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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安春风《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一)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3-18 13:02
标题: 长安春风《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一)


出版日期:2019年3月13日

内容简介:

母亲背负污名死得凄惨,
沈嘉鱼只能依照母亲所言带着弟弟投靠国公府的姨母,
但这国公府如今主事的是那人人敬畏的晏大都督啊,
这晏归澜相貌俊美似谪仙,家世尊贵,还是她姨母的继子,
两人往後表哥表妹遐想无限……呸,她没忘了自己曾狠狠得罪过他,
如今自己栽到他手里,活路可能有,但苦果子一定少不了,
谁知晏归澜一见面虽板着张冷面,除了三言两语不忘损她,
在人前仍多少维护着她这表妹,且不论她去调查母亲死因中了埋伏,
还是尊贵继母一派来找碴,他都帅气登场来相罩,
可他表面上光明磊落,私下狂吃她豆腐,该不是想趁机报当年被她调戏的仇……


  第一章 大都督表兄

  清晨,冬日的第一场瑞雪终於缓缓落下,长街上落了层层叠叠的白,马车难行,生意难做,农人也不能下地耕作。

  当然,这些跟长安城里的贵人们不会有任何干系,雪下得再大,也不过是给他们多添了一个赏雪宴饮的由头罢了。

  曲湖边儿上,夫人和姑娘们正探头看人冰嬉,忽的,有人出声道——?

  「沈嘉鱼怎麽没来?她祖父前些日子病重,她去伺候倒也罢了,可她今天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不来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再说光看冰嬉怪没趣儿的,她要是在这儿,肯定又有好玩的点子。」

  听到这个名字,小姑娘们静默了一瞬,有人轻轻一嗤,「她哪里还有脸出门?她母亲做出那样的丑事……」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旁边人扯住手臂。

  那人却来了精神,将袍袖一扬,抽出手,「你拦着我做什麽?现在阖京上下,还有谁不知道沈家夫人郑氏做出了无耻之事,背着沈太仆和情郎幽会被抓了个正着,羞怒之下这才一病不起。沈太仆颜面扫地,上柱国府几代的威名尽失,我要是沈嘉鱼,知道了母亲如此荒诞,臊也臊死了!」

  有人忍不住反驳道:「休得胡言,沈夫人名声一向好,此事未必是真,再说就算沈夫人不才,也断不至於连累嘉鱼啊。」

  说话那人啧了声,「多少人亲眼看见她做下丑事,亏你还能为她说话。再说,怎麽不至於连累沈嘉鱼?有这样水性杨花的娘亲,沈嘉鱼和她弟弟是不是沈太仆亲生的还不一定呢!」

  虽说大业朝民风豪放,但这话也太过了,小姑娘们齐齐皱了皱眉,那人又满不在乎地继续碎嘴,「沈夫人羞愧之下一病不起,沈太仆让她留在府中养病已经是仁至义尽,听说太仆有意娶定安长公主为妻,只等着沈夫人一去就迎娶长公主过门……」

  提到定安长公主,众人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娇媚的尊贵身影,不觉有些恍神。

  女子们正说话间,忽的听到一阵沉闷悲怆的钟鼓声连绵不绝地传来,众人抬眼一望,正是通化坊的方向。

  「好像是从上柱国府传过来的?」

  「这钟声,沈夫人怕是……真的不成了?」

  如今沈家真正掌权的老太爷病危,自顾不暇,待到沈夫人一死,定安长公主便要过门,到时候长公主有了自己的孩子,沈家姊弟俩的日子怕是没那麽好过了。众人心念一转,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都齐齐抬眼看向钟声传来的地方。

  就在稍早之前,沈嘉鱼已经和亲弟沈燕乐匆匆赶回上柱国府,她看见形销骨立的母亲,憋了一路的泪终於夺眶而出。

  两人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把,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质问下人,「你们竟敢把夫人搬到偏院养病,谁给你们的胆子!」

  郑氏双目本已紧紧闭上,听见女儿的声音,才费力掀开眼皮,声调已是气衰力竭,「是你们父亲下令让我搬出正院的,别怨他们这些伺候的了……」她缓缓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你们过来。」

  姊弟俩忙上前握住她,相较於沈嘉鱼,沈燕乐一向是沉稳的,此时却急得眼眶也红了,「娘亲,我已经做主让下人将你送回去了,你和父亲定然是有什麽误会,外面的风言风语当不得真的!我这就命人去给祖父去信,请他回来为你做主!」

  这回京的一路上,两人自然都听到了关於母亲的种种传闻。

  郑氏爱怜地摸着儿女的手,像怎麽都摸不够似的,听见儿子的话,扬了扬嘴角,神情三分讥诮,七分苍凉,「不必了,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莫说你祖父如今也重病在床,就算他无事,人证物证俱在,我业已病入膏肓,他也保不了我。」她喘了口气,「能见你们最後一面,我也知足了。」

  姊弟俩打小由母亲带大,知道母亲是一个何等贞烈贤淑的女子,绝不相信母亲会做出无德之事,闻言齐齐一惊,张口就要反驳。

  郑氏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她的神色在将将燃尽的烛火下显得越发晦暗,「不论是真是假,此事已成定局,你们……听我说。」她握住儿女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低低咳嗽了几声,「我去了之後,府里怕是要换一番天地了,你们祖父又危在旦夕,父亲要另娶,怕是没人护得住你们,你们去国公府寻你们姨母,让她暂为你们遮挡一二,我、咳咳,我……已经同她说好了……」

  郑氏对着女儿格外多说了几句,她压着嗓子的痒意,恨不能把想说的话一股脑说尽,「你当年虽说少不更事,不慎、不慎得罪了大都督,但如今你们姨母已经嫁入国公府,成了他的继母,你们姨母是我嫡亲的妹子,你们便是正经的表兄妹,想来他也不会太计较当年的事……咳咳……」

  晏归澜既是国公世子,又有大都督的官位在身,名震朝野,而姨母不过是国公爷的第三任续弦,怎麽可能在他跟前说得上话?

  沈嘉鱼听到晏大都督的名号,不由得想起一些事儿来。

  她晃了晃脑袋,很快就没功夫细想了,听到母亲这番托孤般的言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泪水将母亲的寝衣袖子都打湿了一片。

  她再忍不住悲恸,握住郑氏的手贴在脸上,放声大哭。

  郑氏转向儿女,见女儿出落得清丽娇媚,眸子晶莹如琉璃,便是「瑰姿玉色」四字也当得起,而儿子也越发挺拔俊秀,她心里自豪之余又格外怨恨,恨自己不能多陪儿女些时日。

  她瞧着一对儿女,不觉有些恍惚,意识也渐渐不甚清晰,「昔年我违背……父母之命,嫁与你们父亲,原以为能琴瑟在御……白首偕老,不想竟落到如此下场,都是我一人之过,我去之後,唯担心你们……」她说着说着,眼神已然涣散,「担心你们……无人照料。」

