺都已经建设完毕,这间宅子就在璃原城里面。
璃南城已经盖好将近六成,最慢一、两个月内,璃咸城就能动工兴建。
「璃南卖掉十八间宅子,属下本打算先还清跟士兵借贷的银子,可钱少债主多,不知道从谁先还起。」
「十八间宅子卖了多少?」
「共一千七百七十五两。」袁立融把帐册递上。
为吸引百姓入住,商铺卖得很贵,但住宅定价便宜,小的七、八十两,大的上百两就能买到,价钱不贵,有辽人及附近州县百姓愿意迁居。
一千多两确实是杯水车薪,要还上欠债很困难。
「你不是在璃原城择定几间商铺,决定开客栈?」
「是,已经开始整理。」
「钱够吗?」
「紧一点,属下再想想办法。」
「发出消息,目前屋宅和商铺的价钱,将每隔三个月调涨一次,调涨一成到三成左右。」
闻言袁立融顺顺胡子,展眉笑开,谁说爷是武官就不懂营商?
这消息发布之後,定能逼得观望的人早点作出决定,待京官携家带眷到此,客栈开始经营,自会引来更多商人到此交易。
看到商机,将会促使更多人聚居,那时银子进帐的速度会跟水、不对……是跟瀑布似的,还怕欠债还不完?
「是。」袁立融应声,心想,他的主子爷胆子够肥、够敢。
「跟借贷的士兵说,从现在起,晚一个月还债,就可以多收三成利息。」
每月多三成利息?这是不犯法的印子钱啊,只要多等三个月,加上之前约定好的两成利息,就可拿回借款的双倍,借十两还二十一两?谁不想干!「是,属下立刻去办。」
「客栈得尽快开幕,我得到消息,最近会有大燕百姓陆续迁居到此。」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得先在客栈投宿,再慢慢图谋日後,客栈不仅为赚钱,更要便民。
「明白,会尽快开张。」
「咱们不是养了一批牙子?」
「是。」
「规划两成住宅,用租赁的方式租给百姓。」不是所有人民都有足够的银钱买房,想尽快聚集人气,这是必要的手段之一。「房子租出去後,把第一个月的租金给牙子作为奖励。」
「是。」这麽肯给钱的主子爷,谁不乐意为他办事?
事情交代清楚後,楚默渊想到什麽似的,问:「上次让你找的……」
「温泉林子?已经找到几处,这几天属下就找时间过去看看。」
「那就好。」周嬷嬷的老寒腿越来越严重,就怕在辽州的冬天会撑得很辛苦,大夫说,要是有温泉可以泡最好。
此时骆平匆匆进屋。「禀爷,四皇子送了……人来。」他口气有些尴尬。
「送什麽人?」他这里人手够用了。
「送……一个女人。」
女人?浓眉压成一条线,整张脸严肃几分。「让人进来。」
「是。」
不久,赵擎抱着一名女子进厅,他是燕历钧身边得用的人手。
赵擎把女子放在椅子上,但放上去她就往下滑,他调整好几次,才将半昏迷状态的女子安置好,抬眼看向楚默渊时,满头都是汗水。
「送个被迷昏的女人过来,四皇子想做什麽?」楚默渊寒声问。
「回楚将军,迷昏她是属下的主意,四爷并不知情。而属下给她下药,是为了避免她逃跑。」
逃跑?四皇子什麽时候干起强掳民女的事了?莫非他的未婚妻被人掳走,心里不平衡,也找个人来绑绑?
「四爷有信,请楚将军过目。」他从怀里掏出信笺呈上。
楚默渊打开信,一目十行,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
他竟把梅相爷的嫡女梅雨珊送过来给他?还让他守着、护着,别让她离开辽州?四皇子以为他是保母?不知道他现在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楚默渊的视线对上梅雨珊,她非常狼狈,发散衣乱,皮肤很嫩,脸上却透着不正常的惨白。
他知道梅雨珊的遭遇很惨,几年前她被赐婚给四皇子,战胜北辽返京後,圣旨下,礼部正大肆操办两人婚事之际,她遭盗匪掳走,坏了名声。
嫁不成四皇子已经很惨,没想到梅府二房帮三皇子燕历堂逼宫造反,梅相爷遭受牵连,被贬为庶民……
之前消息传出,她为贞洁上吊自尽,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楚默渊搞不清楚当中曲折,只能猜测四皇子此举所为何来?四皇子对她感到抱歉,却不愿将她留在身边,於是把烫手山芋丢给他?
眼看楚默渊眉头越皱越紧,赵擎忙道:「不会太麻烦的,这是梅姑娘的卖身契。四爷的意思是,拿她当一般大丫头看待,别给她派粗活,想做啥都由着她,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行。」
「不会太麻烦?你还需要用迷药,才能顺利把她带过来?」她一看就是个麻烦精。
赵擎呐呐乾咳两声,道:「四爷说,若楚将军肯收下梅姑娘,就不必归还二十万两的欠债,如果不肯收,现在、立刻、马上……把银票交给属下,让属下进京交差。还、还有……」
楚默渊瞥一眼赵擎,害得他全身冒出鸡皮疙瘩。
「还有什麽?」
「四爷说,约定作废。」赵擎猛陪笑脸,深怕对方一刀把他给劈了。
这是算准他穷,还不起钱?算准他非要他帮忙?
