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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试阅 ✿] 蕾丝糖《限时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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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7-8-1 20:4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限时女主角》
作者:蕾丝糖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8月4日
女主角:侯福安
男主角:蔚灿阳

【内容简介】

老实说,在这失恋又失业,还得养弟弟的悲剧时刻,
不管什麽样的工作,她都该感激涕零的接受下来,
但现在有人给她机会进入知名美妆公司工作,
她却对面试她的执行长说打字不会,门市太累,特助做不来,
各种摆烂就是不想跟他共事……
蛤,问她为什麽干这种蠢事,彷佛把他当洪水猛兽?
不不不,打从高中时他救了被霸凌的她,他就是她男神!
可问题是,她曾在他车祸失明时伪装成他深爱的女友,
虽说是要让被正牌甩了的他振作,接受手术,
可骗他感情是事实,为了不让这个秘密被发现、被他讨厌,
哪怕失恋再痛,他们还是只能恢复平行线……
只是说也奇怪,她明明都恶劣惹恼他,
他隔天却来接她上班,还激吻她、逼退纠缠她的追求者,
甚至天天午餐约会……呜呜,这种种异常让她好害怕啊!





    楔 子

    侯福安永远记得,那件事情发生在一个乾冷的冬季。

    高中的教室内,历史老师站在讲台上,用平板的声调复述着课文内容,无聊死板到让人想打瞌睡。

    只要撑过这节,就可以回家了。

    这样一想,她不禁来了些精神,撑住快下垂的眼皮。

    她不喜欢上学,上学没什麽意思,只有家里才能让她有安全感和温暖。

    课堂时间过了一半,前方座位的人,头也没回地偷传了纸条给她。

    她愣了下,盯着被扔到桌面上的纸条半晌,再抬头往前方看,往前两个座位上的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男生是班花的男友。

    她有些心慌,腊肠般粗的胖指微颤,打开那张像从作业簿上撕下来、有着绿色格线的纸条,上面的字很丑,用蓝色原字笔写的。

    下课後不准先跑。

    她的心因害怕而狂跳。

    不会吧……难道是早上的事……所以……

    她咬了咬下唇,选择将纸条塞进放笔的铁盒里,这种事,告诉老师也没什麽用,而且,她不想让家人担心……

    下课铃一响,老师走出教室,同学们兴高采烈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有她僵硬的坐在原位。传纸条给她的男生走过来站在她桌旁,因为打篮球而高挑结实的身体,给她一种压迫感,那张颜值中上的脸孔带着冷意,对她压低声音道:「蛇女,不要想跑,待会我要你好好解释清楚。」

    她无声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手臂和手背上大片明显的湿疹,对这个刺耳的绰号无力反驳。

    男生哼了一声,转身回自己的座位收拾东西,他的朋友已经拎了书包过来帮忙盯着她,班花和班花的朋友留下来看好戏,边窃窃私语边看向她的方向,其他同学则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的离开,没人同情她。

    她不意外,那男生算是班上的头头,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没人会质疑。

    她收拾好东西後就被押出去,路上如果遇到老师,班花的朋友就会过来假装友好地和她聊天,老师一消失就会立刻嫌恶地退开几步,像怕染病一样。

    到了比较隐密的体育馆附近,她被男生们围住困在墙边,女生则围在外面起哄。

    「给蛇女一点颜色瞧瞧!要让她知道怕!」

    「平常就是对蛇女太客气,才会这麽嚣张啦!」

    「这个一直掉皮屑的胖子,外表丑就算了,内心也丑!」

    「就是说啊!三番两次把皮屑掉在妮妮的位置上,一定是故意的!想把皮肤病传染给妮妮!」

    绰号妮妮的班花,轻拉男友的手臂,娇声娇气道:「不用这样帮我出头啦,我没关系的……」

    侯福安看得很清楚,虽然班花嘴里这样说,但眼底充满了被男友爱护的得意。班花是故意告诉男友的,她敢肯定。

    班花男友因为女友善良的想劝他,反而觉得更心疼,早上她对他说这件事时委屈得一双大眼泪汪汪,要是不帮她讨公道,他就不是男人!

    他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在墙壁上,侯福安整个人吓得差点要跳起来。

    「说清楚啊你,到底为什麽要故意这麽做!」

    「她座位在我旁边,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那不会传染……」

    「我听你在说屁话!不是故意的会掉不止一次,你是看妮妮好欺负吧!」班花男友完全听不进去,对她凶恶的吼。

    後面那群女生有人扬声道:「搞不好是忌妒妮妮,之前真心话大冒险时,她说欣赏你这类型的!」

    其他男女同学你看我我看你,觉得这可能性很大,纷纷点头开始附和。

    「对,一定是这样,她不满妮妮和你在一起!」

    「丑小鸭也肖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暗地做这种欺负人的举动,真是够恶烂的!」

    侯福安哑口无言,早知道那时宁愿被惩罚也不回答,班上最好看的男生就是他,而且他还是篮球队队长,谁不欣赏散发光芒的人,那样说,也不代表什麽啊……

    「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你刚还跟我辩解、装可怜,简直是心机婊!」班花男友一脸被她看上很恶的表情,还对她口出恶言。

    侯福安觉得好受伤。她也是人啊,为什麽一副她是脏东西的样子?连欣赏一个人都会被当笑话……因为皮肤病被班上所有人排挤就算了,为什麽还会遇上这种事?

    旁边的人开始吆喝。

    「这种人不给她一点教训不行啦!」

    「对啊,死不认错!看了就讨厌!」

    「她一定是故意的啦,放过她她下次不知道会做什麽!」

    班花男友的眼神阴狠如毒蛇,对旁边的朋友们说:「把她关进体育馆里反省一晚,反正我是学生会体育长,钥匙在我这。」

    闻言,男生们凑上去架住侯福安。

    她光想像要被关在这一晚就害怕,慌得边哭边挣扎,「等等,不要这样!」

    「哭屁啊,很吵!」班花男友嫌恶地瞪她一眼,打开体育馆的门。

    「不要!放我回家—」她挣扎得更厉害,书包和物品掉落一地。

    可惜她敌不过好几个男生的力气,他们一步一步将她往门内拖,不忘在嘴上奚落她。

    「丑女连哭都丑,不要装柔弱啦!」

    「对啊,超伤眼的!」

    「她超重的,以後多加一个胖字,叫胖蛇女啦。」

    侯福安真的不明白,为什麽这些人可以笑着说恶毒的话呢?

    对了,因为惩罚她是他们的正义……

    这刻,她突然觉得人生好绝望,连挣扎都变得微弱。

    「喂,你们在干麽!」一道有磁性的男嗓插入。

    她抬眼,就看到一对男女走过来,男帅女美,耀眼得让人屏息。

    尤其那男生,班花男友和他一比,失色太多。

    他轮廓深邃俊朗,眼形优美狭长,一对黑曜石般的眼珠像会将人魂吸进去一样迷人,神色凛然,很俗气的制服穿在身材修长的他身上,都显得挺拔。

    他身边的女生美得沉鱼落雁,长发飘逸,气质高雅,她没见过这麽美的人。

    「会……会长?」班花男友大惊失色,没想到会被会长撞见自己在教训同学。

    蔚灿阳打量了一圈现场众人,爬梳一下状况,不悦地眯起了俊眸。

    班花男友见状心惊胆跳。

    「我好心替你向老师争取权益,让你拥有体育馆的钥匙能在假日带队练球,你在这霸凌人?」

    班花男友慌忙替自己辩解,「她欺负我女友,我只是稍微警告她一下!」

    「是吗?」蔚灿阳不太信,先和身边的美女小声交谈了一两句,美女站在原地,由着他两手插着裤袋走近侯福安。

    侯福安知道自己明显的皮肤病特徵,会让人直觉地想闪避,不料他深邃的眼底竟没有半点嫌恶,反而靠得更近,俯首仔细端详她。

    他身上,飘来了一丝好闻的香味,让她有些心跳失序。

    端详完,他对着架着她的男生们沉声喝令,「放开她。」

    他的嗓音有股魄力和威严,令人不由自主的听话,她左右的男生被他一命令,连忙松手。

    陡然失去支撑的力量,她没反应过来,屁股着地,低叫了一声。

    「你没事吧?」蔚灿阳朝她露出微笑,如暖暖的阳光,照耀着她,搁在她眼前的那只手也十分好看,宽厚修长,骨节分明,像一双弹琴的手。

    她陡然红了脸,不敢握他的手,怕弄脏他的手,自己爬起身,还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细声回答,「没事,没事……」