  郑氏说完,手便像脱了力一般垂下。

  姊弟俩心头宛如被重击了一下,浑身颤抖地扑在她身上,等这一刻真正来临,反而发不出一点哀声。

  「娘!」

  站在外间的门客微微叹了声,抬眼看了看天,「夫人去了,敲钟吧。」

  转眼间,离郑氏病故已经过了三日,因着正室夫人红杏出墙的传言,上柱国府彻底沦为人们茶余饭後的笑柄。

  而这三日里,郑氏的一应身後事都是由沈嘉鱼和沈燕乐料理的,他们的父亲别说是帮忙了,甚至连面都没露过一回,看样子也不大想见自己的一双儿女。

  听说,他在外已经开始准备和定安长公主的亲事了,大抵是存心想模糊这桩丑事。

  主子既然都如此漠然,下人自然更是懒散,还有揣度上意想要逢迎的,已经先把主子和长公主成亲准备的物件备下了。

  沈嘉鱼一早就拾掇好素服,天还没亮就继续去灵堂陪伴母亲,路上却碰到二房堂姊沈秋容带了个管事,管事手里捧着一个纯金雕琢的大雁,大雁是成亲才用的吉物。

  她只瞧一眼,脸上就阴沉得能掐出水来,「你们想干什麽?」

  沈秋容是她二叔的嫡女,虽然堂姊妹俩打小就认识,但二叔乃是庶出子,因此两房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半点不投缘。

  管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眼沈秋容,见沈秋容好整以暇地对自己使了个颜色,他自恃有靠山,再者郑氏一死,这府里也算改天换地,因此不怕沈嘉鱼,只躬身道:「三小姐,这是大老爷亲口要的东西,二老爷特地命小的送来。」

  沈秋容眨了眨眼,含笑拱火,语含深意,「三娘,你应当知道大伯要迎娶长公主的事儿吧?这金雁也不是给你们用的,而是要送去给长公主的……」

  说完,沈秋容往沈嘉鱼一打量,见她形容憔悴,人也瘦了一圈,顿时有几分幸灾乐祸,她受家资所限,衣食住行样样差沈嘉鱼好几筹,好在风水轮流转,现在沈嘉鱼怕也再难风光了。

  她心里暗喜,脸上却分毫不露,只堆出满面为难,「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长辈的事,咱们如何能做得了主?听说大伯过几日就要把白灯笼扯下来了,我们做小辈儿的也是为难得紧,要不……你把这金雁给大伯拿过去?」

  任沈秋容有千般万般的道理,可沈嘉鱼压根不是能讲理的人,她抢过金雁,狠狠往地上一摔,青砖地都似乎震了震,她还不解气似的,重重往金雁上踹了两脚,「你少废话,等头七一过,你们就是把府里装扮成楚馆我都无二话,但今日就是不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秋容吓得花容失色,好久没见这混世魔王闹事,还以为她改了脾性呢!

  她身後的管事护主,见自家小姐被吓得面色发白,面露不忿,正想开口,廊下忽有人传话——?

  「小姐,晏大都督来祭拜夫人了,他请您过去一趟。」

  这下轮到沈嘉鱼面色微僵,沈秋容却面露喜色,急不可待地提着裙摆下了石阶,也不管那被摔在地上的金雁了。

  「晏大都督来了?咱们快去招待吧,可不能被人说失了礼数。」

  沈嘉鱼听到晏大都督的名号,不觉怔了怔,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母亲临终之前特地叮嘱过,所以晏归澜来了,她怎麽着也得见。

  沈嘉鱼抬手抹了把脸,调整了一下情绪,确定没什麽问题了,才一言不发地踢开那碍眼的金雁,跟在兴冲冲的沈秋容身後去了正院。

  正院厅里,东侧首坐着一个身形挺拔颀长的男子,一半隐没在阴影里,相貌暂且看不分明。

  他身穿金紫色团花纹圆领襴袍衫,雍容之余颇见神秘,听到有人过来才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匆匆从沈秋容面上掠过,停驻在沈嘉鱼脸上,薄唇微弯,带着一股散漫矜贵的气质。

  「表妹,好久不见。」

  论样貌,晏归澜是难言的耀目生辉,乌发如瀑,姿容昳丽,瞳深似水,唇如弦月,便是不笑的时候也带了三分笑意,一垂首,一偏头,万般风流便在眼底流转,听说还有宗室公主因为看他看得太痴,不慎落入太液湖里。

  沈家男丁大都生得好相貌,但跟晏归澜一比,也只有自惭形秽的分了。

  沈秋容见他如此风采,眼神更亮,上前嫋嫋娜娜地行了个礼,也不尊称他,只亲昵地喊道:「表兄。」

  晏归澜随意点了点头,打量了沈嘉鱼几眼,唇角一挑,神情不明,不过他很快敛了神色,如常问候,「表妹可还好?」

  想起过去两人的恩怨,重重尴尬涌入心头,沈嘉鱼断没想到和他居然是在母亲去世之後再见,心里的别扭难受无以言喻,反应了半晌才道:「多谢表……兄挂心,不知表兄前来所为何事?」

  天知道她这声表兄叫得有多费劲,一年多前她就是被这副过分俊美的皮囊迷了心窍,边叫着人家「大美人」边上前调戏之……接下来的事,简直不堪回首。

  没想到,时隔一年两人居然在灵堂上重新相逢。

  她对着他难免心虚,想着想着,抬头觑了眼晏归澜的神色,无数次在心里暗自祈祷他记性不好把原来的事儿忘了。

  她心里存了侥幸,目前晏归澜待她还算正常,说不定是真不打算追究那事了。

  此时,下人端了热茶上来,晏归澜淡淡扫了一眼,没有接过杯盏,反而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夫人身子不适,不能出门,请托我来此祭拜沈夫人,表妹带我去灵堂吧。」

  听他提起姨母,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沈嘉鱼白净的小脸瞬间暗淡下来,一双水润剔透的琉璃眸子也了无神采,跟失怙相比,见到晏归澜的尴尬也没那麽重要了。

  她恹恹地点头,「表兄跟我来吧。」

  晏归澜见那向来神采飞扬的脸上没了精神,不觉挑了挑眉,这张脸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不奇怪,但无精打采就格外违和。

  他静默片刻,平淡道了句,「节哀。」

  沈嘉鱼不知有没有在听,闻言又胡乱点了点头,等到出了门,被院里的冷风一刮,她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

  「姨母身体不适,可要紧?」

  晏归澜点了点头,「已叫来国手诊治过了,只是动了怒伤及自身,并无大碍。」

  沈嘉鱼神情阴郁地叹了口气,「那就好,我如今身上带重孝,不好冲撞,等丧礼过後再去探望姨母。」她说完又垮下脸,背着手,无精打采地带着路。

  一边的沈秋容早已不甘寂寞,抢了几步在晏归澜身边站定,含羞带笑递过来一个眼波,「我是嘉鱼的堂姊,表兄若不嫌弃,唤我一声二娘便可,细算下来,咱们虽是亲戚,我却没见过表兄几次,以後还得多多来往才显得亲近。」

  沈秋容笑着说了几个自以为有趣的事儿,着重突显自己的心灵手巧、貌美如花。

  晏归澜一概不接话,只负手往前不疾不徐地踱着,以他的身分,也确实没必要把沈秋容放在眼里。

  她能见这位拐着弯的表兄机会不多,过了这村儿,就没那店儿了。沈秋容不甘心地皱了皱眉,忽的脚下一崴,身子就踉踉跄跄地往晏归澜怀里撞去。

  可惜她终究不能如愿,沈嘉鱼的手突然从旁伸出来,稳稳地扶住她,表情厌烦得不行,「堂姊,下回走路记得看路,四处乱看的话,眼里容易长针。」

  沈秋容又羞又气,一把拍开她的手,「你……」

  沈嘉鱼扯住她的手臂,拉着她退後几步,冷着脸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不准在我娘停灵的时候闹出什麽难堪事。」

  要是在别的时候她才不管,但这几天,说什麽都不行!

