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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舒夫人《宠妻有蜜方》(上)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3-18 13:00
标题: 舒夫人《宠妻有蜜方》(上)


出版日期:2019年3月13日

内容简介:

将嫁之人官拜从三品,有钱又有外表,本该开心,楚瑜却觉得糟透了,
朱墨这靠着奉承皇帝才上位的小辈竟「强娶」了她!
不过……婚後她才发现误会大了,他其实挺君子的,不强迫她圆房,
还总宠着她、纵着她,无怪乎会被人视为香饽饽,
先是有心思大的丫鬟装可怜、装忠诚,使鬼心眼想上位,
後是倾慕他的公主要与她斗丹青一决高下,
令她满意的是,他总站在她这边,让她一颗心甜滋滋的,渐渐软化,
可她还来不及尽尽为人妻的「义务」,就先落入他的对头手里,
那贼人甚至想让人毁了她的清白……


  第一章 一桩婚事愁煞人

  楚家三房的小女儿楚瑜难得上街一趟,就被朱十三给瞧上了,这消息在京城里炸开了锅。

  朱十三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年纪虽轻,却已在京城闯出极大的名声——?当然不是好名声,闻者无不噤若寒蝉。

  朱十三原名朱墨,自幼行乞为生,十岁那年被人牙子卖到林尚书府上,机缘巧合做了门童,又机缘巧合在十三岁那年偶遇出巡的皇帝,拍了几句马屁,引得龙心大悦。林尚书认为此人乃可造之材,供他进学堂读书,後来又送他应举,谁知这小子运气忒好,会试虽不出众,却於殿试大放异彩,得了那年的榜眼——?这还是皇帝看重公平、综合考量後的结果。至於在他之前之後的状元、探花,根本已无人问津了。

  由於他是在十三岁那年大出风头,便得来朱十三这个诨名。

  出身这样低微,却凭着一副奸猾心肠平步青云,专会拍马钻营,但凡清高一点的人家哪能看得上他的?而像定国公楚家这样的满门清贵,更不愿与此人多有牵扯。

  怎料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

  楚家三夫人何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丈夫哭诉,「早说让瑜儿昨日不要出去,你偏不听,纵得她无法无天,要不怎会惹出这等祸事来?」

  楚镇眼看着妻子手里的湿手帕一条接一条飞来自己身上,也没敢抖落下去,努力为自己辩解道:「昨儿是花灯节,府里的姑娘早就约好了结伴出去,怎麽偏瑜儿不成?你先前不是也答应了吗?」

  何氏愣了一下,才想起有这麽一回事,但是随即她又放声的哭起来,「我也是心疼她,谁想到她会遇上朱十三?」又咬牙嗔道:「一道出去的小姐丫鬟一大堆,黑灯瞎火的,怎麽偏偏就瞧上咱们瑜儿了?她还是最小的呢!」

  她的疑惑何尝不是楚镇的疑惑。但他知道妻子的性情,有时候一根筋拗得厉害,不问个清楚誓不甘休,只能勉强劝道:「谁叫咱们瑜儿生得标致,别人自然一眼就看见了。」

  何氏听了这话倒有几分得意,使了使劲儿,从丈夫怀里坐起来,「倒也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丫头!」许是哭得没了力气,这会子她的泪反倒渐渐收住了,她试探地又道:「不然你去求求老太爷,让他老人家设法推了这门亲事?」

  总不能糊里糊涂便应下了。

  楚镇连连摆手,「别!父亲已经过着颐养天年的生活,跟官场上那拨人也断了来往,岂有为这种事再去劳烦他老人家的道理?且要说势力,谁比得上朱十三?只怕惹恼了他,他就有胆子去请皇上的圣旨来,到时咱们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丈夫分析得有条有理,何氏也只能叹息一声,喃喃道:「难道就再无回天之力了?」那模样好似她这为娘的不是嫁女,而是送葬。

  何氏愈想愈觉心烦意乱,取过一旁的白玉团扇挥了两下,又叫来一个丫鬟问道:「姑娘呢?」

  丫鬟回道:「姑娘正和三小姐、四小姐她们几个说话呢,是否要奴婢将姑娘叫回来?」

  「不必了,让她自个儿安生一会儿吧。」何氏郁闷的道。

  就算现在立时将女儿带回来,她也没脸面对女儿。谁不想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嫁个如意郎君,好下半辈子美满?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何氏一切的愿景都被破坏殆尽了。

  彼时院中紫藤花架边的一块空地上,几个女孩子正叽叽喳喳的议论。

  「六妹,听说今早那位朱大人遣人来向叔父提亲了?」问话的是五小姐楚珝。

  她虽与三小姐楚珊同为大房所出,但生母仅是通房,生下她後才被抬为姨娘,身分自是低了一截,且她向来体弱多病,性子也十分幽娴贞静,甚少与外人往来,昨儿的花灯节就只有她没有出去。

  当事人楚瑜正低头用一块砖石在地上乱划,闷闷不乐的模样极为明显。

  众姊妹都很能体会她的心情,楚珊宽和的道:「为了这件事,叔父叔母险些愁白了头发,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那朱大人果真如此放诞,只见了一面就打上六妹的主意了?」楚珝怯怯问道。她拘在家中久了,好奇心难免加重几分。

  「不然还能为了什麽?谁好好的会去招惹他不成?」楚珊一面叹气,一面端详着楚瑜。轮廓秀美如画笔勾勒出来一般,肌肤白皙,双颊红润,虽眉眼略显稚气了些,但正如那清晨带着露水的荷花苞,让人忍不住想采撷。

