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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试阅 ✿] 金萱《金枝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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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6-4-22 17:05: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金枝丫鬟》
作者:金萱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5月4日
女主角:杜绮玉
男主角:上官擎宇

【内容简介】

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这是杜绮玉重生後的愿望之一,
前世惨死後宅,是她有眼无珠错把李敬这个渣夫当良人,
今生她只想要让杜家避开抄家灭族的命运,
与在杜家做下人的父母平安低调的过日子,
可没想到她都已经不再上赶着去讨好那些富家少爷,
李敬却对她纠缠不休,甚至开口要以万两为聘讨她做妾,
幸好有上官公子数次为她解危,不但巧妙化解她的失贞危机,
又在她被李敬掳走後救了她,以整个太师府为後盾庇护她,
这条大腿她可得抱紧了,只有他能帮杜家渡过劫难!
然而他虽然对别人淡漠疏离,对她却是各种破例,
只让她一人进入专属於他的地盘,只对她温柔体贴,
甚至在她被爱慕他的侯府千金打破头时大发雷霆,
还说知道她誓不为妾,因此要娶她为妻,
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是杜家的丫鬟,与他的身分是云泥之别,
他用那迷死人的帅脸说出这麽犯规的情话,让她怎麽拒绝得了嘛!




    第一章 闺女的忏悔

    「玉姨娘,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再用点力,小少爷就快要出来了,玉姨娘!」

    「姨娘,你要撑下去啊,等小少爷出生後,咱们生活就会愈过愈好的,你千万不能放弃。姨娘,拜托你用点力,别丢下奴婢,拜托你。」

    「怎麽样?」

    「这样不行,你去跟夫人说,看有没有准备蔘汤,喂点蔘汤下去可能还有点希望能保住大人,不然母子俩都保不住。」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银花用着哽咽的嗓音,带着满脸的泪水,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离开了产房。

    别去了银花,别白费力气了,夫人是不会管我的。玉姨娘无声的轻唤着。

    「糟了,没气了!玉姨娘?玉姨娘!」稳婆急忙拍打着产妇的脸颊,连声叫唤着,同时用力掐着产妇的人中,但仰躺在床上的产妇都没有反应。

    她伸手再探产妇的鼻息,依然毫无气息

    「死了。」她面无血色的喃声道,旋即又猛然一惊的拨开同样呆住的助手,朝产妇隆起的肚子用力向下推压着。「快点,过来帮忙用力推,也许孩子还活着,快点来帮忙啊!」

    一旁呆住的两个婆子突然惊醒,对看一眼後,立即上前帮忙用力推挤姨娘隆起的肚子。死个姨娘不重要,若是死了个小主子,那她们这些在产房里帮忙的下人肯定会被牵连降罪。所以,拜托小主子千万别出事啊,拜托,拜托。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庆幸的叫道,但下一刻在看清手中婴孩泛青的肤色後,顿时整个人都瘫软到地上去了。婴孩是个死婴。

    玉姨娘瞬间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微笑着流出了眼泪。

    她看着躺在床上已无气息的自己,与在屋里被吓呆的那个稳婆及两名粗使婆子,再看到隐婆手中的那个青色婴孩,是个儿子,那是她的孩子。

    孩子。她轻声呼唤,弯腰抱起自个儿的孩子。怀中的孩子肤色粉嫩,与床铺上泛青的婴孩不同,他闻声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接着对她伸出双手在空中抓了抓,发出婴孩的笑声,很是开心。

    她顿时泪流满面,浅笑着倾身吻了吻孩子的脸。

    孩子,对不起。她对怀中的孩子忏悔的致歉。都是为娘的错,是娘没能将你保护好,是娘太蠢,太爱慕虚荣,以为进了贵族名门就能高人一等,身分与下人会有所不同,即便为妾也能是个主子,能有人服侍而不必去服侍他人。

    孩子,对不起,娘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得不偿失,错得悔不当初,只可惜一切的後悔皆已莫及。

    对不起了孩子,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让你因为娘的愚蠢而没能活下来,但是娘却觉得很庆幸,因为你若活下来也是受苦,除了娘之外没有人会心疼你,就跟娘一样,在失去了你外祖父与外祖母之後,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心疼娘。所以你就跟着娘一起走吧,一起去重新投胎。

    如果真有来生,娘定誓不为妾。

    如果真有来生,你也一定要投对胎,别再投进姨娘小妾的肚子托生了,知道吗?

    如果真有来生,咱们俩还有母子缘分的话,娘定会将你保护好,好好的照顾你,让你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让你拥有一个严父慈母、兄友弟恭的和乐家庭。

    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床上的人儿突然发出微小的呓语,瞬间惊动了守护在床边的妇人。

    「绮玉?绮玉,你终於醒过来了吗?你听得见娘的声音吗?听见就睁开眼睛看看娘,绮玉?」妇人紧握着女儿的手,激动的朝床上人儿呼唤道。

    「……对不起……对不起……」

    床上的人儿依旧呓语着,并没有睁开眼睛,但即便如此,床边神情憔悴疲惫的妇人依旧喜极而泣,毕竟女儿终於有了反应,而不像过去两天那样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连续两位大夫来诊过脉之後都只会叹气摇头,其中一个还要他们可以准备後事了。

    啊呸!那家伙不是学艺不精,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郎中,这也难怪他只能在一些小山村里当铃医,没办法到镇上坐馆当大夫了。

    还是他们田庄里的叶大夫医术高明,虽说了不乐观,也叫他们夫妇要有心里准备,但至少与他们说了,如果温度能降下来就还有救,瞧,绮玉身上的高烧在天快亮时刚退下来,这才过不到两个时辰而已,她都能开口说话了,虽是在说梦话声音又小,但的确是好转了不是吗?

    啊,对了,对了!得赶紧再去请叶大夫来看下才行!她猛然想到,随即站起身来,转身朝屋外跑去,同时大声呼唤着,「阿牛!阿牛你在吗?阿牛!」

    「大娘,我在,你找我?」阿牛立刻从一扇门後冒出头来。他人如其名,长得黑黑壮壮憨憨的,就像一头牛一样。

    「快点去请叶大夫过来,绮玉她好像要醒了,快点去!」

    「这是真的吗?我这就去!」阿牛喜形於色的用力点头,立即飞奔而去。

    妇人转身回房,再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女儿,一手紧握着女儿的手,一手则轻抚着女儿才几天就瘦了一圈,又苍白又憔悴的脸,心疼又悔恨。

    令她悔恨的事就发生在三天前,也是致使女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三天前的下午,她与女儿说了决定要将她许配给阿牛这件事,没想到女儿反应激烈,不仅说不愿意,还信誓旦旦的说出她一定要高嫁进富贵名门的心愿,而且怎麽说都说不听,让她相当的生气。

    当时怒不可遏的她在一气之下便谎称此事早已决定不可更改,不料女儿居然以死相逼,气得她当场甩头而去,怎知早被他们夫妇俩宠坏的女儿竟真的跑去跳水,事後命虽是救了回来,却一直昏迷不醒且高烧不退,让她自责不已。

    过去两天,看女儿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命悬一线,她心痛如绞,恨不得取而代之。她不断地向上天祈求,只要女儿能平安无事渡过这一劫,能够活下来,不管以後女儿想要什麽或有什麽愿望,她都会尽全力帮她达成,包括想高嫁进富贵名门这件事,她也会帮她,再也不会逼她做任何她不乐意的事。

    「绮玉,你要快点醒来,快点好起来,娘以後再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乐意的事。」她对床上的女儿承诺着,「你的婚事,不管你想嫁给什麽样的人,娘都会听你的,也会尽全力帮你达成愿望,你爹若不同意,娘也会帮你说服他,只要你开心就好。绮玉,娘的宝贝女儿,你可有听见娘说的话?」

    娘?杜绮玉在昏沉间似乎听见了娘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怀念,尤其是在她怀胎之後更是想念。

    那阵子她常想着,如果娘还在世定会耳提面命告诉她孕妇的所有禁忌,让她不会毫无所知,几度受奸人奸计所害,身子和腹中胎儿都变得愈来愈虚弱,终至母子俩难产而死。

    她常想着,如果杜家没被抄家的话,即便她只是杜家田庄总管的女儿,李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善待她这个姓杜的姨娘,而不会放任後宅那些贱人贱婢们糟蹋她、欺负她却不闻不问。

    她常想着,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她绝不会再被荣华富贵所迷惑,为虚荣嫁人为妾,不听爹娘的劝告,找个老实可靠家境单纯的男人,明媒正娶嫁给他,平凡安稳的过一生。如果人生能够重来——?

    「大娘、大娘,叶大夫来了!」

    「叶大夫,你快来看看绮玉,她刚刚开口说话了,虽然她人没醒,但我的确听见她说话了。」

    「好,先别急,让老夫替她把把脉再说。」

    杜绮玉的思绪瞬间戛然而止,因为这三人的说话声太过清晰,感觉就像与她同处一室,人就在她身边一样。但是这怎麽可能呢?杜家的事发生都快一年了,身为忠仆的爹难逃一死,而娘则决定与爹一同赴死,生死相随。

    还有叶大夫,她记得他,是个满脸慈祥的老大夫,年轻时听说去过许多地方,老了之後才回乡养老,因发妻早逝,膝下又无子女的关系,便接了田庄的邀请,搬至田庄居住,成了杜家田庄的驻庄大夫,负责为杜家看守田庄的下人与佃农们诊治医病,是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也不知道杜家获罪後,他有无遭受到牵连?