  沈秋容的隐密心思被她点破,面色有些涨红,忍不住讽刺道:「你这时候知道这是难堪事了,你敢说你没对晏大都督做过下作事儿?我不过是跟你学了几手罢了,你居然好意思来说我!」

  沈嘉鱼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大王,长辈、小辈都让她几分,因此才不怕沈秋容,闻言冷笑着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道:「原来的事我都知错了,再说你明知道我丢了人,干麽还要学着我丢第二回?我是我,你是你,我就是好意思骂你了,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沈秋容被她的这番歪理惊得目瞪口呆。

  晏归澜走在前面听到了几句,嘴角不由一扬。

  沈嘉鱼说完,晃了晃白嫩嫩的拳头,冲着沈秋容龇了龇两颗小虎牙,「再让我看见你不老实,别怪我不客气!」

  沈秋容小时候没少被她捶过,知道她说动手就真的会动手,吓得退後了一步。

  沈嘉鱼最後冲她比了比手掌,瞪眼、抿唇,做了个怪脸,然後才一甩袖,继续在前带路。

  沈秋容在後不满地低低骂了几句,却终究没敢再生事。

  沈嘉鱼听见之後,在心里冷哼了声,撇开地位、权势、财富这些不谈,晏归澜是世家宗子,晏家累世家名,底蕴深厚,规矩森严,曾经皇室想让嫡出公主下嫁晏家,都被晏家以皇室有胡人血统的理由给拒了。

  而沈家,祖上就有胡人血脉,更不是什麽显赫世家,直到他们祖父这一辈儿才发迹。

  不是她妄自菲薄,晏家连皇室公主都瞧不上,更何况他们家?

  当初她是不知道晏归澜的身分,只见这个风姿无双的美人从桥下路过,一时心痒才上前调戏,让她自己和家里都狠丢了一回脸,现在当然不能眼看着沈秋容继续胡来,在她母亲灵堂前丢人,对这个堂姊的不识好歹,她还有些生气哩!

  总算是摆平了沈秋容,沈嘉鱼也没心思再管,一行三人沉默地到了停灵的地方,被沈秋容这麽一搅和,她倒是恢复了些精神,恭恭敬敬地给母亲添了三炷香。

  沈秋容神情也严肃起来,她很清楚,自己要是在灵前不敬,沈嘉鱼是真的会动手打人的。

  她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等叩拜之後,本想寻机会继续和晏归澜说话,晏归澜却先开了口——?

  「沈二小姐若是无事就先出去,我有些事要跟表妹说。」

  沈秋容面皮一僵,却不敢对晏归澜继续纠缠,只狠狠地瞪了眼沈嘉鱼,这才满脸尴尬地转身走了。


  第二章 姨母小郑氏

  沈嘉鱼瞧着没什麽精神,等灵堂中人退出去,转头问晏归澜,「表兄有事?」

  晏归澜没出声,撇下她捻了三炷香,折腰祭拜过郑氏,这才不疾不徐地转过身,神色已不复方才的温和,「沈夫人要停灵几日?」

  「七日。」沈嘉鱼对他的冷待不以为意,凭两人的关系,他肯在人前给她留余地已经算有心胸了,但她实在不想跟晏归澜谈论母亲的身後事。於是,她把晏归澜引至後间,努力想换一个话题,「表兄,今天……今天的天气不错,表兄看着越发精神抖擞了。」

  晏归澜冷眼看向窗外的漫天飞雪,冷不妨问道:「你叫我什麽?」

  「表……世子?」沈嘉鱼改口,试探着换了个疏远的称呼。

  晏归澜丰润的唇瓣一挑,似笑非笑,「世子?」

  沈嘉鱼愣了下,不解其意,蹙眉问道:「大都督?」

  晏归澜眼底光芒微闪,神色奇异,「不是亲亲美人吗?」

  「呃!」沈嘉鱼窘迫不已。

  晏归澜好似没瞧见她的窘迫,也不在称呼上继续纠缠,好整以暇地道:「夫人除了让我代来拜祭,还请托我接你和令弟去往国公府上住些时日。」

  沈嘉鱼回过神来,想到母亲临终前将他们姊弟俩交托给姨母照料,只没想到居然是晏归澜上门接人。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姨母相请,自不敢辞,等我和燕乐料理好母亲身後事,再上门叨扰吧。」

  晏归澜不疾不徐地回道:「夫人已经同沈太仆谈过,沈夫人的後事他自会料理,夫人让你们早日上门为好。」

  沈嘉鱼被他阴晴不定的态度弄得有些茫然,愣了下,才挠了挠头道:「我去同燕乐商量商量。」

  晏归澜点了点头,跟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忽的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低低一笑,「表妹,咱们来日方长啊。」

  来日方长是怎麽回事?

  沈嘉鱼自然听出其中晦暗不明的意味,还没来得及琢磨,晏归澜便已经起身出了後间。

  她捧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去松涛堂找沈燕乐告知他此事。

  沈燕乐知道这是母亲临走之前的嘱托,自然无有不应的,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姊姊,你确定是晏归澜亲自过来的,真的、真的是晏归澜?」他颇诧异地喃喃道:「传闻他风姿皎然,龙章凤姿,我只老远见过几回,还没和他说过话呢!」

  沈嘉鱼翻了个白眼,「这还能有假?」

  沈燕乐道:「我还以为依照你和他的关系,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进咱们府门呢,再说,咱们家和晏家关系也不太好,我没想到他居然亲自过来了。」

  沈嘉鱼现在严重怀疑晏归澜是想把她接回府里慢慢收拾,但在弟弟面前却不好说出来,死鸭子嘴硬道︰「一点误会而已,他哪里会记恨那麽久。」

  她习惯性地吹了个牛,「多亏我方才表现得体,晏大都督不但不记恨,还把咱们迎为座上宾呢。」

  沈燕乐斜晲她一眼,显然对此很是怀疑。

  沈嘉鱼被他看得脸上挂不住,直催着他收拾东西准备去国公府住几日。

  两人自打回来还没见过父亲,这回去国公府小住,不见父亲一面说不过去,再者,关於母亲的事儿,姊弟俩还有话想说,便命人前去通禀。

  过了会儿,来回话的管事道:「大少爷,三小姐,老爷正在院里陪晏大都督说话,命你们收拾好东西即刻过去。」

  沈嘉鱼心里复杂起来,伤心之余又是格外愤懑,抿了抿唇,抬头问沈燕乐,「你说父亲他对娘……」

  沈燕乐神色同样变得沉重,黯然道:「父亲必然是信了娘不贞的事,不然也不会让娘搬出正院了。」

  沈嘉鱼暗暗攥了攥拳头。

  姊弟俩无言许久,这才开始继续收拾行李。

  沈嘉鱼的东西一向多,乾脆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母亲留下的东西,收拾好就出发了,只是经过方才那事,神色难免沉闷。