  生得这样美貌,难怪那姓朱的动了邪念。

  四小姐楚璃却轻嗤一声道:「我看未必,那朱十三说不定早有预谋,否则怎会一见面就送了盏花灯给六妹,总不是平空变出来的吧?」

  楚璃生性泼辣,别人不敢直呼朱墨诨名,她却是不怕的。

  楚珊一听她这话,分明暗指朱墨对楚瑜垂涎已久,说不定两人早就有所牵扯,她顿时垮下脸来,「四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六妹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行得端坐得正,是那奸人自己无礼,岂能怪到她身上?」

  楚璃掩着嘴,轻快地笑道:「我可不是在贬她,我夸她都还来不及呢,能嫁给这样势焰滔天的大人物,今後咱们家的指望可都在六妹夫身上了。」

  她素来口无遮拦,多为众姊妹不喜,只因楚家二老爷早逝,留下孀母弱女,众人才不得多让她三分。二夫人原是个贤良人,但是照楚璃这样的做派,众人的好感迟早会被她消耗殆尽。

  楚珊懒得与楚璃胡搅蛮缠,宽慰的捏了捏楚瑜的肩膀,「你四姊就是嘴快,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楚瑜哪还有心思与闲人计较,拧着眉低声道:「三姊,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众人也不好留她,唯有陪她一道唉声叹气,独独楚璃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让人见了就生气。

  回到屋里,楚瑜一望见角落那盏大红花灯,嘴角又重重垮了下来,都能挂两个油葫芦了。

  盼春知道她不喜,忙上前要将那东西收拾起来,楚瑜却拦住她道:「别,还是好好放着吧,万一弄坏了,恐怕那边也要怪罪。」

  盼春知道她的意思,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忍不住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这女儿家成亲向来都是高高兴兴的,怎麽到了她们这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连那盏精巧的花灯在小姐眼里也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该死的朱十三,找谁不好,怎麽偏偏盯到自家小姐了?

  楚瑜因见那花灯上有些皱褶,叹息着走过去,将灯笼纸小心抚平,花灯上的图案亦映入她眼中,那是数尾活灵活现的游鱼,鱼谐音瑜,难道真如楚璃所说,她早就被那贼人惦记上了?

  楚瑜闷闷地想着,觉得自己的运气坏到极点,但愿只是巧合罢了。

  楚家历代书香,女孩子们也多涉读书卷,祖上更是以刚直不阿着称,尽管如今日渐式微,但这种精神还是传承了下来。她受到典籍的薰陶,最向往的就是高风亮节之人,如今却要将她许给朱墨这样一个奸佞,任谁都是意难平。

  盼春见她郁郁的靠着墙,可见情绪坏到极点,遂搜肠刮肚劝道:「小姐也别太灰心了,听说朱大人长得倒是不错,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至少……」

  至少带出去还是挺有面子的,不是吗?

  楚瑜并未因此得到安慰,声音依旧低落,「相由心生,其心不正之人,相貌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盼春不禁一噎,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也只是听说罢了,焉知不是外人的夸大之语,谁叫这位朱大人是皇帝身边的宠臣呢?他奉承天子,旁人奉承他也是正常的。

  偏偏昨夜他突如其来的把花灯递过来,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谁又有心思去细瞧呢?何况身为大户人家的婢女,见了男子只有带着主子躲的,焉有凑上去的道理?

  盼春想到此处又有些後悔,早知道会来这一出,还不如乾脆问个清楚,总好过现在糊里糊涂、後悔不甘心。

  这一夜主仆俩都没睡好,盼春还好一些,至少後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是隔天早上见到小姐时,她忍不住吓了一跳,只见楚瑜嫩生生的面庞上赫然出现两团乌青,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似的。

  楚瑜无精打采的看着她,她的确在梦里与朱十三搏斗了一番,现在在她脑海中,那位未曾谋面的准夫婿已经被她打得下不了床。

  盼春猜不到自家小姐作了什麽怪梦,但女子的容貌可马虎不得,本想提议用茶叶梗敷一敷,但转念一想,这样大的黑眼圈,怕是一袋子茶叶都不够用,便道:「奴婢给您擦些粉吧。」

  楚瑜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她天生一副出水芙蓉的好脸色,从来不爱涂脂抹粉的,但今日这副模样若不遮一遮,恐怕母亲那里应付不过去。

  楚瑜默默的坐到梳妆台前,盼春取了胭粉盒来,将茉莉花粉薄薄的打在她的眼眶下,忍不住感慨的想着:小姐这张脸生得真好,但就是生得太好了,才会引来奸人觊觎,要不怎会说红颜命运多舛呢?

  盼春想到这里,险些落下泪来,她忙用袖子揩了揩眼角,强笑道:「小姐您瞧瞧,可好些了?」

  楚瑜爱美,每天少说要照十来遍镜子,但今天她却只是草草望了一眼,便起身道:「去给母亲请安吧。」

  她自己都不愿再看这张脸,因为朱十三将她所有的好心情都破坏光了。

  母女俩在穿堂打了个照面,彼此皆是一怔,原来何氏的眼眶同样是发青的,至於楚瑜,她新生的黑眼圈连粉都盖不住。

  她们睡不好的原因都是那门亲事,而朱墨,正是躲在幕後的罪魁祸首。

  楚瑜一头扑进何氏怀里,抱着她的腰哭道:「娘,我不要嫁人!」

  何氏亦痛哭失声,摸着她的头道:「娘何尝愿意你嫁给那人,这不都是没法子吗?」

  丫鬟婆子们看着,都觉得心酸唏嘘。

  两人哭够後,何氏似下定决心般,拉起女儿的手道:「走,随娘去松竹堂,让老夫人帮你想想法子。」

  楚家祖上就有惧内的毛病,「妻为夫纲」的传统一代一代传下来,连楚老太爷亦是这般。既然丈夫不敢麻烦老太爷,她便想了个迂回的法子,若能说服婆母,这桩亲事指不定也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到了松竹堂,何氏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楚老夫人就笑着招呼她上前,「快过来,才有人送来上好的山参,你也拣几枝回去,这东西提气是最好的。」