    最後剩下的那个声音应该是阿牛哥。

    对於这个憨厚老实到近乎呆的竹马,她有怀念、有歉疚,有友情也有亲情,但却始终无法接受与他成亲共渡一生的想法。

    她总感觉与这麽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做夫妻,心胸不够宽广的她定会天天为他的憨厚老实与善良可欺而受气。她光是想像,就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在旁人看来是老实善良,在她眼中却是蠢笨可欺的男人做夫婿。

    她还记得当年娘说已将她许配给阿牛哥时,她既震惊又难以接受,还抵死不从的跑去跳池塘,差点就把自己的小命给跳掉,但也因此让自责不该逼迫她的娘亲从此对她言听计从,为了她高嫁的愿望费心费力,终帮她走上了这条後悔莫及的不归路。

    过往的诸多记忆掠过心田只一瞬间,她突然感觉有人抓住她的手,先将她的掌心向上平放,接着手腕处又传来一阵温热,就像有人正在为她把脉一样。

    这是怎麽一回事?声音真实也就罢了,怎麽连触感都这麽真实?她是在作梦吗?但她不是已经死了,死人还会作梦吗?

    「怎麽样了,叶大夫?」

    是娘的声音。

    「已无性命之忧。」

    是叶大夫的声音。

    「这是真的吗?太好了,大娘!」

    这是阿牛哥的声音,怎麽一个个全都如此的清晰且清楚,彷佛他们三个人就在她身边一样,这怎麽可能呢?

    「叶大夫,那绮玉她什麽时候会醒过来?」娘问。

    「随时都有可能。」叶大夫说。

    杜绮玉再也忍不住的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刺得她忍不住侧头闭眼,这举动却瞬间引动三人声响。

    阿牛哥惊喜的叫道:「绮玉醒了!」

    娘激动的叫唤她,「绮玉!」

    叶大夫则是不疾不徐的说:「瞧,这不醒过来了?」

    眉睫轻颤几下,杜绮玉再度睁开眼睛,只见娘一脸喜极而泣的模样,激动又高兴的凝望着她,伸手轻抚她的脸,而站在娘後方的阿牛哥则是满脸傻笑,至於坐在床边的叶大夫,他正抚着下巴处花白的长胡须,一副气定神闲状。

    杜绮玉瞬间只觉得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绮玉,你觉得怎麽样?有哪儿不舒服,快告诉娘。」周氏泪如雨下倾身向前,柔声的询问。

    「娘?」杜绮玉疑惑的开口唤道,语音沙哑。她仍分不清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抑或是人死後对前世念念不忘所产生的幻境。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欠娘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娘。」她开口道,感觉喉咙哽咽疼痛。

    周氏泪流不止的迅速摇头,「是娘的错,是娘不该骗你,不该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该说对不起的是娘才对。」

    「不是,是女儿的错,女儿对不起您和爹,对不起。」

    「不是的,是娘——?」

    「咳咳。」叶大夫忍不住轻咳两声,打断这对母女俩忘情的对话。「杜荣家的,现在还不急着说话,这丫头昏迷了两天都没进食,肚子应该很饿,你还是先去厨房弄些清淡的吃食,让她填饱肚子再说。」

    周氏怔了下,迅速点头道:「叶大夫说的是,我这就去厨房弄些吃的。」说着一边抹去脸上泪水,一边又转头,轻柔地问女儿,「绮玉,你有没有想吃什麽?告诉娘,娘去做给你吃。」

    杜绮玉摇摇头,她只想趁此机会向娘忏悔她当年的自私与不懂事。「娘,对不起。女儿——?」

    「别再向娘赔不是了,先休息会儿,娘去煮粥给你吃。」周氏对女儿摇头道,说完挺起身转头对叶大夫说:「叶大夫,你看绮玉她是不是还需要吃药?」

    「换个药方,再吃个三帖大概就行了。」叶大夫说道。

    周氏点点头,又转头朝阿牛吩咐,「阿牛,大娘还要照顾绮玉走不开,你帮大娘送送叶大夫,等大夫的药方子开出来後,再顺便帮绮玉抓三帖药回来可好?来,银子给你。」

    「好。」阿牛毫不犹豫的点头应道。

    叶大夫起身,三人随即转身而去,留下杜绮玉一个人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为能有机会再见到母亲的容颜,并对母亲说声对不起而觉得感谢。

    她闭上眼睛,心想着这幻境该要结束了,不知还有无其他幻境,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再见爹一面,也想和爹说声对不起,说声女儿不孝。

    她记得当初为了她的爱慕虚荣与不听劝,执意要做人小妾这件事,爹气得到她出嫁都未再与她说句话,而她也就这麽倔强与不孝的任其发展,丝毫不以为忤,爹对她肯定感到心寒无比吧?

    除了爹娘之外,还有什麽人她想再见一面呢?

    她竟想不出来。可见她这一生是多麽的空洞而乏味。

    未出嫁还住在田庄时,因为有爹娘的庇护,她任性高傲且无知,从不曾将田庄的人放在眼里,因为在她眼中那些人全是下人与奴才。当她进入李家,成了李家後宅里众多姨娘中的一位,也成了她一心向往有奴婢可使唤的主子之後,她却成了别人眼中上不了台面的下人与奴才,只能一辈子窝在後宅里的小角落等着被想起或是被遗忘,当真是可怜又可悲。

    「绮玉?睡着了吗?」

    娘的声音再度在她耳边响起,令她惊愕得瞬间睁开双眼,只见她依然处在杜家田庄中她的闺房里,而娘则正端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呼呼正冒着白烟的银耳百合粥,香气四溢,引得她饥肠辘辘。

    「来。」周氏将托盘放到床边,弯腰扶她坐起身来,然後端起那碗热粥,一口接一口的喂进她口中。

    杜绮玉一边吞食着娘喂进她口中的美味,一边茫然的想着,怎麽刚才的幻境还在持续,而且这吃东西的感觉也太真实了,不仅可以嚐到食物的味道,还能嚐到冷热,且饥饿与吞咽的感觉又都那麽的鲜明。

    眼前这一切真的是幻境吗?她怀疑地忖度着,心想,如果不是幻境的话,那又是什麽?她眉头轻蹙,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搞糊涂了。

    「怎麽了,不好吃吗?」周氏柔声问道。「刚刚叶大夫有交代,你现在脾胃虚弱,要吃些清淡的,你先忍忍,过两天病好了之後,不管你想吃什麽,娘都煮给你吃。」

    杜绮玉摇摇头,看着娘因担忧与照顾她而变得憔悴的容颜,眼泪就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娘,对不起。」

    「你这孩子怎麽从醒来之後就一直与娘说对不起呢?」周氏也不由得热泪盈眶,总觉得女儿这回病醒之後,好像变得懂事了点,还会与她认错,和她说对不起。她替女儿抹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快别哭了,先趁热把粥喝完,乖。」

    杜绮玉乖巧的点头,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娘喂到她嘴边的粥,一边恍神的想着,如果眼前这一切不是幻境而是现实的话,那该有多好?她能重活一遍,能重新选择人生的道路,也能帮杜家逃过死劫,这麽一来爹和娘就不会死了。

    杜家是耕读世家,祖辈曾出过两位拜相权臣,如今子孙虽功名不显也渐离朝堂,但门生故旧仍遍布朝野,所以依旧有些影响力,只是很明显是大势已去。

    让杜绮玉始终想不透的是,这样没落的杜家最後怎会招致灭门死劫?偏偏当时身处後宅消息闭塞的她根本什麽也无从得知,等恶耗传到她耳里时,杜家的灭门早成了禁忌话题,无人敢再轻易的提起。

    「绮玉?」

    「什麽?」娘的呼唤令她倏然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麽呢?娘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是不是还在想爹娘要将你许配给阿牛的事?放心吧,这事已经停住没继续了,娘以後再也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不乐意的事了。」周氏向女儿保证道。

    「娘,您别这麽说,是女儿太不懂事又太任性了。」她摇头说,一顿後又道:「婚姻之事本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女儿对阿牛哥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其他的想法。而且女儿的个性和阿牛哥老实巴交的性子根本就不合,若真在一起只有天天吵架的分,因为吃不了亏的女儿肯定受不了任何人都能使唤他的性子,娘可曾想过?」

    周氏呆愣了一下,还真没想过这事。

    当初她与孩子爹之所以会中意阿牛,看中的便是他老实憨厚的性子与家里成员简单,只有一老父与一妹子,而且也同样都老实这点,觉得女儿若是嫁给阿牛肯定不必经历婆媳与姑嫂的问题,加上夫婿和公公又都是老实人,女儿嫁过去後立刻就能当家作主,这才选定了阿牛。

    至於个性合不合这一点,他们真的压根儿没想过,只认为老实又憨厚的阿牛肯定不会欺负女儿。可是如今认真想一想,还真如女儿所说的,以这两人南辕北辙的性子,若真在一起的话,即便不是天天吵架,大概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一家人怎麽和美得了?

