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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云山蓝《头等良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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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2-10-25 11:3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头等良婿》
作者:云山蓝
系列:蓝海E1279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2年10月26日

【内容简介】


江清月:「武夫又怎样,出身草莽又如何,我喜欢你就好。」
戚摇光:「长公主说的是,今生,绝不相负!」

江清月对戚摇光这个冲喜相公挺满意的,
本以为能相敬如宾就不错,没想到他居然很上道,
才见面就能和她有默契的打击爱恶心人又做作的妹妹,
明明不喝茶,却因她爱喝而会私下准备并默默学着泡出好茶,
知道她无肉不欢,就算是到寺里还愿,也会担心她肚饿翻墙出去抓野鸡烤肉,
最最重要的是,自他来到她身边便似乎带着满满福运,
她不再命在旦夕,担心的孙党造反危机也一一破解,
如今京城谁不羡慕她有个上得了战场入得了朝堂的好夫君,
可唯有她自己清楚,目前的幸福让她又喜又忧──
既喜这个男人将她放在首位,就连吃醋也让她觉得很好很可爱,
又忧在她连连梦见的前世噩梦里,她和他似乎有缘无分……



  第一章 不熟的夫妻

  北地,云州。

  云州的军队方才同锻奴打完一场仗,军队这两日都在收拾战场、清点伤亡,戚摇光便独自一人登上了城楼。

  云州平日里黄沙漫天,今日却破天荒下起一场大雨,城楼上的新旧血迹被冲刷而去,露出底下石砖的真实面貌来。

  他一手按住城墙,眺目沉思。

  整个云州城被笼在灰色的滂沱暴雨中,天边黑云欲压,狂风吹得头顶军旗猎猎作响,好似亡灵悲鸣。

  萧云佑上来寻人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少年将军挺拔俊秀,剑眉星目,置身于晦暗天地之间,好似生出一杆傲骨铮铮的青竹,虽还没有巨树那样遮风挡雨的气魄,却已初现沉稳可靠的将才之风。

  他出声打破了对方的沉默,道:「纯钧,京中传了诏令来,我父亲今岁大败锻奴,圣心大安,朝廷使节正在商讨锻奴岁贡数量,等到谈判完毕,父亲便可返京!」

  戚摇光闻言,面上并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只是微微颔首。

  萧云佑并不意外见到他如此神情,戚摇光年少持重,军中名义上是由楚国公主管,可实则一切军务早就压在了戚摇光身上,连他这个国公世子都难望其项背。

  他想了想,便又说:「此行回去,你同长公主便能夫妻团聚了。」

  若非他提起,戚摇光很难想起来自己已经成亲了,而他的夫人便是楚国公的外甥女,郢朝的明华长公主江清月。

  其实她也未必期盼自己回去,这点戚摇光心中一清二楚。他同这位长公主乃是阴错阳差之下缔结了婚约,拜完堂他便头也不回地奔赴云州,在云州一年,夫妇两人唯有几回略显生硬的通信。

  见他神情淡淡,萧云佑接着道:「纯钧,我知道其实当初是父亲勉强你……」

  戚摇光道:「义父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允诺他此生此世对长公主不离不弃,尽我所能待她好,护她周全。你放心。」

  萧云佑欣慰地点点头。他是最知道这个好友的,他说出口的话一诺千金,绝不更改。

  待他走后,戚摇光又望向了远处山河。

  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不离不弃就很好了,哪能奢求什么两情相悦,只盼那位长公主也是个清醒的明白人。

  建邺,明华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巧手工匠无数,正值春日,整个府里便盈满香花绿柳,美不胜收。

  园内一假山边,站了个穿粉色襦裙的小姑娘,便是上门来探望的安和县主郁苏雪。她皱着眉头,撇着嘴说:「清月,近来都没瞧见那位,可是憋着什么坏要给我们使绊子呢?」

  被她唤的女子轻轻摇着团扇,上头画着娇嫩的桃花,而扇后斜出一双带着些微笑意的眸子。

  江清月前些时日染了风寒,如今才出病中,面色略有苍白,却不减她半分玉容。明华长公主的美貌京中皆知,如今这样看去,她果然生得极美,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一颦一笑,很有些海棠微雨的妩媚。

