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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子纹《两世福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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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8-11-30 14:46
标题:
子纹《两世福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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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两世福妻》
作者:子纹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12月5日
女主角:宁倾雪
男主角:赵焱司
【内容简介】
都说喝酒误事,宁倾雪真是深受其害,有切肤之痛!
她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随赵焱司去看戏赏花,
哪知会被灌醉,说出天大的秘密,还被他吃了小嘴儿……
明明是个皇子,他却日日围着她打转,纵容她的一切,
可她没忘记上一世身为他的皇子妃最後却落得悲惨的结局,
今生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殊不知感情竟无法轻易控制,
一听说他出了意外可能废了腿,她就什麽也顾不上的飞奔到他身边……
替宁倾雪下水救人,改变她上一世委屈背负了见死不救的恶名,
赵焱司觉得有了好的开始,今生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她当坐堂大夫,他每天去给她看诊诉情意,用定情信物付诊金,
她想向总是设计她的郡王千金出口气,他便去给她撑腰做靠山,
虽然身为皇子,他却变得自私,再不会把天下大业放在心上,
因为他永远也忘不了前世她死在自己面前的椎心之痛,
护她此生安好、和她再续前缘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楔子 唯愿永不相见
她站在城墙之上,在秋雨滴落中,看着出现眼前的浩瀚队伍,战鼓擂鸣,声声催促地狱之门开启。
城外一片士气高昂,城内一片死寂,或近或远,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她,这麽多双眼中,她知道有双眼是他——?
可惜距离太远,她看不见他,一袭红衣立在城墙之上,她的一生从不张扬,却在此时鲜艳如血的立在人前。
察觉身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未费心看他一眼,她知他已无退路,纵使受世人嘲弄,以一弱质女子要胁也不以为意。
「福宝,你瞧,我终究是对的。」
听到自己的小名出自他的嘴里,她心中一阵恶寒。
「这个瘸子心中有你啊。」
耳听战鼓雷鸣,通往城门官道,数百轻骑由远而近,她忍不住嘴角一扬,从她的喉咙伤了之後,她已鲜少开口出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个哑巴,而今如释负重,令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只要一声令下,此城非破不可,围城三日——?真的足矣。
「他身残好过你死残,他出身皇室,名正言顺,」她的笑声稍歇,声音沙哑,她的声音原本轻柔婉转,但之前失手被捉,被他意图染指时喝药求死,可最後没死成,声音却变得粗哑难听,「而你——?终究是跳梁小丑,以女子威胁,非英雄好汉。」
「自古成王败寇,我赌他因你而不会进攻,如今我赢了。」
好一句成王败寇!数百轻骑掩着一身黑袍的男子如风急速而来,她的笑容微隐,一瞬不瞬的看着一行人从城外的官道远远疾驰而来。
「所以此战——?」她抿唇,冷冷一句,「你必败。」
她几乎忘了初识时他的模样,虽是皇子,却受尽苦难,尽管伤了一条腿,依然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曾盼此生能得一人如她爹一般深情,能为深爱女子倾尽所有的男子,但终究她没有娘亲幸运。
原本天空飘落的雨停了,朝阳缓缓露脸,映在他俊秀的脸庞,彷佛镀上一层不可亲近的鎏金。
他像是黑暗过去将要到来的希望,只是如今他脸上的冷硬,生生在她心上划上一刀。
对天下苍生而言,他是希望,对如今的她而言,却是光明中的绝望。
方才的雨淋湿了她一身,太阳虽已露脸却还是带给她一身凉意。她闭了下眼,也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有人能让他上心?只是如今这个答案已与她无关。
她心系於他,可惜今日她家破人亡,对他再无助益——?她本就怯弱,从不敢妄想有朝一日能被他看中,要不是将军之女的身分,他无须费心招惹她。
前尘过往浮上心头,宛如一场梦……英勇的爹,美丽的娘,爱护她的兄长,一切笑语彷佛昨日,却早已是阴阳两隔——?
肖似母亲且令她一生引以为傲的绝美脸庞此时一片冷然,她在城上低头看他,心中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清明。
大齐立朝之初,简朴之风上行下效,惜承平日久,歪风渐起,奢华淫靡,邪风越烈,终至灭亡。
城外士卒整齐排列,战车、长戈、战马,散发着森冷寒气。
站在城墙上,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依然是她所爱的男子,向来冷静却三日围城不鸣鼓进攻,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她心中希翼冷情的他是因为挂念她的安危。
三日——?是胜是败也该是时候了结了。
她一直在等,她的嘴角绽放一抹春风般的浅笑,抬起的手白得孱弱,在阳光下似乎反射着光亮,她拔下头上凤钗。
先皇未登基前,出战时打造的一对凤钗一分为二,一半自留,一半赠於先皇后,立朝之後,一对凤钗重回先皇后之手,在先皇后死时,这对金钗留给了他。
她依然记得那个美丽的少年,站在将军府前的老树下,那时他还只是个闲王,受了伤,身有残疾,不受父皇重视,但在她眼中,他眉目如画,似下凡的神只一般,低声问一句——?
「要不要跟我走?」
往事如浮光掠影从脑海中闪过,她将手中凤钗紧握,从初识他起,她便知他胸怀大志,她始终在等,等他大业能成,终究能回眸看她一眼,可惜仍差了一步——?
白驹过隙,转眼数年过去,她虽再无力助他,却也不愿成为他的阻碍。
最终她留下的是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一抹红色身影。
这是她此生能为他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成全他所爱的江山,从今尔後,他睥睨天下、留名青史,皆与她无关。
今生来世,至此别离。
她不再在乎谁得天下,谁又爱了谁——?今生为他,她已失去太多,若有来世,唯愿与他再不相见。
宁倾雪再也不爱赵焱司。
第一章 重回二八年华
世间万物皆生於有,有生於无,何得以纷扰,缘得於意念尔,万物与我为一。
一阵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呢喃如暮鼓晨钟撞击她的耳膜,令她无法呼吸,几乎窒息,她开口想吼叫,口鼻却灌进了一大口的水。
原以为跳下城墙一死百了,没想到死的感觉如此痛苦——?有双手勒着她的脖子,她盲目的挣扎着。
「要命的话就别动。」
这个冷酷的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下意识的放弃挣扎,这麽多年来,她已太习惯任这个声线左右。
瞬间吸入一大口的空气,恶心的感觉使她一阵猛咳,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水,难受欲死,顶上刺眼的阳光刺激她涣散的神志,模糊的视线渐渐有了焦距。
「福宝,没事吧?」
福宝?已经很久没有人这麽叫她了,她出生时天下初定,她爹说她是个有福之人,硬是给她叫了个福宝的小名,她也天真的相信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只是最後家破人亡,再听不得别人唤她福宝,而今……
熟悉的关心语调令她有些茫然,她木然抬起头,对上了熟悉的眉眼。
她的兄长宁齐戎的目光如记忆中一般清明温暖,只是兄长早就死了,如今怎会活生生的出现眼前?