    「绮玉,是爹娘没考虑周全,差点就害了你一生,娘对不起你。」周氏一脸後怕,自责的对女儿说。

    杜绮玉摇摇头,说:「女儿知道爹娘都是为了女儿好,只是不小心疏忽了一些小事而已。」

    「这可不是小事,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爹和娘真的是太糊涂,太糊涂了。」周氏歉疚不已。

    「一切都过去了。」杜绮玉说。

    「是啊,都过去了,幸好爹和娘没铸成大错,只是苦了你大病了这一回。娘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绮玉。」周氏一脸心疼的对女儿说。

    「娘别这麽说,一切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自己做了傻事,如果当初女儿性子别那麽强,把话好好说清楚的话,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所以娘,您就别再自责了,不然女儿会更羞愧的。」杜绮玉摇头安抚着母亲,一点也不想见母亲自责,即使这是一场幻境也一样。

    「好好好,娘不自责,你也别再说一切都是你的错了,咱们都有错,都有错。」周氏揩去眼眶里的泪水,感觉欣慰不已,女儿经过这次的事後好像真的长大了不少。「好了,别说那麽多话了,你快再躺下来好好休息,这样病才能好得快。」她慈爱的对女儿说。

    杜绮玉乖乖地点头躺下,然後忍了又忍,依旧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娘,怎麽都没看见爹?」她真的希望在这场幻境结束之前也能见到爹。

    「你爹正忙着呢。」周氏解释道:「昨日下午收到京城主子来信,说过几天二少爷会带些朋友到田庄玩几天,庄子里的人为这事都忙翻了,更何况是身为总管的你爹呢!你现在既然醒过来了,娘一会儿也要去忙了,这段期间你就好好待在房里休息,知道吗?」

    「二少爷?」杜绮玉瞬间怔住。

    「是啊,娘也有好多年没见到少爷小姐们了,也不知道二少爷这回带来的是只有朋友呢,还是其他少爷小姐也都跟来了?你可能不记得了,在你小的时候,夫人曾在这庄子上养了一年的病,几个少爷和小姐也都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你们还曾一起玩呢。」周氏满脸怀念的说,没注意到女儿瞬间怔然的神情。

    「娘,那您赶紧去忙吧,女儿想睡会儿。」杜绮玉闭眼道。

    「好,那娘不吵你了,你快睡。」周氏说完又替女儿盖好被子才端着空碗转身离开。

    听见房门发出咿呀声的关上後,杜绮玉这才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二少爷过几天会带朋友来田庄玩,她怎会完全忘了这件事呢?那个人就在二少爷的朋友之中,也因为有那个人的出现,当初她愚蠢不惜为妾也想攀高门的蠢愿望才能成真。

    李敬——?

    那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又温柔倜傥的男人,那个用承诺与甜言蜜语把她迷得团团转,让她不惜在没名没分前就把身子给了他,却差点被他玩弄後抛弃,若非她还有点心机,娘又对她言听计从,母女俩合作无间的将他设计了一回,让他不得不对她负起责任的男人。

    李敬,一个让她曾经爱过也恨过,最後心冷到连想都不愿再去想起的男人,即便她当时正怀着他的孩子,即便她明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李敬,她真不想再想起他,更不想再见到他。

    那个男人完全就是个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虚有其表的伪君子,只会听从後宅女人片面之词却不懂明辨是非的伪君子。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不懂明辨是非,而是本性冷血无情、喜新厌旧罢了。後宅女人的是与非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重点,相反斗得你死我活对他才有好处,因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得有人腾位置,才有新人的容纳之处不是吗?

    想当初她所居住的处所不就刚去了一个姨娘吗?

    想到这,杜绮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但随即又颓然的轻叹了一口气。

    她都已经死了,现在明悟这些又有何用呢?怨只怨自己愚蠢又爱慕虚荣,不然就算听爹娘的话嫁给阿牛哥,一辈子被阿牛哥的憨傻气到不行,也不至於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不由自主的,她伸手轻抚自己的脸,感觉掌心下是圆润饱满、细皮嫩肉的触感,不似她在死前那几个月面颊凹陷、形销骨立的感觉。

    明明那时候的她就是个月子大到快要临盆的孕妇,但却瘦得不成人形,这也难怪她会没力气生孩子,因难产而母子双亡了。

    想到孩子,她的泪水立即从眼角滑落,即便闭上眼睛,也关不住不断滑落的泪水。

    她拉起被子,将脸埋进被中,呜咽的抽噎,直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绮玉。」

    「绮玉。」

    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杜绮玉缓缓地从睡眠中苏醒过来,她眉睫轻颤了几下後睁开双眼,只见房里掌着灯,母亲正坐在床边对着她微笑。

    「娘?」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否依然处在原本的幻境之中,又或者换了一个幻境?

    「醒了?」母亲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起来吃点东西,等吃了药想睡再睡。」

    吃药?她轻怔了一下,顿时明白她还处在原来的幻境之中,只是怎麽会这样呢?这个幻境也未免太真实了吧?不仅感觉上真实,连时间的流逝也不似有假,在她睡了一觉之後原本的白日就变夜晚,娘还端来了晚饭与汤药给她吃。

    「娘,女儿睡了很久吗?」她坐起身来问母亲,感觉身子传来一阵久躺後的酸痛感。

    「两个多时辰,你瞧,外头天都黑了,晚饭的时间早过了,不然娘也不会唤你吃饭和吃药。你若还想睡,等吃完饭和药再睡。」周氏将饭菜端到床边,把碗筷递给女儿。

    接过母亲递来的碗筷,杜绮玉没急着吃饭,而是看向母亲问道:「娘,爹回来没?」

    「还在忙着呢,不过你爹已经知道你醒过来的事,晚些回来定会过来看你。」一顿,周氏又道:「绮玉,爹和娘一样关心你,但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子,待会儿他若骂了你,说了些狠话,你可别当真。过去两个晚上你爹可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就怕你有个万一,还为了你的事这几天都没给娘好脸色,你可知道?」

    「对不起,娘,都是女儿的错。」

    「娘只是想告诉你,你爹和娘一样疼你,一样关心你,并不是在责怪你。」周氏对女儿说道:「好了,快吃饭吧,不然饭菜都要冷了。娘去厨房帮你端药过来。」

    看着母亲转身离去,杜绮玉举筷吃起碗里的稀饭来。

    饭菜的香味盈满口鼻,咀嚼的感觉,吞进肚腹的感觉都是那麽的真实,就像四周所看得见的一切,碰触得到的一切都是无比的真实,一点虚幻感都没有。

    这一切真的是幻境吗?她真的处在一场幻境之中吗?可若不是幻境的话,那这一切又是什麽?

    她明明就已经因难产而死了,不是吗?

    还是,她记忆中所经历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梦,一场恶梦?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可是这有可能吗?

    第二章 幻境中重生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

    这是杜绮玉从昏迷醒来之後的第三天,每天都和寻常一样,一日十二个时辰,人们每日早中晚三餐,东西吃多了肚子会饱会胀,不吃会饿,撞到了会痛,受伤了会流血,风吹水流,日夜交替,和她所熟知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她在仔细并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三天之後,终於确认了一件事,那便是眼前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麽幻境,而是她所熟知的那个真实世界,包括她周遭的所有人事物都是真实的,没有一丝虚幻或虚假。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只知道此时此刻的她似乎是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又重活了一次,而她上一世所经历过的人生也并非是她以为的只是一场恶梦,而是真的经历过,因为二少爷真的带朋友来田庄,就在昨天傍晚入夜之前进庄的,就和上一世她的记忆一样。

    进入田庄的共有六辆马车,其中主子有七位,四位少爷和三位小姐,以及一群奴仆。

    小姐中有两位是杜家小姐,分别是四小姐和五小姐,另一位则是与杜家交好的颜家小姐,闺名如玉。而她之所以能一眼便识出那位颜如玉小姐,靠的完全就是她前世的记忆。

    她还记得这位颜小姐从田庄回去不久之後就会与此次同行而来的杨家公子杨献订亲,让同样属意杨公子的杜家四小姐怒不可抑,在得知此事之後当场大怒,将闺房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之後更是与颜家小姐老死不相往来。

    这事是在她成了李敬的妾室之後,从偶尔去探望她以维系李杜两家关系的杜家下人那里听来的。至於真假,她这个後宅里的姨娘也不能确认,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颜家小姐後来的确是嫁到杨家这件事。

    除此之外,同行而来的四位公子除了杜家二少爷杜从卿之外,李敬也和她前世记忆中长得一模一样,一样英俊潇潇,一样风度翩翩,一样温柔倜傥,一样是四人之中长相最好的,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杜家二少爷长得中规中矩,方脸剑眉;杨家公子长得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还有一位是复姓上官的公子。

    这位上官公子的长相在她前世记忆中完全是模糊的,很奇怪,但是她却知道这位上官公子是四位之中身分最显赫的。

    上官公子名擎宇,是上官家的二少爷,其祖父仍是当朝太师,虽说年岁已大,过不了几年就会致仕,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即便人走茶也凉不了,根本无人敢小觑,更别提其父亲还位列九卿之一,差一步就能拜相封侯。也因此,上官家在京城的地位堪比王公贵族,是名副其实的一品贵胄之家。

    当然,这些全都是她在成为李敬的姨娘之後,在还受宠期间从李敬那里听来的,要不然以她一个乡下田庄总管的女儿哪能知道这些?