  何氏走近一瞧,果然看到一大包长短不一的山参,且根根皆有拇指粗,不免感到惊讶。这样质地上佳的山参,一根怕是百两银子都拿不下来。

  幸好何氏还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虽然惊奇,倒还把持得住,笑问道:「这是谁送来的?出手这样阔绰。」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那未来的女婿。」楚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望着她笑。

  她从前对何氏这个三房媳妇还没这样亲切,如今倒是和蔼多了。

  何氏愣了半晌才道:「是朱……大人?」她险些叫出朱十三这诨名。

  楚老夫人赞许的颔首,「这孩子眼光不错,送来的都是真材实料,倒没叫那参行哄骗了去。」

  楚老夫人对朱十三的印象相当好,让何氏大感意外,想来是那包山参发挥了效用,就不知朱十三还有没有给她旁的好处?

  楚老夫人从前颇有风骨,但随着这几年定国公府愈来愈穷,她反倒愈来愈见钱眼开了。

  何氏见她绝口不提朱十三的恶名,彷佛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娘,那朱大人……」

  这时,楚大夫人、楚二夫人一同过来请安,楚老夫人忙命人倒茶,把何氏给晾在了一边。

  楚老夫人摆明了就只想敷衍,何氏气得一跺脚,赌气带着女儿离去。

  朱十三态度强硬,婆母这边又乐见其成,何氏愈想愈觉得心酸,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反倒是楚瑜懂事,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滴,安慰道:「娘,您别难受了,既然这门亲事推拒不得,我嫁过去便是,那朱大人又不是老虎,总不至於生吃了我。」

  女儿是为娘的心头肉,何氏见女儿如此委曲求全,越发不舍,紧紧搂着她,哭个不停。

  虽然退无可退,但何氏还是想尽最後的力量挣扎一把,她要求丈夫向朱府递帖子,请朱十三过来做客,实则是为了方便相看。

  「啊?你还真想把他给请过来?」楚镇只是一个七品小官,甚少理会朝中风波,像朱十三这种人,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然还能怎麽着?这可是关於瑜儿一辈子的幸福,难道你要让女儿这样不开心的嫁过去?」何氏瞪着丈夫道,「你舍得,我可做不到!」

  何氏一发威,楚镇只好妥协。他当真向朱墨发了帖子,起先还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这位厉害的女婿不肯花功夫应酬,谁知朱墨居然欣然答应,倒让楚镇对他生出几分好感,觉得他还挺好说话的。


  第二章 良配应为正直高洁之辈

  到了约定的日子,朱墨便登门拜访了。

  楚瑜受了何氏的指点,悄悄躲在一架青竹屏风後头,准备窥探未来夫婿的一举一动。

  说老实话,她也想知道朱墨到底是俊是丑,若真是獐头鼠目、丑得不成人形,她宁愿一嫁过去便自尽算了。

  楚镇生性疏懒,向来不拘一格,偏偏在访客面前自觉抬不起头,明明该自惭的该是这奸佞才对,但朱墨实在与众人口耳相传的模样大不相符,他穿着一袭月白锦袍,衣袖上的金线晃得人眼花,气质矜贵温润,谈吐亦十分斯文有礼。

  倘若是不识内情的人,兴许会将他当成不问世事的富家公子,但楚镇为官多年,深知此人乃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绝不可以凭外表论之,因此朱墨对他愈客气,他愈是战战兢兢,额上甚至冒出细汗来。

  楚瑜从屏风後望见,不免有些诧异,按照她那套相由心生的理论,朱墨的为人应该不错才对,莫非外头的传言有误,他的心地其实没那麽坏?

  楚镇本不愿接待这个烫手山芋,无奈何氏硬要他出面,因此处处手忙脚乱的,待要让人往凌云楼买几两好茶叶回来,再一想,朱墨在御前得势,什麽赏赐没有,只怕宫里的茶他都喝腻了。

  幸好朱墨及时替他解围,「我不喝浓茶,饮些白水即可,大人不必费事了。」

  楚镇这才松了口气,忙让人上一壶白水来。

  朱墨慢悠悠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视线若有似无的瞟向屏风後头,似乎发现了什麽。

  楚瑜一惊,忙将半个人撤回去,生怕被他瞧见。

  朱墨收回目光,望着楚镇笑道:「我听说大人府上有个不错的园子,不知可愿领我一观?」

  他自己府上又怎会没有个像样的庭院?这朱十三也忒古怪,但楚镇可不敢拂了他的意,赶紧起身,引他过去。

  两人绕着湖堤装模作样走了半圈,管事忽报有客前来,朱墨便笑道:「大人不必为难,自去应酬吧,我这人很随和的。」

  楚镇感激不尽的应下,心里却暗暗嘀咕,既然随和,怎麽这麽没眼色,还硬赖着不走,真把楚府当成自己家里了。

  他一面腹诽,一面快步随着管事离去。

  朱墨望着一株绿玉纷披的垂柳,轻轻笑道:「出来吧。」

  楚瑜知晓他已发现了自己,她要是再躲着,倒显得作贼心虚,索性大大方方现身,屈了屈膝道:「大人。」

  因在屏风後头看得不真切,又听闻他们来了庭院,她这才大胆的跟了过来,可是现在她後悔极了。

  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朱墨望着她,含笑不语,泰然自若,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楚瑜踌躇一下,说道:「大人先前送我的那盏花灯,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收下为好,因此已命盼春回房去取,正好交由大人带回去。」