  江清月轻轻地咳了声,方才笑道:「我听说了一事,原是府中婢子们闲话叫我听了的,不知真假,兴许同淑华近日缺席春宴有关。」

  郁苏雪忙道:「你口中却是从无妄言的,快说与我听听。」

  「月前,孙太后命人备下了各地青年才俊的画像进京,预备着为淑华择婿。可也不知为何,母女两人起了争执,孙太后一怒之下禁了淑华的足,说她若是想不通便不必出来了。」江清月噗嗤一声笑起来,懒洋洋道:「也不知道淑华是瞧中了谁,才叫孙太后发这样大的脾气。」

  郁苏雪瞠目结舌,若非这话是从好友口中说出,她是断不敢信的。江清颖那么个眼高于顶的性子,能叫她非君不嫁的得是什么出色人才?

  此时郁苏雪又有了些疑惑,「一国长公主,既是瞧中了谁,下嫁便是,孙太后为什么发怒?那人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就不知道了。」江清月美目往下瞥了一眼,此处地势极高,整个园子的美景尽收眼底。

  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口中又道:「淑华喜欢谁并不要紧,总归孙太后只看得上那些家世优渥的公子们。」

  她平日便极大胆,当朝皇帝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年岁渐长眼见就要亲政,虽还受孙太后掣肘,可江清月一贯不将她放在眼里。至于江清颖就更不必说,两人从才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掐架,两年前更是闹出过惊天动地的丑闻。

  郁苏雪恍然道:「难道是宁三郎?」

  半年前,江清颖瞧中了宁家三公子宁缺,听说险些连婚事都定下了。那宁缺年纪轻轻便为六部侍郎,孙太后也很满意,可婚约最后却不了了之,只因宁缺大庭广众之下说道天家两位长公主,他唯独欣赏明华,要娶也只会娶明华。

  须知当时江清月已是有夫之妇,且夫君远在云州卫国戍边,这话不仅打了江清颖和孙太后的脸,还让江清月也陷入两难之地,朝臣闻此,流言甚嚣尘上,因而事发不久,宁缺便自断前程,自请外放了。

  此事之后,江清颖与江清月的矛盾彻底爆发,这半年来几次相见都闹得不欢而散,连皇帝都一度担心孙太后会不会对江清月下黑手。

  江清月冷笑道:「自然不是宁三郎,他当日被孙太后母女逼得断了前程,他的画像又如何能放上孙太后案前。」

  郁苏雪叹了口气,旋即又嘟囔道:「不论怎么样,能供她挑选之人,总是比不过戚将军的。」

  江清月摇着团扇的手一顿。若非好友提起,她总是会想不起来,自己其实是嫁了人的。

  当初因着她昏迷不醒,舅舅楚国公死马当作活马医,听了高僧的话,要一个属虎且名中带光的男子娶她冲喜,他身边的副将戚摇光被迫赶鸭子上架。后来楚国公军队还没离京多久,她便从昏迷中醒来,也只好无奈地接受自己已然嫁为人妇的事实。

  这一年来,两人虽为夫妻,可连最基本的书信往来都是寥寥,但她其实对这位夫婿还是挺满意的。

  旁的不说,容貌一项江清月自个儿艳绝京都,戚摇光当初随楚国公进京,也是惊艳四座的美男子,她虽未亲眼见过,可至今坊间都还流传着几位贵女为了争看戚将军大打出手的笑话,再论其本事,他虽出身寒门,可也是国公义子,战功赫赫,又有江清月的关系在,将来位列勋贵又有何难。

  最妙的还是这样千好万好的男人,现在还远在边疆,而且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京城贵女有三喜,有权有势死夫君,戚摇光虽还活着,可管不着江清月半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第三喜,因而颇觉戚摇光是个让人满意的夫婿。