    说起来,她虽对这位上官公子的长相没啥记忆,对他的印象也只隐约记得他是个冷漠不好相处的人,但是对他与上官家的事却知道不少,而这全都拜李敬所赐。

    李敬完全就是个伪君子,表面上与人家交好,背地里却全是嘲讽与攻诘,一副就是见不得他人好的嫉妒嘴脸,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当时仍不知李敬真目面的她蠢得只会附和他的说词,李敬说什麽就信什麽,直接就把这位上官公子归类到表面上故作清高,实际上却是道貌岸然,私底下只会仗势欺人又目中无人的纨裤子弟看待。

    上一世的她真的很愚蠢,蠢到无可复加、无药可救的地步,但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老天既然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便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会离这些她高攀不上的世家贵胄远远的,再也不会被虚荣或富贵迷住眼,会寻找适合自己的人生,平凡而幸福的渡过一生。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想办法搞清楚杜家後来为何会被抄家,又或者想办法透个警讯给杜家家主,看能不能让杜家避过或逃过未来的抄家大劫。

    倘若不成的话,她至少也要想办法让爹娘离开杜家,甚至和杜家彻底切割才行。

    可是想是这麽想,这事的难度却与帮杜家渡过抄家灭门大劫一样困难,因为她比谁都了解爹对杜家的忠诚,要不然上一世爹与娘也不会随杜家的灭亡而死了。

    上一世的她是在二十六足岁後两个月那年因难产而死,往前十个月便是她得知杜家被抄家与爹娘已死的消息时,而那时杜家被抄家事件已过了三个月。

    换句话也就是说,杜家被抄家之事发生在她满二十五岁後不久,距今最多只剩下十年的时间。

    十年的时间她能做什麽?以她一个乡下田庄总管女儿的身分,真有办法改变或挽救杜家未来被抄家流放的命运吗?

    杜绮玉感觉希望渺茫。因为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突破困境的办法。

    为此,她颓然的趴在凉亭内的石桌上叹息。

    「绮玉?你在那里做什麽?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爹的声音突然从凉亭外响起,令她抬起头来,循声转头看去,只见爹已大步的朝凉亭内走来,眨眼间便来到她身旁。

    「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杜荣一脸关心的再次追问,不等她回答接着又训斥她道:「你的身子还没康复就该好好待在房里休息,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麽?」虽是训斥,但言下之意却带着浓浓的关心与担心。

    「爹,女儿没事。」她对着爹微笑。

    「还说谎?没事刚怎会趴在桌上,脸色还苍白苍白的?」杜荣蹙眉瞪着女儿。

    「爹,女儿真的没事,刚会趴在石桌上只是在想事情,脸色苍白则是大病初癒。哪个病人刚病癒脸色是红润的,不都要补段时日才补得回来吗?」杜绮玉柔声解释,不想爹误会与忧虑。

    「你刚在想什麽?」杜荣脸色稍霁,在凉亭石椅上坐了下来。

    「爹的事都忙完了?」见爹在她面前坐下,杜绮玉好奇的不答反问。

    「哪有忙完的时候,不过歇一下喘口气的时间还有。」杜荣说着又解释道:「二少爷带着几位公子到林子里去打猎了,小姐们从京城一路赶来累坏了,还在房里歇着呢,怎麽也得休息个两天才能缓过气来。」

    杜绮玉点了点头,想起前世也是这样,二少爷带人来田庄隔天便迫不及待的进入後山打猎,小姐们则因旅途疲惫而待在庄子里休息,等待着晚上的猎物大餐。

    她记得今日的狩猎成果丰收,不仅猎到好几只山鸡,还猎到两只獐子和一只鹿,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李敬的腿让鹿角给戳了个洞,受了伤,冲淡了欢喜的气氛。

    而前世一心想高嫁的她更是牢牢把握住这个可以迈向荣华富贵之路的机会,死缠烂打的从爹那里争来了负责照顾伤患的工作,趁机接近李敬,先混个面熟之後再伺机勾引,等生米煮成熟饭成了对方的人之後,又让娘帮她一把,撞破这件事,逼得李敬不得不对她负责,也让她得偿所愿的嫁进李家门,成了李敬後宅里的玉姨娘。

    回首前世的自己,杜绮玉只觉得羞愧,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丫头,你在想什麽?爹可告诉你,二少爷和他的朋友们都是咱们高攀不起的贵人,你就算有什麽心思也给爹收起来,听见没?」知女莫若父,杜荣见女儿若有所想,立即义正词严的警告。

    「爹,女儿明白您的意思,会离那些贵人远远的,不会有任何妄想高攀的念头,您放心。」杜绮玉一脸认真的凝望着父亲承诺道。

    杜荣呆愣了一下,总觉得女儿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他深深地看了女儿一会儿後,轻点了下头,言归正传的问道:「你还没告诉爹刚趴在石桌上是在想什麽?」

    「在想若是女儿想离开这里,爹娘会不会同意与女儿一起离开。」杜绮玉说。

    杜荣闻言脸色丕变,激动问道:「丫头,你在说什麽?离开这里?为何要离开这里,你一个人离开这里要去哪里?」

    「爹,女儿的意思是咱们一家人一起离开,而不是女儿一个人单独离开。」一顿,杜绮玉又安抚道:「爹,女儿一个人能去哪儿?即便是要离开,当然也是要和爹娘一起离开的。」

    杜荣稍微安心了点,不解的问道:「你好端端的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麽,怎会突然想什麽离开这里的事?爹从未想过要离开田庄,这田庄就是咱们的家,等你出嫁了,这里就是你的娘家,爹和娘会一辈子都待在这里,直到老死。」

    虽然早知道爹的想法,杜绮玉闻言後,一颗心依旧沉了沉。

    她面上不动声色的游说道:「爹,听说咱们靖国疆土极大,各地风俗民情不同,四季景色美不胜收。别的不说,就拿咱们田庄所种的庄稼来说,咱们田里种的不是麦子就是包谷棒子,南方种的却是稻谷,而且听说还有好多咱们这里没见过的庄稼。爹,您难道都不想去见识见识吗?」

    一顿,她改以柔声诱引道:「女儿还听说南方的天气四季如春,不像咱们这边一入冬就白雪纷飞冷得冻人。爹,您的脚受过伤,每年入冬都会疼得不行,咱们若搬到南方去住,女儿相信您脚疼的情况肯定能够改善。」

    杜荣不仅没让女儿忽悠住,还一眼就看穿女儿的目的,直截了当的询问道:「丫头,你老实跟爹说,为什麽突然有了离开这里的念头,还游说爹和你一起搬家离开这里?」

    杜绮玉微僵了一下,没想到爹如此敏感,还好她早想了藉口。

    「爹,女儿之前做了那种傻事根本没脸再继续待在这里。」她低下头,羞愧的低声答道。

    杜荣张了张嘴巴,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他轻叹口气,「这事知道实情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以为你是不小心摔进池塘里了,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这件事,你也这麽说就是。只要咱们坚持,别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就行了。」

    「爹,咱们真的不能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生活吗?女儿知道老太爷早将咱们一家人的卖身契还给了爹娘。」杜绮玉不死心的问道,不想放弃希望。

    「既然你知道这件事,就该知道杜家和老太爷对咱们一家人的恩情有多麽的大,爹又怎能忘恩负义的离开这里呢?」杜荣眉头紧蹙的说。

    一顿,他又道:「丫头,你可知道爹小时候原本是街上的一个小乞丐,有一回肚子饿得实在没办法,就顺手抢了刚从爹面前走过的一位小公子手里的吃食,那位小公子便是杜家的三老爷。做出这种事,爹没当场被打死就算了,杜家老太爷还收留了爹,让爹成了三老爷的小厮,赐了姓和名给爹,这恩惠可比天高。爹从有记忆起就没有家、没有家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但杜家却给了爹这一切,对爹来说,杜家就好比是爹的再生父母,是爹的家和根,你懂吗?」

    杜绮玉除了点头还能说什麽?她在心里深深地叹息,感觉心情沉重。

    看样子要想劝爹娘离开杜家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她现今只剩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想办法帮杜家渡过十年後的那场浩劫,但是以她的身分和能力,她有办法做到吗?

    父女俩坐在凉亭里没聊多久就有人找了过来,把杜荣给叫走了。杜绮玉也没继续待在凉亭里,而是回到自己的闺房去思考这个无解的难题。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她只要认真的想,定能想出办法的,对吗?