「这次真是多亏了几位恩人,我家小石才得以保全,小姐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宁倾雪被突然拉着一个五岁孩子跪到一旁的妇人吓了一跳,眼中更是一片困惑。
小石?这个孩子的模样她早已遗忘,只是她一生的改变皆起因於这个孩子的死——?这孩子原是城外刘湾村的孩子,五岁那年在河边嬉闹,不慎落水,正巧当时她与兄长经过,她一时冲动出手相救,可惜她在河中拉住了孩子,脚却蓦然一抽,庆幸兄长及时将她救上岸,只是小石却没救回来。
本来她救人是件好事,谁知小石的死竟被有心人操弄,让她爹的好名声蒙上阴影,她的兄长明明是个善心的大夫,却因这事被人说成了见死不救的狠心人。
看着被吓得一脸苍白但显然毫发无伤的孩子,宁倾雪久久无法回神——?他没死?这个孩子没死?
她的心因为激动而跳动,不单孩子没死,如今哥哥也活得好好的,名声未损——?
「怎麽不说话?」宁齐戎皱起了眉,方才把脉并无不妥,但她失神的模样令他很是担忧,「可是哪里不适?」
宁倾雪含着水气的眼眸骨碌碌的看着自己的兄长,摇了摇头。
看她摇头,宁齐戎的心稍定,「平时见你温吞,今日怎麽如此冲动?有人失足落水就冲上前,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多亏了宝乐出手相助,不然你这条小命也要跟着搭进去。」
宝乐?想起落水时熟悉的冰冷语调,她顺着宁齐戎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赵焱司一身黑锦衣,纵使湿透了依然不显狼狈,然而她脑中浮现的却是一样的一身黑锦衣,衣袂在风中翻飞,清冷的音色高傲疏离,问了一句——?「要不要跟我走?」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抖得厉害。
宁齐戎伸出手,安抚的搂着她,「别怕,哥哥在。」
宁倾雪的脸埋在兄宁齐戎怀里,没有吭声。
纵使宁倾雪向来怯弱,但也从未如此反常沉默,宁齐戎心中一沉,今日他好不容易说服宁倾雪骑马出游,没料到最後却是这样的下场,他担心妹妹原就怯懦的性子因此更畏怯了。
一旁的赤霞踱着马蹄,宁齐戎一脸为难,赤霞是宁倾雪的坐骑,如今看妹妹的样子似乎是不能再骑马了……
「宁大夫若不嫌弃,在下的马车可以一用。」
宁齐戎的眼中闪着感激,「宝乐,多谢,今天真是多亏遇上了你。」
宁齐戎也顾不得客套,妹妹身子娇弱,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他将宁倾雪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进马车。
「我妹子看来有些不好,」宁齐戎对着赵焱司说道:「我先送她回郡王府,改日再登门道谢。」
「不过举手之劳,宁大夫无须挂怀。」
马车里的宁倾雪听着外头两人熟稔的交谈,心里一片茫然。兄长自她娘亲教导下习得一身医术外还醉心戏曲,赵焱司身为皇子,满腹算计,从不论风花雪月,她上辈子认得赵焱司时,宁齐戎已丧,却没料到如今两人遇上,还能相谈甚欢。
而且宝乐?曾几何时他连名字也改了?
看着马车走远,跟在赵焱司身旁的卫钧笑了笑,「要不是知道她是因为落水吓傻了,我还以为是个哑巴。」
赵焱司的目光似古井般不生一丝波澜,讳莫如深的看了卫钧一眼。
卫钧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样的深沉让人感到心惊。
赵焱司一言不发走到一旁拉住了不安躁动的马匹,这是赤霞——?宁倾雪的坐骑。
「主子,这是匹好马,」卫钧被赵焱司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弄得通体生寒,却还得硬着头皮上前,「可是性烈,主子还是别——?」
卫钧的话还没说完,赵焱司直接翻身上马。
赤霞察觉背上陌生的气息,不安分的踏着马蹄,好几次都差点要将人给甩下,卫钧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
赵焱司只专注的拉着缰绳,俊秀少年郎专注的模样吸引了还没散去的人群目光。
察觉底下的马儿力道转弱,赵焱司垂下眉眼,一踢马腹,吐出一个字,「走!」
卫钧看着马匹撒开四蹄,留下尘土,不由咳了咳,「主子!主子——?等等我!我没马啊!」
赵焱司却早已消失眼前,卫钧只能认命的迈开双脚奋力奔向前。
宁倾雪只觉眼前一切似真非真,似梦非梦,缓过神时,已过了三日。
如今是建康五年,在她跃下屈申城的六年前,年方十六,亲人尚在,正是她最美好的二八年华。
她六岁开蒙,随着曾祖母习医,十二岁自边城来到屈申城女学学习规矩,寄住於武陵郡王府。她的性子随母,原就温婉,如今更加沉静——?除了女学与郡王府,几乎足不出户,沉静得近乎软弱……
她记得这次也是兄长见不惯,上郡王府叨念许久,她才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随兄长骑着赤霞出府。
谁知才出城就遇孩童落水,当下她脑子一热,竟没了胆怯,跳进河中救人,却没算到自己的腿一阵抽痛,尚未来得及救人自己便差点灭顶——?
她眉头轻皱,反覆思考到底哪里出错了,她记得上一世应该是随後追上的兄长发现她不对劲,连忙出手将她救起,只是兄长为救她担搁了时间,使得落水的孩子最後一命呜呼。
一个五岁的孩子——?她的心头一颤,这个五岁孩童的死,可说是她上辈子挥之不去的遗憾,她的兄长也被她所累,虽医术高明,却始终与她一同背负着见死不救的恶名。
如今,她虽感激上苍能让小石保下一命,只是始终想不透,怎麽最後将自己救上岸的成了赵焱司?
想破脑子还是理不清,她叹了口气,站起身立在窗前,看着窗外一片青葱翠绿。
大齐初建,百姓普遍不富,一切从简,不过十数年过去,郡王府却已经过数次扩建,早已非当日简朴模样,如今郡王府上下所用之物,无一不精美奢华。
上辈子自己看在眼里,只觉屈申城繁华非边城所能比拟,未曾细思郡王府何以能拥此富贵?