  她评判一个人,向来是先从外表,朱墨相貌不坏,应该是能讲道理的。

  朱墨脸上没有半分不高兴,仍旧笑着,「怎麽,你不喜欢?」

  「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我才刚订亲,尚未成婚,还是避嫌为好。」

  简单几句话,楚瑜却说得辛苦,毕竟得琢磨着该用怎样的措辞才能让他听得舒服,但是她的意思很明白,她并不乐意这门亲事。

  朱墨不是傻瓜,自然听得出来,他笑吟吟的看着楚瑜,「你想要退婚?」

  这人的脾气意外的好,就连说起这种事亦是和颜悦色的,楚瑜心头好感更浓,更觉得传言不可尽信。她欠了欠身道:「若能得大人成全,楚瑜感激不尽。」

  「你可知道,一旦退了这门亲事,便再无人敢娶你,纵使有人对你青眼有加,也会因我之故心生忌惮。」朱墨似乎真心实意为她考虑,他诚恳的道:「况且,一个退过亲的姑娘,无论何种缘故,名声总归不大好听。」

  他说的这些楚瑜都已考虑过了,但是她并不害怕,将来若遇到真心懂她的人,自然不会畏惧流言,况且她现今年纪尚小,没有成婚的心思。

  楚瑜回道:「大人不必多虑,我自有我的法子,总不至於让大人为难便是。」说完,她一脸希冀的望着他,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让她满意的答覆。

  朱墨却云淡风轻的道:「抱歉,我不能答应。」

  「你……」楚瑜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他方才不是还一副能够理解她的样子吗?

  朱墨粲然道:「我只是提出可能罢了,可没说同意退婚呀,君子怎麽能出尔反尔呢?」

  楚瑜张口结舌的看着他,在他这样戏弄她之後,怎麽还有脸自称君子?

  她现在相信传言不假了。

  楚瑜转身就要走。她倾慕的是正直高洁之辈,跟这种油腔滑调之人多说一句都嫌浪费心神。

  谁知她袖里一块绣有兰草的丝绢轻飘飘掉出来,她不禁慌了神,生怕这登徒子以为她是故意引诱他,正要蹲身拾起,朱墨先她一步弯下腰去,捡起那手绢,攥在手里,仔细瞧着。

  楚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尽管那手绢上并没有什麽特殊标记,但这种闺阁之物,一旦落入外人手里,她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幸好朱墨看不上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把手绢递还给她。

  楚瑜欠身施了一礼,低低的道:「多谢。」将要走时,她忍不住想再做最後的努力,「大人可否将婚期推迟些时候?反正我迟早是您的人,何必这样急着成亲呢?」

  她怯怯的抬起眼睑,用那双小鹿般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这法子她常对家中长辈使用,即使明知她是在故意扮可怜,父兄大多时候都会选择退让,她以为朱墨也该是这样的。

  但她忘了他是一个残酷无耻之徒。

  朱墨笑咪咪的回道:「不能,本官就想立刻娶你,你要是不愿意,本官抢也将你抢回府中去。」

  他怎麽能一脸愉悦的说出这种话呀?楚瑜活了十五年多,还没见过哪个人能坏得这样理直气壮的。

  她真是无语了,在绝对恃强凌弱的人面前,一切反抗都是无益的。

  但是她又忍不住多嘴问上一句,「大人究竟为什麽选中我?仅仅因为那夜花灯会上见了一面吗?可我几个姊姊也在呢。」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惑,她很怀疑那一晚朱墨究竟看清楚她的相貌没有,毕竟当时她就没看清他的相貌,长街之上流光溢彩,但到底不比白昼明亮,众姊妹都打扮得差不多,这样相似的一家子中,他究竟是怎麽分辨出她来的?

  朱墨眸光柔和的看着她,「当然是因为你长得最好看,我第一眼就瞧见你了。」

  明明是调戏之语,楚瑜还是不自觉红了脸,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有点小得意的。在家中她甚少得到夸赞,何氏向来告诫她女子以德行为要,不可以容貌取人,因此即便生着一张好脸皮,她也不曾引以为傲,因为有貌往往就意味着无才。

  这朱十三的嘴真是比蜜还甜,难怪能得圣眷不衰。

  楚瑜平复了紊乱的心绪,才又问道:「可大人并不清楚我的为人,怎知我配不配得上您?」

  朱墨不答反问,「你为什麽不愿嫁我?是否因为我的名声不好,认为我是奸佞之辈,有辱你家门庭?」

  楚瑜不知该怎麽回答,她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不过她没料到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朱墨忽然笑了起来,有如春风拂过水面,意外的清隽舒服。「你也只是道听涂说,并不曾亲见,怎知传言不会有假?可见你未曾深知我为人,同理我也是一样,既如此,何不在成婚之後慢慢发掘,总有一日我们都能看清彼此真正的性子。」

  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可楚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她彷佛被他给绕到陷阱里去了。

  朱墨仍然望着她笑,但楚瑜已经警觉他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她不能再待下去了,拔腿欲溜。

  朱墨并未拦着她,只是笑吟吟的对着她的背影道:「六小姐别忘了把灯笼带过来。」

  楚瑜硬生生刹住脚步,转回头不解的问道:「你不是不要吗?」她实在无法跟上这人的思路。

  「不要退,却是要还的。」朱墨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咬字极为清楚,「先前是我赠与姑娘,现在则是姑娘赠与我,意义自是不可等同。」

  被他这麽一说,倒跟私相授受一般,楚瑜赌气道:「那我不要还你了。」

  「嗯,那姑娘好好留着吧。」朱墨笑得一脸灿烂。

  楚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又中了此人的计,正要问个清楚,忽见楚璃弱柳扶风般的向这边走来,忙躲到一棵合抱粗的柳树後头,心内不禁暗暗纳罕,她来做什麽?