    蔚灿阳不在意,转头对班花男友严肃道:「作为会长,此刻我要回收你的体育馆钥匙,你不配拥有这个权力。」

    班花男友急忙道:「你可以问问在场的人,他们都可以证明蛇女欺负我女友!虽然我滥用权力是不对,但我情有可原!」

    「蛇女?你用这麽难听的绰号称呼同学?」蔚灿阳的眼神变得更凌厉。

    班花男友涨红脸,「这是……全班都在叫的,我只是……」

    「只是什麽?是男人就不要找藉口,说穿了你就是歧视她,你要我问在场的人?在场都是你的人,他们当然站在你那边,问他们有什麽意义,今天你的行为就是在霸凌,你让学生会蒙羞!」

    这时,班花上前拉住蔚灿阳的手臂,用平常对男友撒娇的方式嗲声道:「会长,他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冲动的,只是怕我被传染,可不可以原谅他这次?」

    「传染?」蔚灿阳不吃这招,看了她一眼後,扯回手臂讥笑道:「连湿疹不会传染这点常识都没有,胸大无脑的女人真恶心。」

    班花的笑脸崩裂一角。

    蔚灿阳扬眉反问:「被别人拿特徵嘲笑的感觉如何?」

    班花躲回男友身後,扯着男友的衣角怒道:「傻愣着做什麽,快帮我说话啊!」

    班花男友此时只担心钥匙,「会长,球队练习真的很重要,这关乎下场联赛的胜负,关乎能否为学校带回光荣。」

    「你和你的朋友们向她道歉,发誓以後不再欺负她,我可以不收回钥匙。」

    班花男友犹豫的看向侯福安。要是在这里道歉,岂不是没面子,以後在班上哪还有威严?

    他对侯福安使眼色,要她识相说自己不介意。

    侯福安注意到了,可只觉得他表情有点滑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蔚灿阳没忽略这点小动作,低头看向手表,「我只给你五秒的时间,五、四……」

    班花男友大惊失色,「对不起!」他忙不迭向侯福安九十度鞠躬。

    「其他人呢?」蔚灿阳表情淡淡的,环视在场的共犯们。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踟蹰着。

    班花男友急吼吼地回头道:「快道歉啊!要是以後我不能借用体育馆怎麽办?」

    他的朋友们外加那些围观的女生们,零零落落地过来向侯福安道歉,每个人的声音都乾巴巴,表情很是尴尬。

    「会长,这样可以了吧?」班花男友有如哈巴狗对蔚灿阳涎着脸说。

    蔚灿阳恢复平常晴朗阳光的笑容,似乎满意了,「很好。」

    班花男友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蔚灿阳笑容不变的补了一句—

    「要是之後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体育长也不用做了,我会直接把你换下来。」

    他脸色瞬间灰败。这惩处可比不能持有钥匙还严重多了。

    蔚灿阳看似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却道:「要谨记在心,我不时会让人去你班上探听的。」

    班花男友抹了把脸,气弱的应声,「……是。」

    蔚灿阳朝不远处双手环胸看戏的女友招手,「小爱,过来吧。」

    莫玟爱姿态优雅的走过来。

    蔚灿阳对她道:「你陪她去导师办公室吧,我得把这些人名记下交给风纪。」

    班花男友出声,「等等,我们都道歉了……」

    「我只说不会没收钥匙,没说不让风纪报告老师惩处吧,霸凌可是很严重的事。」蔚灿阳一个眼刀扫过去,对方连忙摸摸鼻子不敢再吭声。

    莫玟爱没好气的瞪了男友一眼,「真是的,说好今天好好陪我的。」

    蔚灿阳好声好气地哄她,「这种事情也不好置之不理,乖,晚点补偿你。」

    莫玟爱撒娇的轻哼,「你说的喔,我要吃哈根达斯冰淇淋,你请客。」

    「好好,我的公主,你说什麽我都答应。」蔚灿阳眼神满是宠溺,大掌摸着女友柔顺的发顶。

    莫玟爱有如毛被摸顺的猫,虽然神情仍带傲,但眼里满是幸福甜蜜。

    望着这一幕,侯福安在心里偷偷羡慕着莫玟爱。哪个女生不想成为谁的公主呢,可是,这对外貌丑的她而言是奢侈的梦想吧……

    莫玟爱转头对侯福安道:「走吧,我陪你去导师办公室。」

    「嗯。」她轻轻点头,收拾书包和物品。

    「喂,这给你。」蔚灿阳突然叫住她,从自己书包拿出一瓶东西,扔给了她。

    侯福安错愕地看着手中的东西,是一瓶乳液随身瓶,上面有着某品牌的标志。

    「这是我家的产品,据说适合湿疹患者,你用看看吧。」

    夕阳下,他的笑靥温柔迷人,让她的心又一跳。

    她握紧手上的东西,结巴道:「谢……谢谢……」

    侯福安在跟着莫玟爱离开前,听到争吵声。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她回头,目睹校花骂完男友後转头离开,男生站在原地烦躁地抓头。

    这样就闹翻了啊……

    她们进办公室时,班导虽然不在,主任知情後表示会转达,莫玟爱送她出校门口到公车站,她再三对莫玟爱道谢。

    莫玟爱拢了下秀发,用不耐的口吻道:「我男友就是太乐於助人了,我可不喜欢这样管人闲事,今天算是你好运。」

    侯福安看到她脸上为男友骄傲的神情,不由得感慨,真好呢,即使不同个性也能互相欣赏,喜欢着对方……

    坐上返家的公车,她打开那瓶乳液闻了闻。

    这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样……

    她挤了一点擦在手腕上,很舒适清爽,没有引起过敏。

    她的嘴角泛起了微微的笑意,脸颊彤红,珍惜地将乳液盖子关好,放回书包内。

    再糟糕的生活,也还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之後,不管过了多少日子,侯福安都难忘这一天。

    在她黯淡的青春期里,最美好的一天……

    第1章

    八年後—

    铃铃铃铃铃……

    一间狭小的寝室内,柜子上摆了相框,一张是两大两小的全家福照,另一张是一个女子和一个身穿学士服拿着毕业证书的青年的合照。

    单人床上,被子里包裹着一个人,即使柜子上的手机闹铃响个不停,也无法撼动赖床的她,反倒把别人先吵醒了。

    面容称得上俊俏,身形高瘦的男子,带着火气砰地大力推开房门,走到她床边,先是拿起她的手机关掉闹铃,接着伸手用力摇晃棉被里的人,「姊,快起来啦!」

    侯福安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被子里探出瓜子脸,单眼皮的双眼惺忪,「知道了啦……」

    「知道?知道还让闹铃响这麽久,你是想要上班迟到吗?」侯兆万又用力的摇晃了她两三下,好似这样就能将她晃清醒。

    「好好……」侯福安叹了口气,「冬天就是让人很难爬起来嘛……」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春夏秋冬都这样。」侯兆万双手叉腰,反驳她。

    侯福安哑口,只能弱弱的说:「不要念了,我起来就是了。」她掀被踩着兔耳拖鞋下床,身上穿着卡通睡衣,显得有些稚气。

    侯兆万望着姊姊纤瘦骨感的背影,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仍然有点感慨。

    大概八年前,那时候他们家还在经商,本来生活过得很优渥,但一夕之间因父母投资失败,负债数百万,家里变得愁云惨雾,姊姊因为压力大而引发皮肤病,加上经常失眠,整个人胖了一大圈,瘦不下来。

    爱笑又温柔的姊姊渐渐变得安静内向,本来家人不知道原因,两个学期後才辗转从老师嘴里知道她被同学霸凌,但姊姊不要爸妈多花注册费,而且其他学校比较远,转学後通勤费会很可观,就这样忍了下来,即使後来没人再霸凌她,可也没人和她说话,她直到毕业都过着像透明人一样的日子。

    姊姊高中毕业後没升学,选择去便利商店工作,帮忙在工地工作的爸妈一同还债,省吃俭用给他念大学,希望他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出人头地赚大钱。

    他对姊姊唯一的要求,就是有事不要放在心底,皮肤病一定要看到好,这点药钱绝对不能省,他甚至不要姊姊刻意减肥,怕减肥会造成她的压力,宁愿她开心就好,所以三不五时买夜市小吃喂食她,她总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前年,他毕业後去当兵,不凑巧抽到了离岛,他受训时爸妈出了工安意外,一切後事都由姊姊打理,等他回来时,她已经憔悴不已,因为伤心,好一阵子吃不下饭,瘦成瘦皮猴,皮肤病也再次复发而被辞退,晋升成店长的机会飞了。

    虽然工安意外的补偿金还完了剩下的债务,但他们也失去了重要的两个人。

    在他的陪伴下,姊对爸妈的骤逝释怀,加上他仔细盯她擦药和回诊,状况才恢复,也找到新的便利商店店员工作,生活回归正轨。

    姊辛苦了好久,这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变有钱人,让姊过好日子,但在这之前……

    侯兆万涎着笑脸,在侯福安梳洗好,坐在客厅吃他准备的早餐时,坐到她身边,热切地问:「姊,今天的总汇三明治做得怎样,好吃吗?」

    「嗯,好吃啊。」她嘴里塞着食物,说话含糊不清。

    「对吧,食材新鲜,加上我满腔的爱心,做出来的味道肯定很美味。」他开始邀功,「而且啊,昨天的衣服我一早就都洗好了,绝不让你的手有机会碰到刺激性的清洁剂,我对你多好啊。」