楚默渊不语,赵擎却越抖越厉害,威继将军气势锐不可挡……
「若楚将军没别的意见,小的这就回京……覆命?」
他继续乾笑,确定对方没有掏银票的动作,忙往後退一步,还是没反应,再退一步,他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脚跟触到门槛时,心想应该是成了,连忙转身,转眼便跑得不见人影。
室内气温陡降,袁立融发现气氛直逼危险 ?是痛恨女人出了名的,四皇子强塞个女人,爷没被逼死,身边的人肯定要先被逼死。
起身,他把帐簿收进怀里。「爷,我下去把涨房价和利息的事儿给办了。」
他不期待对方的回应,转身便疾奔。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
楚默渊冷冷看着梅雨珊,她长得细致、漂亮,一看就是那种戴着温良面具却满肚子狠戾恶毒的大家闺秀。他厌恶地把头转开,重哼一声。「来人。」
骆平进来。「奴才在。」
「把卖身契给周嬷嬷,人交给雪晴、雨晴调教。」丢下话,楚默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浅浅是被冷水给泼醒的,看着眼前两个长相美、目光不美,心地肯定也不怎麽美的女人,念头浮上——?她这是招谁惹谁?
「把屋子整理好後到临风院来,你有很多事得学。」
学?燕历钧把她送进女学堂?干麽,嫌弃她是同性恋,想扳正她的性子,再带回王府纳为姬妾?省省吧,她才不稀罕他的保护。
等半天,浅浅没有回话,因为她满肚子干话,直冲着燕历钧。
雪晴冷眼瞧她,长那副模样,还以为是个聪明机灵的,没想到傻得厉害。
「走吧。」她推雨晴一把。
「就这样走?要是她不整理、不听话怎麽办?」
「湿成这样,能不整理?她不听话更好,我倒希望她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怎麽让爷厌弃她。」
雪晴、雨晴是京城府里送来的。
战後,大爷决定留在辽州,老夫人便送她们过来伺候大爷。
府里二爷、三爷才十七、八岁,已经在相看亲事,身边也都有通房丫头,只大爷都二十三了还孤零零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能被老夫人看上是运气,她们得牢牢把握,不能把机会送到旁人手里。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去,浅浅一语不发,看着雪晴、雨晴背影,回想她们的对话,所以……不是女学堂?她们口中的「爷」又是怎麽回事?浅浅傻得更厉害了。
她半晌才回神,全身湿淋淋的很不舒服,浅浅想下床,把自己打理乾净,可是手脚软得厉害,该死的赵擎,下那麽重的药干麽,她一个弱女子能轻易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吗?
呃,也许能……她被自己的良心噎着。
确实是啊,若不是前天差点逃脱成功,这两天的药不会加量不加价。
所以现在全身很黏、很湿、很不舒服,她还是躺在床上,听从身体给的指令。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为什麽会出现自大燕朝?
天知道!
她是农艺系副教授,搭上外交使节团的飞机前往友邦国家,准备利用暑假时间指导友邦农业技术。
上飞机後,她胃不舒服想吐,怀疑胃溃疡复发,她请空中小姐送来开水,然後……一阵无预警的强烈摇晃,空中小姐摔倒了,她好心扶人,却也跟着摔倒,头重重地撞上某个东西,然後……穿越。
灵魂附身在梅雨珊身上,梅雨珊是个可怜家伙,没嫁成四皇子却坏了名节,而这年代失去贞节的女人只有自我了断一途,就算她不想死,也会被亲人给活活弄死。
说好听点叫做保护家族名声,说难听些就是她得为族里的堂姊妹着想。
总之,梅雨珊死掉,余浅浅入住,梅雨珊的亲娘不晓得女儿已经换了芯,悄悄给一笔金银,让她离府好好生活。
她的运气不错,离京的路上遇见大体美容师冉莘,冉莘和梅雨珊有几分交情,她有阴阳眼,看出余浅浅并非梅雨珊本人,即使如此,她还是收留自己,邀自己一起上路,回冀州老家。
她吃冉莘的、穿冉莘的,还同冉莘建立交情,她相信自己可以傍着冉莘在大燕朝顺风顺水,混得风生水起。
没想到梅雨珊无缘的老公——?四皇子燕历钧出现,然後顺风顺水变成逆风逆水,再然後她莫名其妙被装进布袋里面,再再然後一路昏睡……到达此地。
隐隐约约间,她听见赵擎和人对话,知道自己将被送到辽州,一个刚从辽人手中抢下来的化外之地。
她很想问问,自己做错什麽?怎麽会被发配充军?
难道是她拒绝燕历钧的保护,假装自己是蕾丝边,碍了他的自尊?难道是燕历钧怕他自己对梅雨珊余情未了,直男碰上歪女,感情纠葛不清?
努力撑开眼皮,看看周遭,房子是新的,能闻到淡淡的漆味,但屋里什麽都没有,只有一张床,还有地面上那个……木盆?恭桶?