  楚璃到了近前,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声「六妹」,又故意问身边的丫鬟,「方才明明看见六妹在这里的,怎麽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一面假意找人,一面把眼风一递一递的送到朱墨跟前。

  楚瑜本以为楚璃有意抓她的错处,但其实楚璃不过把找她当成一个幌子,楚璃真正的用意在朱墨身上。

  她原以为朱墨如传言那般,谁知今日远远见了一面,竟是个难得的清俊人物,她也是大姑娘了,难免惦记起自己的终身来。不怪她着急,楚珊是长房的小姐,将来有大把的京城才俊可供她挑选,可她的娘亲却是个寡妇,兼又多病,将来能有什麽好的落到她头上?她不得不替自己争取。

  反正都是楚家的姑娘,何必舍大取小?说不定朱十三认错了人,那夜看上的人是她呢!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她才想过来试上一试,即便不怎麽合规矩,谅朱十三也不敢对她动手动脚,况且这样的俊俏人物有点小举动也没什麽。

  楚璃装模作样寻了半日,有几回险些挨擦到朱墨身上去,总算引得他开口了,「四小姐不用找了,六小姐不在这儿。」

  「您认得我?」楚璃惊喜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朱墨含笑点头,「那夜花灯会上,四小姐不是也在吗?还穿了一身水绿衣裳。」

  楚璃兴奋得脸都红了,早就说了,她哪一点及不上那个嫩瓜秧子,朱墨岂会看不上她?

  楚瑜听着却有些愤愤不平,这朱墨口口声声说是她的未婚夫婿,现在却当她的面勾搭别的女孩儿,可想而知成亲之後会是何等表现了,果然人是不能貌相的。

  但是朱墨的下一句话,令两姊妹都怔住了,他望着楚璃,笑得人畜无害道:「四小姐,你肤色稍黑,往後还是别穿绿衣了,否则走在姊妹堆里,会显得她们更美。」

  楚璃好不容易才领会他的意思,敢情这是嫌她丑吗?她登时大怒,待要和这不知尊重人的东西理论,朱墨却已施施然离去。

  楚璃在原地生了半天闷气,才铁青着脸离开。

  盼春掌着花灯过来时,就看到自家小姐捂着嘴在偷笑,不禁疑惑的问道:「小姐怎麽了?」

  楚瑜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收敛起幸灾乐祸的笑意。没想到四姊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四姊平日处处与她为难,朱十三反倒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她接过盼春手里的花灯,莞尔望着画上那几尾金鱼,以往因为朱十三的缘故,总觉得这些圆肚子肿眼泡的家伙颇为丑怪,但今日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朱十三手脚极快,三媒六证、八字合婚等事宜很快便都解决了,直待五月底就要迎楚瑜过门,也就是说,楚瑜只剩下两、三个月做姑娘的时间,她不是不惆怅,去年才刚行过及笄礼,这麽快就要成为他人妇,想到自己即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家落户,她便觉一阵心烦意乱。

  幸好楚镇与何氏这段日子都对她格外宽纵,怕她憋出病来,反倒劝着她往各处走动走动。

  楚瑜的手帕交唐淑过生辰时,楚瑜应邀前往济昌伯府,两人聊着天,说起了这门亲事。

  唐淑极为艳羡的道:「你这丫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想嫁还嫁不成呢,你倒好,还推三阻四的。」

  楚瑜讶异的看着她。

  唐淑又道:「朱十三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看看有多少人抢着巴结他,他家财万贯,又没有父母,你一嫁过去就是朱府的当家人,上不用受公婆之气,还有这麽一个俊俏夫婿作伴,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楚瑜听她说得避重就轻,心下好没意思,烦恼道:「你不想想他的为人。」

  一想到要和此人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床被,她都要愁死了,彷佛满身沾上了污浊之气。

  「为人怎麽着?天底下多少道貌岸然之辈,背地里打儿骂女呢!」唐淑不屑的道,「要我说,别的都是假的,只有身家和相貌才最顶用,凭他怎样的清白之人,相处久了也免不了变了心肠,还不如索性一头撇开呢!」

  楚瑜蓦地想起,济昌伯府这两年亦是捉襟见肘,竟至暗里变卖财物,也难怪唐淑这样讲求实际。楚瑜踌躇之下,反倒不好和她辩,也说不定唐淑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毕竟这些日子楚珊等人都是同样的话来劝她。

  可是在她看来,朱十三除了一张脸好看和有许多钱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况且这些都不是她看重的东西,她自己的脸就够好看的了,也没吃过没钱的苦头,因此实在想不出朱十三有什麽吸引人的。比较起来,她宁愿嫁给寒门士子相夫教子,也好过和朱十三这种人打交道。

  楚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第三章 被迫上花轿

  纵使再不情愿,婚期还是如期而至,楚瑜很想像戏文里那些勇敢的小姐一样一走了之,却提不起勇气真这麽做,朱十三这样十恶不赦又口蜜腹剑的人物,一旦知晓她逃跑,必然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最终,楚瑜只能承担。