    「喔。」她觉得奇怪,他怎麽这麽勤劳,通常衣服都堆了三四天才洗,她常常受不了,乾脆自己戴橡胶手套洗。

    「还有啊,你拜托我买的那牌乳液我已经买回来了。」侯兆万从桌上的袋子拿出某知名品牌的乳液,「药局的人说,天气变乾冷後,买这款的客人变多,如果不是因为和我有交情特地替我留一罐,不然早就卖完了。」

    侯福安和弟弟相处又不是一天两天,看他又是体贴又是邀功,大概猜出来他想干麽。「你想借钱?」

    侯兆万伸手握住姊姊的手,一脸可怜的请求,「拜托,借个一万就好,今天和女友约用餐的餐厅很贵,我的钱都拿去支付租名贵跑车的租金了,现在捉襟见肘。」

    侯福安额角抽搐,「早跟你说过,不要装小开去骗人家……」

    他们家脑袋最精明的就是弟弟,本以为他念外语系能进外商公司工作,前途一片光明,不必为他担忧,哪知道他毕业後找不到好工作,沦为外包翻译,收入不稳定,房租和水电都靠她支付,还三不五时跟她借钱装阔。

    「姊,只要我成为豪门女婿,咱们就不用继续生活在这个没有几坪,没有阳台又照不到阳光的破烂房子里!」

    「小万,这实在太异想天开了……」她想叹气,弟弟对她很好,就是个性太不切实际了。

    侯兆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信誓旦旦道:「姊,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她已经对我深深着迷,今天我就会在餐厅里求婚,借完这一万,我不会再拿你的钱了!」

    侯福安和他僵持了一会儿,实在捱不住弟弟小狗般的眼神,「好吧,我借你,你去我房间抽屉里拿钱。」被借习惯了,她平常都会放个一两万的现金备用。

    侯兆万欣喜地用力亲了一口侯福安的右脸,「谢谢姊,只要我成功,我一定会把欠你的钱全还你的!」

    侯福安看着弟弟起身进她房间的背影,觉得好气又好笑,实在拿他没办法。

    吃完早餐,她换完衣服,坐小沙发上擦着乳液,准备待会出门。

    侯兆万边收拾桌上碗盘时,偏头睐她,道:「等我成为豪门女婿,我会帮你找金龟婿。」

    「啊?」她错愕地看向弟弟。

    侯兆万指着她开始碎念,「啊什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蒐集这个品牌的CEO的报导和照片,这些年来乳液也只买这家的,明明比其他家都贵,却宁愿饿几餐也要买这牌,暗恋一个人这麽久,还忠实成这样,实在太可悲了!」

    侯福安不只脸,连脖子都红了一片,「暗、暗恋?你少胡说!这品牌请了皮肤科专家协助研发,品质比其他家都来得好,对我的敏感肌肤有很大的帮助,贵得很有价值!」

    侯兆万翻白眼,「对对,它贵得有价值,那你干麽收集那公司CEO的报导和照片?」

    侯福安欲盖弥彰的结巴起来,视线还飘开,「我只是很感激……感激这品牌很好用,所以好奇他们公司CEO的经营理念和价值观……」

    「那位CEO是前年才接管公司的,但你乳液是好几年前就开始用的,你早就认识他了吧。」

    侯福安选择躲避这个话题,「我该出门上班了!」

    她匆匆背起背包,走到玄关穿鞋,弟弟的声音在背後响起。

    「那个男人有稳定交往的女人,早点忘了他,我替你物色更优质的!」

    侯福安顿了下,但什麽也没说,推开门出去。

    她看到隔壁独居的老先生靠在走廊的矮墙上,看起来年岁快六十,神色严峻、眼神冷寂地看着天际,微微斑白的鬓角让他看来有些沧桑。

    「早。」她亲切地主动向他打招呼。

    老先生看也没看她一眼,把她当空气。

    「姊,不要跟那个脾气差的老番颠讲话浪费时间!」

    侯福安回头瞪跟到门口还在罗唆的弟弟,「你真是的,不要这样说他啦!」

    「要不是他骂走好几个清洁人员,你想帮忙打扫他还骂你,我也不会这样说他,他肯定是脾气太差子女才不跟他同住!」

    「人都是需要关心的,多问候一两句不会怎样。」

    侯兆万撇唇道:「对方摆明不想理你,你这样是自作多情。」他哪不了解姊,父母过世後,她心里遗憾没能多尽孝道,对老人家就多了几分同情。

    旁边这户本来一直没人住,哪知道前年搬来这个看似已退休的老先生,就开启了姊的鸡婆开关,老爱热脸贴冷屁股,唉,真让人看不下去。

    侯福安被堵得说不出话,觑了一下仍然无视他们的邻居,尴尬地小跑步到楼梯口下楼,而没注意到邻居撇眼看她的背影。

    侯福安走在马路上,心口不禁有些闷闷的。

    那个男人有稳定交往的女人,早点忘了他,我替你物色更优质的!

    不用弟弟特别提醒,她知道他们感情很稳定,一直都知道。

    那对情侣,学生时期就那麽的耀眼,简直是天生的一对,无论是外貌,或是家世,都是那麽的匹配。

    蔚灿阳是知名美妆品牌公司小开,莫玟爱是银行千金,他们青梅竹马,从小相处到大,感情水到渠成,彼此是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每次受访,蔚灿阳也从不避讳提及对女友的爱意,最近一次受访,他被记者问及何时会结婚,他笑答等女友近期留学归国就会筹备婚事。

    爱情长跑多年的他们就快结婚了呢……她仰着头看着明亮的天空,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希望他们幸福。

    走了十五分钟多的路程,她踏进工作的便利商店,进员工室打卡,穿上制服,绑起头发,开始忙碌的一天。

    这一忙就从七点忙到了快十点,客人才变少。

    即使客人变少她也没闲着,载货的人到了,她和早班的搭档清点送来的货,这时有个老妇人拖着空的菜篮车走进来,看到她就热情的喊道:「阿福啊。」

    「啊,周太太,早啊。」侯福安看到她,表情略僵,但基於以客为尊的守则还是微笑打招呼。

    周太太拿了一罐十元的饮料结帐後,就赖在柜台旁,「阿福啊,上次我跟你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

    「周太太,我在忙呢。」她边敷衍边继续点货。

    「唉呦,讲几句话而已,不会太耽误你啦。」

    「呃……抱歉,司机得赶下个地点,我得先清点完。」她说完这句後,埋头赶快作业,祈祷周太太会识相自己离开。

    可惜这是她的奢望,周太太如背後灵般缠着她一直讲。

    「阿福啊,你勤奋又乖巧,我很少对谁一眼就这麽投缘。」

    「我儿子上次你也看过的,人很老实,没有不良嗜好,还是个博士。」

    「他可不嫌弃你呢,觉得你看起来很纯,希望能进一步来往。」

    「女人找男人喔,不要找有口才的,也不要找帅的,那种的都不顾家,像我儿子这种男人才不会在外面乱来。」

    「我觉得你和我儿子有夫妻脸,一定合得来的。」

    「我打听过了,知道你还有个弟弟,但你弟弟迟早要成家,容不下你,女人要结婚才有归属啊。」

    「我很喜欢你,要是你当我家媳妇啊,我们不会有婆媳问题的。」

    侯福安越听越尴尬,不知道要怎麽回答的时候,和她同样是早班的女同事出面替她挡。

    「周太太,抱歉哪,我们真的很忙,您要不要先去买菜、煮完饭再回来聊?」女同事一头男性般的俐落短发,戴着红色耳环,虽然容貌秀致,可眼眉有英气,加上中性的打扮和声调,有种难辨雌雄的味道。

    「才讲几句话而已……」

    面对这麽卢的客人,何秋星依然笑容可掬,「您儿子应该在家等您吧,要是中午让他饿肚子,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你、你在说什麽啊!」周太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喔,是我弄错了啊,我只是听说好像附近有户人家的儿子是博士,却没有工作又啃老两三年了,脾气还不怎麽好。」

    「那才不是我儿子!」周太太嗓音变大。

    何秋星嘻皮笑脸的说:「别生气啦,我刚也说是我弄错了啊。」

    「这种事情哪能误会!我儿子很优秀的!」

    「这样啊,我可以请问一下你儿子在哪工作,年薪多少?」

    周太太满脸戒备,语气充满敌意,「你问这麽多做什麽!」

    何秋星一脸无辜,「因为您说您儿子很优秀,如果知道在哪工作,我也好介绍给我其他朋友啊,相亲就是要多看再决定,您儿子只认识阿福一个人,太少了。」

    「不需要!我只看阿福投缘,你外表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明明是女生还装成男生,乱七八糟,你朋友肯定也不正经!」