  江清月一边想着,一边淡淡笑道:「他自然是极好的。」

  郁苏雪跟在她身后走,「只听说云州的仗已经打完,圣上叫楚国公回京,大部队已经在路上了。戚将军随他前去也一载有余,此番立了大功回京,你面上有光,夫妻也能团聚。」

  江清月面上带笑,笑容之中却有些嘲讽,只道:「我乃一国长公主,难道还图他那点儿军功不成?」

  「那不一样嘛!」郁苏雪托着脸畅想道:「待戚将军回京之后,你二人郎才女貌一双佳偶,必然能叫那些个看不得你好的嫉恨无比!」

  江清月想得可没她那么美好,扯了扯嘴角,无奈地道:「佳偶不敢想,原也不图他什么,两个人相安无事,彼此给足面子也就是了。」

  此时她的贴身婢子从外走来,禀报道:「长公主,楚国公夫人使人来说,楚国公同戚将军一行已到了城外,不久便能归家。」

  江清月神情大变,忙问:「此事为真?」

  不是说人还在路上吗,怎么就忽然回来了?

  郁苏雪却推搡着她,兴致勃勃地道:「快去快去,他们一会儿要进宫面圣,必然会在国公府歇脚,你总要去见一见的,回头记得同我说戚将军好不好看啊!」

  她无奈,只能回房换了身衣裳赶往楚国公府。

  江清月乘着马车抵达时,萧夫人正笑容满面地在门口指挥着早先到达的车马将东西卸下安顿,见了她来便道:「月儿赶来得倒是快。」

  江清月理了一路的思绪,此时还觉恍惚,「舅母,舅舅同戚将军他们怎么就回来了?」

  「我也不知呢,倒是方才赶在前头送信的随从说是圣上下的密令,他们匆匆启程,半个字都没透出去——你脸色怎的这样不对?」

  江清月的侍女抱琴替主子回了话,「长公主风寒才好,方才下马车许是有些急了,咳嗽了几声呢。」

  萧夫人一贯最心疼这个外甥女,听了之后忙道:「他们人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你这傻孩子有什么好急的,赶紧去房中先歇着吧。」

  江清月乖乖应下,她同萧夫人亲近,国公府原本就有专门留着供她歇息的小院,却不料今儿府里的婢子引她去的乃是一处小偏院。

  见她眼生疑惑,那婢子便笑道:「这是戚将军还在国公府时所住的院子,夫人才叫打扫出来的,便委屈长公主现在此歇息。」

  江清月哑然,知道这是萧夫人的好心。长辈们总是希望她二人夫妻和睦的,戚摇光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在他的院子里等他本也是常理。

  她并非那种拘束之人,想了想后便落落大方在屋内落坐。

  江清月从下午等到日头落山,人都有些不耐起来,可总不好不等他,抱着茶杯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

  抱琴唯恐主子着凉,轻手轻脚给她盖了件披风,便退出门外守着。

  江清月着实是困了,身上盖着暖和的披风,竟是彻底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她的魂儿荡荡悠悠,不知附着于何物之上,她听见有人痛快地笑着说:「……她终于死了,可叫我心头落下了一块大石。」

  旋即声音的主人站到了镜前,望着光亮的铜镜,云鬓花颜金步摇,嘴角隐隐含笑,好一副美人容貌,可却叫江清月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附身在江清颖身上了?而江清颖又是说谁死了?

  她狐疑地打量四周,却发觉自己不能动弹,镜中江清颖的步摇熠熠生辉,镂刻着嘴角衔珠的丹凤,好生华贵。

  原来她竟成了根金步摇,如今正插在江清颖的发间。

  江清月一贯觉得江清颖这个人十分晦气,平日半点儿不愿意同她沾染,如今忽地成了她发间一根簪子,便明白过来这是个梦境。

  她极力地想叫自己清醒过来,可四周的一切却都还是如常,旋即就见江清颖起身,迈步走了出去。

  这分明是江清月幼时蹒跚学步走过的宫殿,可如今她望向四处,却觉得处处凄凉。当年御柳如丝映九重,凤凰窗映绣芙蓉,可如今瞧去的宫廷之中,花不复红,满目疮痍,好似才经过一场浩劫。

  阖宫内外,不闻笑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偶有宫人经过,见了江清颖也只是战战兢兢地行礼。

  江清颖到了太后的宫殿,孙太后同江源皆在,江清颖笑着同江源见礼,「陛下。」

  江清月闻言如遭雷劈。陛下?