  成婚前夕,楚老夫人将何氏叫去悉心「指点」了一番,原来楚老夫人非但不抗拒这门亲事,还让她劝楚瑜牢牢把持朱府家业,若能趁机填补娘家些许,也算朱十三这做女婿的一片孝心。

  何氏气得半死,虽不敢同楚老夫人强嘴,只能等回到院子後对女儿大吐苦水。

  她出身官宦世家,家世虽然没落了,也还有几分傲气在,之所以嫁给成就不上不下的楚镇,纯粹是看中定国公府的清名,谁知因为一个外人的搅和,她对於婆家的美好印象都幻灭了。

  何氏自己不看重财帛,亦这般教导女儿,因此楚瑜心里一直都是嫌铜臭气的,但今日她听了何氏的话却没太大感触。这几个月走亲访友,楚瑜渐渐感受到现实的残酷,多少世家贵族外表光鲜,实际上却过得窘迫不堪,反倒是朱十三这种人步步高升,过得滋润无比。

  若月老一定要选择将她配给那人,她也只好认了,尽管心里暗暗鄙视,这老头子怕是瞎了眼,她和朱墨明明是天底下最不搭调的一对。

  嫁妆箱子是早就备好了的,何氏却在选择要哪些人去朱府这件事上头犯了愁,她瞅着楚瑜道:「盼春、望秋她们两个都还太小,自己都半通不通的,还是让李嬷嬷随你过去好了,若有哪里不懂的,也好帮你镇住场子。」

  楚瑜笑了笑,摇头道:「算了吧,李嬷嬷伺候您惯了,只怕您离了她反倒不安生,况且朱十三迎我入门,哪里会认真让我管家,只怕也是当个摆设罢了。」

  她一双翦水美眸露出凄凉之色,这一场婚事似乎让她的心智成熟了许多。

  何氏望着女儿稚气秀美的容颜,後悔没有早早教她管家之事,原想着她年纪尚小,可以再缓个两年,等她几个姊姊都说订了再教也不迟,谁知凭空生出这场祸事,眼下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

  兴许楚瑜所说亦是有道理的,那朱十三一个独身汉子,府里定有人替他操持家当,未必瞧得上这位新过门的夫人,倒不如静观其变再做处置。

  只是这件事总令人憋屈得慌,何氏叹道:「若你哥哥在就好了,他性子刚强,断不能容人欺负你。」

  何氏的独子楚蒙去年刚被送去西北军营,因他不好读书,何氏才想让他在武事上多加历练,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得男人有胆子出头。

  楚瑜揉着绣花衣角,轻声说道:「这天底下又不是光凭拳头说话,哥哥性如烈火,若触怒那人反倒不好。」

  朱十三光看外表是个翩翩佳公子,但满京城的人还不是怕他怕得要命,可见以貌鉴人是不可取的。她光是想到自己初见那人时,居然还生出些许好感,更觉得自己瞎了眼。

  何氏何尝不知道拳头无用,她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她勉强勾起嘴角,将女儿拉入怀里,「行了,别提这些不快活的事了,明日是你出嫁的正日子,无论是喜是忧,人一辈子也只有这麽一次,可别糟蹋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总归是定国公府的嫡孙女,凭他朱十三如何势派,总得顾虑几分。若你受了委屈,回来告诉娘,娘定为你出头的。」

  楚瑜抱着娘亲的腰身,泪流不断,尽管未来一片黑暗,至少她还有真心待她好的家人,这一点,朱十三再怎麽也比不过的。这无父无母的乞儿,活该没人爱他。

  隔天,楚瑜的气色不是太好,喜娘在她两颊涂了厚厚的胭脂,看上去活像红扑扑的猴屁股,让天生丽质的她显得有几分滑稽。

  楚瑜也没心情多说什麽,恹恹的跟着喜娘走出了房间。

  哭嫁是例来的习俗,但凡新嫁娘去往婆家之前,总得先和自家亲人哀哀告别一番。楚瑜亦是如此,但她又不同些,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绵绵不断落到地上。

  何氏亦觉得心酸,握着女儿的手牢牢不放,末了还是楚老夫人等得不耐烦,硬生生将何氏的手掰开,让喜娘半推半哄的将楚瑜送上花轿。

  楚瑜上了花轿,眼泪渐渐便收住了,或许是方才已经将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现在她没有离别家人的哀愁,有的只是对朱十三这恶霸的痛恨。

  锣鼓声震天价响,送嫁的队伍十分热闹。

  楚家的亲戚没有这麽多,何况并没有全来,朱十三纵然财多势大,毕竟根基浅,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算不得出色,而楚瑜有定国公府小姐的名头,也称不上高嫁,何况朱十三的名声不好听,若太过巴结,倒跟上赶着卖女儿似的,因此楚家宁愿稍微避嫌。

  楚瑜猜想,长街上这些吆喝的人多半是朱十三命人雇来的,反正他有许多臭钱,不摆阔反而对不起他的身分。只是他这种行为令她更加恼火,她本就嫌这婚事丢人现眼,巴不得一顶小轿将她抬过去算了,谁知却是这样不堪的热闹,她听着响个不停的鞭炮声,只觉得羞耻极了。

  朱府离楚家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楚瑜坐在花轿中,被晃得晕乎乎的,再加上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吃东西,喜娘搀她下花轿时,她双腿虚软,幸好并未跌跤。

  朱十三没有父母,因此拜堂的仪式十分简单,草草拜了一拜後,两人便被簇拥着送入洞房了。

  新房里静悄悄的,楚瑜已与外头的喧嚣隔开。朱墨还得应酬宾客,一时半刻估计不会进来,她有时间好好思量,等会儿该如何应付这位新上任的夫婿。

  她决定不给朱十三好脸色瞧,他那样欺负她,还指望她笑脸相迎吗?可是,可是……万一到了那一步该怎麽办?每个女人总得经历那档子事的,昨晚她娘和李嬷嬷吞吞吐吐的教了她一些必备的知识,她虽然听懂了,却打从心里头无法接受,她嫁给朱十三已经够委屈了,难道还要任由他霸占自己的身子吗?

