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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试阅 ✿] 曲清歌《小官女力争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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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3-2-20 18:41: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小官女力争上游》
作者:曲清歌
系列:蓝海E132801-E1328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3年02月22日

【内容简介】

小官女狐假虎威,
冷情郡王直接给她名分让她可以仗夫威!
温御:小骗子撩了本王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叶娉:我只想扯虎皮做大旗,没打算把自己送到老虎嘴里啊!

蓝海E132801 《小官女力争上游》卷一
绝密?被示爱反应实录 记录者:安郡王温御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女人当众跟他告白,还胆大包天上手拽裤脚,
不过就算她说得再深情款款,他也半个字都不会信,
因为这小骗子只是拿他当藉口,想避开黑心表姊的迫害罢了,
本以为两人的交集到此结束,想不到她越演越起劲,
对外声称患了相思病,想他想得食如嚼蜡夜不能寐,
明明差点遭到欺辱时能够反过来把那登徒子揍到爹娘都认不得,
一看到他却巴住不放使劲卖惨,嘴巴嘟得老高说要亲亲好压惊,
可就在他死寂的心慢慢开始跳动,觉得跟她扯上关系似乎也没那么糟时,
她居然说要放弃爱他,甚至找好了下家……

蓝海E132802 《小官女力争上游》卷二
叶娉万万没想到有人能恶毒到这个地步,竟随身携带害人之物,
结果一时大意中招了,幸亏温御及早赶到让她免于失去清白的下场,
本以为这就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英雄救美,哪知还能有后续,
她只是去医馆调理月事不顺的毛病,却被他误会是怀了别人的孩子,
若非解释得够快,估计明年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哼,男人!
不过以上这些都还得以圆满解决,现在发生的事情才真要命──
她父亲被控收贿渎职,而且人证物证俱在几乎不可能翻案,
却有一位「赵大人」表示可以搭救,条件是她嫁过去当第四任夫人……

蓝海E132803 《小官女力争上游》卷三
虽然嫁了玉面煞神,但叶娉一直觉得是和对方搭伙作伴,
没想到自己随口就来的甜言蜜语那么厉害,竟使冷心冷情的温御成了绕指柔,
不但无差别的掀翻老醋缸,连自家妹妹都早早嫁出去,
甚至她和丫鬟亲近点都会惹他冷脸,更不用说多瞧别的男人一眼了,
但这傢伙除了老爱吓唬她及在床上没个节制外,对她也是真的好,
不管她惹出什么麻烦,永远有他护着,
无论是国公夫人母女嘴甜心苦的阴谋算计,还是貌美下人起了攀附邪念,
她统统都没放在眼里,因为夫君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可不知道是不是哄人哄着就成了真,她对他的心疼越来越多,
原本拖着不生孩子,如今却想让缺爱的他享尽世俗中所有的快乐……

蓝海E132804 《小官女力争上游》卷四(完)
要叶娉说,她家郡王温御什么都好,就是对家人太长情,
养着近百人的外祖家旁支吸血虫亲戚许多年,连儿孙成亲都要他出钱,
没关系,后宅事有她管,不必他操心,
老夫人们联手跟皇后告状,她舌战群雌替他拿回被占多年的庄子,
他大方表示庄子以后归在她嫁妆里,又替她教训欺侮自家母亲的家族,
开心,她现在是「煞神」的女人,何惧这些魑魅魍魉!
何况夫妻俩有帝后当靠山,在京城真能横着走,
然而温家人仗着彼此有亲老爱挑事,尤其大房的国公夫人,
奇怪的是,温御跟他过世的长公主娘亲这些年却放任那女人上窜下跳,
不过如今有她在,欺负她夫君的一个都别想跑!