二皇子勤王与三皇子闲王为争大位明争暗斗,最後才知郡王府始终是二皇子强而有力的後盾,这是从何时开始的?为何能瞒得如此天衣无缝?郡王府更在二皇子败後还能守着屈申城,令三皇子久攻不下……
「小姐。」刘孋推开门,一看到宁倾雪一身单衣站在窗前,不由微惊。
宁倾雪陷在思绪中,彷佛未闻,动也不动。
「小姐,你身子才好,可别又着了凉。」刘孋叨念着,走到内室拿下架上已薰上茉莉花香的衣物,上前要替宁倾雪添衣。
搭在肩上的手令宁倾雪回过了神,有些木然的转头看向她。
她爹身为将军,向来不喜繁文缛节,她娘亲也为了耳根子清净,边城的将军府中下人也是安排得甚为精简。
打小她身边的丫头就是两姊妹,一个大她两岁的刘孋,一个小她三岁的刘芙,这次来屈申城是上女学,她娘派了刘孋、另外一个婆子何大娘和护卫李尹一随行伺候。
刘孋看着宁倾雪红着眼,不由心惊,「小姐,这是怎麽了?别哭。」
她家小姐长得娇小,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极为可爱,只是来到屈申城,她家小姐笑得越来越少。
宁倾雪见刘孋急了,连忙抹了下眼,腼腆的一笑。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刘孋轻声问道:「奴婢派人去请少爷过府可好?」
宁倾雪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触着刘孋手中的玄色衣裙,料子极好,色彩却是不适合她这花样年纪的沉重。
她记起自己在年少时有很长一段时间,莫名的认为自己就适合这般浓重的色彩,或许是下意识的想要不受注目,却不知在旁人眼中更显特立独行,还暗地笑话她。
「小姐,这身衣裙是郡王妃前几日才特地派下人送过来的。」刘孋的低语声中有着淡淡的不以为然。
这料子虽说极好,但是颜色太过沉重,她家小姐正值花样年华,却总穿着暗色衣裙,远远看着就像个小老太婆似的,偏偏郡王府上下都像瞎了眼似的说这颜色富贵,最能衬她家小姐。
刘孋曾明里暗里的劝了宁倾雪几次,偏偏小姐自己对穿着并不上心,久了刘孋也不再多言。
「我——?」宁倾雪顿了一下,重新听到原来软软柔柔的声音,反倒令她有些不习惯,她捂了下自己的脖子,片刻後才淡然的开口,「拿我在边城的衣服过来。」
她对穿着从未在意,郡王妃总说暗色适合她,她不想在衣物上花心思,就听之任之,直到离开郡王府,嫁了人,她才算是展现了她这个年岁该有的风采,如今郡王府所备衣物,她是碰都不愿再碰。
刘孋闻言心中一乐,眼中闪着掩不住的欢喜,像是怕宁倾雪後悔似的连忙走进内室,打开了一旁的大木柜,「小姐,等会儿奴婢将柜子里的衣裙全都拿出来重新薰香,这会儿就先穿这套吧!」
宁倾雪爱茉莉香,所以刘孋总是花着小心思让自家小姐开心。
刘孋特地挑了件上次回边城时带来的衣衫,鹅黄上袍,底下配上素白罗裙,将小姑娘的朝气可人尽表无遗。「这是将军夫人特地给小姐挑的。」
听刘孋提起娘亲,宁倾雪几乎止不出翻上心头的想念,鼻头一酸,低下头掩着思绪,点了点头。
刘孋心情大好,手脚麻利的替宁倾雪更衣,还不忘说道:「今天一大早大小姐身边的大丫头紫竹便来了,说大小姐交代,请小姐身子好些今晚就到月雅居一聚。」
宁家虽已分家,但宁从文与宁九墉兄弟关系不差,所以郡王府的下人皆以年龄大小来称少爷、小姐。
郡王宁从文嫡出的宁若月为大小姐,宁倾雪为二小姐,下头还有两位庶出的小姐。
至於少爷除了嫡出的郡王世子和三少爷,宁倾雪的兄长宁齐戎是二少爷,但他不喜这称谓,要下人们唤他宁大夫,不然就是戎少爷,再下头还有四位庶出少爷。
宁若月是郡王爷唯一的嫡女,更是西北一带无人不知才貌双全的佳人,上辈子她落水未将小石救回,刘湾村的人便被人撺掇着找上了郡王府讨公道。
郡王妃震怒,让她在祠堂思过一个月,间接认了她见死不救的罪名,之後交代宁若月出面,亲自到小石家上门谢罪。
闭门思过这一个月,外头发生何事宁倾雪全然不知,当她知情时,流言蜚语早已失控,世人皆知宁家双姝一个心思不正,见死不救,一个蕙质兰心,温柔大度——?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刘孋心情愉快的给宁倾雪盘了个随云髻,「小姐真是好看。」
宁倾雪回过神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娘亲是南方人,逃难时来到西北,遇上了她爹,两人相互扶持走过战乱,她长得像她娘,不单五官神似,身子也一样娇小,不像宁若月长得美艳动人,眉眼间带着一股温柔,一双眼明亮清澈,让人看了舒服,易生好感。
只是她过怯懦,除了亲近之人,从不敢直视外人,硬生生糟蹋了这副长相。
「是阿孋的手巧。」
刘孋爽朗的笑了笑。
看着刘孋的笑脸,她几乎忘了自己当初是怎麽失心疯,听了宁若月的话,把刘孋赏给了郡王府的一个管事。
她当时真的以为是门好亲事,在离开边城时让刘孋可以留在繁华的屈申城过好日子,岂料没过半年就从刘芙的口中得知这人是个狗仗人势的败类,跟着郡王世子一样爱寻花问柳也就罢了,最後还染了赌瘾,对刘孋不是打便是骂,当她急得想将人带回时,刘孋却已芳华早逝。
「小姐,虽然大小姐交代若小姐身子已好,今夜便要与小姐一同用膳,可奴婢以为小姐这几日身子还不是很利索,不宜见客,不如回了大小姐,说小姐还要再歇个几日,免得过了病气给大小姐。」
这些话自然是刘孋美化过後说出口,要她说,她压根不愿自家小姐跟宁若月接近,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她很清楚这个众人称赞的大小姐并没有想像中和善,但偏偏小姐单纯内向,没什麽闺中密友,宁若月对她好一点,她就真心把对方当成自己人,不见一丝防人之心,她虽有心想要护着,但毕竟是个奴婢,所为有限。
宁倾雪低垂着头,对於宁若月,她的感觉复杂,听着刘孋的话,她不由怔忡,她的贴身丫鬟总是一心为她,生得一颗玲珑心,但最後却生生被她断送了性命。
「小姐,你怎麽都不说话?」宁倾雪就算平时沉默少言,但却从未像今日一般,「小姐,你若身子有什麽不妥可别瞒着奴婢,奴婢让人去请少爷来看看可好?」
宁倾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轻摇了下头,「没事,只是突然想爹娘了。」
刘孋闻言松了口气,「小姐想将军和夫人,等过些日子女学放了假,小姐就可以回边城一趟。」
离授衣假还有好几个月,她实在等不及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兀自思量。
刘孋看宁倾雪沉默乖巧的样子,心头一软,「小姐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先打络子,奴婢去给你备吃的。」