应该是前者吧,盆口那麽大,如果是恭桶一不小心就会摔进盆底。
请原谅她初来乍到,对这个时代的日常生活用品不是太熟悉,只不过连个桌椅柜子都没有,未免简陋得太过分。
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她撑起上半身,视线到处搜寻,在看见床头的包袱时,使尽全身力气挪动手臂,将包袱勾到身边打开,松口气……
幸好燕历钧不是太小人,梅雨珊亲娘给她留的珠宝银票都还在。
有钱有胆心平安,她把重要物资塞进怀里,弄得身前鼓鼓的也不在乎,心安,气顺……她决定先睡一觉,其他事,等睡醒再慢慢说……
楚默渊在黄昏时回到府里,巡视过工程,进度在预估中,照这样下去,只需要半年时间,不管是经济景况或城市景观,辽州都会有大改变。
眼看着过去两个月中,辽人对燕人的态度逐渐改变,从一开始的防范观望到加入民工、赚取银钱,再到最近的和善谈论……早晚,他们会认同燕人的治理,届时就算有耶律信安在,也动摇不了百姓想要安居乐业的决心。
楚默渊进屋,雨晴迎上前。
见他一身风尘仆仆,肯定又是去巡视璃南城,听说那座新城盖得比璃原更快更大,不知道以後他们会不会搬过去。
雨晴柔声道:「爷,要不要备下热水?」
「嗯。」他应声。
雨晴随即下去吩吩热水,雪晴端着茶水迎上前。
目前辽州物资不丰,吃住远远比不上京城细致,来不到一个月,雨晴、雪晴都明显瘦了几分。
「哪来的茶叶?」楚默渊皱眉问。
「侯府老太爷命人送来的,除茶叶之外,还有布料、补品。」
楚默渊不语,他对祖父祖母的感觉有些复杂,他很清楚他们看重自己、在乎自己,也知道那段时间,若不是祖父母的悉心保护,自己无法平安存活。
但对他们而言,他是亲孙子,默凊、默禾也是楚家子孙,他们一样会维护,包括维护他们的娘亲,不管她做过什麽事情。
眉心深了沟痕,不急,这些帐,他会一笔一笔清算。
水满,他放下茶盏,进到屏风後头。
雨晴、雪晴想上前伺候,楚默渊冷眉一挑,两人识趣地退出屏风外,将备好的衣物放在床上,一起离开屋子。
雪晴心里不安,问:「爷会不会误会,咱们是夫人的人?」
雨晴凝眉。「有可能。」
「要不,找个机会表忠心?」
「那也得爷肯相信。」雨晴叹气,爷对她们的态度再明白不过。
若她们是普通婢子便罢,可离开侯府前,老夫人已经为她们开脸,倘若爷不肯要,她们只能守在爷身边,一辈子当个没没无闻的奴婢,任由青春蹉跎。
抬眉,她们在彼此眼里看见不甘心。
「我不想认命。」雨晴道。
「能不能从周嬷嬷身上下手?」雪晴问。
周嬷嬷是主子爷的奶娘,京里送来的人,爷只信任她。
「可以试试。」
「周嬷嬷的腿脚不好,冬天会犯老寒腿,我去探听探听,辽州有没有好郎中,请过来给她看看。」
「周嬷嬷心思重,别做得太过,若适得其反,反而不好。」
「我明白。」
两人在屋外商议大计,不久听见爷叫唤,相视一眼,两人进屋。
楚默渊刚洗过澡,空气里弥漫着皂角香,头发还湿湿的,雪晴见状,取了帕子要上前,他没让人近身,接过帕子问:「梅雨珊呢?」
一回来就问那女人?向来不看重女人的爷那麽看重她,难道……两人眉心微蹙,眼底带了几分不自然,互望对方一眼。
看着她们的小动作,楚默渊放下帕子,问:「人安置在哪儿?」
「後院。」雪晴的声音极小,带着两分不安。
宅子很大,分成前中後三个部分,每个部分有四个院子,前面是楚默渊待客、办公的地方,中间院子是他起居之处,但多半时候为了方便,他便直接在前院住下。
目前府里下人不多,为管理方便,即使是下人也分派在前、中两区,基本上後院根本不会有人进出。
为了让梅雨珊离主子爷远一点,她们刻意把人安排在後院,本想着爷待女人态度冷,顶多就是个不应不理,没想到爷竟会这麽快问起。
楚默渊浓眉拢起,那里什麽时候能住人了?一语不发,他抬脚往外走。
雪晴犹豫片刻,连忙跟上。
「你去哪里?」雨晴拉住她。
「爷跟前总得有个人,要是那女人敢告状,咱们至少能反驳几声。」
雨晴点头,雪晴口齿比自己伶俐得多。「快去,别让那女人使么蛾子。」
楚默渊的脚步大,雪晴在後头跟得辛苦,可再累再喘也不敢出声喊,她满脑子只想着要怎麽应对,怎麽先发制人。
「哪个院子?」楚默渊停在大拱门前头,过了这门就是後院。
雪晴屈膝,道:「奴婢带路。」
她在心头盘算,一见到梅雨珊就质问「不是让你整理好就到临风院当差吗?为什麽偷懒」,先把偷懒这罪名给安在她头上,之後再见招拆招吧。
有了计较,背挺得笔直,雪晴加快脚步,走到门前。
她气势十足,用力推开门扇,正准备开口骂人,却见梅雨珊还在睡?!床铺上、地板上还留着一滩水,虽然已经乾得差不多,但黑黑的湿印子还在。
她是猪吗,这样也睡得着?她打死不整理,是打算留着罪证告大状?咬碎一口银牙,雪晴上前,一把将人给拽起来。
这麽一拖一拉,浅浅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她咽喉痛、口很渴,但身体很热,抬眉对上雪晴,又来了……Witch……
雪晴抢话。「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到处湿答答的?」
浅浅虽然头昏,但智商正常啊,她好歹能认出雪晴的模样,咳了两声,她无奈问:「水不是你泼的吗?这麽快就忘记了,记忆不好,得加强。」这里不知道有没有记忆训练班可以报?
「你不要胡说八道。」雪晴气急败坏。
浅浅扶着棉被,慢条斯理地盘腿坐起,撇撇嘴,叹口气。
「别急,我又没同你计较,也没打算告你意图溺人致死,你就别生气了啊,保持安静,我累得紧,让我再睡一会儿行不?」
几句对话,楚默渊能不明白发生什麽事吗?
他清楚祖母送两个美婢过来的意思,更知道梅雨珊那张脸会给她招来什麽麻烦,只是没想到,下马威给得这麽快。
「下去。」楚默渊寒声道。
「是,爷。」雪晴退下,眼底郁色渐浓。
上前两步,楚默渊看着梅雨珊,他曾经见过她一次,在某次回京覆命时。
那时年幼的她天真烂漫,比起她的姊姊可爱数倍,但闺阁女子,尤其是梅府那样的家庭,早晚会把她教导得符合名门世家的要求。
她们温柔婉约、贤良淑德,走到哪里举手投足都是贵妇风姿,身上寻不出半点错误,可背地里的手段却肮脏到让人想吐,广平侯府的夫人不就是这个样子?