  第一章 诗会不安生

  三月伊始,桃李争春,柳绿桃红的明媚天,暖风里都沁着花香。

  永昌城乃盛朝京都,繁华热闹自是不必说,城北贵城南富,城北显贵之多非寻常百姓所能企及,是以普通人退而求其次,无一不以挤进城南为荣。

  城南富人聚居,其中不乏一些小官之家,叶家就是其中之一,叶家家主叶庚官职正七品,任国子监监丞。

  这位寒门出身的叶大人此时正紧锁眉头踟蹰不前,他刚下值回来,官服还未来得及换,已在女儿屋前徘徊近一刻钟。

  屋前那株桃花开得夭夭灼灼,他却无心欣赏。

  「老爷。」脚步渐近,来的是他的夫人王氏。

  当年叶庚高中榜眼,被王家榜下捉婿,娶了清河王家的庶女,王氏生得娇弱,性情亦是极好,她听闻丈夫回来却久久不见其归房,故而出门来迎。

  「老爷可是担心娉娘?」她说的是两人的长女叶娉。

  前几日叶娉去宁国公府做客,傍晚时分被抬回来,听说是与人争执落了水,当夜便起了高热,好不容易退了热,将养三天才缓过来。

  「女子闺名最为重要,若是有损恐难修復。前日娉娘落水,国公府那边的说辞是她自己不小心,谁知外面竟谣传她心术不正,害人不成自食恶果。」

  王氏脸色微白,「可有说她想害谁?」

  「说是想害长公主府的那位姑娘。」

  「老爷,娉娘最是懂事,怎么可能害人?更何况还是长公主府的那位姑娘。」

  「妳知我知又如何,旁人并不信。」

  「不然妾身近日拘着她,不让她出门?」

  窗内纱帐内,素色单衣的少女缓缓坐起,绣着喜鹊登枝的锦被拥至腰间,瀑布似的墨髮之下是一张极明极艳的脸。

  她就是叶家长女叶娉。

  叶娉伸出青葱如玉的手指,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微瞇的眸子盈着春波,捲翘的睫毛如雨刷般翩跹。

  窗外的轻声细语清晰入耳,她不自觉颦起好看的眉,素色的单衣掩不住玲珑的身段,少女春睡迟起后的慵懒病弱显现,恰似雨夜过后的娇花,让人不由生出想採撷私藏的念头。

  端着木制托盘的丫头推门进来,惊唿连连,「大姑娘醒了!」

  外面的叶庚夫妇听到动静,一前一后进了屋。

  「娉娘,妳今日可好些了?」王氏坐在床沿,抱着女儿。

  女儿退热之后第一次醒来时说了一堆胡话,把她吓得不轻,好在将养几日后渐有起色,她提着的心才稍稍安了一些。

  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反之父母亦如此,叶庚依旧背着手,没有靠近女儿的床,为父者最重威严,但背后纠结的手洩露了他的担忧。

  对于长女,夫妻二人最为看重,叶娉长得好,集父母之所长,又胜过父母许多,望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长女,王氏心里的忧思更甚。

  叶庚是男子,不便在女儿闺房久留,叮嘱几句后便离开。

  王氏爱怜女儿身子不爽利,恐没什么胃口,是以一早命人煮了好剋化的红豆粥,红豆的甜香在房间里弥散,渐渐驱散早晨的寒气。

  叶娉端着粥小口小口地喝着,突见门口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孩童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盯着她手里的红豆粥。

  「大姊,妳今天好些了吗?」约莫三岁多的男童奶声奶气的询问,显然刚才一直躲在门外。

  「好多了,多谢叶二公子关心。」叶娉一本正经地回道。

  男童大名叶正,是叶庚和王氏的幼子。

  当年王氏初嫁,进门不到三月即有孕,且还是双胎,她痛了两天两夜生下一双女儿,长女叶娉健康,哭声嘹亮,次女叶婷胎里不足,从出生起就是个药罐子。

  王氏头胎伤了身,养了七年才再次开怀,生下大儿子叶廉,过了四年后再生下幼子叶正。

  叶正扶着门框,短腿熟练地迈过门槛,噔噔几步跑了过来,趴在叶娉的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大姊,药好不好喝?」

  「难喝。」叶娉瞧出小傢伙的心思,装出痛苦的样子。「这么难喝的药,小四要不要帮大姊喝?」

  叶正挺着小胸脯,重重点头。

  王氏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眉宇间的愁绪散了许多。

  自己的孩子焉有不知的道理,娉娘自小爱掐尖,姑娘家的小心思也是有的,但绝不会有害人之心,只是外面传成那样,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王氏愁容又起,忧心地问:「明日诗会,娉娘还去吗?」