宁倾雪并不觉得饿,她拉住刘孋,兴致缺缺的摇了下头。
「小姐,不吃东西可不成。」刘孋像是哄孩子似的拿了个装着丝线的竹篮放到宁倾雪面前,「小姐你瞧,这是前些日子你打的络子,不是说完成後要送回边城给将军吗?你先继续打着,奴婢给你备膳,很快的。」
看着竹篮子里编了一半的福字络子,这算是她在闺中少有的乐趣,见刘孋一脸期盼,她也不舍看她为自己烦忧,只好叹道:「好吧,你随意让何大娘弄点清淡的斋菜便成了。」
刘孋原本听她愿意吃东西,脸上一乐,但随即又一苦,这几日宁倾雪吃得少,整个人瘦了一圈,她还打算要好好给小姐补补身子,却没想到她只愿吃点清淡的斋菜,正要开口相劝,但是看着眨着水汪汪大眼盯着自己瞧的小姐,她又如同以往般心软,安慰自己,小姐愿意吃总比不吃好。
刘孋重振起精神,转身离去,但走没几步,却又猛然停了下来,脚跟一转,兴冲冲的来到宁倾雪面前。
宁倾雪手拿着丝线,不解的抬头看她。
刘孋扬着一张灿烂笑脸,「小姐,奴婢让人去外头给小姐买些小点回来。」
永兴坊的如意楼有着宁倾雪最爱的点心。
宁倾雪自小喜甜,将军夫人宠爱闺女,甜食做得极好,来到屈申城之後,郡王妃却以为宁倾雪身体着想为由,不让下人多做甜食给她吃,理由或许听来充满善意,但是全然禁止不许吃却是极不合理的,在刘孋看来是郡王妃存心找麻烦,所以若是有机会,她这个小奴婢也会阳奉阴违的去买些许回来给宁倾雪解馋。
宁倾雪的眼睛一亮,刘孋虽未明说,但她知道刘孋肯定是会上如意楼买小点给她,记忆滑过脑海,她五、六岁时初次随着爹娘来到屈申城给郡王过寿,才入城,娘便带她与兄长到屈申城最知名的客栈如意楼用膳。
细节如何她早已忘却,但那时的欢乐却在多年後始终留在心房,记得那时她还天真的缠着娘想要买下如意楼,因此被笑话许久……
看着宁倾雪小脸上的笑,刘孋也是一乐,「奴婢立刻叫李尹一过来,让他去给小姐包些好吃的。」
宁倾雪伸出手,拉住了刘孋。
刘孋被拉住,笑容一垮,「怎麽了?小姐不愿?」
看出刘孋的失落,宁倾雪心头一暖,站起身,点了点她的鼻子,越过她,走了出去。
宁倾雪不经意的一笑,弄得刘孋心肝儿一跳,等回过神时,就见宁倾雪已经跨出了门,她连忙跟出去。
郡王府经过几次改建之後,除了正院,更有东、西、南三院,各院各有三进屋,在宁倾雪来屈申城前两年,她爹受封地在西北的庸王所托,将她哥哥派至屈申城外的庸王私兵驻地。
原本武陵郡王想将宁齐戎安排住在郡王府南院,只是他却以事务繁重、不便打扰为由拒绝,最後反而是她至屈申城就读女学,被安排住进郡王府南院。
想起她哥哥对郡王府向来有礼却不亲近,宁倾雪不由感慨,他们一家个个聪明绝顶,偏就出了她这麽一个愚笨性子又拎不清的,她忍不住唾弃起自己。
平时守着南院院门的李尹一看到宁倾雪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看着恭敬的李尹一,宁倾雪有些恍神。
李尹一是她六岁那一年在边城随娘亲上香时遇见的,当时她爹才初至边城没几年。
李尹一是城外附近一个小村庄的人家,连年战乱加上父母早死,李尹一的日子与一般寻常人家一样不好过,但庆幸他有个识字的祖父,平时给不识字的人写些字、念家书,拿些酬谢金,倒也拉拔了李尹一长大。
李尹一也是个能干的,小小年纪就一身强壮,能独自上山狩猎,可惜好景不长,原以为天下已定,日子会越发好过,谁知祖父生了场大病,为救唯一的亲人,李尹一花光家底,仍没将人救回,祖父死後身无分文,他便动了念头要卖身将祖父好好埋葬。
当时天下初定,百姓普遍不富,十四岁的李尹一长得高头大马,身强体壮,要养出这体魄,可见一天的饭量不小,寻常人家算计了一番,都怕养不起这大食量的巨汉,根本就不敢买他回去。
宁倾雪却一眼就看中了他……身旁带的黑狗,是李尹一的祖父养来跟着李尹一上山狩猎,平时看家的,因为想要这条狗,所以宁倾雪缠着母亲顺道就将李尹一也买了回来。
事後证明,不论起因为何,结果确实值得。
李尹一一身力气,宁九墉见他是个好苗子,送他进军营跟新进士兵一起操练,过了几年之後,便委以重任,让他护着将军府安危。
想起当战乱再起时,自己将李尹一送到赵焱司身边,让他成为了赵焱司手中令人望而生畏的一把刀,她一时五味杂陈。
此时的李尹一还不是杀人如麻、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将军,还是个厚道又心善的大个子。
李尹一带着一抹憨厚的笑,「小姐,小的有一事要请小姐定夺。」
宁倾雪回神,不解的看着他。
「是小姐的赤霞。」李尹一解释,「小姐落水那日,救了小姐的李公子将马车借给少爷送小姐回府,如今马车还在郡王府,小姐的赤霞则被李公子骑走了。」
宁倾雪还没来得及反应,刘孋已经皱起了眉头,赤霞不单是宁倾雪的坐骑,更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血统纯正,比起宁家任何一人的坐骑还要优良。
「你明知赤霞是将军特意寻来赠予小姐,怎麽就随意的让牠被人带走?你这几日又怎麽没去把赤霞给带回来?」
宁九墉在马背上打天下,深知一匹好马在危急之时是逃命的护身符,在宁九墉眼中,闺女不是男子汉,若遇危难只要想着躲或逃便好,所以他自小教导的防身术里,攻击其次,闪躲遁逃才是重中之重,所以为了宝贝闺女的坐骑花了不少心思。
「我……」李尹一被训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整张脸都红了。「少爷交代等小姐醒来之後再处理这事,但这几日小姐因精神不好,都未曾踏出房门,所以我也……」
宁倾雪惊讶自己的赤霞被赵焱司带走,但想到自己用了他的马车,他骑走自己的马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只不过就是觉得有点怪异。
「你也怎麽样?小姐不出房门,但你不是有见到我吗?怎麽不跟我提一句?」刘孋一点都没给李尹一留情面的说道:「你说说,你长这麽大的个儿,吃这麽多的饭,养了一身的肉,却没半点眼色、脑子是怎麽一回事?」
李尹一低着头,被数落得都快抬不起头。
宁倾雪知道刘孋性子急,讲话有时口无遮拦,只是李尹一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她已不是以前那个天真不识情滋味的小丫头,看着李尹一的模样,她的心头一震——?难不成李尹一对刘孋有意?
想起上辈子刘孋死後几年李尹一对自己态度虽然恭敬,但似乎总带着一丝冷淡,就连她作主要替他寻门亲事都被他所拒,她的手不自觉的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阵难受,难不成上辈子她无知的拆散了两人的姻缘?