想到此,楚默渊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厌恶。
太明白的鄙夷、太清晰的憎恨,他只差没在她脑袋钉上一张「回收资源」昭告世人,她的学名叫做垃圾桶。
她有欠他钱吗?还是背叛他的感情,导致他痛不欲生?可,就算有,那也是梅雨珊的事,与她无关,她拒绝承接本尊的烂摊子,但他的眼神太凌厉,跟他眼对眼,吃亏太过!
她用叹气来示弱。「你是谁?」
「楚默渊。」
「然後……」
什麽然後?他一头雾水。
「没有自我介绍过?行,我先示范一遍。我,余浅浅,十五岁,兴趣吃喝玩乐,擅长拈花惹草,对於独立自主有强烈慾望,诸如此类,请。」她大剌剌的态度,半点不名门闺秀。
能怪她吗?农艺系阳盛阴衰,毕业後打交道的对象也以男人居多,实习时上山下海,与阿伯、大哥共事,她没学会抽烟、嚼槟榔、喝保力达B,至少得表现得「哥儿们」,才能亲近对方呀。
梅府竟把女儿教成这样?只是……余浅浅?她不承认自己是梅雨珊?为什麽,想撇开过去?
还是不说话?这男人是惜字如金还是有语言障碍?「算了,我对你是何方人氏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四皇子送你过来的。」
浅浅大翻白眼,她问的不是这个,她想知道为什麽是这里、是他?什麽理由让他被燕历钧那个大变态挑中?又为什麽堂堂四皇子要欺负她这个弱女子?
不过……又算了,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弄清楚。
「这里是哪里?」辽州吗?
「你要待一辈子的地方。」他回答。
天呐天呐,他们一定有沟通障碍,他给的永远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问的是方位、地名,如果可以,顺便告诉她,北纬多少度、南纬多少。她郑重迎上他的目光,回答:「对不起,我是自由的个体,要待在哪里,由我的意志来决定,不是由你。」
她无惧的坦然目光让他讶异。
他长得不差,虽然没有四皇子那张天怒人怨、比女人还美的容颜,但也算得上人中龙凤,只是多年军旅生涯,让他养出一身张扬戾气,加上右眉尾端往脸颊处划下的刀疤,让他有了土匪的雏形,更何况还留着一脸大胡子。
她被盗匪掳过,看见他这样的人,不是应该恐惧得说不出话,竟还敢与他杠上?他对她的勇气深感佩服。
「我有你的卖身契。」他点明现实状态。
「卖身契上的名字是梅雨珊?」
「对。」
他的回应让她非凡得意,仰起下巴,回答:「那麽,对不起,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余浅浅,我是自由的个体,不是谁家的丫头婢女。」
没道理好端端的大学教授跑到这里当丫鬟吧,那多掉价。
「你有户帖,证明你是余浅浅?」
那是啥?古代的……身分证?
「没有的话,那麽再提醒一次,我叫楚默渊,是你的主子,自由是我肯给,你就有,我不肯给,你就没有的东西。」
意思是,不管乐不乐意,楚家丫鬟她都当定了?浅浅吓得杏眼圆瞠,不会吧,她是社会高层人士,她是知识分子,怎麽就一秒变贱民?
又气又吓,她无法做出反应,惊愕无措的对上他冷漠的目光,怎麽可以这样?
见她一脸傻相,他继续往下说,话得说得够明白,才不会让她心生妄想,赵擎表达得很清楚,若不是她三番两次想逃跑,他也不至於给她下药。
楚默渊很忙,没时间跟在她屁股後面收拾残局。
「你可以叫做浅浅,但不是因为你喜欢,而是因为主子乐意给你改名,懂了吗,余浅浅?」他冷酷又不近人情地把现实挑明。
「等等,话题拉回来,是不是有户帖才能自立门户,行遍天下?」她必须弄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连这种事都不晓得?但……自立门户、行遍天下?她脑子里装的是什麽,难道被掳的经验没教会她,单身女子在外行走会有多危险?
「你是女人。」他说出重点。
So?她怀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突然间让他觉得自己的重点很愚蠢。
「没有男人护着,单身女子在外容易受人欺辱。」这种事都不懂?他浓眉压低,脸上凶恶现形,他认为恐吓是阻止蠢念成形的最好方式。
很可惜,楚默渊的表情吓不到她,在社会走跳多年,连买卖枪械的非洲人都相处过,他,只能算普普通通。不过他的谈话内容确实让人很翻白眼,多跟他沟通几次,她得去做眼球定位矫正。
受人欺辱?她是谁?她是那种男人调戏两句就急急忙忙跑去上吊自尽的中古世纪女性吗?并不是好吗!
被调戏不会少块肉,如果对方长得不赖,她还能反调戏回来。更别说她花大把钞票狠狠学好几期的防身术,如果不是燕历钧太下流,用药迷倒她,她早就和冉莘一起四海为家乐逍遥去了。
「谢谢你的担心,我只想请教,多少钱能够买到一张户帖?」
她没听懂他的意思?这会儿楚默渊不只表情凶,连眼神都透出寒意,不带温度的声音回答:「户帖不是用买的,必须是官府印发。」
「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官商勾结』,帮个忙吧,你有没有门路?多少钱才能从官府手里拿到户帖?」
她居然……向他要门路?楚默渊看着浅浅的目光多了两分探究,难怪她敢在赵擎眼皮子底下逃跑,胆子不是普通的肥。
「我就是官。」嗓音温度再度调降20%。
「你是官?那更好办了,说吧,多少钱能换张户帖?」
「这是公然贿赂?」
「别傻了,屋里只有你我,就算在外头偷听的漂亮姑娘也算进去,可……那不是你的人吗?爽快点,报个价,我有的是钱。」
她把怀里的小包拿出来,木槿帮她清点过,里头的钱和珠宝至少值五千两,虽说财不露白,可有些时候得把金银拿出来晾晾以示身价。
她是铁了心想离开?可怎麽能呢!勾起藏在胡子下方的嘴角,楚默渊走上前两步,俯身向前,迫得浅浅不得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知不知道卖身契的意思?」
「大约晓得。」
「所以你知道,奴才的命是主子的,你只能唯我的命是从?」
卖身契……好像是这麽一回事,可惜她没打算认命。「我可以自赎。」
「那也得徵求主子同意,而我,并不打算同意。」站直身子,他难得地笑了,阴恻恻的笑让人打从心底发毛,尤其笑起来时他眉间到颊边的刀疤严重扭屈变形,让他添上几分戾气。
「没得商量……吗?」她的声音发虚,好像突然发现对面的男人强悍有力。
「商量?对不起,不认识,我只晓得『命令』这个词儿。」
不能商量吗?好吧,那就谈判!