    侯福安闻言蹙眉要上前说几句公道话,何秋星给她使了个眼色要她交给她。

    「周太太,我只是好意而已,不需要就算了,另外,我想跟您分享,我亲戚啊,有个儿子软烂不上进,所以妈妈辛勤找个媳妇给他,认为男人只要结婚就会改变,瞄准看起来又乖又好欺负的下手,还真给她找到了,婚後儿子自己不打扫自己的房间还嫌媳妇不勤劳,儿子赚的钱都拿来赌博买酒,对家庭不负责任,妈妈也不管,反要媳妇工作养家,不只如此,还要媳妇包办家事、伺候公婆,那刻薄的嘴脸跟媳妇进门前是两个样呢,当然我相信您不是这种人啦!」

    周太太涨红脸,「我要去投诉你!你居然这样污辱我!」

    何秋星仍然笑咪咪的,「我说的是我亲戚,不是您,而且您儿子也还没结婚啊,周太太您一再对我发火,我实在不知道为什麽呢。」

    周太太哑巴吃黄连,怒瞪何秋星一眼,转过头对侯福安急促道:「我儿子是疼老婆的类型,我这个做妈的最了解,他只是……需要一点压力,才能变得更成熟。」

    侯福安无言,最後那一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只要跟他聊过就知道了,手机号码给我,我转交给我儿子!」周太太两眼发光的逼近侯福安。

    「我……我……这真的不太方便……」侯福安被对方的气势吓到後退。

    「这哪有什麽不方便的,只是电话号码而已。」

    何秋星没见过这麽厚脸皮的人,受不了的一把抽起杂志架上的某本杂志,介入他们两人之间,那本杂志几乎贴到周太太脸上,「周太太,阿福有喜欢的人了,您这样会造成她的困扰的。」

    「什麽?」周太太震惊,夺下何秋星手上的杂志,盯着封面上西装笔挺的精英,「这个人是……」

    「知名美妆品牌的CEO。」何秋星补充解释,「人帅而且年薪千万,阿福的兴趣就是蒐集他的报导。」

    侯福安的脸瞬间炸红,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怎麽连同事都这样!

    她手忙脚乱地把杂志从周太太手中抽走,扔到柜台上,难为情地澄清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没有喜欢他啦!」

    周太太瞬间变脸,「没想到你是个花痴,这麽不切实际。」

    侯福安的表情定格,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何秋星蹙眉,「周太太,您……」

    侯福安拉住想理论的何秋星,对她摇摇头。

    周太太继续自顾自地说教,「人要有自知之明,看清楚自己适合怎样的对象,你长得普通,也不是名媛,仰慕名人是在浪费时间,那些机会不属於你,说出去也只会被人笑话,这种不切实际的毛病最好改一改,我回去跟我儿子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接受。」

    「慢走。」侯福安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随即转头确认最後几项货品数量。

    周太太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见时间有点晚了,再不去市场买菜就来不及中午煮饭了,赶忙拖着菜篮车离开。

    侯福安在单子上签好名後交给一旁尴尬等着的司机,「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不会,你辛苦了。」司机调整了一下头顶的鸭舌帽,给予她充满同情的眼神,拿过她手中的单子,推着推车离开店内。

    「阿福,你对周太太的态度要更加坚决冷硬,她就是看你性格软,才会那麽得寸进尺。」何秋星愤愤不平道:「居然批评你是花痴,她有什麽资格?为了逼别人照着自己的意思走,贬低别人的尊严和价值,有够恶劣的!」

    「她住附近,要是跟她太计较,搞不好一天到晚客诉我们,届时会很麻烦。」

    何秋星感叹,「也是。」

    「你替我说话还被周太太污辱,我才觉得抱歉。」

    何秋星率直笑道:「这没什麽啦,我刚进来时阿福一直很照顾我,我帮你也是刚好。」

    侯福安不禁莞尔。何秋星是专科夜校生,来便利商店打工有半年多了,刚进来时还很菜,常常出错,但学习速度很快,眨眼间已经是厉害的帮手了。

    「快中午了,先将架上一些商品补好货,不然待会又要忙了。」

    何秋星朝她扬了扬刚才那本杂志,「对了,这本八卦杂志你应该有要买吧,我先把你刷好付帐喔。」

    「顺便帮我放到背包里。」她正着手整理货架,头也没抬地喊道。

    她边忙,边觉得有些奇怪,怎麽会这麽快又有他的报导呢?而且他通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刚才那本……好像是八卦杂志……可能看错了吧……

    何秋星替她结帐完那本杂志,好奇翻了下内容,脸色蓦然变得严肃,进员工室将杂志塞进侯福安的背包後,出来跟侯福安一起补货,犹豫了会儿,侧头朝她开口,「阿福,那个……」

    「嗯?」侯福安对她温和一笑,嘴角浮现梨涡。

    何秋星刹那间难以启齿。她知道前辈很关心这个人的消息,看着报导的眼神总是充满着仰慕。她也知道,虽然前辈嘴上不说,可对男客,甚至是一些比较熟的男客人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是对异性有什麽心理阴影一样。

    没法放开心胸接受异性的前辈能有仰慕的人,她觉得很可贵,那个人对她而言一定意义非凡,要是知道这件消息,肯定会很难过吧?而且,通常报导出来,可能事发已经好几天了……

    叮咚!

    「欢迎光临。」侯福安先是扬声招呼刚进门的客人,接着对她道:「有话晚点再讲。」

    何秋星心想,算了,这件事等前辈快下班再讲吧,不要影响她上班的心情。

    她们招呼了零星进来的客人,补完货後把数个货物篮推进仓库後,差不多十一点,店里人潮变多,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下午一点半,她们稍微喘口气,轮流进员工室吃午饭,侯福安让後辈先用完餐,才进员工室吃微波食品,闲了下来,周太太说她不切实际的那番话在脑中再次响起,如此的刺耳。

    早上才念弟弟不切实际,结果上班时自己反倒被客人奉送了这句话。

    仔细一想,或许真的是如此,打从高中被霸凌过,男性压倒性的力气和残忍的心性,深植在心中,让她对异性始终保持着距离。不过她却对那个耀眼完美的男人难以忘怀,即使无法碰触,也知道他属於另一个女人,仍无法轻易放下。

    从没有人像他那样,以英雄之姿闯入她的目光,如此正直又温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拯救她,成为她的信仰。

    他们侯家大概都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基因吧,爸妈当年就是因为贪图太多,导致投资失利,弟弟如今妄想娶千金小姐一步登天,而她嘴上虽不愿承认,心底却清楚自己暗恋着他,即使永远不会有结果,也甘之如饴。

    她眸底抹上淡淡的苦涩。

    饭吃不到一半,员工室被打开,何秋星脸色难看地看着她。

    她困惑,「怎麽了?」

    「你弟打来柜台,说他出车祸了!」

    她表情呆滞,手上的筷子滑落掉在桌上,发出戳心的声响。

    侯福安匆匆请了假,搭计程车赶到医院,问了护士弟弟在哪後,一进急诊室的观察区,就听见吵架声。

    「你这个骗子,我们到此结束了!」一名穿着紧身连身裙突显凹凸有致身材的女人,身上有几处擦伤已经上药,正对着病床上伤势比较严重的男人咆哮。

    「等等,吉娜,我们有话好好说!」侯兆万精心打理的头发和衣着已经凌乱破损,狼狈不堪,拉着女人的手苦苦求情。

    「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了!」女人抽回手,扭头哼声离开,一点留恋也没有。

    侯福安看着那女子踏着高跟鞋,和自己错身走出去,心想她应该就是弟弟今天要求婚的千金小姐吧。这情况……应该是告吹了。

    她走到弟弟的病床旁,看到他低着头表情郁闷,心里有些不舍。

    她审视他身上的伤,左手被三角巾吊起,额头上贴着纱布,很痛的样子。

    「小万,你还好吧?」她轻声问。

    侯兆万抬头,这时才注意到姊姊来了,尴尬地咧嘴笑,「姊,你手机都不接,只好打柜台电话,抱歉啦!」

    「我上班都关静音,忘了查看,是我不对。」她关心地问:「你怎麽会发生车祸?」

    「在开去餐厅的路上,在十字路口不小心和直行的车辆撞上。」

    她不忍苛责太多,「算了,人没事就好……」

    一旁突然有道声音插入,「小姐,不是人没事就好。」

    她错愕地看向旁边,出声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摆着臭脸的男人。

    「跑车撞烂,要付一笔维修费。」

    「你是……」

    西装男拿出名片递给她,「我是租车公司的人,敝姓黄,既然你是他姊姊,就麻烦你帮这位声称没钱的先生付两百万。」

    她被这笔金额砸得头昏眼花,「两百万!」

    病床旁又冒出一名火冒三丈的妇人加入讨钱行列,指着对面病床的伤患道:「你弟弟撞到我儿子,他脚骨折这阵子都不能工作,我们家就靠他养家,医疗费和修车费以及补偿金,至少要一百万,如果不支付,我就告上法院!」