「小姐。」刘孋一见宁倾雪神色不对,以为宁倾雪是动怒了,连忙伸手一扶,「小姐你别气,奴婢立刻让李尹一去把赤霞带回来。」
宁倾雪反手拉着刘孋的手,开口想说话,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起刘孋最後的下场,这个人人夸赞的郡王府,几乎快要令她窒息,她片刻都不想再留。
「我没事,」她握着刘孋的手一紧,「李公子的马车现在在何处?」
李尹一难掩愧色的说道:「就在西院,少爷交代用着油布覆住,没有一丝损坏。」
「很好。」宁倾雪轻声说道:「既有马车,就无须通报郡王府,直接出府吧!」
刘孋与李尹一闻言同感惊讶,宁倾雪的性子温和良善,这麽些年对郡王府更是敬重且言听计从,别说出府,连吃穿用度也是听着郡王府安排,如今出府竟不打算通报……
宁倾雪是李尹一的救命恩人,他向来以她的命令为依归,所以一回过神就没有迟疑的去准备马车了。
刘孋眨了下眼,虽搞不清自家小姐态度转变所为何来,但是她却是巴不得宁倾雪的性子可以再强硬点,所以自然不会开口劝阻,只道:「小姐,奴婢跟何大娘说一声,若有人问起,就说小姐出府了。」
见宁倾雪点头,没有拒绝,刘孋心情愉快的去找了何大娘交代。
第二章 赵焱司的异常
宁倾雪乘坐出府的马车不大,但做工极为细致,窗棂的木雕繁复,外头的人难以看清马车内部,但坐在马车里的人却能把外头景物看得一清二楚。
宁倾雪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大齐开国之初没有太多规矩,男女可同桌共食,女子能习武,未出阁只要有仆役相陪,四处皆能前往游玩,妇人改嫁也非难事,只是这情况在她上辈子死前几年转变,从朝廷至地方,礼教约束了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性子本就温和,又在郡王夫妇特别教养之下变得更加懦弱,想起上辈子自己因小石落水一事後,对人群心存畏惧,最终挡不住越发不可收拾的流言,被宁齐戎坚持送回边城。
在边城的日子原该回复平静,不料她才回边城,屈申城的流言就飞也似的传到那里,小石的死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直到遇上去了边城的闲王赵焱司。
他身有残疾,不受父皇待见,但依然活得肆意,她身为将军之女,受尽爹娘宠爱,却无一丝自信。
她对他心生爱慕钦羡,却自知不足以匹配这样高高在上的男子,当他问出那句「要不要跟我走」後,她拿出一生所有的勇气,因为爱他而点了头。
她遵从三从四德的礼教,知道他要为死去的兄长复仇,尽管自己虽人微言轻,但她却有个英勇的将军爹,最後烽烟再起,她爹为了她这个闺女,出手助赵焱司平乱,追击二皇子在西北势力。
得知她爹亡故的那一夜,宫内腥风血雨,京城内外风声鹤唳,在宫中他靠外祖家之助,杀了二皇子,在宫外助二皇子的将士直闯闲王府,她在逃避时受了重伤,命悬一线,之後病了很长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他因护驾有功被立为太子,替病重的父皇监国,她不吵不闹,只求他能加紧找寻娘亲下落,所以最後得知娘亲亡故,他见死不救,兄长唯一的骨肉不知所踪时,哪怕她表面再平静,心底早已千疮百孔。
原来一开始就错了,对她而言,她只是爱了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从不爱她,她爹娘死了,纵使最终赵焱司得到江山,她也已经一无所有——?
所以她逃了,她只想去救宁家留下的唯一骨血,可惜她终究太过愚笨,还未来得及回到故里就被抓回屈申城。
她在屈申城渡过了她生命中最後的一段光阴,放眼望去,如今的屈申城没有最後一抹记忆的烽火连天,繁华依然,道路两旁摊贩不少,来往百姓纵使并非个个锦衣华服,但至少都是一身乾净,脸上也多是笑意,这证明日子过得确实很好,只是无人知晓这平和安宁终究只剩下几年的光景。
马车停在如意楼前,她敛下眼眸,心中一片荒凉。
如意楼一如她印象中的客似云来,一踏进楼里,耳朵被一声如泣如诉的音律吸引,她的视线不由看了过去,大堂当中的戏台子上伶人声线极美,舞起身段别有一番风情,远远看去似男又似女。
「客官几位?」一名店小二上前招呼。
宁倾雪的目光直盯着戏台,刘孋只好站上前说道:「给我家姑娘个雅间。」
店小二应了一声,殷勤的在前头带路,将人给送上二楼。
宁倾雪的目光始终望向大堂上的戏台,店小二多嘴了几句,「今日姑娘赶了巧,小店请了个戏班子,团主姓穆,单名一个云字,虽没太大名气,但是唱曲挺好。」
穆云?宁倾雪眼睛一亮,她对音律并无特别爱好,但她哥哥平日素来喜爱听这些小曲儿,所以耳濡目染下,她也跟着爱看戏。
这个穆云如今确实如小二哥所言并无太大名气,但再过些年,她可是名扬四海的伶人。
纵使日後天下大乱,她依然长袖善舞,周游各地,在乱世之中,还能活得有声有色,这个人绝非寻常。
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才因救人不成被禁足於郡王府内,所以并不知晓穆云曾经来过屈申城。
店小二带人坐下,这个位置极好,正对着大堂的戏台,宁倾雪迫不及待的看着戏台。
「不知姑娘要吃些什麽?」店小二看着刘孋,看出拿主意的是这个丫鬟打扮的姑娘。
「来几个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刘孋也没有客气的开口,想着要给宁倾雪好好补补,「再来盅野菇炖鸡汤。」
「阿孋,」宁倾雪开了口,「我要枣花酥。」
软嫩的声音飘入耳里,店小二的眼底闪过惊艳,不自觉的看向宁倾雪。方才因这姑娘个头不高又闷不吭声,所以便没留心,如今定睛一看,就见仰起的一张小脸上有双明亮的眼眸,微扬着嘴角,脸颊上两个可爱的酒窝,生得一副讨人喜爱的福气相,声音更是悦耳好听。
刘孋注意店小二的目光看得都直了,不由轻蹙了下眉,身子一侧,挡住了对方目光,声音微冷,「小二哥,你听到了——?再来一盘枣花酥再加一道南瓜饼。」
刘孋冷下的口气令店小二惊觉自己的唐突,不禁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在如意楼送往迎来多年,看过好看的姑娘不少,怎麽就被软糯的声音给迷得失了分寸,他低下头一脸恭敬,「是!马上来。」
一见店小二退下,刘孋撇了下嘴,警告的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李尹一,让他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她家小姐胆子不大,她可不想有人唐突了她家小姐。
李尹一挺直腰杆注意着四周,刘孋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下头,伸手给宁倾雪斟茶。
宁倾雪接过,喝了一口,压根不知刘孋心中所想,兴致盎然的看着大堂戏台。
戏台上唱的是相国千金被穷书生所救,千金一见倾心,以身相许——?她轻而易举的认出扮演书生的伶人便是穆云,看她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年岁不大便已尽展风华,无怪乎几年後她能被众家公子争相吹捧相邀,可惜她兄长不在,不能与她同赏。
曾经她也特别爱看凄美情爱的戏码,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纵使心态转变,她依然深信这世上有真情挚爱不假,不过并非每个人皆有幸能拥有。
店小二上了菜,她也无心饮食,直到一场戏结束,穆云下台,消失眼前,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刘孋忙着替宁倾雪夹菜放在面前的碗里,分心的看了一眼,「怎麽好好的就叹起气来?」
宁倾雪没有解释心头莫名的失落,只是浅浅一笑,一个低头才注意到面前碗里的菜都要满出来,不由眼露无奈。
刘孋这是多怕她吃不好?为了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放心,宁倾雪也没有出声制止,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
刘孋见了,心情更好,将鸡汤放到一旁,「小姐,等会儿可得把鸡汤给喝了。」
宁倾雪无奈的看了刘孋一眼,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小姐真乖。」刘孋对她一笑。
「福宝。」
听到兄长的声音,宁倾雪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迫不及待的看过去。
「我方才与宝乐到郡王府,才知你不在府中。」宁齐戎脸上带笑,大步的走来,「听何大娘说了你到了如意楼,我便带着宝乐过来。让我瞧瞧……看来已经没事了。」
宁倾雪脸上欢欣的笑意因看到宁齐戎身後的赵焱司而隐去——?