既是谈判,就得拿出对方有兴趣的筹码。浅浅打量他的打扮,粗布衣袍,和燕历钧那一身招摇简直是天差地别,换言之,就算他是个官,肯定也只是个芝麻绿豆级的小官。
虽说历史不是她的强项,她也知道七八品小官的月俸仅能糊口,所以……
「首先强调,我并不是行贿,我只是对当良民有强烈意愿。如果你肯收下银子,一来你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二来你能帮助可怜无助的弱势女子,这种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双赢事儿,身为一个好官,不但不该阻止,反要乐观其成,你说对不?」
可怜无助?弱势女子?上下打量对方,他找不出符合这个形容的地方。「不是行贿?」
「当然不是!」她说得斩钉截铁,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摇得本就昏沉沉的头有了呕吐感,却还是保持一张嘻皮笑脸和满眼的巴结。
「不是官商勾结?」
「怎麽会?您是官,我可不是商啊。」她笑得一整个没节操,脸皮之厚可以媲美城墙。
这麽快就否决自己的话?真是没骨气啊!处理「软骨头」他习惯用快刀。「很好,你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不过你似乎忘记一件事情。」
「什麽事?您尽管指教,我会牢记在心。」
瞧,连「您」都出口了,前倨後恭,对付这种人,不可以太软弱。楚默渊似笑非笑道:「你连小命都是爷的,有什麽东西不是爷的?」
话丢下,手臂一伸一缩,瞬间夺走她的全副身家,态度理直气壮、表情理所当然,身上不见半分惭色,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人神共愤的强盗匪贼属异曲同工。
猛地倒抽气,浅浅扬声喊,「喂,这是私产,不是主子赏赐,你得讲道理啊!」
「奴婢同主子爷讲道理?你是嫌命太长,还是想讨顿皮肉痛。」眉一竖,他还没碰过敢跟自己要求道理的人,何况……她还是个软骨头。
这时空的规则是这样定的吗?不只奴婢是主子的私产,连奴婢的私产也是主子的私产?
夭寿,订这种规则的人,不怕天打雷劈?
人权啊、民主啊、人生呐……她不要啦,不要穿越、不要当梅雨珊、不要认识燕历钧和楚默渊这两个大变态……
张嘴,她大口吐气吸气,像濒死的鱼,不断鼓动鳃片,却吸不到氧气。
脑袋昏得彻底,她需要桑叶、菊花、薄荷、杏仁、桔梗、连翘、甘草、苇根来治治……要是没有这麽多药材,给一斤砒霜也行。
她不是想自杀,而是要用来毒死变态男。
钱财被夺,安心被抢,这成了压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浅浅放弃清醒,只愿昏睡,不乐意思考人生,只打算放弃人生。
她的头垮台、肩膀垮台,等心脏也跟着垮台,大概就可以死回熟悉的世界里,就算死不回去,那麽……重新穿越吧,就算穿越成和番公主她也认了!
看她像死鱼一样,啪地一声,上半身压住盘着的双膝,往前趴在床上,两条手臂垂在床沿,一大片袖子往上拉起,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
喉咙微乾,蠢蠢欲动的慾望上扬,楚默渊皱眉,吞下口水,压抑着。
不过……大家闺秀?
这出人意料的梅雨珊让他心情莫名地好,他不欺负女人的,但欺负她,让他感到无比畅快。
他,果然是个变态。
「还有什麽地方不明白?」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有。」她抬起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说说。」
「请问,诅咒主子会有什麽下场?」
他很乐意回答。「听过千刀万剐吗?用柳叶刀把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不会马上致死,听说厉害的刽子手能片出上千块皮肉,让人痛得死去活来,直到血流尽、心脏停止,方才毙命。」
她恍惚的脑袋,恍惚地点点头,恍惚回答:「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
「诅咒主子比自杀更可怕。」唉……看来看去,还是死一死比较轻松。
自杀?想都别想。「放心,爷不会轻易让你死。」
哼、哈!她用恍惚的目光看他。「这恐怕得等你从主子爷升级成阎王爷才能作主。」
话丢出,双眼一闭,她允许自己昏过去……身心俱疲……呐……
她昏得彻底,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床下摔,幸好楚默渊动作敏捷,及时将她接起,这一碰触,方才发现她浑身湿透,整个人烧得严重。
第二章 人生追求是美食
一觉醒来,发觉住的地方升级了,有床有桌椅,还有个脸盘架子和小小的梳妆台,浅浅没有半分感激之情,这些全都是……呜……用她的五千两换来的。
五千两可以换一大幢豪宅,可以买千亩良田,可以吃香喝辣找男人,但她的五千两只换到一个有独立套房的小婢女……
她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但不晓得是大夫太厉害,还是梅雨珊身体太强健,总之,她想死却有心无力。
这些天,来了个小丫头照顾她,十一、二岁,叫做小米,本来是伺候周嬷嬷的,特地拨过来照顾她。
她想,周嬷嬷肯定是很了不起的管家级人物,否则怎麽会有专门的使唤丫头?