    别心急杜绮玉,还有十年的时间,一定会有办法的……

    四位少爷公子们从後山返回田庄时,果然如杜绮玉前世记忆一样,有丰收也有人受伤流血,顿时在田庄里引起了一阵骚动与紊乱。

    杜绮玉始终待在厢房里并没去凑那个热闹,反而还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前世她因自己的野心与心计,见贵胄公子之中有人受伤,立刻积极的往前凑去露脸,又凭藉着自己是田庄总管女儿的身分,将与她有着同样心思的人一个个挤走,独自占了照顾伤患的机会,即便爹以男女授受不亲、她是个未出嫁的闺女不适合这个工作而反对也没能阻止她。

    可是她真没想到这一世因为她的不凑前,反倒让爹与娘主动跑来找她,开口要她去照顾受伤的李公子。

    她当场被吓得脸色大变,惊声拒绝,把爹娘给吓了一大跳,也幸好她当时的脸色够苍白也够难看,这才让她得以用身子未康复的藉口拒绝了这个工作,不然她真的很怀疑自己在面对李敬时能否平心静气?若是不小心泄露了自己内心对那人的厌恶与憎恨而被人察觉的话,那就难以解释了。

    总之,她已决定这一世能离李敬多远就离多远,要是能永远不相见最好。

    但老天似乎特别爱捉弄人,她才祈愿完而已,立刻就撞见了那群人,那个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她反射性的立即转身就走。

    「你,等一下!」

    身後传来的声音令她浑身一僵,不得不停下离去的步伐,僵硬的转身,只因为唤住她的是杜家二少爷,他们杜家的主子。

    「你过来,过来。」二少爷朝她招了招手。

    她无奈,只得僵着身子走上前去,走进她昨天坐了一下午的那座凉亭。

    「奴婢见过二少爷,还有三位公子。」她朝四人福了福身。

    「你有点面熟,我记得好像是杜荣的女儿,是不是?」杜从卿用着些许迟疑的语气问她。

    「是。」她低眉敛目的应道。

    「我记得你好像与四妹妹同年纪,还以为你已经嫁人了,没想到还在这里。」杜从卿有些惊讶。

    「二少,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既然她与你四妹同年纪,你四妹都还待字闺中,怎麽这位姑娘就得嫁人了?」杨献开口笑道。

    「我四妹妹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完全是被我爹娘宠坏了,才由着她胡闹,不然怎会都及笄了亲事却还迟迟未有着落。」杜从卿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感。

    「四小姐才貌兼备,求娶者众,伯父伯母自当要细细思量选出最优秀的人选,哪像你说的那样。」李敬笑着扬声。

    「既然我四妹妹才貌兼备,求娶者众,怎麽不见李少你求娶啊?」杜从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倒是想,但你也知道婚姻这事咱们都得听从父母之命,哪能自己做主?」李敬笑道。

    「李敬,你若真对我四妹妹有意的话,我帮你,回京之後我把这事透露给我爹娘,由我爹娘向你父母去提这件事,肯定能成。」杜从卿认真的说。

    「还是算了吧。」李敬缓声摇头道:「我的年纪早该议亲,我想我爹娘应有想法了。这件事若是提出有好结果也罢,倘若结果不如预期,不是平白让咱们两家的交情生了嫌隙吗?所以还是别提了,免得节外生枝。婚姻的事我早就决定要听从父母安排,他们让我娶谁我就娶谁。」

    「李少,你还真是认命啊。」杨献开口揶揄他。

    「这不是认命,而是明白爹娘只会为子女好,不会坑害自己的子女这个道理。」

    李敬义正词严的回答,好像真有这麽一回事般,让始终垂首静默站在一旁的杜绮玉差点忍不住就要嗤笑出声。

    别人不知道他李敬的真面目,重生的她又怎会不晓得呢?

    李敬话说的好听,事实上压根儿就看不上杜家小姐,即便杜四小姐真如他刚刚所说的才貌兼备,他也瞧不上,只因为杜家早已在朝堂上式微,与正任职三品中书令的李家根本就不匹配,更别提杜家四小姐在京城中还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眼高於顶的李敬又怎会看得上杜四小姐呢?

    李敬真正想娶的其实是上官家的小姐,只可惜人家上官家根本就瞧不上他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婉拒了李家的求亲,後来李敬这才娶了同样是三品官家的詹家嫡次女为妻。

    「话是这个道理没错,但若有锺情的姑娘,何不争取一下,毕竟夫妻可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娶自个喜欢的总比娶不喜欢的好。」杨献说。

    「娶妻当娶贤,个人的喜好倒是其次,我认为爹娘喜欢更重要。」李敬正色道。

    「你还真是个谦诚的孝子啊。」杨献有些不以为然。

    「从卿,不是说要请我喝茶?」上官擎宇突然开口道。

    这是杜绮玉在这里罚站了半天後,首度听见这位上官公子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对,你不提我差点就忘了。」杜从卿猛然记起这事,转头朝杜绮玉命令道:「你快去准备套茶具送到这里来,我们要在这里泡茶。听说这田庄里有种茶叫野茶,味道很独特,也拿点过来让我们品嚐看看它有多独特。快点去。」

    「是,二少爷。」杜绮玉恭敬的福身,立即转身去办事。

    公子们心血来潮要在凉亭里泡茶品茗可不是件小事,至少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准备好的小事,因为除了准备茶具与茶叶外,还待备水、备炉、备炭、备点心,甚至还得找个懂茶艺会烧水的人去一旁服侍,要准备的事可是一大堆,绝不是像二少爷所说的备套茶具这麽简单。所以,杜绮玉离开凉亭後,毫不犹豫的直接去找爹,将这件事交给爹去张罗。

    她不确定爹对泡茶懂多少,因而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告诉了爹,让爹命人备齐所需之物後再送到凉亭那儿去。

    对於泡茶一事,她在上一世下过苦功,只为了讨好李敬。其实不仅在茶艺上她下过苦功,她还为他学习读书写字,为他学习下棋绘画,只要能讨好他,得到他一句赞美或是一记肯定的眼神或微笑,她学习得再辛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她在李家一共生活了近十一年的时间,除了杜家覆灭後那最後一年外,其余时间她为了争宠一直都在学习,想与众不同,想一枝独秀,想将李敬其他妾室都比下去,甚至不甘示弱的还想与他的夫人互别苗头。

    可结果呢?

    她压根就不知道李敬看中的根本就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背後的杜家,不管她有无才貌,聪明与否都不是重点,杜家没了她就什麽都不是了。

    杜绮玉蓦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要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免得影响心情。而且与其想那些没用的,她不如好好回想一些有关杜家的事,即便是一些八卦谣言也行,说不定还能从里头找到什麽蛛丝马迹。

    「绮玉,你果然在这里!」房门突然被推开,周氏从门外匆匆地走进屋里,拉着她直往外走,「来,快点跟娘来。」

    「娘,发生了什麽事,您要拉女儿去哪儿啊?」杜绮玉愕然又茫然的被母亲拉着走。

    「二少爷让你过去,都找了你好一会儿了。」

    「二少爷?」杜绮玉忍不住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压根儿没想到会听见这麽一个答案。「娘,您可知道二少爷找女儿做什麽?」

    「娘也不是很清楚,是你爹让娘来找你的,好像是说你懂什麽泡茶的,让你过去帮忙泡茶。」

    杜绮玉心下微沉,顿时後悔先前不该让爹准备得太周到,要不然又怎会让那几位看出她懂泡茶。

    周氏继续说着,「这泡茶谁不会啊,不就烧个开水再放点茶叶吗?也不知道二少爷为何跟你爹指名要你过去。」一顿,她不放心的转头对女儿叮咛道:「待会儿你到了那边,可要小心服侍二少爷和三位公子爷,没人让你说话时就别开口胡乱说话,懂吗?」

    「女儿知道。」杜绮玉低声应道。

    「还有也别乱看,让你烧水你就盯着壶,让你倒茶就盯着杯子,若是没要你做什麽就乖乖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候吩咐,懂吗?」

    「娘放心,女儿不会忘记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她对母亲说。

    周氏略微静默了一下,才说:「嗯,你知道就好。」

    母女俩自此一路再无言,直到那座被四位公子爷占据的凉亭在望,周氏这才停下脚步,再度开口对女儿说:「去吧,仔细些。」

    杜绮玉点头,又深吸了一口气之後,这才朝那座凉亭走过去。

    「你可来了。」一见她出现,杜从卿率先开口道,感觉就好像等了她许久一样。

    「奴婢见过二少爷及三位公子。」杜绮玉先朝四人福了福身,才道:「不知二少爷找奴婢有何吩咐?」

    「你会泡茶。」杜从卿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乡下姑娘道。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奴婢只懂一些皮毛,称不上会。」杜绮玉垂首敛目的谦逊道。

    「我倒不觉得你只是懂皮毛而已,不然也不会让你爹差人分别送来井水、河水和山泉水这三种不同的泡茶水了。」杜从卿说。「是谁教你这些的?」

    「奴婢是从书上看来的。」

    「喔,你还识字?不简单。」

    杜绮玉宠辱不惊的没有露出任何一丝得意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候主子的吩咐。

    上官擎宇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丫头有些不同,虽然这只是他第二回见到她,距离第一回也不过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前的事,但他已能确定自己应该没有看走眼。