  「自是要去的。」她占了原主的身体,理应为原主做些什么。

  这几日她时醒时睡,已将原主的记忆整理完毕。身为一个穿越者,她很满意现在的身分,父母恩爱,没有妾室庶子,小康之家,人口简单,虽是小门小户,但胜在温馨有爱。

  「少去一次也无妨,妳身子要紧。」王氏温柔开口,眼里难掩担心。

  叶娉轻轻摇头,「温大姑娘的面子,女儿不能不给。」

  她说的温大姑娘是宁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温如玉,显赫的出身註定其在京中贵女圈的地位,别说她不敢不给温如玉面子,便是叶庚和王氏也不敢不给。

  温如玉的母亲王诚君是宁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还是王家长房嫡出的姑奶奶,虽是王氏的姊姊,身分却是天差地别。

  叶家能攀上国公府,就是因着这一层薄弱的关系。

  按理说以温如玉的出身,根本不可能瞧得上小门小户的原主,更不可能与之成为好友,然而鲜花还需绿叶配,越是高贵的花越是喜欢被绿叶簇拥,她身分地位高,很多事情不屑做,是以身边还真少不了像原主这样胸大无脑,指哪打哪的讨好之人。

  为了这份巴结而来的荣耀,原主十分卖力,前几日她受了温如玉的暗示,故意陷害温如玉的妹妹温如沁,想不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自己落了水。

  落水之后,宁国公府倒是帮着请了大夫,得知性命无碍后,不顾原主尚在昏迷之中将其送回,叶庚和王氏不敢有异议,更不敢去宁国公府讨要说法,只得将苦水往肚子里吞。

  城北之贵,王公遍地,宁国公温家是开国元勋,地位尊崇。

  大门之上四虎盘踞,臺阶之下两狮相守,四虎意指温家早年征战四方壮烈殉国的四位少将军,双狮则是代表着第一代沙场齐名的宁国公夫妇,故而有四虎齐鸣千军起,双狮一吼万兽归的传世之名。

  温如玉举办的诗会,是阖京贵女圈中规格最高的诗会。

  马车鱼贯而来,看似一辆接着一辆却阶级分明,世家女子的一言一行关乎身后父族母族,绝不会有人逾越身分挡了别人的路。

  叶家位轻,叶家的马车自然排在最后面,待所有姑娘们下了马车,叶娉这才低着头跟在众女后面。

  入目所及皆是看得见的低调富贵,假山流水,小桥迴廊,令人目不暇接,景致层层递进,便是那月洞门上攀生的藤蔓每一处都不相同,世家底蕴遍及一草一木,让人肃然又嚮往。

  「听说长公主府的那位姑娘,就是被这位叶家大姑娘给推下水的。」

  「她还有脸来,真拿自己当温家的表姑娘了?也就温大姑娘脾气好,看在王家的面上容着她。」

  「所以说我最烦这些破落户,成天装煳涂打秋风,指不定她真把自己当成国公府的表姑娘,还想着攀一门高亲呢。」

  这些人说话看着是窃窃私语,实则是故意说给叶娉听的,反正叶娉身分低,她们并无顾忌。

  王权社会中人分三六九等,别看这些姑娘们三三两两拉帮结派,瞧着亲亲热热毫无芥蒂,暗地里早已按照家族地位区别开来。

  清风拂面,花香弥漫,姑娘们笑笑议论着,如同踏青赏花,她们的笑声此起彼伏,似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像极了吟咏春日的曲子。抛开旁的不说,看着这一群衣着奼紫嫣红的少女实在让人赏心悦目,方才那位嘲笑叶娉是破落户的姑娘掩着帕子,笑得最为开怀。

  叶娉认得她,她叫李碧珠,也是宁国公府的表亲,父亲是太史,比叶庚官大几级,但比起一品勋爵的宁国公府来说也是穷亲戚。

  盛朝兴文,当世大家中亦有女先生,是以一应礼教规矩对女子并不算苛刻,当年温如玉的生母王诚君正是凭藉才名独占鰲头,这才入了温老夫人的眼,亲自聘为宗媳。

  诗会设在怡雅园,园子里桃花开得正艳,风吹花瓣落,花落如仙境,引得姑娘们惊叹连连,便是只赏景,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叶娉如是想着,朝众星捧月的温如玉走了过去。