    一左一右都是讨钱的,侯福安看了眼做错事而头垂到胸口不敢看她的弟弟,也只能叹口气。难怪会被千金小姐看穿,跑车是租的,还没钱处理闯下的祸。

    「我很有诚意要解决这件事情,我先去提款机看一下户头的钱,再回覆你们。」她苍白着脸这麽说。

    在她转身的时候,听到弟弟的声音。

    「姊,对不起。」

    她顿了下,眼眶酸涩,心里有几分无奈,快步离开急诊观察区。

    在大厅的提款机前,她盯着萤幕,萤幕显示户头只有几千元。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钱,但当下如果不离开那里,她没有冷静的空间。

    她吸吐气好几次,颤抖着手拿起手机,从通讯录找出店长的手机号码。

    不知道打给店长,店长愿不愿意借她一笔钱……

    在她犹豫的时候,有两名警察从她身後经过,交谈的声量有些大。

    「怎麽办,他坚持是他的肇事责任,但现场勘验的结果不是如此。」

    「没怎麽办,告诉他笔录再做一次,要他诚实点,做伪证使公务员登载不实事项,要付法律责任。」

    侯福安听了心惊,该不会这两个警察是要找她弟弟的?

    做伪证有法律责任……老天,她弟又有麻烦了吗?

    她心慌意乱地连忙把提款卡从机器抽回,收起手机,尾随步履快速的两名警察。

    哪知道,警察没有走进观察区,而是右转走进一道敞开的门,通往花园,她呆呆地站在花园的门前,看着警察走向一名穿着淡蓝色病人服、在护士的搀扶下散步的病人。他一手扶着栏杆,背影挺拔高瘦,那身影不知为何给她一种熟悉感。

    两名警察走到病人面前,其中一位开口就直言道:「先生,我们查清楚了,开车的人不是您,希望您配合重做笔录。」

    另一位整了整帽子,「我们可以不计较您之前说的谎,希望您一个大人物不要再次为难我们警察。」

    男病人静了一秒,淡淡道:「该说的我之前都如实告知了。」

    警察不得不强调道:「做伪证可是有法律责任的。」

    另一位帮腔,「蔚先生,您想清楚,再回答我们。」

    想清楚?真是够了!

    之前他还能勉强自己拿出平常在公司那套谈笑自如的表面工夫应付警察,但现在他的情况糟透了,从第一天对自己情况的震惊,到今天累积的不安和恐惧,都让他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他控制不住地暴怒道:「我就说是我开的车,你们警察非得要扭曲事实吗,我是当事人,我会比你们更不清楚情况吗?」

    一旁的护士不禁劝道:「弟弟,都三天了,那女人连探望你一眼都没有,你还为她说谎,为什麽不认清事实呢,她……」

    病人甩开护士的手,「我们的感情维持了这麽多年,她只是稍微跟我闹点脾气而已,我很清楚她的个性。」

    他的执迷不悟令他当护士的姊姊气恼,「从出事到今天,我都说破嘴了,你就是听不进去,痴情也要有底限,她都说了她在义大利另有喜欢的人了,你还当她只是开玩笑?你真是愚蠢透顶!」

    病人的怒气更盛,口不择言道:「怎麽可能突然冒出第三者,那不是她的真心话,我要你帮我联络她,你也不肯,说穿了你本来就讨厌她,你想故意趁我眼瞎的时候让我们分手,我是不可能上当的!蔚于雁,我告诉你,要是你再不把小爱带来,我是绝不接受医生建议进行治疗的!」

    「你威胁我?」蔚于雁火大到连声音都在抖,「我第一时间用我的人脉和关系替你安排良好的医疗照顾,你居然这样对我!」

    「你再不让我见小爱,这眼睛我也不要了!」

    「你……你这个白痴!」蔚于雁气炸,伸手推打他。

    病人和蔚于雁在推拉下,一个失足跌在地上,方向正对着门口,侯福安清楚看到了他的脸。

    那张俊容如此的熟悉,和她这些年蒐集的杂志照片一模一样。

    怎麽可能……她震惊的一手掩嘴忍住惊呼,不敢相信狼狈跌倒在那、双眼无神的男人是他。

    「蔚先生,您没事吧?」警察矮身要扶他,却被他使劲挥开。

    「我自己可以起来,我不是废人!」男人嘶吼着,像是蓄意装凶恶好保护脆弱自己的野兽。

    侯福安痴痴望着他,内心一阵刺痛。这一点也不像他……

    下一刻,她看到他从地上支起手臂,站起身时却手挥空,没抓到支撑的栏杆。

    「小心!」她想也没想地拔腿奔过去,抱住差点再次扑地的他。

    在场其他人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她。

    蔚灿阳在她怀中微愣後,随即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殷切地问:「小爱……是小爱吗?」

    侯福安对上近在咫尺的失焦俊眸,里头装满了紧张与盼望。

    她哑声回,「抱歉,我不是……」

    蔚灿阳双眸怒瞠,抓着她的手劲变重,「骗人,你的声音明明就是小爱,你既然来看我,为什麽还想否认?」

    他的力道让她吃痛,「疼……」

    蔚灿阳听到她喊痛,慌忙松手,但怕她跑掉,随即紧抱住她的腰不放,「小爱,我们好好谈谈,别走!」

    蔚于雁看不下去,出声帮忙,「蔚灿阳,放开她,她不是小爱。」

    「少骗我!这声音和身形,明明就是小爱,我不可能认错的!」

    蔚于雁额角冒青筋,有想捏死弟弟的冲动。

    侯福安愧疚自己似乎不小心让状况变得更混乱,两手轻推蔚灿阳,「先生,不好意思,我该回病房了……」

    蔚灿阳关心急问:「病房?我姊说你没什麽大碍也是骗我的?」他的一双大掌忙不迭在她身上四处摸,「伤到哪了,还会痛吗?」

    侯福安红透了脸,慌忙阻止他,「别乱摸啦!」

    一旁的两名警察轻咳,出手帮忙拉开,「先生,请放开这位小姐。」

    「是啊,这是性骚扰,请克制行为。」

    蔚灿阳不服地辩驳,「什麽性骚扰,这我女朋友!」

    在警察一左一右架开蔚灿阳後,侯福安获得自由,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拉开和蔚灿阳的距离,然而却难以平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真的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和朝思暮想的人有所接触。

    注意到有视线在看她,她转头对上蔚于雁打量的目光,难为情地对她微微鞠躬,「抱歉,让你困扰了,我走了。」

    在她转身时,蔚灿阳焦急地在她背後喊—

    「小爱,没你的世界,我恢复光明做什麽?不要走!」

    侯福安咬了咬下唇,加快步伐逃离现场。

    「小爱!小爱!不要走!」

    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逐渐变远,她却心痛得更加剧烈。

    以为即将结婚、拥有幸福的他,竟变成了这样……她震惊到有些难以接受。他该是人生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啊……

    第2章

    侯福安回到大厅,眼前已经被泪水糊了一片,这时手机响起,她连忙擦掉眼泪。

    「姊,你在哪?」侯兆万的声音很着急。

    「抱歉,我待会就回去处理。」

    她切掉通话,连忙找出店长的电话,拨出,她对彼端的人低声下气的恳求,「店长,我是阿福,不好意思这时打扰你……因为我弟出了点事,我想借点钱,每个月从薪水里扣……是这样的,我需要两百万的修车费,另外还有一笔伤者的医疗费加赔偿金一百万,总共要借三百万……金额太高?我也知道,但是我实在找不到别人借钱……」

    侯福安没注意到有个人站在她背後,将她打电话的内容听得一字不漏。

    「最多只能借十万吗?这……我先跟对方交涉一下好了,对不起,突然提出这麽为难的要求……」

    结束通话,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心乱如麻,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下该怎麽办……

    「我可以借你三百万,不用还。」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她拍着胸口,往背後一看,蔚于雁站在那,双手环胸盯着她,五官虽美,但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凌厉,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侯福安小心翼翼地问:「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麽?」

    蔚于雁不介意把话重复一遍,「我可以借你三百万,不用还。」

    她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麽?」

    「你也看到了,我有个笨蛋弟弟。」蔚于雁耸肩,纤指指了指花园的方向,「你看看他。」

    侯福安走向那道门几步,远远的探头看。

    两个警察偕同刚赶过去的保全,要将蔚灿阳押回病房,但他不断挣扎怒吼,因为隔了点距离,她听不太清楚在说什麽。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行事稳重,性格开朗,能够鼓舞身边的人,但被女友甩了又因车祸失明,变得阴郁,固执得难以沟通,你一走开他大受刺激,情绪整个失控。」她感叹道:「因为是初恋吧,很难看开。」