上辈子她心心念念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偏偏当时他胸怀家国大事,无心男女情爱,这辈子她已看透,打算放下,他却无预警的冒出来。
他一如记忆中的英气勃勃,身材挺拔,身上带着特有的神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双足之上,眼底满是困惑……
赵焱司与太子一母同胞,是当今圣上第三子,他生母亡故那年,外祖恳求当今圣上将年幼的他带回李家,一留经年。
圣上封为闲王,意在他安於现状,做个闲散王爷,他却在加冠之年遭逢意外,导至右腿残缺,纵使痊癒也落下病根,无法像常人一般行走,原以为只是一场意外,但最後才知是二皇子在他与外祖家表兄弟狩猎时派人惊了马,导致他落马腿残。
圣上虽给了闲王之名,但终究是先皇后所出、正经八百的嫡出之子,太子体弱,二皇子有心取而代之,眼中绝容不下闲王,当时那场意外目的可不单单只是要将人弄残,而是想直接除之而後快。
只是二皇子终究低估了李家,闲王虽伤重,依然被救回,还给李家人提了醒,将人护得滴水不漏。
太子死後,闲王与二皇子一派起了皇位之争,兄弟阋墙,注定掀起腥风血雨,至死方休。
她在心头算计了一番,他加冠之年已过,如今却健步如飞,双足无碍……
赵焱司留意到她的视线,纯黑的眼眸闪着光亮,低声问道:「我的双足有何不妥?」
宁倾雪听到他的问话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收回视线,低着头,飞快的摇了下头。
宁齐戎以为她是对着外男不自在,立刻轻声安抚,「福宝别慌,这人是宝乐,以後你称他一声李大哥即可。那日落水,你兴许没有留意,是宝乐经过将你救起,多亏了他救命大恩,不然你可不知还得遭多少罪。」
宁倾雪恍惚的听着宁齐戎的话,救命大恩——?她想着划清界线,赵焱司怎麽就成了救命恩人?
宁齐戎略带歉意的看向赵焱司,「我妹妹本就沉静少言,经落水一事後就更为沉默了,你别介意。」
「宁大夫言重了,」赵焱司的声音略微清冷,读不出太多的情绪,「福宝不喜说话,就由着她,你我并非外人,她觉得怎麽自在怎麽来。」
听到赵焱司脱口而出叫唤宁倾雪的小名,宁齐戎心头滑过一丝讶然,但也没有多想。
他向来护着自己的妹妹,见不得宁倾雪不自在,但赵焱司毕竟是福宝的救命恩人,总不能到了饭点,连顿饭都不请就让人离去,所以只好出声招呼,「先坐下吧,福宝已经点了这一桌子的菜,不吃就凉了。」
宁倾雪虽满心困惑,但是赵焱司的腿没事,毕竟是好事,但这与赵焱司相交是两回事,她压根不愿与赵焱司同桌共食。
他向来果敢杀伐,行事不会毫无原由,隐姓瞒名与她兄长相交,绝不是巧合,纵使重活一世,她得承认,她依然不懂他,对他所做所为摸不着头绪。
宁齐戎见宁倾雪低着头,也不再动筷,不由轻声劝道:「宝乐是自己人,福宝无须惧怕。」
惧怕?宁倾雪抬眸看着自己的兄长欲言又止,上辈子宁家的悲剧始於兄长亡故,家破人亡却因她执意嫁於他为妻,所以她如何不怕?
看着宁倾雪水汪汪的大眼睛,宁齐戎实在後悔将赵焱司带到宁倾雪的面前,虽说是救命恩人,但是吓到自己的妹妹就不好了。
他的目光不由瞟向赵焱司,却没料到向来挺会看人脸色的他似乎一无所觉,脸上甚至带着浅笑,接过一旁小厮殷勤递上的筷子,神色自若。
宁齐戎别无他法,也只能安抚的拍了拍宁倾雪的手,要她用餐。
刘孋一心只挂着宁倾雪,其他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上前继续殷勤的布菜,宁倾雪低头看着面前的碗又满了起来,不由微嘟了下嘴。
赵焱司见她明明抗拒,却还是拿起筷子默默的一口一口慢慢吃进嘴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顺手的夹了块荷叶鸡肉要放到她碗里。
宁倾雪低垂的目光看到一双看似普通,但前端包银的筷子出现眼前。皇室用物颇多讲究,为防中毒,连筷子都是特制,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替她夹菜的人是谁。
赵焱司示好的夹菜行为没让宁倾雪受宠若惊,反而有些无措,刘孋更是一脸防备的看过去。
赵焱司状似平常的抬头看向刘孋。
眼前这张长得极好的脸令刘孋微楞了下,不过那双锐利的目光却令她有些不舒服,这眸光她只在她家将军大人身上见过,那是一种经过血战沙场历练的狠冽眼神。她心惊胆跳的收回视线,看向宁齐戎,不知道她家少爷哪里招来这麽个令人恐惧的人?