  温如玉生得端庄秀美,画着桃花妆,额间一点红,宛如桃林仙子一般,她含笑嫣嫣,礼数周全,唯眉宇间隐带一丝傲气,昭显她尊贵的出身。

  外人都道这位国公府的嫡女大方贤淑,堪称永昌城第一贵女,若不是皇子们皆年幼,她必定会嫁入皇家。

  「大姑娘,我是不是来晚了?」叶娉边说边挤进人群。

  温如玉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还当妳不会来了,让我看看,妳身子可好些了?」

  「大姑娘的诗会我怎么可能不来?上回咱们就说好了,我与温二姑娘谁能抢到桃花令,谁就是诗会主事,可惜我手笨脚笨不小心掉进湖里,幸好温二姑娘拉了我一把,否则我可就成水鬼了。」她环顾四周,咦了一声,「温二姑娘呢?她不是今日的主事吗?」

  「二妹妹上回沾了水,染了风寒,妳们一个两个都病了,我心中很是愧疚,见妳无事,我好歹算是放心了。」

  十几岁的姑娘说话滴水不漏,原主看不清温如玉的为人,每每被她的三言两语或是几声叹息就脑补出温如沁的坏,不用温如玉明说就自告奋勇上前为难温如沁。

  原主想抢桃花令是真,想推温如沁下水也是真,谁料害人不成反害己,还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温如玉越是给叶娉好脸,有些人心里越是不得劲,比如说李碧珠。

  「叶姑娘今天倒是穿得应景,这颜色瞧着和温大姑娘的极像。」

  「李姑娘眼神好,这衣服正是大姑娘送给我的。」叶娉笑着回答。

  李碧珠微愣,眼神有些不善。

  国公府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不好的,便是温如玉的旧衣那也是最上等的料子,叶娉生得本就妖娆,套上华贵的衣服竟又娇艳了几分。

  温如玉也瞧出叶娉的不同,笑意淡了些许,「上回娉娘落水,衣服湿了。」

  原来如此。李碧珠眼露嘲讽,什么送的,叶娉还真会给自己长脸,她最烦这些喜欢打秋风的穷亲戚,眼皮子浅爱占便宜,见到什么好的都想往自己身上划拉。

  「我就说这衣服穿在叶大姑娘身上怎生如此奇怪,原来是温大姑娘的衣裳。方才远远看着,我还当是温大姑娘身边的哪个丫头。」

  主子心情好,赏一两件自己不要的衣服给丫头也是常有的事,李碧珠这话打的是叶娉的脸,好好的官家小姐和奴才相提并论,换成谁都忍不了。

  原主胸大无脑,叶娉不能一上来就崩人设,瞬间冷脸。

  「李姑娘若是羡慕就直说,想来妳若是在国公府落了水,温大姑娘也会送妳一套衣服的。」

  好好的姑娘在别人家做客落了水,是谁都会往歪处想,李碧珠两颊红得吓人,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国公府如今有两位未娶妻的成年公子,其中一位正是温如玉的嫡兄温廷之,她倾慕温廷之之心自以为谁也不知道,眼下被叶娉含沙射影说中心思,顿时心头大乱。

  「妳当人人都是妳,惯会在别人府上落水。谁知道妳是真不小心还是假不小心,指不定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还累得温二姑娘为救妳生了病。」

  「我落水并非如叶大姑娘所言,而是被人推的。」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一白衣少女虚弱而来,饶是她素衣素面,依然掩不住至纯至洁的冰雪之姿,这位少女正是温如沁。

  温如沁的父亲温华是温国公嫡亲的弟弟,早年尚了安和长公主,安和长公主难产去世后他一直未娶,仅纳了一房妾室料理日常起居,那位妾室便是温如沁的生母。

  叶娉忽觉头疼欲裂,温如沁越是走近,她的头就疼得越发厉害,似有千军万马唿啸而来,又似电闪雷鸣狂轰不停,当温如沁站在她面前时,所有声音瞬间停止。

  四下清静,她眼里只有白莲静开般美好的少女,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冲破她脑海中的短暂寂静,然后她知道了一件事——原来她不只是穿越,而是穿书。