    一个人出世的身分决定了眼界的高度,以他出身一品大员之家嫡次子的身分自然见过许许多多不同的人,有身分高的、身分低的,巴结奉承或盛气凌人的,还有装腔作势、虚有其表的,总之各式各样,形形色色,让他叹为观止。

    然而眼前这个丫头却莫名的让他有些看不透,还有一种道不明的矛盾感。

    她明明只是一个乡下田庄总管的女儿,一个下人,一个野丫头,但身上却透着一种大家闺秀才有的教养与气质。

    当然,这点或许可用杜总管夫妻俩爱女心切,望女成凤,对女儿的培养自小就不遗余力来解释。

    但是这类的父母他也不是没见过,问题在於如果这个丫头真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她至少也会露出些许清高的神情,或是骄傲得意,又或者是谦恭有礼的模样,以博得他们这些贵族世家公子们的好感不是吗?毕竟她努力向上的目的,最终不就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可是在她身上他却完全看不到任何一点有此类野心的迹象。

    宠辱不惊,不卑不亢,淡雅如水,这是她给他的感觉,而且完全不像是在装腔作势,也没有任何的欲擒故纵,他这才会觉得看不透,觉得这丫头充满了矛盾。

    另外还有一点也证实了他的想法,那便是杜总管似乎对自个儿的女儿懂泡茶这事一无所知,因为他连女儿为何让他送来三种不同来处的水都茫然不解,甚至还以为这是他们家二少爷吩咐的,他这才照着女儿说的送来三种水。

    「看过书,那有没有亲自动手泡过茶?」杜从卿问。

    「试过几次,但泡得不好。」杜绮玉答道。她本想说没有的,但又担心这麽一说二少爷不动手也就罢了,若要她动手铁定会露馅,还不如半真半假的说试过。

    「泡不好没关系,烧水应该没问题吧?你来替我们烧水。」杜从卿微笑道,指了指石桌边上正架着一把紫砂壶在烧的红泥小炉。

    「是。」杜绮玉恭敬应道,低头走上前去接过烧水这份工作。

    「对了,你叫什麽名字?」杜从卿突然想起来般的开口。

    「奴婢绮玉。」

    「美丽如绮的绮玉吗?取得真好,人如其名啊。」李敬赞美道。

    杜绮玉不由自主的微僵了一下,即使没抬头也能感受到李敬落在她身上那道挑货般的打量目光。

    她知道如果自己此刻抬头看向他的话,他定会对她微微一笑,然後善意的开口与她交谈,好似两人没有身分的高低,展现平易近人、谦和有礼又风度翩翩的迷人风采,只可惜重生一回的她早看穿他虚有其表又冷血无情的本性,再也不会为他所迷惑。

    「奴婢谢公子谬赞。」她平淡的福身道,始终垂眉敛目,眼睛也没抬一下,更别提望向他了。

    「这可不是谬赞,而是肺腑之言。你们三个快点说说看,是不是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李敬拉人帮腔,不信以自己的身分和魅力会连一个乡下丫头都拿不下。在他这麽开口赞美她之後,她竟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是什麽态度!

    「从卿,没想到你家田庄里的丫头与京城高门大院里的一二等丫鬟相比也不差啊。」杨献平心而论的对杜从卿说。

    他并没有像李敬这样直接越过同样在场的丫鬟主子去赞美一个丫鬟,所表现出来的乍看之下是高傲,实际上却是本该如此的礼教。

    杜绮玉也是在活了两世之後才看明白这一点,也看穿了杨家公子与李敬本质上的差别。

    上一世的她果然是有眼无珠啊!

    「那是杜总管夫妻俩教女有方,与我杜家可没关系。」杜从卿谦虚道,脸上的笑容却说明了他对於杜绮玉这丫头能为他长脸的表现既开心又满意。

    「说起来咱们几个这回到这里来都只带了个小厮,连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都没带来。原本这也没什麽,怎知我却倒楣受了伤,带来的小厮又粗手粗脚的,每回换药都是折腾。从卿,就让我厚脸皮一回,你让绮玉过来照顾我如何?」李敬突然要求道。

    杜绮玉倏然震惊得抬起头来,再也冷静不了。

    第三章 誓不为妾室

    杜绮玉的失控只是眨眼间的事,她因震惊而倏然抬头,却在看见那张令她憎恶的脸之後又立刻冷静下来,重回垂眉敛目,柔顺沉静的低头姿态。

    现场众人除了因看不透她而一直暗中观察她的上官擎宇注意到此事之外,其他三人皆未注意到。

    杜从卿正为李敬突如其来的要求而轻愣,李敬则因期待他首肯的答案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至於杨献则是对着李敬蹙眉,明显不赞同他这个唐突的要求。

    他开口道:「李敬,你受的伤在腿上又不是在手臂上,让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去照顾你的伤口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不会太过分了吗?」

    「杨献,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李敬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但心里却是一把火。正主都还没说话,他倒先多管起闲事来了。「我的伤口是在小腿上又不是在大腿上,你说这话不觉得才过分吗?至於未出嫁的姑娘这说法,你可别告诉我,在你京城家中,你房里服侍的丫鬟们个个都还是姑娘。」

    「你说这是什麽话?」杨献骤然变脸。

    「从卿,水开了,不是说要泡野茶请我喝吗?」上官擎宇忽然开口道。

    「咦?真的。这丫头水烧得还真不错啊。」杜从卿说,趁机将眼前尴尬的气氛岔开,同时给了上官擎宇一个感激的眼神。

    「说真的,这野茶我先前也没喝过,只是听我爹和二叔提过滋味难忘,今日咱们就来试试这滋味到底有多难忘。」杜从卿一边说着,一边执壶,将沸水冲入壶中直至溢满为止,然後又将壶内的水倒出至茶杯中,接着置茶、注水、倒茶、分茶、奉茶,一串动作虽称不上完美,却也挺熟练的,一看就知平日没少自个儿动手泡茶。

    「来,都喝喝看这野茶是什麽滋味。」他招呼道。

    「苦。」热茶入口後,李敬第一个说出感想。

    「虽是口鼻生香,却过於苦涩,可惜了。」杨献让茶水在口中稍微打转了一下,吞咽之後才带着些许可惜的语气评价道。

    「擎宇,你觉得呢?」杜从卿看向尚未发表感想的上官擎宇。

    上官擎宇并未急着开口,而是仔细的品嚐着口中的佳茗。这野茶的香气极为浓郁,即便吞入腹中依然口齿留香。茶水刚入口的感觉的确是又苦又涩,味道过於厚重,但下喉後却能润喉生津,让人有种周身舒坦又提神的感觉。

    「好茶。」他将茶杯内的茶水喝尽後,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吐出这两字。

    「说说看好在哪里。」杜从卿眼睛一亮的要求道。他先前留了个心眼,只说这野茶的滋味令他爹与他叔难忘,却没说难忘的滋味是好或是坏,结果果然如他所预料的,只有上官擎宇能真正品出这野茶的好滋味,说出好茶这两个字来。

    「这茶的香气虽浓郁清长,但味道却苦涩不已,难以入喉,我也想听听你说它好在哪里。」李敬说。

    明明是不以为然,却又摆出一种虚心求教、不耻下问的谦厚姿态,让低垂着头的杜绮玉闻言忍不住嘲讽的轻撇了下唇。

    杨献没有说话,却是再度举杯就口,仔细的重新品嚐起这被上官擎宇赞为好茶的野茶。

    「以香气来说,它的茶香浓郁持久,高扬幽雅。以滋味来说,它入口虽然苦涩,但甘醇度强,润喉生津,口中的茶香味又持久不散。」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说着,「这些不都是好茶的条件?因此我才会说它是好茶。」

    「说的好,擎宇!你所说的跟我父亲说的差不多,虽然我品茗的功夫不到家,还品不出你们说的这些好滋味,但总算是喝过这『好茶』,也算长见识了。」杜从卿哈哈笑道,语气里满是对上官擎宇的佩服。这难怪爹常要他多向上官擎宇学习了,别的不说,光是品茗他就品不过人了。

    「是啊,我也长见识了。不过擎宇你老实说,平日你是不是经常都喝着这类的好茶,要不然怎麽我们都品不出这是好茶,就你一个人品得出来呢?这难道就是一品官家与三四品官家的差别吗?」李敬笑着说道。

    上官擎宇脸上的笑容渐淡,没有应声。

    气氛顿时变得凝滞了起来。

    杜从卿急忙出声缓颊道:「李敬,别开玩笑了。擎宇的味觉向来都是咱们四人之中最好的,这可是天生的,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说着又转向另一人,问道:「你说对不对,杨献?」

    「没错。」杨献合作的点头,然後咬牙切齿道:「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被擎宇骗去的那块羊脂玉佩。」说完还瞪了他一眼。

    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说:「愿赌服输,说骗太难听了。」

    这事发生在几个人还不熟时,当时杨献爱显摆,请大夥到他家开的酒楼吃饭,点了一堆招牌名菜,口若悬河的介绍着每道上桌的菜肴,不懂装懂。这也就罢了,不知为何他却总爱针对他,时不时就刺他一刺,让当时年轻气盛的他忍无可忍的轻讽了几句,结果後来两人就在周遭人起哄下打了个赌,最後结果自是不言而喻。不过两人的交情也算是因此而不打不相识就是了。