    「这……怎麽会这样?」

    蔚于雁又道:「刚才太混乱,听你讲电话时我才发现你的声音跟小爱的确满相似的,身高也差不多,人也一样瘦,难怪他会错认。」

    「我只是怕他摔倒而已,没想到会引起这种误会……」侯福安低垂眼帘,心情五味杂陈。她跟莫玟爱,跟那个如名模般充满自信光芒的女人有相似点……这多不可思议……

    蔚于雁再道:「医生替他安排了最新的手术技术,用病人自己的细胞培植角膜,再动移植手术,这技术排斥风险较低,但他不愿意治疗。」

    「不愿意?为什麽?」

    蔚于雁叹气,「大概因为突然被分手,情感上不能接受,所以变得自暴自弃。唉,为什麽要这样糟蹋自己。」

    她点头如捣蒜,「感情的挫折不该毁了他,他该动手术。」

    「对吧,你也是这麽想的。」蔚于雁冲着侯福安亲切一笑,握住她的手,「但我怎麽劝他都没用,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希望你充当小爱安抚他。」

    这是她刚刚灵光一闪想到的,但烦恼对方是否愿意帮忙,追出来时听到对方有金钱上的困难,不禁觉得幸运。

    这三天来弟弟不愿意接受治疗,已经让她烦恼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如果有个人能够安抚他的情绪,让他走完疗程恢复视力,无论付多少代价都值得。

    这个请托令侯福安倒抽口气,「什、什麽,这怎麽可以!」

    「当然可以,你需要钱,我需要弟弟康复,我们各有所需。」

    她面色犹豫,「……不劝小爱回来吗?」

    蔚于雁扶额叹气,「那女人在医院一醒来就立刻离开了,连通电话都没打来关心过,摆明对我弟没感情了,要是让他们再接触,我怕会伤我弟更深,现在他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不需要变得更棘手。」

    侯福安闻言想起刚才他的神情是那麽的脆弱和害怕,像迷惘的小孩。

    她内心像被拉扯,踌躇不安,「这样不行的,很容易被拆穿,我根本不清楚他们的相处方式……」

    蔚于雁随即道:「可以的,你只要说你车祸後失忆就行了。」

    「失忆?」她瞠眸,嘴巴微张,觉得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

    「对,这就没问题了,你也可以拿这理由解释刚才为何否认认识他。」蔚于雁强调道:「你不必有罪恶感,这是善意的谎言,而且是我这个家属授意的。」

    虽然她知道这方法很扯,而且破绽百出,可她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但是……万一他发现真相……至少等他复明後一定会发现这是一场谎言,不会受到二度打击吗?」

    「这种事到时候再说吧,何况这件事情被报导出去後,今天公司股价已下跌,要是身为领导者的他一直一蹶不振,不肯接受治疗,离开工作岗位太久,对公司不是好事。」

    侯福安惊诧。这件事已经被报导了?该不会就是今天那本八卦周刊……

    「好吧……我帮忙,但那笔钱,我一定会分期还你。」这怎麽说都是在骗蔚灿阳的感情,要是真的收了钱,她感觉自己以後没资格继续暗恋他。

    蔚于雁噗哧笑了,「我没遇过像你这麽老实又有道德感的人,明明需要钱,却犹豫着不该骗人,好不容易说服你答应,你又坚持要还钱,那笔钱对我家而言真的只是小数目,你不用在意。」

    侯福安两耳赤红,不敢澄清自己真正的心思,只能挥着手拒绝,「不不不,你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借钱给我已经很感激了,平白拿这笔钱我心里这关过不去。」

    蔚于雁不勉强她,「对了,你叫什麽名字?」

    「侯福安,叫我阿福就可以。」

    「我是蔚于雁,这里的护理长,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她再次担心地看了眼弟弟的方向,警察和保全还没搞定,「你可以先帮我去安抚我弟吗?」

    「可是我得先去我弟弟那和租车公司的人还有受害者家属谈赔偿问题,已经让他们等了一些时间。」她着急道。

    蔚于雁一派泰然的说:「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弟的名字,现在在哪个病房,我代你去处理。」

    「可是你不是关系人……」

    「不是关系人的事我自有办法解决。」蔚于雁截断她的话,「你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金额这麽高搞不好是被坑了,我替你处理比较好。」

    被人直言看起来好欺负,侯福安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脸,乖乖报上弟弟的名字,以及人在观察区。

    「那我弟就麻烦你了!」

    蔚于雁扔下这句就往急诊观察区走,留侯福安在原地,侯福安望着花园的方向,先深吸一口气,才迈出步伐,每走一步内心都有声音在耳边盘旋—

    这是不得已的方法,他不能不接受治疗。

    为了他好,她必须帮忙他振作……

    即使将来会伤害他,被他怨恨,也没关系的,就当作感谢他在过去曾对她的帮忙吧……

    做好心理建设,侯福安握紧拳,朝还在跟警察及保全拉扯的蔚灿阳走去。

    此时他的头发和衣服因为挣扎而微乱,和记忆里从容不迫的帅气模样相差甚远,眼眉充满了不安焦躁。

    「我不回病房!叫小爱回来……我就在这里等她!我们话还没说完!」

    她站定在他面前,凝视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迷人双眼,但他完全看不见她,也不知道多了个人,迳自在吼叫着。

    真的看不见呢……她既安心,又有些失落。

    警察满头大汗的抓着蔚灿阳,蔚灿阳看起来不壮但其实很有力气,何况还不能伤到他,实在不好拿捏力道,这时他注意到侯福安又折返回来,还凑得这麽近,怕蔚灿阳在挣扎时打到她,好心劝道:「小姐,你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没事,让我来劝他吧。」她对着压制着他的三个大男人柔声道。

    蔚灿阳听到她的声音,停下挣扎,睁大眼找寻她,「小爱?」

    「刚才我跟你姊姊聊了,抱歉呢,我车祸後失忆了,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你了,你也别怪你姊,她怕刺激到你所以瞒着你。」

    侯福安说着这句话时,手心沁出汗,没有自信能够真的骗过去,搞不好……突然间他又觉得声音不像了。

    眼看蔚灿阳沉默着,她紧张得心跳如擂鼓。

    接着,她听到他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难怪没来看我……」

    他信了!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哄道:「你回病房休息好不好,也别拿自己的眼睛赌气,好好治疗。」

    蔚灿阳先对抓着他的三个大男人冷声道:「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放开我。」

    两个警察和保全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松开压制他的手。

    蔚灿阳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接着伸手在半空中摸索,探了两三秒,才擒住近在咫尺的她,一把按入怀中。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赌气,我只是……」他顿了下,犹豫要不要说。

    「只是什麽?」

    蔚灿阳又沉默了起来。

    「你不是说要和我好好谈吗?」她轻声再哄。

    他深吸气,才坦白道:「我不懂我们之间到底怎麽了,总在思索我做错了什麽,所以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他语声嘶哑,「很不像样吧,抱歉。」

    她由衷道:「不,你一定很困惑不安吧……」

    他将她拥得更紧,「我想和你再谈一次,听你的真心话,而不是突然的一场争执,让这麽多年的感情就没了……」

    侯福安感慨地想。真心话吗?她怎麽可能知道莫玟爱的真心话……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也别想这麽多了,好吗?」

    他稍微拉开她,俊颜朝她展露了笑容,彷佛云破日出,灿亮而温暖,「不会了,因为你来见我了。」

    她忍不住别开了眼,心虚得无法直视他的笑颜。

    下一刻,他道:「我们交往太久,久到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我反省过,我之前为了接任公司太忙了,可能忽略了你,从今以後我会加倍的疼你,所以不分手好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伤了你的心,还害你失明……」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那些我都不在意。」彷佛不够安心,他再次确认地问:「你不会嫌弃我变成了瞎子,对吧?」

    「怎麽会嫌弃,那是我的错不是吗?何况你的伤势只是暂时的,我会陪你做完疗程的,别担心。」她柔软的手心轻拍他的背。

    他紧绷的背脊放松了下来,再次拥她入怀,失而复得的踏实感充斥胸臆。

    侯福安靠在他宽阔厚实的胸口上,被他的热度和气息包围,以前梦过这样的画面,梦中的她心情充满甜蜜和喜悦,可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的心却那麽的空虚落寞。

    蔚于雁这时回来,很满意弟弟情绪稳定了下来,她又拜托侯福安说服蔚灿阳重新做笔录,侯福安一跟蔚灿阳开口,他二话不说答应,但也先问了肇事的状况,如果有其他伤者,对方要多少钱他都付,警察澄清这起车祸幸运的没有波及他人,只需要赔偿电线杆维修费和超速罚单,蔚灿阳才如实说出车祸经过。