  她没有读过这本书,但书里的内容却出现在她脑海中,故事围绕着宁国公府展开,女主正是温如沁,温如玉之所以处处针对这个妹妹,一开始是因为长幼之争。

  两人同一天出生,而温如沁早生半个时辰,世家看重嫡女,尤以长女为最,于是王诚君收买了产婆,硬生生将温如沁的出生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时辰,是以温如玉就成了温家众位姑娘之首。

  长幼之争从她们一出生就已成定局,按说两女那时尚在襁褓之中,她们本人不该知情,谁想温如玉偶然听母亲说漏嘴,将此事记在了心上,都说做贼心虚,温如玉也不例外,心虚之余难免会关注对方,这关注多了,有些事情便会脱离本心。

  温如沁上无嫡母,有父亲和生母双倍的疼爱,比温如玉这个嫡女还要受宠,温如玉心气高,时日一长便生了忌妒。后来她发现论长相比才情,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庶出的妹妹,忌妒更是深了几分,让她备受打击的是,她发现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沈世子喜欢的竟然是温如沁,内心的不满终于压不住了。

  在书中,温如玉是恶毒女配,而叶娉则是恶毒女配身边的小跟班。

  身为恶毒女配的小跟班,原主的日常就是欺辱女主陷害女主,女主前期任人宰割,后期奋起,奋起之后发誓不放过所有害过自己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原主。

  原主出身低微,本也是温如玉闲来无聊时耍着玩的棋子,一旦棋子不中用了,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在女主和女配的双重打压下,她很快落得一个名声尽毁不容于世的结果,最后被迫自行了断,死后还要被人骂一声活该。

  叶娉回过神,打了一个寒颤。

  此时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对她指指点点,结合外面的传言,还有原主的性格和所作所为,大部分人都信了是她推了温如沁。

  「二妹妹,妳可看清是谁推妳?」温如玉关切问道,一副长姊的做派。

  如果叶娉不知自己是穿书,怎么也无法相信像温如玉这样的大家闺秀会是一个恶毒女配,恶毒女配应该是张扬的、跋扈的,或者是阴狠的,但是温如玉恰恰相反。

  温如沁清冷冷的目光看过来,她没有躲避。

  事实如此,人确实是原主推的。

  她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我当时只顾着抢桃花令,并未注意到其他,要真是我不小心推了温二姑娘,真是对不住,我认打认罚,或是再让我落一回水我也心甘情愿。」

  旁人以为她会否认,不想她竟是认了,不仅认得痛快,赔礼也很干脆,如此一来反倒让人有些错愕,连温如沁都凝眉看着叶娉。

  叶娉暗道,此女生得如此貌美,令人见之难忘,让女人都对其生出保护慾,更何况是男人,难怪身分尊贵如温如玉也会忌妒这位妹妹。

  原本温如沁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叶娉态度放得如此之低,反弄得她心生内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对方,只是她在这位叶家表妹的身上吃过太多亏,根本不是误会二字所能解释的。

  想到这里,她又冷起心肠。「有意还是无意,我分得清。」

  她说完不再看叶娉,而是转头看向温如玉,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晦涩。「大姊姊何等身分,若是身边多了别有用心之人,恐会受其连累。远的不说,就说上回叶姑娘拦着沈世子一事,传出去别人还当是大姊姊授意而为。」

  温如玉脸色一沉,「妳拦过沈世子?」

  沈世子名沈翎,是宣平侯府的世子,也是书中男主,原主暗恋沈翎的剧情谁想走谁走,叶娉可不想,因为这是一条死路。

  「……巧遇而已。」

  「若是巧遇,为何还会送东西?」

  温如沁的话如平地惊雷,四下一阵惊唿,谁不知道沈翎和温如玉是青梅竹马,两家一直有意结亲,这位叶大姑娘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觊觎国公府看中的女婿!