偏偏身为戏痴的宁齐戎被戏台上的伶人吸引,压根没有注意周遭气氛。
宁倾雪只觉如坐针毡,大堂之上锣鼓声响,她已经没有心思再瞧。
店小二送上枣花酥和南瓜饼,一股诱人的甜香味飘来。
赵焱司一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碗里还有饭菜,吃完後再吃甜食。」
宁倾雪微惊的抬起头,目光与他四目相接。记忆里,他也总是拘着她吃甜食,这事还是起因於她曾由於吃多了绿豆糕而导致腹痛,他才会不悦下令。
府里下人不敢不从,所以尔後她就很少再吃甜的,只是她从来没有告诉他,那一日她是突然想起了娘亲所做的绿豆糕……她想要找的是一份属於记忆中被娘亲宠爱的滋味。
刘孋皱起眉头,虽说赵焱司长了张风华绝代的脸,还是她家小姐的救命恩人,但这几日她家小姐吃得不好,就算吃甜食吃撑了又何妨?她也不指望专注在戏台上的少爷能出声相助,心一横,将装着枣花酥的盘子挪到了宁倾雪的面前。
赵焱司见状,抬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刘孋能被宁九墉夫妇派到宁倾雪身边服侍,自然不会是个好拿捏的性子,虽被赵焱司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发颤,却依然咬牙挺住,还殷勤的夹了个枣花酥,「小姐,快吃!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人都瘦了一圈,先吃点甜的,饭菜等会再吃无妨。」
在赵焱司的面前,宁倾雪向来是个胆怯的小丫头,只是这次,宁倾雪拿起了枣花酥咬了一口。
香甜味道瞬间盈满口舌,熟悉得一如多年前与她娘来到如意楼时初嚐的滋味,嘴里吃的是枣花酥,心中品味的是当年那幸福的味道,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宁倾雪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不在乎是否惹恼赵焱司,欢快的又咬了口,枣花酥不大,没几口就吃完了。
还没等宁倾雪开口,赵焱司竟主动又替她夹了一个,她惊讶的看着他。
「再吃一个便先吃饭菜。」赵焱司交代了一句。
刘孋原本也是这麽想,但赵焱司一开口,她却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咕哝,「李公子,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些。」
宁倾雪拿起筷子,夹起枣花酥闷头就吃,识趣的没有答腔,上辈子遇上赵焱司时,刘孋已经不在她的身边,她压根没想过性子火爆的刘孋对上冷漠霸道的赵焱司会是怎样的局面——?如今看来,肯定难以和平相处。
宁齐戎沉迷於戏台之上,都顾不上吃了,更别说留心桌旁几人的诡异,反倒在一阵喝采之後,自顾自的说:「唱书生的伶人便是穆云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身段、声线都极好。」
戏台上正上演着相府千金与穷书生身分悬殊,被相爷棒打鸳鸯,书生受辱,吹了一夜风,病恹恹的对月诉衷情,立誓赴考,待功成名就再回来求娶。书生唱得丝丝入扣,牵动着戏台下观众的情绪。
宁倾雪听出兄长口中的欣赏,宁齐戎是个戏痴,看戏挑剔,难得穆云入了他的眼,不可否认,穆云是个美人。
赵焱司收回放在宁倾雪身上的视线,不经意的看了眼戏台,「能得宁大夫赞赏,看来这个穆云将来会有一番作为。宁大夫有兴趣,等伶人下台後,我让人请她过来一叙。」
赵焱司的话打动了宁齐戎,他身为大夫,更出生兵荒马乱的年代,小小年纪已看多生死,心中并无贵贱之分,却更明白世人眸光伤人,从古至今伶人身分低贱,在寻常人眼中,伶人纵使名声响亮也是下等人。
这几日,他早听闻如意楼来了个小伶人唱戏极好,难能可贵的是洁身自好,不与客周旋,他知道赵焱司意图买下如意楼,已得如意楼东家首肯,要不了几日,赵焱司便是如意楼的新东家,若是赵焱司开口,穆云纵使心中不愿也无法拒绝,肯定得要来作陪。
宁齐戎爱看戏,却从未想用权势逼人,这个世道对伶人何其不公,更别提是个女子,能走到今日已是不易,他不想开了先例,让穆云将来难为,他今日有缘有听她唱几台戏,已经足够。
最终,他轻挥了下手,「还是免了吧!」
赵焱司闻言也没有勉强。
宁齐戎突然啧了一声,「你说说,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宁倾雪不用瞧都知道宁齐戎入戏已深,都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往往骂戏骂得最凶的,却也是最入戏之人。
果然没人回复,宁齐戎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开口,「书生思想迂腐,看上便是看上,若真喜欢,何须顾念旁人目光。若真等到功成名就再来求娶,谁知那时是何光景?若有个万一,心上人嫁给旁人,失其所爱了再来伤春悲秋,真是愚不可及。」
「文人行事,本与将门多有不同。」赵焱司又舀了一勺白菜豆腐要放进宁倾雪的碗里。
宁倾雪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但一对上他带着警告的眼神,她轻咬了下唇,只能怯弱的接受。
宁齐戎轻哼了声,「同是大齐子民,本该一心为国,又何须有文人、将门之分?」
「宁大夫心思磊落,不存私慾,自然无法明白有心人意图制造对立,从中得利的龌龊心思。」
「你错了,我并非无法明白,」宁齐戎收回视线,轻声笑道:「而只是坚持行正言端,无愧天地良心,旁的无须理会。」
看着神采飞扬的宁齐戎,宁倾雪不由出神,她的兄长向来不慕名利,品行高雅,最後却落得英年早逝,这是爹娘的遗憾,更是她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痛……
注意到宁倾雪圆圆的眼睛隐隐泛着水光看着自己,宁齐戎心中一软,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福宝应当也认同哥哥说的吧?」
宁倾雪点点头,眼中含着全然的信任。
宁齐戎伸出手捏了捏宁倾雪白软嫩的小脸,这软绵绵的触感真好,「我的妹子啊,真是讨人喜爱!」
宁倾雪被捏了一把,没有闪避,只是眉头因痛楚而不经意的皱了下。
宁齐戎一见她皱起小脸,连忙放开手,一时得意忘形,失了力道,忘了妹妹娇嫩,皮肤向来容易留印子,「让哥哥瞧瞧。」
果然,宁倾雪的脸颊被他捏红了一小片。
宁齐戎心头後悔得要死,「哥哥马上回济世堂给你拿药,擦了就没事。」
看着向来沉稳的兄长惊慌失措,宁倾雪心头暖暖。不单爹娘将她视为心尖上的珍宝,哥哥也舍不得她伤了一分一毫,她拉着自己哥哥的手,对他甜笑摇头,方才只是痛了一下,并无大碍。
宁齐戎还要开口,但他的手就被拉开。
两兄妹还没回过神,宁倾雪的手里就被塞进了个已经打开的瓷罐,一股淡淡的药草香传来。
宁齐戎惊奇的看着药膏,「这是什麽?」
「我命人特制的药膏,对消去红肿特别有神效。」
宁齐戎难掩好奇,接过来打量了一番,宁倾雪的皮肤娇嫩,不单轻碰就会红肿乌青,更易遭惹蚊虫叮咬,他娘亲特地用紫草根研制药膏,但药方从未外传,赵焱司拿出来的却与他娘亲所制的药膏极为相似。
「放心擦吧!」赵焱司对发楞的宁倾雪说道。
宁倾雪从他拿出药膏便没来由的心头一紧,脑子叫嚣着事情古怪,重生一事玄幻,原以为这是上天给的恩赐,让她得以再有机会护住上辈子逝去的家人,但赵焱司呢?
上辈子他让御医研制她娘亲给她做的药膏,最终还真被他捣鼓成了,但这个时候他的双腿无事,他又拿出上辈子研制出的药膏,她几乎不敢想像,若他也与她一般是重生而来,以他的凶狠,上辈子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下场会如何?她没有菩萨心肠,也不是没想过复仇,但她的性子怯懦,脑子不好,又狠不下心,更没把握能耍手段胜过旁人,所以只能怯弱的图一家平安,但赵焱司不同……
「多谢了!」对赵焱司,宁齐戎信得过,「给小姐擦上。」
刘孋机灵的上前,在宁倾雪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
宁倾雪僵着身子,没有看向赵焱司。
赵焱司对她的漠然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宁齐戎说道:「宁大夫方才只顾着看戏,菜都凉了。」
宁齐戎笑了笑,见宁倾雪脸上红印消去不少,不由啧了一声,他娘亲做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但若是能精益求精也是好事。「等会儿给我点药膏,我回去研究研究。」
赵焱司也没藏私,轻应了一声。
「爽快,」宁齐戎一乐,「等会儿我与你回家一趟,令兄恢复情况不错,我估摸着再月余便能痊癒。」
「兄长得以安然全多亏了宁大夫,这份大恩大德,他日定当回报。」
宁齐戎不以为意的摇了下头,「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分,倒是你救了福宝,宁家受你大恩大德才是。」
宁倾雪此刻心乱如麻,食不知味,宁齐戎口中所言之人是赵焱司的兄长——?当今太子。
太子自小体弱,前一世未能登上大位便早丧而亡,正因太子之位空悬,诸位皇子各有异心,同室操戈,导致後头大乱。如今太子尚在,还找上了她兄长?