  晏归澜一直在院中等着,他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并不曾饮用。

  沈至修正在他身边说着话,他身穿石青色棉袍,衬得身材高大,面目英挺深邃,虽然已经隔了几代,但眉目间依稀能瞧出胡人血统来。

  他对世家的态度一直颇矛盾,一边嫌恶世家傲慢骄矜,一边却又忍不住地倾慕世家的风采,私下还暗暗学习了不少礼仪规矩。

  他虽比晏归澜大了近二十岁,官位却远低於他,面上多了几分谨慎,不着痕迹地打探着晏归澜的口风。

  毕竟小郑氏如今是国公夫人,他可不想因为郑氏之死和国公府起了嫌隙,可不论他怎麽问,晏归澜都四两拨千斤地打发过去,让他好生憋闷。

  他见晏归澜兴致缺缺,只得转了话头,「……大郎和三娘顽劣,劳大都督多费心了。」

  晏归澜终於有了点谈话的兴致,「太仆的一双儿女都天质自然,很是可爱。」

  沈至修扯了扯嘴角,随口附和了一声。

  他原来有多喜爱郑氏,如今就有多厌烦,连带着对这一双曾经最疼爱的儿女都有些不喜。

  这时姊弟俩走进来,沈至修面对他们就没了好脸色,严厉道:「你们姨母最近思虑成疾,特召你们前去陪伴解闷,在国公府,你们要谨言慎行,不得跳脱胡为,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沈秋容也在,她心中满是幸灾乐祸,却堆出满面委屈来,欠身转向沈至修说了几句。

  他听完,果然转向沈嘉鱼,疾言厉色道︰「孽障,你今早上又欺辱你堂姊了?果然是我平日对你纵容太过!」

  沈秋容再接再厉地火上浇油,恨不得让沈嘉鱼面子一次丢到底,细声道:「伯父,其实也没什麽的,不过就是给堂妹打闹了几下,我打小便习惯了。」

  原来不论沈嘉鱼做了什麽错事,沈至修也不会当着旁人的面训斥,但眼下他想到郑氏给他的耻辱,还有这些日子在官场上受到的嘲笑,一气之下便没了往日的耐性。

  父女俩两三个月不见,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沈嘉鱼正恨他抛弃母亲不顾,闻言一抬下巴,重重哼道:「是堂姊先造谣生事,说父亲要另娶长公主,母亲屍骨未寒,父亲和母亲又伉俪情深,再说父亲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怎会在此时另娶?我是瞧不惯堂姊胡言乱语!」

  沈至修岂会听不出她是在拐弯抹角骂自己,一时怒火高涨,也顾不得晏归澜这个外人在旁,「好好好,你长能耐了,真当我奈何不得你了?来人啊,请家法!」

  沈嘉鱼倒也是个硬脾气,毫不屈服,不用人按,自己先坦荡荡地趴在地上。

  沈至修本来只想吓唬吓唬她,见她这样就更气不过,一把抓起下人送来的藤条,往她身上抽了几下。

  晏归澜从没见过当着外人的面,父亲便要处置孩子的,暗想这沈家在礼数上到底不像样。

  他本来不想掺和沈家家事,但冷不丁瞥见沈嘉鱼精致的唇角紧紧抿着,鼻翼翕动,玉雪一般的面颊因为愤懑、恼怒染上薄薄红晕,这麽一个没吃过苦头的娇人儿背上挨了两下,却硬撑着不肯服软,模样颇惹人怜。

  晏归澜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吊儿郎当的丫头动恻隐之心,他一眼瞧过就收回目光,伸手拦住沈至修,语调冷清,「太仆,天色已经晚了,夫人还等着见他们。」

  沈至修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沈燕乐趁机把姊姊扶了起来,他只得就着这个台阶下了,「这次暂且饶过你,若有下回,绝不轻饶!」

  沈嘉鱼唇角抿得更紧了,冬天衣服厚实,她倒不是很疼,只是忍不住抬起眼一看,一时觉得眼前这个满面怒气的男人有些陌生。

  沈燕乐忙替姊姊认了错,硬是把她拉出来,姊弟连心,他见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打姊姊,心里同样难过,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姊姊,你以後不要这样,爹和家里……已经不一样了。」

  沈嘉鱼往母亲的灵堂望了眼,神色沉郁地点了点头。

  迟重的日影将两人的影子缩短,像两只迷茫的幼鸟。

  姊弟俩心事重重地出了门,见门口有几辆马车等着,料想应该是接他们的。

  沈燕乐下意识地想上第一辆马车,沈嘉鱼却认了出来,一把将他扯住,「换一辆,这辆坐不得。」

  沈燕乐一脸茫然,沈嘉鱼强忍住撇嘴的冲动,「这是晏大都督的车辆,他从不跟人同乘一车,也不让人上他的车。」她说着说着,难免嘀咕了句,「讲究忒多。」

  沈燕乐忍不住问:「你怎麽知道的?」

  沈嘉鱼被问得一愣,她怎麽知道的?

  当初她调戏晏归澜的时候,摆了个自以为潇洒风流的姿势,第一句话就是「亲亲美人,能让我搭个便车不」……往事不堪回首啊!

  晏归澜此时已经走出来,闻言唇角一扬,极其亲昵地把手搭在沈嘉鱼肩上,「表妹竟对我有这样的印象?」他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她柔腻耳垂,心下一动,很快收回手,唇畔仍是挂着笑,「旁人自坐不得我的车,但表妹可不是旁人。」

  沈嘉鱼不知道怎麽回话,只是表情僵硬地抿了抿唇,体会了一回什麽叫做现世报。

  晏归澜看了眼有话想跟他说的沈燕乐,「劳表弟先去车上,我有话要同表妹说。」

  沈燕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後面的马车。

  沈嘉鱼不知道他想说什麽,一脸诚恳地抢先道:「世子,我当年少不更事,不慎得罪了世子,还请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定了定神,「忘了那事吧!」

  她还得搬去晏归澜眼皮子底下住一阵呢,还是把话说开得了。

  晏归澜佯做思考,神情认真,「既然表妹这般诚恳,我自然……」

  沈嘉鱼一听他有所松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不能忘。」

  沈嘉鱼一傻,有些反应不过来。

  晏归澜伸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饱满绵软,手感绝好,「我与表妹一见如故,辗转难忘。」他唇角微勾,越发过分地勾着她的下颚,「表妹当初为我起了那麽多昵称,又抄了数首情词,如今再见到我,想必也很高兴吧?」