  「许是温二姑娘看错了,我并未送沈世子任何东西,其实……其实我已经有心悦之人,那人不是沈世子。」叶娉情急之下扯出一个子虚乌有的人。

  温如玉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原来娉娘已有心上人,不知是哪家公子?」若是答不上来,休怪她不客气。

  叶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咄咄逼人,心中大急,如果不想走剧情,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女主和女配彻底相信她对沈翎无意。可是她穿越才没几天,一时半会去哪里扯出一个人对上号?

  突然视线中出现一抹极重的墨绿色,凌驾于所有色彩之上,彷彿是瞬间的功夫,眼前所有的缤纷色彩变得黯然失色。

  叶娉未及细思,折下一枝桃花朝那人扑了过去。「我……我心悦安郡王!」

  轻风起,桃花飞,裙袂飞扬的少女举着桃花,明艳如花丛中嬉戏的蝴蝶一般,无奈画面虽美却无人欣赏。

  叶娉压根没有心思注意自己的仪态和美感,只想摆脱书中剧情,可饶是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中,仍旧很难忽视来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是强者才有的气场。

  还未靠近那人,她已经露了怯,脚下一软朝前扑去,好死不死拽住对方的裤脚,四下顿时一片抽气声。

  到了这一步再无退路,她仰起脸笑得僵硬,「郡王,小女子……小女子心悦你。」

  视线之中,男人与天空齐比高,彷彿从天而降的神明,完美的下颔和鼻梁,看她的目光像在看死人。

  叶娉下意识松开手,鼻息之间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这才发现对方墨绿的官袍下襬有些许暗色……这是血迹!

  男人腰间的刀如冷月,按在刀柄之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大手修长如玉,似乎还紧了紧力道。

  「让开。」他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好的。」叶娉麻利起身,乖巧地低着头退到一边,像极了听话的小媳妇,彷彿刚才那个大胆奔放的女子不是她。

  男子凌厉的目光越过众女,扫向周边那群下人,那些都是府里的丫头婆子,全是温如玉亲自挑选的得用之人。

  温如玉莫名觉得紧张,「二哥。」

  男子是温家子弟,行二,名温御。

  温御虽为温家子,却是郡王之尊,因为他是安和长公主拼死生下的儿子,从一出生就被皇帝养在身边悉心教导,皇帝对他的看重胜过诸位皇子。

  得天独厚的高贵身分,上苍眷顾的俊美容颜,这样的男子理应是深闺女子最为理想的意中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是盛朝最有名的刑司,素有玉面煞神之称,「琵琶尾骨串天灯,血尽尸干鬼开口」说的就是他刑讯时的狠辣手段。

  传闻他家里的灯笼都是人皮煳的,他吃饭的碗是头骨做的,夹菜的筷子是肋骨磨的,还有他的卧室地上铺满森森的骸骨,所以就算他长得像天仙,也没有人敢觊觎。

  叶娉却是越想越满意,扯出这么一个顶极配置的挡箭牌,既不用担心自己招惹了人会被反过来缠着不放,又不用担心自己假戏真做动了心。

  她神游之时,温御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身手和动作,恰如一阵狂风捲地而过,待看清时他手里已经拎着一个国公府下人打扮的婆子,那婆子的义髻掉了一大半,赫然是个易过容的中年男子。

  众女骇得纷纷后退,尖叫连连。

  温御将那人拎在手里,如同拎一只死狗,他将那人随手一扔,紧随其后的两个刑司差役立马抬起那人。

  「二哥,这……这是怎么回事?」温如玉亦是吓得不轻,惊问。

  「捉拿命案嫌犯。」

  命案二字让众女脸上的血色又褪了几分,好好的诗会居然混进杀人犯,而且还混在国公府的下人之中,简直是骇人听闻。

  温如玉吓得不轻,姑娘家的脸面何等重要,二哥丝毫不曾顾及,可她不敢有怨,还得假装关心一下案情,尽管明知温御根本不会多说一个字。

  第二章 讨好原书女主

  温御一走,停滞的气氛再次开始流动,所有人心有余悸,三两低语时都带着颤音。

  叶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退到人群之后。

  宁国公夫人王诚君匆匆赶来,显然已经得到消息,温如玉长相肖母,与母亲站在一起宛如双生姊妹。

  王诚君先是让众女移步至花厅,然后亲自逐一慰问。「今日之事是我们国公府疏忽,让大家受惊了。那嫌犯好生狡猾,居然冒充婆子混在下人之中,好在他还未来得及动手,没有伤及无辜,实属大幸。安郡王办差不喜旁人多言,还望妳们莫要传出去,免得坏了他的计画。」