  她再定睛一看,江源身上所着可不就是龙袍,那她的六皇弟江临又去了何处?

  江清月惊疑不定,可旋即孙太后的话便解答了她的疑虑。

  孙太后揉了揉江源的头,道:「江清月与江临皆已伏诛,楚国公府上下也已被控制住,我儿今日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江临同江清月一母同胞,平日最为亲厚,江清月能过得潇洒肆意,全是因着江临做了皇帝的缘故。

  听到自己和江临都死了,江清月一开始觉得不可置信,但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些事自然都是孙太后做的,就是为了拉她的亲儿子坐上皇位。

  昔年也不是没有臣子对江源的存在提出过异议,他与皇帝年岁相近,早到了能够出宫建府的年纪,却始终生活在皇宫里头。可孙太后以江源幼时高烧烧坏了脑子,生活不能自理为由而推托了过去。

  是啊,江清月分明记得,江源七岁了连个字都写不来,说话也囫囵不清,谁会觉得这么一个傻子有能力争夺皇位呢?

  可如今的江源身着龙袍,浑身傲慢,面露阴鸷,狠狠道:「死干净了最好!」

  他分明不傻,只怕前面十几年都是装出来的!

  旋即,江源又提到一人,面露惊惧道:「只是我还担心定北侯,他功高震主,是条会咬人的狗,他还没有消息吗?」

  孙太后冷笑道:「塞北如今天寒地冻,他兵败失踪后已足足十日没有消息,自然是凶多吉少,也亏他出了事,不然戚摇光手握重兵,收拾起江清月一党来哪有那么容易!」

  这母子三人在烧着银丝炭的室内笑语晏晏,江清月却恍若置身冰天雪地,浑身发颤。

  她忽生狡兔死、走狗烹的恐惧,戚摇光是她夫君,如今竟连他也死了,死在了眼前这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之手!

  接着又听见江清颖彷佛调笑地道:「哦,你们知道江清月是怎么死的吗?哈哈,我叫人弄花了她的脸把她关在柴房里,她不是最宝贝自己的那张脸吗?世人不是都夸她是第一美人吗?才两天就熬不下去,我放了几个流氓进去吓唬她,她便一头碰死了——她活着的时候爱美,可死的时候真难看啊!」

  江清月目眦尽裂,想要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可却动弹不得半分!

  她猛地睁眼,冷汗涔涔,不住地喘息。

  耳畔传来一道略显冷淡的男声,「长公主醒了?」

  江清月顺着声音抬眼望去,说话之人站在她的身侧,铠甲未解,面容冷硬,刀刻斧凿般的面容,却有一双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垂眸瞧人时,彷佛有着叫人脸红心跳的情深。

  她恍然暗忖——这便是她的夫君戚摇光吧。

  江清月在他平静的注视下,方才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于是后知后觉地松了开来。

  此时的她被方才的梦魇着了,整个人面色苍白,戚摇光却误会了,皱眉看向她,问道:「长公主可是因着伤寒身体不适?」

  在这个梦之前,江清月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归家十分不屑一顾,她堂堂郢朝长公主,又不是那等家世不显依靠丈夫过日的寻常女眷,对她来说,多个男人顶多算多张嘴吃长公主府的饭,又有什么要紧。

  可她怕疼怕死怕被人刮花脸,梦里江清颖的讥讽还如同恶鬼低语般萦绕在她耳边,她一时竟觉得那不是单纯的梦境,或许是上天在向她昭示着什么。

  她思来想去,便一把抓住了戚摇光垂落在身侧的手。

  戚摇光身子猛地一僵,他在边关别说女人的手了,哪怕是母的生物都没见几个,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了手,只觉得整个人不自在,下意识要甩开,旋即瞧见她惴惴不安地瞧着自己,一双清亮的杏眼满是惶惶。

  他亦是才想起来,这人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发妻。

  戚摇光无奈,只好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不甚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背,「长公主是怎么了?」

  她神情仓皇,望着他道:「……我方才,梦见你同舅舅在战场上出了些意外,心里头很是后怕。」

  事关谋逆,她不好贸然出口,此话却也为真。

  可她有心遮掩的话语落在戚摇光耳中,却又有些旁的含义。他原以为这位长公主同自己不过是表面夫妻,两人之间定是处处冷淡,可她望过来的眼神之中当真有些关切,他忽地就心软了。