  他的眸子如烟锁寒江,凝眸看人的时候有种奇异的魅力,沈嘉鱼不觉怔住,等回过神来,才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甩袖走了。

  晏归澜笑了声。

  沈燕乐见沈嘉鱼上车来,立刻出声问道︰「姊姊,大都督跟你说什麽了?」

  沈嘉鱼惊恐地摸了摸方才被他摸过的下巴,「晏府闹鬼了吗,他中邪了?」

  沈燕乐诧异的看她,不知道她为什麽这麽说。

  国公府离上柱国府只隔了一个坊市、四条长街,虽然距离不远,但已经是另一方天地。

  想到等会要见到疼爱自己的姨母,姊弟俩压抑多日的心情终於稍见晴朗。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国公府,有个长眉秀目、面容白皙的少年正领着仆婢在门前等着,沈嘉鱼隐约记得这是晏家的三少爷晏垂华。

  她先一步跳了下来,晏垂华是个十分热情的人,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沈表弟,我可一直盼着你过来呢!」

  沈嘉鱼先是愣了一下,才幽幽道:「不好意思,我是表妹。」

  晏归澜瞧见这一幕,蹙了蹙眉,伸出一只白洁好看的手横亘在两人之间,淡淡道:「不可轻薄无礼。」

  沈嘉鱼好不容易才把脑袋从晏垂华怀里拔出来,没好气地打圆场,「晏三表兄也不是故意的,称不上轻薄。」

  晏归澜目光微斜,几不可察地哼了声,「我是说你不可伺机轻薄。」

  沈嘉鱼,「……」

  晏归澜怎麽老拿这个说事,还不允许人改邪归正了!

  沈嘉鱼今天被他连着挤对了好几回,也顾不得现在得巴结他,鼓着脸颊要反唇相讥,忽的眼珠子一转,下巴一抬,凑在晏归澜耳边,「我也不是对谁都这般轻薄无礼的,晏表兄仙姿玉貌,偏偏又招摇到我眼皮子底下,我要不做点什麽岂不辜负天公美意?」

  她出了一口气,就反应过来,晏归澜可是她现在得罪不起的,於是又蹭着蹭着退了几步。

  晏归澜见她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得瑟模样,眼波不觉一凝,只可惜府门前人多眼杂,他只能任由她撩拨完一句就撒腿开溜。

  他倒是没有如沈嘉鱼想像一般的动怒,只扬起眉,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低声回道:「表妹这意思,是只对我情难自禁?」

  沈嘉鱼,「……」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晏垂华都没怎麽注意,只是一见自己抱错了人,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敢看她,忙不迭冲着沈嘉鱼深施一礼,「是我一时眼拙,孟浪了,还请表妹见谅。」

  沈嘉鱼被反将了一军,也没心思计较,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无事无事,表兄也不是故意的。」

  晏归澜大抵是还有事,最後瞧了眼沈嘉鱼,对着晏垂华随意交代道:「垂华,把表弟表妹带到夫人那里。」

  晏垂华老实地应了声,脸红红地带着姊弟俩进了国公府。

  国公府论规格只比上柱国府大上一等,但里面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却比沈家更精细了十分,处处透着浸染了千年的风韵,偶有仆妇经过,也都是屏声静气。

  沈嘉鱼大大咧咧随着晏垂华往里走,沈燕乐神色倒是渐渐肃了,他扯了扯她衣袖,轻声感慨道:「到底是世家,就连下人的规矩、礼数都远不是咱们家能比的。」

  沈嘉鱼不解地眨了眨眼。

  沈燕乐悄悄一指,「瞧见没有,他们穿的都是木屐,可踩在青石板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手上的活儿也半分不耽搁。」他又悄声道:「我听说这处宅院不过是晏家的宅邸之一,在泉州的祖宅才叫精美绝伦呢。」

  沈嘉鱼不过是大剌剌,并不是傻,经他一提,便瞧出种种与家中的不同来,不免也敛了神色,凝神静气地跟在晏垂华身後。

  晏垂华把两人送到正院的时候,脸还是红红的,他冲着姊弟俩腼腆一笑,抬手指引,「夫人就在屋里等着你们呢,快进去吧。」

  沈嘉鱼笑着道谢,「有劳三表兄了。」

  晏垂华愣了愣,面色更红,冲着沈燕乐撂下一句,「改日找你玩。」然後就一溜烟跑了。

  两人正准备进屋,屋内的小郑氏已经迫不及待地亲自出来,将姊弟俩迎进屋,「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姊弟俩眼眶齐齐一红,短短几日的时间,不光娘亲去了,亲爹不再疼爱,连家里也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这会儿见着打小便疼爱自己的姨母,自然觉着亲切,两人团团扑上去将她抱住,撒娇唤道:「姨母。」

  小郑氏身後的仆妇眼里露出不苟同的神情,鼻翼轻轻一抽。

  小郑氏却又爱又怜,把外甥和外甥女搂在怀里,摩挲个不停,转头打发道:「春娘,你们端上茶水和糕点便下去吧,我有些话要跟燕乐和阿鱼说。」

  春娘端上热饮和糕点就欠身下去。

  等屋里人一走,小郑氏就把两个外甥搂得更紧,又摸了摸沈嘉鱼的後背,又是心疼又是愤然,「沈至修打你了?」

  沈嘉鱼估摸着是晏归澜先行派人传话,姨母才知道这件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就打了两下,姨母,我不疼的。」

  小郑氏更是心疼得不得了,「怎麽会不疼?你从小到大哪里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再说,他也不是为了正经事罚你,借题发挥罢了!」她想到早逝的姊姊,禁不住垂下泪来,语气渐渐尖锐,「我当初就和姊姊说过,沈家那等胡奴人家并非良人,如今姊姊惨死,最可恨的是那姓沈的,竟跟没事人似的,转头就要另娶长公主!」

  郑家虽然落败,但两人是正经的世家女,家族尊贵已传承多年,早已深入骨血,所以她才有此一言。

  姊弟俩见她难过,怕她病情加重,忙扶着她坐下。

  沈嘉鱼笑道:「姨母别这样说,我也是沈家人,我身上也有胡人血脉呢,再说家里祖父还是明白人,只是父亲……」

  沈燕乐想到父亲的凉薄,铁青着脸接了句,「父亲太过糊涂。」他恨恨地说完,忍不住抬头问道:「姨母,我们才回京城没几日,只把事情弄清楚了个大概,具体的情况你知道吗?」

  小郑氏渐渐止了泪,又用绢子揩了揩眼角,语调仍旧十分低沉,暗含恨意,「我只知道一个多月前,沈至修带着人去了城外的巫庙抓奸,而後姊姊和人通奸的消息就渐渐传了出来,姊姊抑郁成疾,沈至修生了厌弃之心,就算姊姊这回没有病故,他也打算休妻的,恰好这时候定安长公主传出要选夫婿的风声,两边就暂定下,只等你们母亲一过世,长公主就会过门……」

  等她前去拜访时,长姊已经病入膏肓,却什麽也没说,只流着泪嘱托她照料好两个孩子,她本来想查,但那奸夫已经被打死,所有线索被连根拔除。

  沈嘉鱼以掌捶拳,「母亲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的!」她说着就有些坐不住了,「姨母,你派些人手、车马给我们吧,我们要找祖父禀明情况,还母亲一个清白!」

  小郑氏轻轻摆了摆手,「莫要意气用事,若我没记错,你们祖父现在也病重,时常昏睡不醒,如何能为你们母亲主持公道?」

  她心下沉郁,一旦长公主过门,必容不下这两个嫡出孩子,这位长公主可不是寻常人,品阶封赏都与亲王比肩,朝里朝外人脉广博,她若真有心下毒手,只怕防不胜防!