  一番话既赔了礼又点出要害,还用温御的威名震慑施压,明令大家不要外传。

  众女自是点头称是,这般不光彩的事,传出去她们也算是和杀人嫌犯同地而处,总归是不太好听。

  王诚君微微颔首,严肃的表情略缓。「春暖花开正是诗会好时光,犹记当年我与妳们这般年纪时,也像妳们一样期待冬去春来,踏青赏花。」

  气氛热闹了一些,同国公府相熟的姑娘们妳一言我一语地提起从各自母亲那里听到的当年趣事。

  王诚君笑看着所有人,目光微微移转。

  叶娉知道她在看自己,依旧低着头,这位宁国公夫人段位之高,从方才的行事和言语中可见一斑,她得多加小心。

  既然说到诗会的趣事,自然会有人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听到李碧珠提及叶娉当众向温御表白时,王诚君惊讶地轻唿一声。「娉娘,妳心悦郡王?」

  「夫人,您别问了,小女子都快羞死了。」叶娉捂着脸,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

  做戏而已谁不会,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才不相信王诚君之前没有听到下人禀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王诚君感慨道。

  「夫人,我知道自己痴心妄想,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我……我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叶娉还是捂着脸,如果能藉此断了和这些人的往来,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如此做派倒是无人怀疑,毕竟任谁做出这样的事恐怕都臊得没脸见人。

  王诚君又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切莫太过自责。」

  这话好像劝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众女眼神各异,微妙至极。

  待到告辞时,所有人情绪大多已经稳定,叶娉佩服王诚君不动声色的手段,越发坚定远离温家人的决心。

  巧的是,因着她故意走在人后,竟然和温如沁同路,只是两人隔着一些距离,颇有几分泾渭分明的意味。

  「她不是没脸见人吗?怎么还有脸东张西望?」温如沁身边的丫头红桑恨声道。

  声音不小,叶娉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想走剧情就不能招女配的忌恨,更不能得罪女主。于是她想了想,慢慢往那边靠过去。

  红桑跳出来挡在自家姑娘面前,「妳又想做什么?害了我家姑娘那么多次,妳还有完没完?」

  莫怪她像防贼一样防着叶娉,实在是原主前科累累。

  「温二姑娘,以前的事我很抱歉。」叶娉诚恳认错。

  「妳害得我家姑娘落水又染上风寒,一句抱歉就可以吗?」

  温如沁不说话,显然很贊同自己丫头所言。

  叶娉无法辩解,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原主所有的一切尽归于她。「温二姑娘,我知道妳心里必定恨死我了,有时候我也很讨厌我自己,明明喜欢一个人想亲近,却总是会做出一些让对方讨厌的事。」

  「妳的意思是妳喜欢我家姑娘?妳是不是有病?」红桑瞪大眼,怒视着叶娉。

  「这位小姊姊说的是,我确实有病。」

  主僕二人齐齐惊呆。

  叶娉垂眸,模样看上去特别沮丧。「我说的不是身上的病痛,我身体康健并无异常,我的病在心。」

  「妳有心病?」温如沁终于开口了。

  「对,我有心病。」叶娉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温二姑娘,妳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妳,我喜欢妳的纯洁善良,喜欢妳的冰雪聪明,我心里有多喜欢妳,我表现出来的就有多讨厌妳。」

  「妳终于承认了,妳就是故意害我家姑娘的!」红桑气鼓鼓地道:「姑娘,您别被她骗了。世上哪有这样的病,她肯定在骗人。」

  叶娉肩膀一垮,语气低落,「我知道说出去没有人会信,如果换成是我也不信。温二姑娘,妳就当我是真的讨厌妳好了,反正我心里如何想的也没有人会在意。」

  温如沁有些不忍,「妳说的都是真的?」

  「温二姑娘,我是真的喜欢妳,也喜欢妳哥哥,我好想和你们兄妹认识,可我今天做出那样的事,郡王一定以为我是轻浮虚荣之人,他不会喜欢我的。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明白无论我怎么努力你们都不会喜欢我,我以后再也不会碍你们的眼,再也不会烦你们了,妳保重……我走了。」叶娉掩着面,伤心欲绝地跑远。