  他略显生硬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我与义父已平安归来。」

  江清月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在确认眼前一幕是否真实。

  好半晌,她确定了现在才是现实,方才那可怕的梦境已离自己而去,便长长地吐出口气。

  是了,她如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明华长公主,皇位上坐的依旧是同她亲厚的六皇弟,她还没有落到梦中那般凄惨的境地,所以这会儿也有心思去打量戚摇光。

  许是长途跋涉劳累太过,他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如今因着被抓住了手的缘故,身子微微下倾,可整个人还是挺拔的,像是被微风拂过的白杨树那样,清俊消瘦。

  他也正注视着她,不发一言,眼神沉静而淡漠。

  她轻轻松开手,疲惫地道:「我方才梦魇了,叫戚将军见笑。」

  戚摇光缓缓放下在江清月背上,那只略显生硬安抚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面上重新恢复了冷淡神情。

  「长公主不必多礼。」他说。

  屏风后传来些微水声,那是戚摇光在梳洗换衣。他一会儿就要进宫面圣,方才被江清月拖了一会,安慰了她几句,如今动作便略显急促。

  江清月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饮茶,如今还没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梦,极力想捋清楚梦境同现实的关系。

  她原本不信鬼神,可方才所见历历在目,半点儿没有梦境的含糊。所以那究竟是梦,还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缓了半晌后,江清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侧过头去,白日光线透过窗纸将室内照得亮堂堂,那架简朴的屏风半透,她能看见对面之人舒展的腰背,颀长有力的身姿。

  她忽地脸上发热,急忙想要撇开头,可却忍不住又回头去多看了两眼。

  方才见他人虽挺拔却极清瘦,如今隔了屏风打量,却也能看出他并不瘦弱,到底是上过战场的,比起四体不勤的京城公子们,不知要阳刚多少倍……尤其是那一把好腰。

  想到这里,江清月轻轻咳嗽了声,心中有些唾弃自己的行径。

  堂堂长公主,怎么可以如此肤浅,对着一个男人的身体上下打量!

  戚摇光耳力过人,自然听见了她咳嗽,可他不知江清月心中所想,还以为她仍在为噩梦后怕,便问:「长公主的风寒未好?」

  「好了,腰也挺好。」江清月盯着屏风后头出声,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戚摇光愣了下。

  江清月不太清醒的脑袋在他的沉默中忽然清醒过来,她眨巴着眼睛,试图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是说,哦,因伤寒躺得太久,有些腰酸背痛,如今也好了。」

  戚摇光没有说话,很快的屏风后响起水声,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从后头走了出来。

  江清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惊吓的猫,这样的神情实在有点惹人发笑。

  「长公主,」他十分友善地提醒,「你若是想遮着眼睛,不如把手指缝给阖上?」

  江清月猛地拿开手,幽幽地道:「将军不觉得自个儿不穿衣服就走出来,很是冒昧吗?」

  戚摇光落落大方地走开,去翻出一件干净的里衣来穿上。「这就是长公主盯着我不放的缘由吗?」

  身为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她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噎过了,江清月眯着眼睛瞪着他,一时倒也不觉得这个男人秀色可餐了。

  戚摇光背对着她穿上衣服,察觉到她还在瞪着自己,不由得无奈。要不是她方才惊世骇俗地夸他的腰好,他也不至于震惊地连带进去的衣服都掉了。

  好在没过多久,江清月就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动作矜贵地喝了口桌上的茶,接着便在椅子上端庄地坐着。

  戚摇光换好衣裳,见她如此模样,心里头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像只猫,只有猫儿才会有这样自矜又贵气的模样。