    车祸那晚,开车的是莫玟爱,她说有事要跟他谈,开车去他公司接他,他们两个在车上因为分手而吵架,莫玟爱差点撞上对面来车,方向盘一个紧急右转,从马路冲上人行道,撞击发生得太快,接下来的事情他没有印象。

    成功做完笔录的两名警察离开,蔚于雁扶着弟弟要带他回病房,但他不愿,好不容易能跟女友说话,这点相处时间完全不够,侯福安只好承诺明天一定会去看他,这才安抚了他。

    侯福安沉默望着他们姊弟的背影几分钟後,才回急诊观察区,从侯兆万口中得知蔚于雁当场缴清了租车公司和受害者的赔偿费,达成和解,且据理力争,砍了两边的价,尤其受害者狮子大开口的部分砍最多,他没见过这麽犀利的女人。

    侯兆万问她打哪找来这麽可靠的救兵,不仅谈判功力了得口袋还很深,拿出这麽大一笔金额眉头连皱一下都没有。

    侯福安避重就轻道:「你还有心情追究这种事?这笔钱我们要还给人家,你以後不要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了,我无法承担得起第二次。」

    侯兆万自知理亏,唯唯诺诺地答应。

    她带着弟弟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离开前看了一眼医院。

    蔚灿阳,她心中的太阳,他不该陨落,她相信他会回归天空,让她能继续瞻仰他。

    一天内发生太多事情,侯福安回家後仔细看过八卦周刊,内容写了蔚灿阳车祸後住院,女友无大碍但隔天就飞离国内,没有留下来照顾情郎,疑似感情生变。

    回想蔚灿阳闹脾气的言行里充满着对莫玟爱的感情,她实在不明白莫玟爱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她心事重重加上辗转难眠,隔天起床,不只脸上挂了黑眼圈,皮肤也在发痒,她进浴室梳洗完看了手臂和脖颈,果然出现点状疹子。

    这体质实在太麻烦了……父母健在时,忘了是哪一年的过年,曾有亲戚开玩笑说过,这是有钱人的体质,可她不这麽觉得,笑都笑不出来。

    出了浴室,一进客厅就看到弟弟已经买好早餐放桌上,一看包装就知道是麦当劳,但只有一份,她不用打开也知道是她喜欢的香鸡蛋堡餐。

    侯福安有点想笑。惹她生气就买她喜欢吃的。

    侯兆万从厨房走出来,没被三角巾包住的右手拿着装着牛奶的马克杯,边喝边对她道早,「姊,早,真稀奇,今天居然不用我叫你起床……」随即他惊呼,「天啊,姊,你的病又发作了吗?」

    她故意回道:「是啊,这都是托谁的福呢?」

    侯兆万乾笑,将马克杯放桌上,连忙拉她坐下,像小狗一样讨好她,「你赶快吃,我去洗衣服。」随即闪电般躲进浴室里。

    她对着浴室喊,「你忘了你的手骨折不能碰水吗?」

    里面的人糗得不敢出来。

    侯福安失笑。真是个笨蛋弟弟。

    吃完早餐,她换下睡衣,背起背包出门上班。

    耳尖听到门把被扭开的侯兆万从浴室探出头来喊道:「我会先帮你去诊所挂好号,下班等我,我去接你!」

    她本来直觉要回好,但猛然想起要去医院看蔚灿阳,话就吞回去,找理由推辞,「不用了,我今天会晚下班,要盘点。」

    「不行,怎麽可以拖着不看呢!」侯兆万瞪圆了眼,立刻从装乖的小狗变回管家公。

    「那间诊所人很多……」

    「我不就说我会先去帮你挂号吗?」侯兆万敏锐地眯起了眼,「你怪怪的,有什麽事瞒着我?」

    「我出门了!」

    这下换她落荒而逃,她跑出门时,看到隔壁邻居一如平常的靠在矮墙上望着风景,匆匆向他打招呼,「早!」

    邻居瞄到她没睡饱又皮肤病发作的凄惨模样,愣了下,「你……」

    此时侯福安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开,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砰的一声,门被粗鲁打开,侯兆万朝着已经跑到楼梯口的侯福安大喊,「姊,你给我回来!」

    侯福安装作没听到,下楼去。

    他先前就要她忘了蔚灿阳,要让他知道她借钱的代价是当替代品,还不念她个三天三夜才奇怪,唉,爸妈怎麽生了个这麽罗唆的弟弟给她?

    到了便利商店,员工室里正在穿制服的何秋星看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同情的道:「阿福,你弟该不会受了很严重的伤吧?」

    她边打卡边回,「还好,手骨折,额头有撕裂伤,休养一阵子就好。」

    「但你黑眼圈好重,而且老毛病复发了。」初来乍到时前辈为了拉近距离讲了很多自己的事,提及过自己的老毛病,但她倒是第一次见到前辈发病。

    侯福安微笑道:「我没事啦。」

    何秋星忍不住猜测,「还是说……你看了报导?」

    见她的笑脸顿时僵住,何秋星觉得自己猜对了,连忙安慰她,「你很担心他吧,不过他家那麽有钱,肯定会替他安排治疗的。」

    「嗯……」侯福安含糊地应声,实在说不出口自己老毛病复发是因为一夕之间欠了一大笔钱而且还得昧着良心欺骗爱慕已久的男人的缘故。

    何秋星拍拍她的肩膀聊表安慰,出去换班,侯福安也加快速度套上制服,开始上工。

    她安慰自己,不用担心太多,现在医学那麽发达,他说不定很快就康复,届时他们变回两条平行线,不必再面对他,就不会愧疚了。

    很快的,忙碌的一天结束了,她三点下班後搭公车前往医院。

    她进医院就向护士询问病人病房,昨晚离开太匆忙,竟然忘记问。

    护士一听到她要找蔚灿阳,表情戒备,回答不能随便透露病人隐私,她想也是,八卦杂志报导过後,医院高层肯定下令不能随便透露,避免闲杂人等打扰,她只得转而说要见护理长,也报上了姓名请护士转达。

    护士一听到她是侯福安,态度立刻变了,「原来是你,护理长等你很久了!」语毕,连忙拉着她去搭电梯。

    侯福安一头雾水,等她很久?

    护士带她到顶楼,到护理站问其他护士几句话,接着朝走廊的方向走,经过三四间病房,就看见蔚于雁和一个中年医生站在某间病房门前低声讨论事情。

    「护理长,侯小姐来了!」

    蔚于雁停下谈话,抬眼看过来,表情如释负重,抛下医生走到她面前,一手叉着柳腰,不太爽地问:「你怎麽现在才来?都快五点了!」

    她愕然,「呃……我要上班,何况这间医院离我家有点远。」

    蔚于雁愣了下,尴尬得微红了脸,低头道:「啊,抱歉,太心急了没想到这点。」

    侯福安突然觉得这位强悍的大姐其实也挺可爱的。

    「要是有留电话,就能联络到你,知道你几点才会来。」蔚于雁懊恼地拿出手机道,「昨天居然忘记留电话,我怎麽会犯这种错误,把你的号码给我。」

    侯福安念了一串号码,也将她的号码加入通讯录。

    蔚于雁收起手机,抬头仔细一看她,才发现她皮肤状况有点差,「你怎麽……是长了湿疹?」

    「啊,对……」她尴尬地点头,顺便道:「昨天在你弟弟面前不方便问你到底借了多少给我,麻烦给我借据跟汇款帐号,我会定期还钱的。」

    蔚于雁感觉麻烦的摆摆手,「这点小事不用这麽在乎形式。」

    侯福安觉得她大而化之过头了,「还是麻烦了,谢谢。」

    「这点事待会再讨论,拜托,先进去病房里!」蔚于雁按住她的肩头转了个方向,往病房门口推。

    「欸?」

    「他一整天都不吃饭,也不愿意让医生取细胞培植,不知道在闹什麽脾气,去劝劝他!」

    侯福安没来得及提其他疑问,蔚于雁就打开病房门,将她推了进去。

    病床上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的蔚灿阳,抬眼望向门口的方向,「谁?」

    侯福安一眼就看到他脸色苍白,嘴唇没血色,蔚于雁说他没吃饭……看来真有这麽一回事。不过他表情平静,看起来不像他姊说的在闹脾气,也不像昨天那样激动。

    蔚于雁在她旁边以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交代,「晚餐就在旁边的柜子上,哄他吃,气氛好的时候说服他让医生取细胞,我跟医生在外面等你。」

    等了几秒没得到应声,蔚灿阳耐心地再问:「是谁?」他确定自己有听到窃窃私语声,有两个人在他房内。

    蔚于雁递给侯福安一个拜托的眼神,转身关上房门留她和蔚灿阳两人独处。

    「只有一个脚步声出去,还有谁在房内,为什麽不出声?」他有些不悦。在耍他吗?