  而且上柱国府沈老太爷病重,沈家业已摇摇欲坠,真正是内忧外患,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上柱国府,保不齐就有旁人对姊弟俩起歹心。

  沈至修指望不上,她这个膝下无儿无女的第三任继室怕也使不出力,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姊弟俩尚不知姨母想得这般长远,沈嘉鱼不解道:「难道就只能任由母亲名声尽毁?」

  小郑氏简单解释了几句,轻轻叹气,「眼下,你们的平安才是一等一要紧的。」她说完,略一踌躇,抬头问沈嘉鱼,「阿鱼,你觉得你三表兄怎麽样?」

  听她突然问起晏垂华,沈嘉鱼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老老实实地道:「看着挺实在的。」

  小郑氏面露思索,要是阿鱼能嫁入晏家,姊弟俩就都有靠山了。既然要谈婚论嫁,她自然想给疼爱的外甥女最好的,可她也有自知之明,朝中诸侯并起,群藩林立,晏家势头本就极盛,在晏归澜手下更是所向披靡,他既是宗子,出身尊贵,本身又才干卓绝,这样的人物,自家侄女必然抓不住,再者晏家长辈也看不上沈家的门楣。

  与其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不若退而求其次,再说三郎的品貌也算俊杰了。

  她暗暗盘算如何给两人制造机会,却没把心思道出来,只温和笑道:「那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好好处着。」

  沈嘉鱼听话地答应了。

  小郑氏见两人精神不济,忙道:「你们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然後好好休息,晚上睡上一觉,明天我命人摆了宴给你们接风。」

  姊弟俩跟亲姨母自然没什麽可客气的,闻言点了点头。

  沈燕乐担忧地问道:「姨母,我们住在这里不会叨扰晏家长辈吧?」

  小郑氏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笑出声,「这个你们放心,我们老夫人最是仁善,好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堂表、表妹来小住,她也答允了,你们是正经亲戚,如何住不得?」

  沈燕乐这才放心。

  小郑氏忙不迭让仆妇把两人引至早就收拾好的院子,姊弟俩走到半路,却瞧见晏归澜迎面走来。

  他低声跟身後门客吩咐着什麽,姊弟俩正想停下行礼,忽的瞥见不远处站了三、四个女子,一忽儿掉条帕子到晏归澜面前,一忽儿又甩个香囊到他脚边,真称得上花样百出。

  晏归澜恍若未觉,一脚踏过帕子就走了,直到远远瞧见沈嘉鱼,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光一敛,眉梢微挑。

  沈嘉鱼一边见礼,一边估摸着这些应该就是那些过来小住的表姊、表妹。

  瞧这些姑娘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晏大都督这人也很风流吗?既然大家半斤八两,他凭啥老来挤对她!真是乌鸦笑猪黑!

  晏归澜见她行礼行得心不在焉,冷不丁问道:「表妹在想什麽?」

  沈嘉鱼眼一斜,故意扮出了个怪相,「表兄很是风流啊……」

  晏归澜闻言猜到了她在想什麽,眼睛微眯,瞧了那些女子一眼,神色莫名变得温柔缱绻,他伸手帮她抚开一缕鬓发,「早同你解释过许多次了,那些女子是家中长辈留住的,我与她们并无干系。」

  面前的男子俊美,长衣带雪,神色满是无可奈何的温柔,沈嘉鱼慢慢才反应过来,皱着小脸问:「你什麽时候跟我解释过了?不对,这些关我什麽事啊!」

  然而这话说之晚矣,不远处站着的姑娘们,目光像利箭一样向她「嗖嗖」射来。

  沈嘉鱼,「……」


  第三章 从前荒唐事

  晏归澜是乌鸦笑猪黑,不过沈嘉鱼忘记了,就算他是乌鸦,也是只会下套的乌鸦!

  沈嘉鱼被几位姑娘瞪得後背一凉,这时候终於明白过来,脸色一垮,「晏世子,休要胡言!」

  晏归澜低头一瞧,见她气得鼻尖微耸,粉嫩薄软的唇瓣轻轻抿着,煞为可爱,她这个样子,倒让他想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了。

  他一向是个恣意之人,这麽想着,也就这麽做了,他伸手拨弄着她微微鬈曲的鬓发,双眸含情,勾魂撩人,「表妹勿恼……」他的指尖缠着那绺的鬓发绕了几圈,又悠悠松开,「表妹若是不喜她们,我这就命人把她们送走。」

  这话就更让人误会了两人关系,那些姑娘们恨不得扑上来,生吃了这个狐媚子!

  沈嘉鱼脸色更黑,她学过些功夫,抬手就想按照擒拿的技法捏开他的手,不料他却先一步松开手,幽幽一叹——?

  「表妹果然恼我。」

  沈燕乐算是瞧出来了,晏大都督这是明摆着报复姊姊呢!

  这些女子都是晏家远亲,虽说身分不显,但他可不想两人刚住下就得罪那麽多人。

  他忙上前一步挡在晏归澜和亲姊之间,温和道:「我姊姊这人性子直,表兄切莫同我姊姊玩笑了。」他说完,也不等晏归澜回答,歉然道:「我和姊姊还有事,得先走了。」

  沈嘉鱼也皱着脸跟他告辞,姊弟俩脚底抹油溜了。

  晏归澜颇觉无趣,勾过她长发的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隐隐还能闻到一股清新雅致的桃花香气,他无声地勾了勾唇。

  他身後的门客将想同晏归澜搭话的女子打发走,犹豫了一下才道:「世子这般对沈姑娘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她是夫人的外甥女……」

  晏归澜唇角挑得更高,「过分?」

  门客一下子想到从前沈嘉鱼是怎麽调戏他的,忙闭上了嘴,毕竟当年沈姑娘做的……更过分。

  他也不再劝了,只尴尬一笑,「从未曾见世子对府中的哪位表姑娘这般在意。」

  晏归澜瞥了他一眼,「不过是逗逗她而已。」

  门客今日多说多错,只得把话头带回到正事上,「皇上近日屡屡阻拦世子回封地,而国公爷不日就要回府,听说届时还会带二少爷一并回来,这两年国公爷越发器重二少爷了。」

  晏归澜唔了声,嘴角一翘,笑得意味不明,「岂止这两年,父亲一向都对老二疼爱有加。」

  姊弟俩头大如斗地回了小郑氏安排的院子,沈燕乐皱眉问道:「姊姊,你当年除了调戏之外,还对晏世子做了什麽没有?」

  晏大都督怎麽样都不至於气量狭窄至此,被调戏过一年多还能记得,他姊没准还干了什麽让人骇人听闻的事了。

  沈嘉鱼听到这个问题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来道:「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见她这麽激动就更可疑了,沈燕乐斜眼看着她,「没有就没有,你这麽激动做什麽?」