  他坐到她身侧,喝了口茶水,倒是不再同她闲话,只说起了要事。

  「我回京前,曾收到过陛下的信件,陛下有意赐我爵位,此事长公主可有耳闻?」

  江清月自然是知道的。临儿向来同她亲近,这事儿多少她也知道些,不过要说他完全是为了嘉奖功臣,或者说是看在她这个皇姊的面上,其实也不尽然。

  临儿年岁渐长,早晚有一天要亲政,如若培养不出自己的班底,便一直都会是孙太后手中的牵线傀儡。

  戚摇光年少有为,虽同自己没什么感情,但夫妻一体,在旁人看来他就是铁打的皇帝党,授以权柄也是皇帝自己为亲政所铺的道路。

  江清月轻描淡写地道:「陛下想给,将军若愿意受,区区一侯爵而已,受了又如何?」

  戚摇光道:「若有人不愿意给呢?」

  他指的是孙太后。

  孙太后当真会愿意瞧着江临招兵买马,同她这个垂帘的太后对着干?自然是不想的。

  「那就不是你要考虑的了,」江清月轻轻笑了一声,「此事,也由不得旁人定夺。」

  短短几句话,却同戚摇光印象之中的明华长公主有天壤之别。他回来的路上,听了不少人对于自己这位妻子的评价,有说她红颜祸水,有说她不学无术,更有说她恃宠而骄仗势欺人,总归是没有好话。

  可她如今对政事侃侃而谈,旁的不提,这「不学无术」四字只怕与她毫不相干。

  戚摇光很清楚,若无意外自己只怕这辈子都要与她绑在一起,既如此,同舟共济之人是个聪明人也叫他省心。

  他轻轻挑眉道:「如此,就谢过长公主吉言。」

  江清月笑了笑,「夫妻之间,何谈多谢。」她觉得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颇有意思,忽地便又加上一句,「你说是吧,夫君?」

  戚摇光正为自己倒水,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了看眼前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

  她嘴角含笑,本来圆圆的杏仁眼儿带点撒娇般的娇意,如今略微眯起来,便又有了三分狡黠,似乎等着看他惊慌失措。

  戚摇光平静地继续倒水,对于江清月的试探,只是平淡回道:「夫人说的是。」

  江清月见他不排斥,也没露出什么羞赧的表情,倒是一时半会儿歇了,恐他不明京中局势,想了想便善意提醒道:「你一会儿进宫面圣,陛下年幼,孙太后监国,她曾与我母后不睦,如今与舅舅在朝中亦呈对立之势。孙氏性情尖刻,不好为难舅舅,可你是小辈,便需小心些。」

  戚摇光明白她的担忧,便谢了她的好意。他换上便装后,倒是少了些许冷硬,好似芝兰玉树,光是往那儿一站,便叫人觉着四周生辉。

  江清月笑咪咪地打量着他,郁苏雪有句话还是说得很对的——戚摇光生得着实好看,带出去想必能惊艳四座,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更何况他在不久的将来也能封侯拜相,平步青云,比起京城们享受家族庇荫的纨裤子弟们不知强了多少倍。

  听说江清颖正为婚事烦忧,先头也曾听她背后编排自己,不外乎笑她盲婚哑嫁,所嫁之人出身草莽,有悖身分云云,也不知江清颖如今见到戚摇光会是什么感觉?

  如江清月所预料的那样,戚摇光一到宫内,就叫孙太后来了个下马威。

  楚国公与萧云佑先被召入殿内,而与他二人同来的戚摇光却只能在偏殿等候。

  京城不比北地,虽已入春逐渐温暖,可太阳落山后,偏殿湿冷,为了面圣,戚摇光身上穿的乃是单薄春衫,叫穿堂风一吹,便觉身上瑟瑟,跟前除了几盏灯火,整个偏殿里不闻人声,连个在跟前伺候之人都没有。