    侯福安轻声开口,「是我。」

    他微愣後,毫不吝啬地给她一抹粲笑欢迎她,「小爱,你来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笑看似开朗,却有些勉强。

    她走到他床边,「我跟你姊聊过了,你整天没吃饭?」

    他表情有刹那的尴尬,「我姊真是多嘴……我没事。」

    「你有什麽心事吗?」她感觉他的态度变得内敛多了。

    「心事?你想太多了。」他依然笑着,「你吃过了没?」

    在转移话题呢……她没戳破这件事,顺着说下去,「还没,我帮你把晚餐拿过来好吗?」她走到柜子旁,这一看,不禁错愕。

    除了餐盘外,柜子上还摆了三份已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是知名品牌卖的底层铺了饼乾、冰淇淋上还加了两三种配料的那种。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曾在受访时说过,他女友喜欢冰淇淋,无论夏天冬天,每次约会都一定要吃。他的情况不可能自己出去买,肯定是请人帮忙订外送,但买了三份是……

    「你……每隔几个小时就请人外送一次冰淇淋吗?」

    他别开了脸,「嗯。」

    她心一揪,「抱歉……我这麽晚来。」

    「没什麽,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虽说着包容的话语,脸却没有转回来。

    她咬了咬下唇,正犹豫着要说什麽时,又听到他开口—

    「昨天……我情绪有些失控,如果你是因为同情或是怕刺激到我,所以才答应我继续交往,其实不必这样。」

    她心想,这人在说反话呢。她没忽略他搁在被子上的手,用力握紧,隐约浮现青筋。

    因为很期待女友的到来,也因为想实现昨天要对她好的承诺,从早上就一直等着她,怕她来时吃不到没融化的冰淇淋,一再请人外送……

    侯福安伸手覆上他握紧的拳头。他先是全身一震,接着反手牢牢握住她的手,像怕她抽走这份温暖,她内心更不舍了。

    他转过头,欲言又止,「你……」

    侯福安柔声道:「我没勉强喔。」

    他黯淡的眼眸瞬间灿烂得像装满了星光,眼角眉梢都是喜意。「这可是你说的,我给了你机会反悔了,之後不会再放开你。」

    闻言,她的心跳微微加快,即使他的视线焦距无法和她对上,但那份强势和爱意,都让她差点无法招架。

    感觉她想抽回手,蔚灿阳紧握不放,嗓音有些低哑的问:「小爱,怎麽了?」

    「我想帮你架病床的餐桌板……再不吃,饭菜就冷了。」她给自己找了适宜的理由。

    他闻言松手,她连忙找餐桌板,一方面也重新整理心情。

    她只是来报恩的,不要太投入……

    一边告诫自己,一边找到板子架好後,她将筷子塞到他手中,餐点放在板子上,催促道:「快吃吧。」

    他莞尔道:「小爱,我看不到,怎麽夹菜呢?会弄得到处都是,你真可爱。」

    对吼……她傻傻询问他,「那……这要怎麽办?」

    「你喂我吃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侯福安想像了一下那情景,不由自主的脸发烫。

    「怎麽安静了,会害臊?」

    「没……你眼睛不方便,这是应该的……」她力持镇定,命令自己不要想歪。

    她伸手欲取过他手里的筷子时,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执到唇边轻轻一吻,她瞪大眼,羞得耳根通红,手也一抖,筷子不小心掉到被单上。

    这……这是什麽情况?

    「小爱,有东西掉到我腿上,该不会是筷子吧?」他优美的唇扬起,笑弧扩大,「你吓到了?」

    「当然啊,你……你怎麽突然这样……」她慌忙抽回手,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

    「刚才那个吻是想谢谢小爱愿意服务我用餐。」他体贴地再道:「你既然还没吃,我的晚餐分你一半吧。」

    她心里微暖,「这样你会吃不饱的。」

    「就算这样也不能饿到自己的女人。」他有些懊恼道:「我姊替我请的看护去休息了,不然可以叫她去帮你买一份晚餐。」

    「我没关系的,待会再自己买就好了,倒是你,我怕你分我吃,晚点会饿。」

    「不用担心,我会再请看护买其他的食物,倒是你饿到我会心疼的,先跟我合吃吧。」

    她看他态度坚定,只得点头,「嗯,好。」

    她拾起被单上的筷子,另一只手拿起碗,先夹一块肉给他,才吝啬地给自己一小口的饭。她虽然打算把整份餐点都给他吃就好,但一下班就赶过来,真的有点饿……

    他突如其来地道:「你不觉得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像新婚夫妻吗?」

    侯福安手上的筷子又掉了。她已经克制自己不往那方面想了,这男人……故意的吗?

    他即使看不到也能想像女友的表情,朗笑出声,「你变得好羞涩,我们是情侣呢,虽然你不记得了,但还是学着适应比较好。」

    她白他一眼,随即想起他看不见,觉得自己傻,不过……感觉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中的温朗。

    她安心了不少,便故意训斥道:「吃饭不要一直说话。」

    「好好,都听你的。」他装作没辙地耸了下肩,但眼底盛满温柔。

    侯福安喂他用完餐,收拾空的餐盘和融化的冰淇淋时,猛然被一问—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麽今天这麽晚来。」

    她连忙绞尽脑汁的想,最後有点心虚的说:「我昨天刚清醒,今天还很累,不小心就拖到这麽晚了。」

    他急切追问:「那你现在还好吗,要请医生过来吗?」

    「我已经没大碍了,别担心。」她转移话题,「我去请医生进来好不好?」

    他沉吟了一阵,一副在犹豫的样子。

    她加把劲劝道:「早点治疗才能早点康复啊。」

    「有道理。」他脸色认真,装模作样地颔首附和,接着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他进来。」

    她傻眼,脸也一并烧红了起来。

    他眼眸含笑,彷佛带有春光一般,「看医生很恐怖的,我总得拿一点奖励,不是吗?」

    看医生很恐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逗她玩。她整个不知所措,没好气的瞪他。

    「快点。」他催促道,还一脸期待地闭上眼睛。

    她害臊地盯着他精致雕刻般完美的俊颜,高挺的鼻梁,浓长的睫毛,视线下挪到那张形状优美的唇时,心跳快了几拍。

    亲一下?说得倒容易……或许他习惯和莫玟爱这样打闹,但她不是莫玟爱啊……

    她紧张地缓缓靠近他,在离他的唇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时,她停了下来。

    「小爱?」他感受到她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等了一两秒却没有等到香吻。

    她这时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唇印上他的脸颊,随即立刻退开。

    「我做到了,我去叫医生!」她匆匆扔下这句话,一下子就奔到了门口。

    蔚灿阳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和外头的谈话声,陡然失笑。

    果然对失忆的她来说接吻太勉强了吗?不过……他摸上被亲的脸颊,心里有几分柔软,觉得刚才的她真可爱。

    小爱过去总爱撒娇耍任性,但热情如火得让人着迷,他以为她会笑骂他不正经後吻上来,没想到特别的羞怯,保守的只敢亲脸颊,亲完还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逃跑,还有之前也是,亲个手背就惊慌失措,失忆後的她意外的萌呢……

    另一边,侯福安的心在狂跳,分不清楚是跑太快还是刚才那一吻的关系。

    她突破不了心里那一关去亲他的嘴唇,即使只是做戏,那都像是一种对心中男神的亵渎……不过,他该不会因此不认帐吧?

    她紧张兮兮地躲在门口观察,医生走进去後,蔚灿阳和对方平稳的交谈,随即医生叫来护士准备器材,她松了一口气。

    「阿福,跟我过来。」

    蔚于雁突然靠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她一头雾水地被蔚于雁拉到一个没有亮灯号的诊间里,里面已经有个老医生在等了。

    「叫我晚下班,原来是为了她啊,没问题,我这就帮她看诊。」老医生脾气很好地呵呵笑,已经注意到侯福安脖颈的疹子。

    侯福安愣了下,顺着老医生的视线看看蔚于雁,忽然明白原来对方替她安排看皮肤科,忙向对方道谢,拿了健保卡给对方,老医生仔细看了她的症状,口头问了几句病徵,给了她药单。

    出了诊间,她感谢地道:「蔚小姐,谢谢你,居然特地为我留住医生。」她知道大医院看诊通常都要排队,而且有丰富经历的医生更是得挤破头,更别说看诊时间结束才要看病了,都是托蔚于雁的福。

    「不过是小事,以後不用这麽生疏,叫我雁姊就好。」蔚于雁微笑道,「明天还要麻烦你再来看我弟了。」

    侯福安顿时说不出每天都来看望会有点困扰,最後只和蔚于雁讨了汇款帐号和借据,请蔚于雁转告蔚灿阳明天见後,就去一楼柜台领药离开医院。

    公车上,她在座位上望着借据,上面写着一百五十万,深深吐了一口气。

    加油吧,数目虽大,但总有一天会还完的,何况蔚于雁强调了不收利息,也没有期限,这对她已经是很大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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