  沈嘉鱼想到往事,生无可恋地捂住脸,虚弱道:「别问了,换个问题……」

  沈燕乐作罢,容色一肃,「咱们都清楚,娘绝不是那等见异思迁之人,今天姨母一说,更证实了这点,咱们得先弄清楚,到底是谁构陷娘!」

  沈嘉鱼放下手,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可是娘去了,那个所谓和娘幽会的男子也被打死,咱们……」她说着忽的以拳捶掌,「我想起来了,娘身边伺候的人被爹打死了不少,可总归有人留了下来,咱们去找那些人问问!」

  沈燕乐觉得这主意甚好,不觉点了点头,又微微蹙眉,「只是不知道他们落脚在哪里。」

  沈嘉鱼摸了摸下巴,「咱们得好好打听打听。」

  沈燕乐嘴唇动了动,轻声道:「要是证明了娘的清白,爹那里该怎麽办?」

  姊弟俩觉得给娘亲伸冤有望,一片愁云惨雾的心里终於稍稍放晴,也不似前两天那般觉得前路茫茫了。

  两人商量了许久,还是等到下人来催,才终於肯上床睡觉。

  隔日早上天刚亮,小郑氏就命人把姊弟两人捉起来洗漱,本朝守孝规制不若前朝严格,她特地为外甥和外甥女的到来办了宴,请人来小聚一番,这麽做一是不想两个孩子就此消沉,二也是知道晏家人多口杂,想要敲打敲打众人,免得旁人欺负他们。

  因在孝期,下人便没给沈嘉鱼做过多打扮,只帮她戴上了一套素银的头面。

  小郑氏打量片刻,又命人给她换上了一套颜色浅淡的月白色齐胸襦裙,外罩素白色云纹披帛,这一身服装让她越发显得高?细腰。

  小郑氏见外甥女明丽飒然,宛如三月里的一树桃花,灼灼艳艳,心下欢喜,亲手帮她套上斗篷,又拉着她的手笑了笑。

  忽的,她又是一叹,喃喃自语,「姊姊怕她死之後耽搁了你们的终身大事,特地留下亲笔书叮嘱,让你们只为她守孝百日即可。」

  沈嘉鱼没听清,茫然道:「姨母?」

  小郑氏又叹了声,强笑道:「我明白姊姊的意思,自不会辜负她一番心意。」

  这话沈嘉鱼更听不懂了,小郑氏也不好多说,拉着她去了归云院。

  虽然不能大肆操办,但小办一场宴席给姊弟俩长长脸还是可以的,她不光请了几个相熟的女眷,还特地邀请了晏家的几位少爷,又把沈嘉鱼安排在晏垂华的斜对面。

  沈嘉鱼因母亲陡然去世,本没有梳洗打扮的心思,今日随便让人一整理,竟让几个少爷脸都瞧红了,姑娘们也暗自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裳。

  晏垂华脸色更是精彩,想到自己昨天不留神抱了这位小丽人,更是尴尬得不敢抬头。

  小郑氏想着外甥女这般风采,心下更是骄傲,拉着姊弟俩四下认人。

  沈嘉鱼对这些事兴致缺缺,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跟姨母应酬了几句。

  有几个女郎指着她低声议论起来,言谈间颇有愤愤之意,「昨日就是她诱得世子神魂颠倒?」

  「可不是吗,昨日就瞧着她一脸狐媚相!」

  其中一位娇俏甜美的女子低声佯劝,实则火上浇油,「快别说了,人家可是上柱国府千金,岂容你们胡言乱语?」

  几个女子的表情更是不屑,「谁不知道上柱国府的大夫人做下了丑事,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在这儿逞什麽威风呢!」

  沈嘉鱼压根没注意听,小郑氏倒是听见了,冷冷的一个眼刀子打过去,吓得姑娘们惶惶闭上了嘴。

  沈嘉鱼这才看见小郑氏神色不对,忙扶着她坐下,「姨母,怎麽了?」

  小郑氏厌烦地看了那娇俏女子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才叮嘱沈嘉鱼道:「那是晏家一位庶出姑母的女儿,是晏家几个少爷的表妹,平日最好挑拨唇舌,你与她少来往,小心别着了她的道。」

  一个庶女的闺女,她也懒得计较。

  沈嘉鱼点头答应了。

  小郑氏想到她们方才的风言风语,斟酌了一下措辞,低声问道:「你和大少爷有龃龉……是昨儿有什麽事?」

  沈嘉鱼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昨天和世子表兄吵了几句。」

  小郑氏摁了摁额角,神情有些不忍,婉转道:「我知道你们有旧怨,可终究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尽早把话说开了的好。」

  沈嘉鱼恹恹地点了点头,「让姨母费心了,我等会就去给他道歉。」

  小郑氏也舍不得她伏低做小,但晏归澜他们谁都惹不起,只得搂着她细声安慰了好一会儿。

  这场小聚,晏归澜压根没来,沈嘉鱼只得等到众人都散了才去寻他,却被告知晏归澜现在有事。

  她被引着到了小院里的一处小池塘边儿的凉亭等着,她在亭子里等了许久,实在坐不住了,一双眼睛东瞅西看,忽的瞄见小池里的石头上趴着一只两个拳头大,正在冬眠的蛙。

  她瞧着瞧着就手痒起来,不顾身边婢子的劝阻,跑出来到了池边,拿了根树枝,伸到浅水里去戳那只大蛙。

  大蛙眼睛紧闭,动也不动,喉咙里却发出一声嘲讽的「呱」。

  她更是兴致来了,不愿就此放弃,头也不回地道:「寻玉,把你的帕子给我。」

  她身边的婢子一脸无奈,不情愿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帕子。

  沈嘉鱼摩拳擦掌地将帕子绑在树杈上,做成一个简易的网兜,又半蹲在池子边上伺机而动,青蛙还是纹风不动,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她身子一弯,伸手一捞,要把牠抓上来严加惩治,然而大蛙动也不动,反倒一条颜色斑斓的水蛇突然从石缝里钻了出来,直奔她面门咬来。

  沈嘉鱼猛地被水蛇攻击,满脸惊愕,一时忘了躲避,紧急之时,她腰间忽的一紧,被人抱了起来。

  并没有像预想中的一样被蛇咬到脸,水蛇也在她眼前滑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扑通」一声重新落到水里。