但她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从小丫头身上,她确定在这里,人权是屁,否则雇用童工可是犯法的咧。
小米很多话,她说,浅浅姊姊可以多休息几天,雪晴、雨晴姊姊不会说话。
小米说,往後姊姊要在哪边伺候,周嬷嬷会分派,别担心,周嬷嬷人很好。
小米说,爷看起来严肃,可不太管人,姊姊尽管安心养病。
小米不停在耳边唠叨,词汇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句句都是安慰。
可是……安慰?
她从相府千金沦落成丫头贱婢,本尊娘亲给的银子从私产变为公银,再多的宽慰都慰藉不了她伤心。
「大夫说姊姊喝完这帖药後就不必吃药了。」她满意说。
浅浅接过药碗,仰头喝光,不是怕死,是怕极了小米的唠叨,她的功力和菜市场欧巴桑较量,险胜!
「姊姊又不吃饭?」小米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嘟起嘴巴。
吞下药,肚子叫得厉害,她饿啊,可桌上那些叫做饭菜吗?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猪食。
初初穿越,对於三餐,她也颇感痛苦,但好歹肯花钱,还是有能入得了嘴的东西,无论如何,京城是大燕最繁华的地方,总有不差的饭馆,比方欣然公主开的「聚缘楼」,那里的饭菜就颇有水准,只是贵得太离谱,她再舍得吃也不敢一天到晚乱花钱,在没有找到新营生之前,她得学着勤俭持家。
之後,跟着冉莘、木槿和点点离开京城,虽然木槿天性吝啬,但点点在长个子,且冉莘坚持对吃的不能小气,因此一路行来,她的胃没被亏待过,但是辽州的饭菜……她无法不嫌弃啊……
南人食米、北人食麦,他们还真的把小麦给蒸熟当主食耶,没有磨成面粉、没有制成面,就这样一颗一颗吃,谁吞得下肚?
许是经济状况不佳,辽人对厨艺不要求,厨娘炒的菜,没有爆香、没有酱,只是简单的油盐入味,煮肉只用水弄熟,连浮油都没过滤……
没办法啦,她要麦当劳劲辣鸡腿,他却给水煮老母鸡,她要包浆豆腐,他却给风乾老豆干,她的舌头是挑剔出名的,让她吃这些……她宁可忍饥吞饿。
「姊姊,你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啊不然咧,她现在是有活得比较好吗?摇头拒绝。「太难吃,没办法。」
「将就点吧,主子爷也吃一样的饭菜。」小米苦口婆心。
这是想表达什麽?主子爷穷困潦倒,连口好食都没有?还是暗指自己没被亏待?
不管明示或暗喻,小米都说服不了她,好歹她捐出五千两,就算她想吃凤肝龙肉也是应该的吧。
「姊姊,你好歹嚐嚐味儿。」
「饭太硬……」会伤害她的牙口。
「要不姊姊吃两筷子菜,我去同周嬷嬷商量,买几个饢回来?」
什麽叫饢?用面粉烤乾的大饼,好处是可以久存,坏处是……不甜、不咸,吃起来索然无味。
或许刚烤起来时还有面香,但小米买回来的,可以想像,肯定难吃到让人想撞墙。天呐地呐,老天爷能不能同情可怜的穿越人?
「姊姊再不吃,就连饢都没罗,雪晴姊姊可想着呢,上回……」
唠叨模式开启,浅浅想喊救命。
小米走进小厅,这里是周嬷嬷理事的地方,发现爷也在,小米关闭唠叨按钮,怯怯地站在一旁,等周嬷嬷问话。
「浅浅药喝了?」周嬷嬷问,口气温和,态度婉顺。
周嬷嬷是楚默渊亲娘的陪嫁,娘死後,是她一路照顾安抚,他最无助的时候,她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她在,这份恩情,楚默渊始终记牢。
多年来,他把周嬷嬷当成长辈,护着、顾着,打仗时期,他无法为周嬷嬷做更多,如今她从京城来到身边,他会让她颐养天年。
「是,大夫说最後一帖药喝完就可以了。」小米中规中矩的回答。
「还是不吃饭?」周嬷嬷又问。
这问题吊起楚默渊两道浓眉,「还是」不吃?换言之,她一直在闹别扭?真的决定同他强杠上?
「嗯,嬷嬷,要不上街去买几个大饢?」
这里小麦产量很多,但生活不如京城富庶,百姓没有时间琢磨厨艺,吃食自然无法精致,南方人会用石磨磨面粉,制作包子、馒头、面条,在这里,小麦大多是蒸了直接上桌吃。
除非农忙时节过去,时间空闲,才会磨麦制饢,但制作饢饼,目的不是为着变换口味,而是为着长久储存。
楚默渊拧紧眉心,这麽刁的嘴?这点倒像个大家闺秀。
「没找到合适的厨子?」楚默渊问。
他是啃军粮也能活的,再难吃的糙食都难不了他,若不是周嬷嬷带雪晴、雨晴过来,府里不得不请人掌厨,过去他习惯在军营里解决三餐。
爷这是在……过问浅浅的事?周嬷嬷侧过脸,带着试探口吻问:「爷,要不让骆平回一趟京城,买两个厨娘回来?」
自从爷把太太京城里的铺子田庄卖掉,她便猜测,爷不想与京城侯府再有联系。这是在呕气,还是真心与楚家断却关系?