  戚摇光独自坐着,面上不见怒意。

  他心里有数,自己才从边境回来,便得了皇帝重视,算是半个铁打的皇帝党。孙太后为难不了楚国公,只好为难他这个小辈,总归是受冻,在云州也没有少挨,忍着便是。

  他想倒杯水,摸了摸茶壶,里头虽然也有水,却是冷的,也不知放了多久。他皱着眉又将茶杯放回,忽地瞧见有个内侍在门口探头。

  戚摇光往他那儿看了一眼,那内侍似乎确认了他的身分,忙躬身跑进来道:「这位可是戚将军?」

  戚摇光点了点头。

  见此,那内侍忙笑道:「奴才名叫郑祥,原是明华长公主宫中的内监。」

  江清月在宫内时,因着颇受宠爱的缘故,宫中内侍婢女数量远超寻常公主,后来她外出建府,带出去的人却有定制,这些内监便都散落在了后宫各处。

  戚摇光瞧着郑祥道:「是长公主叫你来的?」

  「长公主说今儿天凉,叫奴才看顾着大人些。」

  郑祥说完便走出去,一会后提着热茶壶进来,里头盛着的竟是老参汤,他复又低声提醒,「这偏殿里头冬冷夏热,很是搓磨人,太后见人便喜欢叫不顺眼的在此处等候,也得亏长公主顾念着您呢。」

  一碗参汤下肚,整个人便暖和不少,戚摇光想起她稍早前叮嘱自己的模样,又听郑祥此言,心下暗自思忖道:她的确对我上心。

  郑祥不便在此处久留,收拾了东西便赶忙退下。

  此时偏殿外却又行来一位不速之客。

  江清颖同孙太后为着她的婚事起了些龃龉,如今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些,想寻孙太后说话,却听说孙太后正在面见朝臣,她觉得无聊,便行至议事殿处等候。

  她经过偏殿,侧头看去,忽见殿内灯火幢幢,烛光将人影拉得老长,满室的落寞与冷清之中,年轻公子侧身而坐,叫灯火一罩,修眉俊目,身姿若竹。

  京城里不是没有俊秀的公子,可要么有了婚约,要么家世不显,而合乎孙太后心意的家世又往往门风不正,抑或是在容貌之上略差一些。

  母女俩今早才吵过一架,便是因着孙太后瞧中了外祖家白氏嫡支一族的七公子白瀚,如此算是亲上加亲。

  可江清颖不愿,那白瀚虽生得一表人才,可江清颖自认姿容美丽,觉得对方容貌配不上自己,更何况白瀚虽有进士出身,可至今官位不显。

  江清颖瞧着那清俊的青年一时瞧直了眼,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走到了对方跟前。

  「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她笑吟吟地问:「不知是哪家子弟?」

  戚摇光听觉灵敏,早在有人进殿那一刻便有所察觉,听了此语,慢慢地转过身去。

  江清颖身边的婢女道:「这是淑华长公主。公子,长公主在问您话呢。」

  戚摇光对于宫闱之事不甚了解,可听见是长公主,又见眼前之人瞧着年幼,便猜约莫是江清月的妹妹。他并不知道江清月同这位妹妹不对盘,倒是看在她的面上,对眼前之人略微多了些耐心。

  他道:「戚摇光。」

  江清颖有些奇怪,心中觉得这个名字颇耳熟,不由望了望身边的婢女。

  婢女低声道:「奴婢记得,明华长公主的驸马便是叫这个名字。」

  江清颖是知道江清月嫁了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去岁江清月生了重病,楚国公和皇帝竟然听信僧道之言,给她成婚冲喜。这婚礼办得不大,阖宫上下虽然知晓却并不重视,京中权贵亦没几人愿意去捧场。

  江清颖当时见状只觉快意,至于旁人说新郎官如何俊秀云云,她对此也不屑一顾。再是俊秀又如何?娶了个将死之人,这男人也够倒霉的。

  可没承想婚后不久,江清月还真的醒了过来,没过几日便活蹦乱跳,几乎叫人忘了她当初将死之态。

  而这也就罢了,江清颖在背后依旧能嘲笑她,听说她所嫁之人无父无母,出身草莽,她江清月当年有多自恃身分高贵,如今被打脸就有多疼。

  可再一转头,昔日区区副将却在沙场上立下汗马功劳,消息传回,半个京城都在传颂其功绩。

  相反的,江清颖到了婚配年龄,供她挑选之人虽多,却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她站在偏殿内,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面上的神情,甚至开始埋怨皇帝,埋怨孙太后,为什么江清月就能嫁给一个有才有貌的男子,而自己却非得在歪瓜裂枣之中将就?

  半晌,她终于记起戚摇光还站在自己面前,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僵硬,「原来是戚将军。」

  戚摇光发觉了她的不悦,却不以为意,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内侍刚好来请他进殿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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