  但万一朱十三用强的怎麽办?她一个弱女子,肯定敌不过他……

  想到此处,楚瑜又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该先吃点东西,总好过现在全无力气,但是话说回来,她就算饱食之後也未必是那人的对手,朱十三看着并不特别健壮,但身形高大,她哥哥出面都未必打得过呢。

  胡思乱想一番後,楚瑜终於下定决心:总之,她是不会让朱十三得逞的!哪怕是踢他、咬他,甚至废了他的命根子,她也绝不让他动自己一根寒毛,至於事後他如何暴怒,反正她这条命已经豁出去,也不怕他下狠手。

  经过这样周密的筹画,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但是等了许久仍不见朱十三进门。外头的喧闹笑声渐渐淡去,想必宾客们已开始离席,朱十三还有什麽可忙的?

  这人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其实也不怎麽上心嘛。楚瑜嘀咕着,困意渐渐上来,在龙凤对烛明灭不定的光晕里,她终於仰头睡去。

  夜半时分,守在房门外的盼春、望秋上下眼皮跟打架似的,牙签都支不住,正要靠着墙歇一歇,盼春一下警醒,看到一个身穿大红喜袍的男子向这边过来,忙推了推望秋。

  两人齐齐向朱墨屈膝行礼,「大人。」

  望秋余光瞥见,心跳险险漏了一拍,没想到大人穿红色是这等好看,先前只在楚府里见过一面,他身着月白袍服,虽然清俊,但和一般的公子哥儿并无二致。如今在灯影下瞧来,他眉锋似墨,面如冠玉,神情也意外的温柔和悦,让人险险不能自持。

  两人定一定神,总算忍住没有多看。

  朱墨轻声问道:「夫人在房里吗?」

  「夫人……今日太累,已经歇下了。」盼春犹豫着要不要将楚瑜叫醒,大人已经来了,若不起身相迎,恐怕当她们楚家失礼。

  朱墨立即知晓她的疑虑,摆手道:「不必了,我自进去看看。」

  他推门进去,就看到楚瑜裹着红绫被子端端正正躺着,连衣裳都未解开,两臂还紧紧抱在胸前,似乎生怕有人对她动手动脚。

  还以为她多大胆子呢,原来也是会怕的。

  朱墨替她将被角往上拉了拉,免得受凉。

  儿臂粗的红烛仍未熄灭,照得内室亮堂堂,朱墨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她的肌肤如玉似雪,这样精心雕琢出的一张面庞,不知摸起来会是何等的滑腻动人?会不会如嫩豆腐一般?

  朱墨勉强才按捺住想要伸手摸摸看的冲动,他好不容易才将人娶到手,慢慢来,不用急,反正他有得是时间,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做他朱墨的夫人。

  朱墨缓缓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可惜睡梦中的楚瑜什麽也瞧不见。她以往睡觉是很规矩的,但今夜不知怎麽搞的,居然吧唧嘴来,朱红润泽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动着,彷佛在品尝什麽难得的美味。

  是饿了吧?听说从今早起就没怎麽吃东西,难为她还睡得着。朱墨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食指,递到楚瑜唇边,想试探其反应,楚瑜先是吮了吮,继而便重重咬了一口,彷佛那是一块耐嚼的萝卜乾。

  朱墨吃痛缩回手,倒也没生气,他对着烛光仔细看着指腹上两排红彤彤的牙印,那齿印细得跟米粒似的,上头彷佛还残有女子潮润的气息。

  这是真饿狠了,连咬人都没力气。朱墨笑了笑,将楚瑜鬓边凌乱的青丝往耳後轻轻拨去,这才起身离开。

  楚瑜次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明媚的阳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她用胳膊挡在眼前,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神情依旧迷惘。

  昨晚她原想着稍微眯个眼就好,没想到居然真睡着了,还睡了这麽久……突然想到什麽,她赶紧低头一看,还好,衣带都是整齐的,可见昨夜朱十三并没有碰她,不对,他昨夜来过吗?

  盼春、望秋进来伺候梳洗时,楚瑜便问起此事。

  两人对视一眼,皆低下了头,最後由盼春回道:「大人昨夜留宿书房,并没有过来。」

  这是朱墨命令她们隐瞒的,虽说楚瑜是她们的正头主子,但朱墨才是朱府的掌家人,她们又怎敢违抗?