楚默渊微哂,他是真心的。
那个爵位、门庭,他不要。想要功名?他有一双手,有满腹志向,他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为母亲增添荣光。
只是……该死的人,他不会放过。
「不必,到俞州找找就好。」楚默渊回答。
俞州是大燕版图,饮食习惯与京城相近,吃食虽不比京城精致,却比辽州好。
周嬷嬷望着爷,脸上笑得温和,心底却明白,爷是吃秤砣铁了心,再不与京城那边拉扯,这样也好,她缓缓舒口气,但愿爷退让到这等地步,京里那位能够放心放手,各自相安、好生过日子,别再折腾出个你死我活。
至於浅浅……爷是在意的吧 ?对後院大小事不上心,初来乍到,雪晴、雨晴也不习惯这里的饮食,瘦得一张小脸成了锥子,在床上躺上大半个月,爷都不曾发现,她把事情说给爷听,爷连吭声都没,直接忽略。
「明白了,我让骆平去找找,爷别担心,我会劝劝浅浅姑娘。」
楚默渊道:「劳烦嬷嬷看顾。」
真让她看顾?周嬷嬷莞尔应下。「是。」
「我要出去几天,京城里若有来信,立刻让骆平送去。」
「好,我让雪晴给爷收拾行李。」
「嬷嬷的腿还好吗?我已经命人寻到温泉,等交涉好後,房子盖起来,周嬷嬷就搬过去住一段时日。」
爷的话让她心中一暖,眸光微动,爷这样相待,她……垂眸,周嬷嬷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味,眼角微涩,久久不发一语……
楚默渊本打算回临风院,却在经过浅浅房前时停下脚步。
片刻後,他推门进屋。
浅浅躺在床上,叹一声,再叹两声,不是无病呻吟,是饿得太厉害。
她试过的,试着把难以下咽的食物送进喉咙,可吞下去不到十分钟,胃立刻发出严正抗议,然後它们从哪里进去,就循原路出来,接连吐过几次後,就算她有尝试的勇气,也没呕吐的力气。
所以……饿啊饿啊……她想念咸酥鸡、大肠面线,想念杨哥杨嫂状元粽啦。
床边阴影挡住光线,浅浅抬头,看见俗称「爷」的主子先生,瞬间,叹气声卡在舌根,吞吐不得,怒火隐隐上窜,眉心皱出一条扭曲的变色龙。
两人相对眼,谁也不先开口。
她的视线充满怒气,他的双眼却如深潭般沉静。
眼神交会中,阳光偏斜。
楚默渊垂下眉睫,道:「我猜,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我猜,我没你想的那麽脑残。」她反唇相讥。
她不是傻子,就算初来乍到,摸不清状况,可闲闲无事躺在床铺十来天,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让她把一件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前前後後翻想无数遍之後……再蠢,她也猜出几分端倪。
从正式见到燕历钧起,从一开始他笃定会「好好照顾她」,到把她「发配边疆」,当中发生过什麽?
状况一:担心被照顾,她再再表明自己是同性恋,对王府後院不感兴趣。
状况二:燕历钧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黏在冉莘身上。
状况三:她对冉莘举止亲热、态度亲密,做为小喽罗,抱冉莘大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是对燕历钧而言……
综合以上情况,浅浅恍然大悟,是自己矫枉过正,被燕历钧视为情敌。
因此身受发配之苦的,不是燕历钧的前任未婚妻,而是未来情敌。
至於受托的楚默渊,许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许是拿到人家好处,不管理由是哪个,结论是——?他鄙夷她,却不得不接手她。
卖身契,是用来确定她将被禁锢在此,永远不会在冉莘面前出现。
丫头身分,是用来拴住她的手脚,让她不吃乖乖也得乖乖的利器。
怎样?她是不是分析得特有道理。
「意思是,你知道为什麽自己会被送到辽州?」
「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犯倔执拗,有什麽意思?」
「犯倔执拗?什麽时候的事?」她怎麽不知道。
「不是在绝食?」
绝食?不对吧,是这里的食物要绝了她的命。浅浅有苦说不出呐……
「我再说一次,你听清楚了。」
她翻眼、撇嘴,充作回应。
他没被她激怒,继续往下说。「不管你怎麽闹,我都不会放你离开。卖身契在我手里,你敢逃,就先想想被抓的後果。我承诺四皇子会照顾你,就会想尽办法让你活着,最坏的状况……顶多是用人参吊着你一口气,无妨,反正这里别的东西不多,倒是人参比萝卜便宜。」
意思是一日奴隶、终身奴隶?意思是她的人生只能由他主控,意思是她当植物人,会让他行事更轻省方便?
他很懂得如何伤人,她输了!