吃了七八分饱,宁齐戎停了筷,「福宝,等会儿我要随宝乐至桂露山庄,顺道送你回郡王府。」
宁倾雪不知桂露山庄在何处,但听出是赵焱司如今住处,她原想告知兄长自己打算搬出郡王府,但顾及赵焱司在一旁,下意识的不发一语。
赵焱司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缓缓的站起身,「宁大夫,我到外头等你。」
宁齐戎也看出宁倾雪有话说,点了下头。
「怎麽?」赵焱司一走,宁齐戎便问:「有事跟哥哥说?」
「嗯,」宁倾雪柔柔的开口,「哥哥,那位李公子的兄长病得重吗?」
宁齐戎听着宁倾雪软萌的声音,嘴角不经意上扬,语调也透露出轻松,「小丫头,这可是今日我听到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宁倾雪露出一个愧疚的笑,她并不想令兄长担忧,只是因为赵焱司在场,她没来由的心虚,不敢开口。
「你没事便好,」宁齐戎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头,没有多提赵焱司兄长的病情,只道:「那是从胎里带来的体弱,调养过後情况已好转。」
宁倾雪闻言,莫名心安。她心知太子的早丧是赵焱司转变的起因,太子天生体弱不假,但最後却是因被喂养多年毒药而亡,当时追查是个宫中的老太监所为,但查到人时,老太监早已咬舌自尽,纵使心知是二皇子所为也是死无对证。
太子丧後,储君之位空悬,圣上召闲王回京,心思昭然若揭,可一直迟迟未立闲王为太子,一是因闲王身残,但最致命的是闲王後院仅她一人,两人并无所出。
她微垂下眼,心头一颤,阻止自己再去回想,不论过去如何,皇室纷争再与她无关,只是她却衷心盼着太子安然,只要太子不死,便无日後纷乱,百姓也得以安居乐业。
「哥哥,」她的眼神闪着坚定,「他一定要没事才行。」
宁齐戎挑了下眉,对她的慎重感到不解,但继而一想,因为李宝乐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对李家的事上心也不足为奇。「放心吧,我既已出手,就不会令他有事。」
对於兄长的医术,宁倾雪自然是信任的,她脸上露出一抹愉悦,「哥,我搬到济世堂与你同住可好?」
济世堂是宁齐戎来到屈申城的隔年开设的医馆,平时人不是待在庸王的军营里,就是在医馆。
「自然是好。」宁齐戎一口答应,「只是之前劝你搬出郡王府无数次,你都没点头,如今怎麽改变主意了?」
宁齐戎确实不止一次提及让她搬离郡王府,只是当时她与宁若月交好,与她一同进出女学,所以拒绝了自己的兄长。说到底,自己就是个蠢的。
「就是想跟哥哥住在一起。」她娇娇软软的说着。
宁齐戎一听心情大好,没忍住自己的手,捏了捏她的脸,但这次控制了力道,没留下红印,「能有福宝陪着,哥哥的日子肯定过得更舒心。等会儿我就先回济世堂让人替你收拾屋子,明日便派人去接你。」
齐倾雪灿烂一笑,露出脸上浅浅两个梨涡,「我回去将东西收拾好就搬过去,屋子等我到了一起收拾。」
宁倾雪的迫切没令宁齐戎感到怀疑,反正他本来就不希望宁倾雪与郡王府太过亲近,只不过舍不到宁倾雪不开心,所以就由着她,如今她自个儿想通,他当然巴不得她立刻搬走。
「好,就听你的,只是济世堂人手不多,」宁齐戎思索了一番,「我还得抽个空去趟牙行,吩咐牙婆带几个丫头来瞧瞧。」
宁齐戎是个男子,在屈申城过的日子与在边城时一般简单,除了医馆有位坐堂林大夫和三个小伙计外,就只有看後门的小厮和他爹派到他身边护卫的四个手下,都是粗汉子,唯一两个妇人就是粗使婆子,平时清扫庭院、做饭菜,宁倾雪虽不是个傲气的姑娘,但他想想若是只有一个刘孋和一个何大娘伺候她,似乎不太足够。
宁倾雪身边只要有刘孋和何大娘便已足够,在郡王府虽说丫鬟奴婢众多,她也几乎用不上,正要开口打消宁齐戎念头,身後却响起赵焱司清冽的嗓音——?
「不用麻烦,我让裘子带几个下人去济世堂清扫,这些奴才中,宁大夫若有中意的就留在济世堂里伺候。」
宁倾雪身子微僵,下意识的转过头,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宁齐戎微惊的看着他,「你不是说到下头等我,怎麽又上来了?」
赵焱司黑眸透亮,大步走向前。
宁倾雪悄然退了一步,敏感的察觉他的气息接近,衣袍甚至拂过她的身躯。
「忘了东西。」赵焱司伸出的手几乎要碰到了一旁的宁倾雪,他拿起桌上的扇子。
宁齐戎没有多想,只道:「说句话,让下人来拿不就成了。」
「无妨,几步路罢了。」
「我妹妹打算搬出郡王府,」宁齐戎的声音掩不去愉悦,「能借你桂露山庄的人一用自然最好,不然买回不知深浅的奴才伺候,我也不放心。」
用赵焱司的人,宁倾雪觉得不妥,她此生最不愿的便是与他再有交集,情急之下,她暗暗拉了拉宁齐戎的袖子。
宁齐戎察觉她的不安,低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福宝乖,宝乐不是外人,他是哥哥的好友,更是你的救命恩人,对他,你大可安心,他是个好人,送上的人也可信任。」
宁倾雪被说得脸一红,她是想与赵焱司划清界线,却没打算让他知道,宁齐戎此时直言挑明,这不摆明了把她架到火上烤!她心中暗暗叫苦,低头不敢去看赵焱司的神情。
「宝乐,」宁齐戎一无所觉,哈哈笑道:「我妹子对外人向来腼腆,你别介意。」
外人?赵焱司看不出情绪的瞟了宁倾雪一眼,就见她的头更低了,他的眸色一深,微让开路道:「回吧,不然今日福宝可来不及搬至济世堂了。」
宁齐戎闻言也没迟疑,难掩心情愉悦的率先离去。
宁倾雪有满腹的话想要劝宁齐戎推辞赵焱司送来的人,但现下看来并非好时机。
她低着头,连忙跟着宁齐戎的脚步往外走,但赵焱司挡在前面,他不动,她就只能绕着他走。
她略微不安的朝他瞥一眼,见他似乎没有移步的打算,她只能屏息小心翼翼的从他身旁走过。
蓦然她的手腕被他的大手扣住,宁倾雪一惊,霍地抬起头,四目相接的瞬间,他的目光由克制变得放肆,最终回复平静。
宁倾雪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感觉到的是手腕传来的灼热。
在宽大袖子掩盖下,後头的刘孋没看到宁倾雪被拉住,只觉得赵焱司靠得太近,不由眉头一皱,「李公子,请你让让。」
赵焱司扬眉,眼神冰冷的瞄了刘孋一眼,慢慢松开宁倾雪的手腕。
宁倾雪得到自由,不再迟疑,飞快的越过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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