    「反正你这家伙不老实,骗走我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杨献恨声道。

    「擎宇向来最爱扮猪吃老虎了,咱们兄弟谁没被他骗过贵重的东西啊?不知道他真实身分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专靠坑蒙拐骗营生呢。」李敬接声道。

    「李敬,你今天是怎麽一回事?」杨献忍不住朝他沉声质问。

    「我怎麽了我?」

    「不断寻擎宇的晦气,说话还夹枪带棒的,你究竟怎麽了?擎宇有得罪你吗?」杨献蹙眉说。

    「朋友间开个小玩笑罢了,什麽夹枪带棒的,你反应也太大了吧?」李敬不以为然。「你瞧擎宇都没说话了,你迫不及待跳出来指责我是有什麽好处可拿不成?」

    杨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冷脸怒喝道:「你说什麽?!」

    「好了,都别吵了。」杜从卿开口道:「李敬,你少说两句。杨献,你也别这麽冲动。来,喝茶。」

    「我伤口在痛,想回房休息了,你让这丫头扶我回去。你们三个人自己喝吧!」李敬不给脸的起身。

    「别这样,快坐下来喝茶。」杜从卿对他说。

    「怎麽,连你都看我不顺眼,跟你要个丫头扶我回房休息你都不肯答应?」李敬忿忿地说。

    「你在说什麽,我哪有说不答应,只是觉得大家都是朋友,这样不欢而散不好,才让你坐下来喝茶,大夥一会儿聊开就没事了。」杜从卿蹙眉解释。

    「这麽说来是我的错喽,是我不识好人心,一个人在这里无理取闹了?」李敬冷笑道。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杨献冷不防的开口说了这麽一句,完全就是火上加油。

    李敬冷冷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转头质问杜从卿,「所以在你心里也是这麽想我的吗?」

    杜从卿就算心里真这麽想也不会说出来,毕竟这里是杜家的田庄,他是主人而李敬是客人,他即便不能做到宾至如归,至少也不该去惹火或得罪客人吧?所以他决定还是顺着李敬的意,让他消消气。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他笑着开口道:「你既然想回房休息,那就回去休息吧。绮玉,你帮我送李公子回厢房休息,小心他受了伤的右腿。」

    杜绮玉浑身僵直,内心极度不愿。但是她能拒绝、能抗命吗?可是她真的无法忍受碰触到那家伙,更无法接受他将他的手放在她身上,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他用力推开,更怕她会当场吐出来。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拒绝才行。

    她倏然抬起头来,鼓起勇气开口道:「二少爷,奴婢斗胆有话要说。」

    没料到她会突然这麽说,在场的四位公子爷同时间都转头看向她。

    身为主子的杜从卿眉头轻挑的看着她,疑惑又带着些许好奇的问她,「你有话要说?什麽话?」

    杜绮玉握了握拳头,脑袋疯狂的运转着。她垂眉敛目,缓声开口道:「禀二少爷,奴婢前几日因不小心落水而卧病在床多日,这两日才病癒得以下床,但身子却仍虚弱无力未完全恢复。因此,奴婢实在不敢逞强一个人扶李公子回房,就怕中途不支,害得李公子伤上加伤,那奴婢就罪该万死了。」

    「原来如此,那——?」

    杜从卿话未说完就被李敬开口打断。

    「我伤的不重,还能走,只是需要有个人在旁边搭个手而已。你大可不必担心会中途不支而让我伤上加伤。」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垂头而立的丫头,有种她似乎有意要与他保持距离的感觉。

    怎麽,就连一个奴婢现在都敢瞧不起他是不是?这个贱人!等你落在大爷我的手上後,我让你跪着求我多看你一眼,哼!

    杜从卿心里不悦,却懒得再与他多说什麽,便直接转头对杜绮玉淡声命令道:「既然李公子都这麽说了,你就让李公子搭个手,帮我送李公子回厢房休息吧。」

    杜绮玉顿时浑身发冷僵硬,脑袋一片空白,只想尖叫。

    「我也想回厢房歇一下,我送你回去吧。」上官擎宇突然起身开口道。

    众人闻言全都转头看向他,包括突然得救的杜绮玉,她呆呆的望着他,感觉鼻子忽然有些发酸,眼眶有些发热。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愿与勉强,这才出声帮她?先前似乎也是这样。

    上一世李敬跟她说过,上官擎宇这个人非常的聪明,虽然总是冷冷淡淡的不太爱说话,但每回开口或出手都能一击必中,好像没有什麽事能逃过他的双眼,他早就发现并看穿了别人没发觉的人事物一样。

    所以,他是不是真的有意在帮她?不,就算是无意,是恰巧好了,她也必须感谢他,谢谢他救了她。谢谢!

    「你也要回房休息?那还泡什麽茶,都散了吧。」杨献有些不满的开口。

    「咱们前天傍晚才到田庄,昨日也没休息就去了後山打猎,今天的确是该好好地休息休息。」杜从卿缓颊道。「那就这样吧,各自回房休息,晚饭时再聚。李敬,我扶你,走吧。」

    杜绮玉立刻垂首後退,让出一条路来,直到四人的背影彻底从她眼前消失,她这才虚脱般的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浑身无力,心有余悸。

    真是怕什麽来什麽。

    杜绮玉从没想过,前世自己为了靠近李敬而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才获得李敬的青睐,这一世她什麽也没做,甚至还避之唯恐不及,那家伙却反倒看上了她,总是利用二少爷在他们几位公子聚会时点名她前去服侍。

    身为杜家下人,她拒绝不了主子的命令,只得听命行事。幸好那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对她做什麽,顶多在口头上占点便宜,太过分的话就会惹来杨公子的嘲讽或二少爷的转移话题,最後那两人若是制止无效的话,话少人又淡漠的上官公子就会出声说话,虽然他所说的话从来都听不出是在帮她,但却总能帮她解危脱困,真的让她感激不尽。

    公子们的聚会从不拒绝小姐们加入,所以若与结伴出来游逛庭院的小姐们偶遇,凭借着在场杜家兄妹的关系,三位千金小姐们也会加入其中,然後有一就有二,有三。

    其实有小姐们的加入对她来说也有好处,至少李敬为维持风度翩翩的伪君子面貌,不会太过针对她这个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可是第一回注意,第二回放松,第三回不小心就露了馅,致使杨公子习惯性的出声嘲讽,二少爷偏袒她的帮腔,三位小姐们留心的侧目,然後她就悲剧了。

    前世杨公子与颜家小姐是一对她知道,也知道杜家四小姐爱慕杨公子,却不知道杜家五小姐竟偷偷地看中了李敬,也因此,当五小姐知道李敬竟对她这个杜家乡下田庄里的一个丫鬟有意,而颜家小姐与四小姐又亲眼目睹杨献为她与李敬起争执,杜家二少爷又明显的站在她这个下人这边时,她立刻就成了三位千金小姐的眼中钉,肉中刺。

    先是五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翠跑来找碴,对她冷嘲热讽说她连替李敬提鞋都不配;接着是四小姐的丫鬟如意跑来要她别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直截了当的对她说不管是李公子或是杨公子都不是她能妄想的,要她有点自知之明;然後就是颜家的丫鬟,见到她时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自己欠她多少银两没还似的。

    所以,当小翠突然拦住她的去路,说五小姐房里的茶壶没水,要她送壶水过去时,她就知道来者不善了,也因此,当一杯水突如其来的朝她泼过来时,她毫不意外,从容的闭上眼睛逆来顺受。

    「你就是这麽服侍主子的吗?不知道我这几天因月事身子不舒服吗?竟然敢倒冷水给我喝!」五小姐怒声责斥她。

    「奴婢知错。」杜绮玉垂目认错道,任一脸的水滑落衣领之间。

    她冷淡的想着,她又不是她的贴身丫鬟,怎麽知道她来了月事?想找她碴就直接说,何必找理由呢?反正她是主子,她是丫鬟,主子打骂丫鬟又何须理由,不是吗?这样硬找藉口只会让她瞧不起。

    「知错怎麽还不跪下?」站在一旁的小翠立即朝她喝道。

    为身分所限,杜绮玉对杜家的主子故意找碴斥责,她只能逆来顺受,但对同样身为奴婢的小翠对她狐假虎威她可不会忍气吞声。

    「小翠姊,五小姐都没让我跪下,你倒先威风的开口命令起来了,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你才是杜家的小姐呢。」她面无表情的开口讽刺道。

    「你说什麽?!」小翠朝她厉声瞪眼。

    她面不改色的接着说:「先前是小翠姊拦住我叫我送壶冷水过来的,小翠姊身为五小姐的贴身丫鬟,却不知小姐正处月事中,不觉得自己也有错吗?怎还好意思开口要我下跪?」

    「你胡说八道,我是要你送壶水过来。」小翠怒声道。

    「那麽请问小翠姊,我当时是否有请教你,问五小姐要的是冷水或热水?」杜绮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小翠姊可还记得自己是怎麽说的?你说这麽热的天气,谁会想喝热水?难道这意思不是让我送冷水过来吗?」