  她愕然之後,反应过来,「多谢……世子,怎麽是你?」

  晏归澜面色不善,「不然你觉得是谁?」

  他面有不悦,还要说话,忽觉得身上不对,低眼一瞧,她前胸的两团鼓囊雪团正顶在他胸前,硬生生把他後半句嘲讽给顶了回去……

  姑娘的脸蛋被水蛇咬到可不是好玩的,沈嘉鱼难免後怕,再加上心里存了小心思,连忙向他出声道谢,「世子高义,乃是当世豪杰。」

  晏归澜压根没注意她说了什麽,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襦裙,衣裳前襟被撑得鼓起,偏偏腰身极其纤细,十足称得上尤物,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见精致好看的锁骨,手臂里揽着的细腰也是柔腻温软,几乎不盈一握。

  她好像比一年前瘦了不少?记得那时候见这货身上、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他心里转着无聊的念头,声音微低,问道:「身上无妨?」

  沈嘉鱼觉得他好像抱得更紧了,实在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世子?我没事了,能放手不?」

  晏归澜眸色微闪,这才放开手,面上还是淡淡的,「你方才做什麽?」

  沈嘉鱼脸色是掩也掩不住的尴尬,「这不是手贱吗……」

  晏归澜无语,他不着痕迹地把人拉离了池边,这才问道:「寻我何事?」

  沈嘉鱼一向是只负责惹祸,没想过道歉,这会儿觉得有些丢脸,於是道︰「世子,咱们能进屋说吗?」

  晏归澜挑了挑眉,微微颔首,引着她进了自己住的院子。

  沈嘉鱼随意瞧了几眼,发现晏归澜住的院子颇大,其中种着几丛红梅,且雕楼藻绘秀丽典雅,无一不透出尊贵清雅。

  她想着今儿的来意,便使劲夸赞起来,「世子住的地方果然是人间玉京,美不胜收,陪衬世子这样的神仙人物再合适不过了!」

  这般夸法让人头皮发麻,但晏归澜未置可否,先入屋坐了下去。

  沈嘉鱼站在原地半晌,见他已经跪坐在座席上,才意识到屋里是没有椅子给她坐的,也只得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下首,她又一向是个不怎麽注意的,纤腰一弯,衬得身子越发窈窕嫋娜。

  晏归澜瞧得手指一顿,转头把屋里的下人打发了出去。

  沈嘉鱼还没想好怎麽跟晏归澜道歉,他却半点不急,好整以暇地命人上了茶来。

  「父亲命人亲自寻的点茶高手,於茶道上颇有心得,这是他点的茶汤,表妹尝尝。」

  沈嘉鱼还在家的时候喝得多是果浆,再不济便是牛乳这些,茶汤还真没怎麽喝过,这会儿伸手接过茶盏,呵呵傻笑,仰头饮了口,「国公府的东西必然是琼浆玉液,好,好喝……噗!咳咳咳咳咳……」

  糊状的茶汤刚一入口,一股又辣又甜、又腥又酸的味道便直冲脑门,沈嘉鱼拚命忍着才没吐出来,还是给呛得连连咳嗽,双眼飙泪。

  下人不在,晏归澜便没了顾忌,姿仪优雅地陪着她饮了口,见她被呛得连连咳嗽,停顿片刻才起身过来,在她背上不疾不徐地拍了几下,「茶汤是上好的同兴茶饼,以葱姜粳米和西域来的大料熬制,好喝吗?」

  上好的茶饼一贯是这个做法,只可惜沈嘉鱼吃不惯,她被呛得眼泪汪汪,却还得挤出一个「好」字,神情别提多狰狞了。

  晏归澜见她死不悔改,温柔一笑,亲手把茶汤塞在她手里,「好喝便多喝些。」

  沈嘉鱼,「……」

  他见沈嘉鱼小脸愁苦得能拧出水来,终於心一软,饶过她这回,「不想喝就别兜圈子了,有什麽话直说便是。」

  沈嘉鱼支吾了几声,「实不相瞒,我是来跟世子郑重说一声对不住的,原来咱们多有误会,但如今我已经都改了,还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咱们以後还是好亲戚。」

  听到最後一句,他微微眯起眼。

  沈嘉鱼已经再次端起茶盏,「上回是我说得不够诚恳,现在我以茶代酒,敬世子一杯,世子若有什麽要求也只管提出来,能做的,我一定全力去做。」

  她明明不大熟练,却非要装出一脸正经的别扭样子。

  晏归澜忍不住想触弄她粉嫩的唇角,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不妥,又收回手,了然道:「原来如此。」他温雅地勾起唇,慢悠悠道:「虽说那日表妹伤我甚深,但我并非气量狭小之人,不是不能和解。」

  沈嘉鱼性子急,听他语调放慢,恨不得晃着他的肩膀让他快点说完,闻言忙不迭地问道:「世子请说。」

  晏归澜托起她的粉脸,低低一笑,「表妹还记着那日对我做了什麽?」终於碰到她水嫩柔软的肌肤,让他心情稍好,越发有耐性。

  沈嘉鱼毫不费力地想了起来,脸色霎时五彩纷呈,好不有趣。

  她颤声道:「世子……都还没忘?」

  晏归澜闲闲道:「表妹是问我忘了你想托着我的下巴唤我『亲亲美人』?还是忘了你上车不成,命人强行拦车?或者是忘了你恼羞成怒,一路跟随而来,然後扯了我的衣裳?」

  他每说一句,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耳畔,让她本就精彩的脸色红得发黑。

  其实晏归澜说的还算好听的,她不是扯了他的衣裳,是差点扯了他的裤子……

  晏归澜见那软小如玉的耳朵已经通红,禁不住更凑近了些,轻轻一笑,「若表妹指的是这些,我自是不敢忘。」

  沈嘉鱼捂住眼,没脸见人了!

  当时她急着赢下赌约,又不知道晏归澜的身分,见他屡撩不动,就想带着几个狗腿子强撩,总之中间出了种种意外,害得她情急之下差点拽了晏归澜的裤子,这也是她纨裤生涯中最丢人的一笔——?她经过此事才决定洗脚上岸当一个正经人!

  晏归澜又拨了拨她耳边的银珠,闲闲道:「表妹怎麽不言语了?方才不是能言善辩吗?」

  沈嘉鱼听他这麽说知道这事是没法善了了,坚强地抬起头,颤声道:「你、你想怎麽样?」

  晏归澜从容抛下一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把她原来对他做的事,在她身上重演一遍?

  沈嘉鱼下意识地捂住裙子,「这绝无可能!」

  晏归澜狭长深邃的眼睛一动,「哦?」他纤长的手指摩挲着她下巴,「表妹这样嫌我,可让为兄好生伤心啊。」

  最後还是沈嘉鱼扛不住,抓着裙子落荒而逃。

  第二次和解,彻底失败。

  晏归澜含笑望着她仓皇逃走的背影。

  门客上前递来一封密信,「世子,长乐斋送来的密信。」待他随手接过,门客又道:「皇上传话,让您明晚进宫一趟。」

  晏归澜懒散地应了,门客瞧见沈嘉鱼背影,也忍不住笑道:「那蛤蟆已经跑得没影了,沈三小姐倒是孩子心性,不似传言那般不堪。」

  晏归澜垂了垂眼,一笑,「小家伙很有趣。」

  他想着想着,忽的敛了眉目,心里补一句——?虽有趣,但过於沉溺并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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