「第一,我没有绝食意图,是贵府食物只能用来养猪,我无法逼迫舌头就范。第二,我知道你的为难处,谁能不对四皇子卑躬屈膝?他要你把头奉上,你也得好好磨刀,洗净脖子,人在屋檐下嘛,我明白的。
「只是……想吊着我一口气,那也得我肯合作,听过『咬舌自尽』吗,若是惹得我不开心,你不一定能够顺利交差。」
可怜哦,她的筹码只剩下咬舌自尽?真是越混越回去。
「我听过咬舌自尽,但也有几十种法子阻止此事发生,比方最简单的一种——?卸下巴。」他的冷眼冻得她脸庞长冻疮。
他、他、他……咬牙切齿,浅浅恨得想拔光他的胡子,再用拳头帮他戴墨镜。
被堵得说不出话?楚默渊小赢一回,他悄悄乐着,原来和女人针锋相对,挺有意思。「有精力耍小脾气,不如说说你的打算。」
「不是听说,奴婢没有打算的权利,只有主子爷可以打算奴婢?」浅浅气得颊边肉颤抖,讽刺他不遗余力。
反正她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呗,反正别无他法,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看来你对自己的新身分已经有所认知,很好,从明天起到书房伺候,容我提醒,书房里有不少珍本、器具,若你饿得手脚发抖,一不小心弄坏……届时恐怕得把你卖到窑子里赚个三、五年来偿债。」
浅浅的爪子扣在床板上,狠狠往下划,划出三道白线。罐子已摔成泥屑,他还要在上头踩几下,没见过比他更渣的男人。
她的愤怒昭告了他的二度胜利,心情飞扬,不自觉地,嘴角朝上,勾出完美弧线。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麽事?」
「人丑不是错,错在出门吓人,以後有事想传达,麻烦您透过小米,我人小胆更小,大夫说了,不能常受惊吓。」
对,她堕落了,最理智、最擅长分析道理的余浅浅,居然使不出招数为自己解套,只能在嘴皮子上犯贱。
人身攻击是她最不屑的手段,可她使了,还使得这麽弱……对,她没招了,她是典型的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墙头草。
楚默渊冷眼瞧她,像在看……死鱼一样,带着两分怜悯,两分鄙夷,再加上两分刻薄。
「人蠢不是错,错在把自己的愚蠢昭告天下,你以为说这种话能改变什麽?」
「可以改变你对我的好感?」
他什麽时候对她有好感了?「不必浪费时间改变不存在的东西。」
两人杠上,眼对眼、眉对眉。
对他而言,她是个骄纵千金,对她而言,他是个刻薄老板,但她不乐意见他,他却很希望在她身上小胜第三回。
片刻後,他再度开口。「想来,你没有其他问题了。」
「对於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会制造问题的男人,是的,我没有其他问题。」
目前他已经制造她的贫困问题、自由问题、人权问题……未来还会不会制造更多问题尚且不知,但光眼前这些,就足以让他凌驾燕历钧,成为她穿越後的头号敌人。
「很好,显然你已经明白自己得认命。」
「不是『我得』,而是『我要』、『我想』,主导权在我手上,不管你是不是什麽鬼主子爷。听明白了,我『不想』去书房伺候,我『要』去厨房,至少不会在损失五千两银子之後,连顿饱饭都捞不着。」
浅浅摆明就是不认命、不识时务,反正她有个很厉害的「前未婚夫」,他敢弄死她吗?
他冷眼看她,盯着周嬷嬷嘴里瘦得像锥子的下巴。
她怒眉相望,视线扎在他的刀疤和大胡子上。
两人都不说话,好像先出声的先输。
许久,久到浅浅眼皮发酸时,他终於开口。「你到书房伺候,书房旁边有个小灶,需要什麽,同周嬷嬷说。」
意思是……输一半、赢一半?
能从主子爷手中赢两分……呵呵,首战告捷。
浅浅眉开眼笑,直接跳下床,准备尽快为自己开小灶。
只是饿得太久,两条腿发软,她的重心不稳,头直直往地下栽。
楚默渊大可不理她的,最好摔个狗吃屎,才能让他把输掉的一半赢回来。
但下意识地,他还是接住她,还是一把将她提起来,为什麽?因为……他不欺负女人。
他想把她的身子扶正,可她痞,他越要将她扶正,她越是把重量往他身上搁。
这是吃豆腐?不,这叫占便宜。
未来,不管他妈的心里堵不堵,她都注定要吃得苦中苦,既然如此,不如先让他给堵上,往後真要吃苦了,想到这里,心里好歹平衡几分。
「站好。」他口气微怏。
「我也想啊,可是胆子被爷吓破,脚软得厉害。」说完,又往他身上赖。
实话说,他的脸蛋长得不怎样,可身材傲人啊,虽然衣服裹得紧密,看不出有没有胸肌、二头肌,但触感啵儿棒,尤其他雄壮威武的强健身躯,只要轻轻一靠,啥话都不必说,安全感便自然生成。
他不是傻瓜,目光瞥去,她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挑衅,谁看不出端倪?
「流氓。」他嘀咕一声。
这样算流氓?她还有更流氓的!趁势靠上他胸口,浅浅笑眼眯眯问:「主人、仆人、男人、女人、丑人、美人,猜猜我想当什麽人?」
「仆人。」楚默渊没好气推开她,回答完却又懊恼,他干麽随她起舞。
「错,我想当你的人。」
话落,他的心脏怦怦跳,体温陡然升高,她柔软的身子勾起他的……无法自控,那是他从来未有过的感受。
浅浅发现,他的眼睛竟然不敢正视她耶,他的耳根悄悄泛起一抹微红,他竟然在……害羞?
突然发现,害羞的他没那麽丑,甚至有几分可爱。
浅浅得意笑开,原来只要够流氓,就能轻易治他,弱点呐,明明白白的弱点,怎麽一下子就被她找到?
他满脸的不自然,敛起羞涩,硬嘴道:「你本来就是我的人,我的仆人!」
他的话不好听,但表情很可爱,重点是,他狂跳的心脏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忍不住得意,忍不住哼起歌儿。「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唉哟喵喵喵喵喵,我的心脏怦怦跳,迷恋上你的坏笑,你不说爱我我就喵喵喵……」
什麽鬼歌?难听死了。楚默渊这样想着,心却越跳越快。
那天过後,浅浅的日子舒服得不得了。
理由一:碍眼的主子爷不在家。
理由二:她的直属上司周嬷嬷是个温和慈蔼、慷慨又和善的大好人。
理由三:书房非闲杂人等能够进出,因此Witch姑娘想找碴也找不到她头上。
最最最好的是,她要什麽东西,周嬷嬷都给得很大方。
虽然没有酱料香料、食材有限,但比起那几日,已经是天堂地狱的差别。
而且她在小米和大牛的陪伴下,还逛了趟市集,找到不少好东西,骆平也给她找到一个石磨,砌好烤炉。
辽州百姓大多种植玉米、高粱、小麦、大豆、花生,水稻也有人种,但产量不高,种植的农民不多,有烤炉和石磨,她就能给这些东西大变身。
主子爷不在,不需要她红袖添香,因此多数时间浅浅都待在小厨房琢磨吃食,吃饱吃好,让浅浅心底的怨气渐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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