    「你可以送温水过来,谁让你送冷水了?」小翠冷笑道。

    杜绮玉闻言忍不住朝她轻扯嘴角冷笑了一下,然後转头面向五小姐,微微一躬身,垂首道:「奴婢斗胆,敢问五小姐刚才泼在奴婢脸上的水是温水还是冷水?奴婢会送这壶温水来全是按照小翠姊的吩咐做事,并非粗心犯错,还请五小姐明察。」

    随她声落,厢房顿时陷入一片沉静。

    杜绮玉低着头,看不见五小姐和小翠这对主仆此刻脸上是什麽表情,但却可以想像肯定很难看,这让她有股出了气的爽快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身不由己,这些人却还一个个的跑来找她麻烦是怎样,真当她是受气包吗?真是欺人太甚。

    「你把头抬起来。」五小姐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静。

    杜绮玉闻声,听令抬头,不料等待她的却是一记巴掌。

    「啪!」

    杜绮玉头一偏,瞬间只觉得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耳朵则是嗡嗡作响。

    「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下人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无礼举动,这一巴掌是初犯的教训,下去吧。」五小姐冷冷地说。

    「奴婢告退。」杜绮玉福身退出厢房,并不觉得多生气,只觉得哀伤。

    上一世她为什麽会想高嫁,真的只是为了能享受荣华富贵,享受被人服侍的感觉吗?其实并不是,她只是想跳脱卑躬屈膝的生活,想拥有一点自尊,一点能为自己做主的权力罢了,而当下人是不可能拥有这些的,所以她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当上主子,不再当个下人。

    可是她後来才知道,自尊不是别人给的,要跳脱卑躬屈膝的生活也不是只有当上主子这一途,只可惜她醒悟得太迟。

    伸手轻抚了下自己肿胀疼痛又发热的脸颊,她决定回房间去冷敷一下,免得引人侧目。结果她还来不及回房,就让前来找她的周氏匆匆忙忙的带往四位公子的所在之处。

    原来公子们今日起了作画的兴致,在田庄南边的竹亭里摆了笔墨纸砚,独缺一磨墨人,她不意外的再次遭到点名。因为距离公子们命她前去已有些时间,周氏在找到她之後才会二话不说匆匆地拉了她就走,压根儿没注意到她只手摀脸的怪异举动。

    到达竹亭外,周氏立即将她推向竹亭,道:「快点过去,二少爷和三位公子已经等很久了。」

    杜绮玉完全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只因为竹亭内的四位公子爷在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时,已同时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二少爷还朝她微微一笑。

    「绮玉,快点过来,咱们几个正等你过来红袖添香呢。」杨献扬声笑道。

    杜绮玉不由得挣扎的回头看周氏,只见周氏依旧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还朝她挥着手,笑着催促她道:「快去。」

    她无奈的轻叹一声,稍稍将耳边的头发往前拨了拨之後,这才低着头举步朝竹亭里走去。

    「你的脸怎麽了?」

    一踏进竹亭便听见这麽一声询问,她瞬间停下脚步,惊讶愕然的抬头望去。

    她没听错,出声问她的人真是上官公子,她真没想过第一个注意到她不太对劲的人会是他,但想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他是上官擎宇啊。

    「什麽脸怎麽了?」经他一问,其余三人这才望向她的脸。

    而她则下意识的抬手摀住依旧发烫发热的那一侧脸颊。

    「你摀着脸做什麽?把手放下来。」二少爷朝她命令道。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地将摀脸的手放下,只盼留在脸上被打的痕迹别太清楚,一点红肿的话她还能说是不小心碰撞了一下什麽的。可惜杨献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的希望破灭了。

    「好狠的一巴掌,竟然留下这麽清楚的掌印。」杨献惊道。

    「是谁打的?我看看。」李敬怒不可遏,一个箭步就来到她身边,伸手欲摸她的脸,立刻把她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这也让李敬瞬间变了脸,咬牙切齿的朝她冲口问道:「你就这麽讨厌我吗?」

    杜绮玉眉头轻蹙,紧抿着嘴巴没有应声,其实她真的很想回答说是,要他离她远远的,最好永不相见。可惜她没有说这种大话的身分与资格,唯一能做的只有默认。

    「李敬,别开玩笑了,先让我问问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杜从卿出声道。

    「谁在开玩笑了?」李敬转头怒视着他,「好,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我看上这个丫头了,想纳她为妾,杜家需要我付出什麽代价才愿意将人让给我?从卿,你说。」

    不等杜从卿开口,杜绮玉已迅速双膝跪地,直接表明心迹道:「二少爷,奴婢曾经发誓,今生今世誓不为妾,请二少爷成全。」

    此话一出,除了李敬脸色变得狰狞外,其余三人尽皆愣住。

    「你说,誓不为妾?」杜从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杜绮玉斩钉截铁的应答。

    「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杨献忍不住出声问道,感觉既意外又好奇。

    誓不为妾这句话他并不是第一回听见,几年前他还和京城几个纨裤混在一起时,就在花街柳巷听几个红牌花娘大言不惭的以这句话明志,用以抬高赎身的身价。当然,後来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成了贵胄富商後院里的姨娘,哪里就真的誓不为妾了,不过他可不相信绮玉说这话是为了抬高身价,毕竟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丫头的性子与为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人各有志。」杜绮玉答道。

    杨献一呆,倏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压根儿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麽一句话。

    「好个人各有志,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他边说边笑还边拍手,真觉得这丫头不仅乖巧、有趣还有想法。若不是她刚才已表明誓不为妾的话,他都有纳她为妾的冲动了。

    「好个人各有志。」李敬冷笑道,虽与杨献说了相同的话,但语气中却尽是嘲讽不屑。「聘礼一千两。」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杜绮玉,不信她会不动心。

    一般普通丫鬟的月俸不过一、二两,名门贵胄家中的一等丫鬟顶天也不会超过五两银子,换句话说一千两银子就算她一个铜子儿都不花用,也必须存上十六、七年的时间,这麽大一笔钱,他就不信一个贱婢听了会不心动。

    杜绮玉面不改色,只淡淡开口说了一个字,「不。」

    「三千两。」李敬加码道,一跳便是三倍。

    「不。」

    「一万两!」李敬怒不可遏的冲口而出,不信这样她还能拒绝。

    「不。」

    李敬倏然握紧拳头,简直难以置信,他瞪着依旧笔直跪在地上的丫头,克制不住的朝她咬牙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杜绮玉面色淡淡的看着他,开口还是那个字。「不。」她说。

    「好好好,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富贵不能移的,很好。」

    李敬怒极反笑,语气极度轻视的说完,袖子一挥就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再没开口说话,但那双有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睛却不时落在杜绮玉身上,让她从头到尾都绷紧了神经,浑身僵直。

    「从卿,让她站起来吧,她又没做错事,干麽一直让人跪着。」杨献开口对好友说。

    「起来吧。」杜从卿立即欣喜的顺水推舟,不然以一个丫鬟的身分,这样不给脸的拒绝主子带回家的贵客,做为主子的他为顾虑李敬的面子,怎麽都该给她一顿教训的。但若是有同为贵客的杨献出言帮忙说项,他自然也就能顺理成章的绕过这个看似以下犯下的无礼丫头了,即使在他心里并不觉得绮玉这丫头有错。

    「谢谢二少爷。」杜绮玉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杜从卿言归正传的问道。

    杜绮玉轻愣了一下,没想到二少爷还没忘记这件事。

    这个问题是要她怎麽回答呢?老实答说五小姐打的吗?这样二少爷定会接着问五小姐为何要打她,而她能说因为五小姐看中李敬,但李敬却对她有意,所以才因妒嫉而故意找碴的赏了她这一巴掌吗?只怕她这话一说出口,连二少爷都会赏她一巴掌,骂她坏了五小姐的名声吧,这件事她还真是有口难言啊。

    所以想了想,她决定还是让娘来背这个黑锅吧。

    「是奴婢的娘打的。」她开口答道。

    「你娘为何要打你?」杜从卿眉头轻蹙,明显不信。杜总管夫妻将女儿视若珍宝的疼爱在田庄里可是出了名的,即便女儿做错了事,也不可能会对女儿下如此重手。

    「奴婢贪玩,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跑到田庄外玩乐,误了正事,让二少爷与公子们在此久等,所以——?」

    「一听就知道是谎言。」杜从卿摇头打断她的话。

    杜绮玉顿时无言以对,还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二少爷,奴婢……」

    「从卿,今日还作不作画?」上官擎宇蓦然淡声开口问道。

    杜从卿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口回答,「作,当然要作。」

    上官擎宇点了点头,转而面向杜绮玉,第一次直视着她的双眼,对她开口说话。「绮玉姑娘,麻烦你为我们磨墨。」

    不知为何,杜绮玉在他正经而专注的目光注视下,突然有一股因紧张而快窒息的感受。

    她这是在紧张什麽啊?她不解的问自己,随即在心里嗤笑了自己一声,将这莫名其妙的感受甩开。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曾经数度为她解危的上官擎宇,慎重的点头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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