  楚瑜并未察觉两人的心虚,反倒觉得有些不悦,这朱十三可真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先前对她那样热络,可她一过门就对她这样冷落无视,甚至连新房都没进来,这算什麽嘛?她不禁有些自尊心受损的挫败感。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不算坏事。朱十三冷落她,她求之不得呢,他最好一辈子别来招惹她。

  漱了口,匀过面,楚瑜又淡淡问道:「怎麽不早点叫醒我?」

  新嫁娘睡得太迟是会被人笑话的。

  盼春提醒道:「夫人您忘了,您可不用给翁姑奉茶。」

  倒也是,别人家的媳妇起早贪黑,只因要给公婆请安,她则完全免除了这种烦恼。她心内隐隐窃喜,但还是假正经的问道:「大人呢?」

  就算不用侍奉翁姑,朱十三是她的夫婿,名义上的礼数总不能少。

  望秋嘴快回道:「大人五更便上朝去了,特意嘱咐咱们别吵醒夫人呢!」

  楚瑜的眼角抽了抽,她没想到朱十三还是个勤勉的臣子,倒比得她成了个懒婆娘了。想想也是,凭他朱十三怎样内藏奸狡,在皇上面前总还是本本分分的,否则旁人也容不下他。

  楚瑜想了想,又问道:「那大人可有说何时回来?」

  盼春和望秋面面相觑,答不上来,她们也是初来朱府,还未摸清朱墨的日常作息。

  要是朱墨迟迟不归,或者随他那帮狐朋狗友到外头作乐,那她岂不是得一直饿肚子?楚瑜已感到腹中咕咕叫起来了,她勉强维持住脸色不变,让盼春到厨房问问,可有什麽东西好垫垫肚子。

  宁当饱死鬼,不做饿死鬼。就算要面对朱十三,也得先补充点体力才成。

  幸好厨房已备好了鸭子肉粥,楚瑜闻到那香气时,心里不禁有些喜孜孜的。她喜欢吃鸭子,清蒸鸭、油煎鸭、四喜鸭子、八宝鸭子,她都喜欢,没想到这朱府的饮食居然很合她的口味。

  开心的用完一顿早膳,盼春倒了杯清茶供楚瑜漱口,趁机问道:「南嬷嬷她们已在大厅等候多时了,夫人可要见她们?」

  方才喝粥时楚瑜已经听盼春说了大概,朱府的确有一位真正的管家人,便是掌管後宅的南嬷嬷,多亏有她的打理,朱府事务才能条理分明,井然有序。

  楚瑜略一沉吟,让盼春扶她去大厅,准备接见这些人物。

  南嬷嬷上了年纪,满头银丝交错,周身的气度却端庄可敬,见楚瑜冉冉过来,领着众仆向新夫人施礼。

  楚瑜忙将她搀起,满面笑容的道:「嬷嬷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还得您多指点才是。」

  她听闻南嬷嬷本是宫里出来,机缘巧合才做了朱府的管事,自是不敢轻忽大意。

  南嬷嬷见她这样热情,忙露出一脸谦虚笑容,「夫人太客气了。」

  她暗暗打量着,新夫人果然生得美貌,性子居然也不坏。先前听说主子要迎楚家六小姐过门,她可着实捏了一把汗,恐怕是个气质骄横的主母,如今反倒放心了。

  楚瑜一面同南嬷嬷敷衍着,一面略带好奇的向後方瞥去,只见一群丫鬟小厮的相貌参差不齐,可见朱墨并非十分重色之人,只是其中一个身穿青缎背心、身形窈窕的丫鬟格外引起她的注意。

  楚瑜望着她的时候,那丫鬟也正抬起头,一张妖娆的芙蓉面,唇不点而红,而在她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中,居然有几分敌意和戒备。

  楚瑜原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但就在她想要细看时,那丫鬟立即垂下了眼睑,此举自让楚瑜心生几分怀疑。若心思坦荡,何惧於与她对视?

  初来乍到,楚瑜对朱府的一切都是生疏的,遑论这些繁杂人物,只这丫鬟的姿容格外出众,楚瑜才多留心几分。她在定国公府就没见过这样的,楚家的规矩大,爷们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她父亲楚镇连个中人之姿的妾室也没有,更别提这等美貌招祸的丫鬟。

  朱十三倒是个有艳福的,还真以为他是个痴情种呢。

  楚瑜颦了颦眉,将心底那抹不快掩去。反正她也不是真心嫁给朱十三,他宠幸谁,招惹谁,都不干她的事。

  简单点完名册,楚瑜便让众人各自散去,独独留下南嬷嬷说话。

  南嬷嬷还以为她要借机敲打,主动提起要交出府中权柄,谁知楚瑜却笑吟吟的道:「还是别费事了,我年纪轻,连府中的人都还没认全呢,就由嬷嬷您先管着吧。」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管家这行还是新手,总得先学一段日子,若急着揽权,是自讨苦吃,若做得不好落人话柄,朱墨这贼厮又该耻笑她了。

  不知怎的,她别的事情都很能忍受,独独不能让这出身卑微的小人瞧不起。

  南嬷嬷还以为她假意推诿,直至再三劝过几遍,楚瑜仍不改初衷,她这才相信了楚瑜的说词。

  快到六月,天气渐渐燥热,楚瑜和这老婆子磨了半天太极,好不容易送走她,已经出了一背心的汗,便让盼春倒杯冷茶来,顺便替她更衣。

  换好衣裳,被她派去打探消息的望秋也回来了,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那丫头名叫玲珑,据闻是林尚书赏的,原说是做妾,不知怎的朱大人没纳了她,只留她在府里做丫鬟。玲珑自恃美貌,心气儿高着呢,先前听说夫人要进府,背地里没少埋怨。」

  楚瑜不动声色,望秋所说和她猜测的差不离多少,只是她没想到朱墨连个妾室或通房的名分也没给对方,可见这男人的心要是狠起来,也真真是无情到底。她当然不会以为朱墨是柳下惠那等正人君子,身旁放着个绝色丫鬟却心如止水。

  罢了,一个奴仆而已,她还不怎麽放在心上,就算朱墨有纳几房妾室,她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何必呢?眼下要紧的是如何避免沾染上这贼子的污浊臭气,同房是不可能的,她根本不会许他近身……想到这里,楚瑜又有些庆幸她嫁的是个孤儿,免於公婆施压,不然她就算有十分魄力,也逃不脱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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