  温如沁久久无语,红桑的表情则像是见了鬼。

  等到叶娉走远,主僕二人才回过神。

  「姑娘,您信她说的话吗?」红桑问,她其实也有些动摇,毕竟一般人不会咒自己有病,但她又觉得哪里奇怪。

  温如沁凝着眉,「她能做出今日之事,可见所思所想异于常人。」

  正常的闺阁女子哪会举着花抱住男子的大腿表明心迹,若是叶姑娘以后不再陷害她,她就信。

  叶娉一上马车,浑身的力气顿时散了,她轻轻软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片段纷杂,乱成一团。

  她不知道温如玉有没有信她,也不知道温如沁是否相信她说的那些话,若是信了,她决计不会再和这些人有瓜葛,若是不信,少不得还有一番斗智斗勇。

  叶娉的贴身丫头三喜小脸皱成一团,几次欲言又止,她是叶娉唯一的丫头,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以往她就提心吊胆,生怕姑娘惹上大事不好收场,无奈姑娘不听她的,还说什么富贵险中求,今日倒好,直接招惹了安郡王。

  天知道当她看到姑娘抱着安郡王大腿时吓得险些晕过去,至于姑娘有没有那个病,她还真没看出来。

  「姑娘,您真喜欢安郡王?」

  「那样的身分地位谁不喜欢。」

  「可您以前不是喜欢沈世子吗?」

  叶娉缓缓睁开眼,「妳家小姐我说过要当人上人,那沈世子和安郡王谁更高贵?」

  原主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也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若不然不会那么巴结温如玉。

  三喜不说话了,姑娘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

  叶家门外,小小的人儿翘首以盼,待马车停稳直接飞奔过去。

  「大姊!」

  「小四又来接大姊了。」叶娉一把将叶正抱起,用额头蹭着他奶香的小脸。

  叶正咯咯地笑,身体像扭麻花一样东躲西躲。

  王氏倚在一边,含笑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叶娉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块用帕子包着的点心递到小弟面前,叶正眼睛一亮,嘴角隐约可见晶亮的口水。

  三喜怔了一下,今天发生那么多事,她都没注意姑娘是几时藏的点心。

  「就妳惯着他。」王氏瞋了女儿一眼,眼眶微微泛红,娉娘最是疼爱弟弟妹妹,自小就有长姊风范。

  「我是他的大姊,我不疼他谁疼他。」叶娉摸着小弟的头,心下叹息。

  原主死后,叶家算是彻底得罪了温家,叶庚之所以能在京中立足靠的就是王家和温家的关系,这层关系一破他便被外放到偏远之地,上任路途遥远艰险,匪患不绝,一家人不幸遇上,死了个干干净净。

  她知道自己表白温御的事很快会传开,与其让母亲从流言中得到消息,还不如她自己主动提及。

  三喜收到她的眼色,很快把叶正抱走。

  王氏心里一个咯噔,隐约猜到女儿想跟自己说什么紧要的事,当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她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妳……妳……妳……」她向来知道女儿心气高主意大,但万万没想到女儿这么敢想,竟然瞧上了那位。

  那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子,那是天上的月亮!

  「娘,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爹,错是我犯的,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我都受着。」

  「娉娘,妳……妳让娘说妳什么好!」深闺之时哪个姑娘没有作过梦,但即便是作梦也要量力而行。

  王氏急得都快哭了,她本是庶女出身,在娘家时谨小慎微,努力讨好嫡母嫡姊,生怕说错一句话,出嫁后她努力做一个贤慧的妻子,相夫教子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任何逾矩,没想到她的女儿胆子居然那么大。

  「娉娘,妳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当时什么也没想,现在我也什么都不去想。」叶娉现在只盼着女主和女配都信了她不喜欢沈世子,先保住小命再说。「娘,话我已经说了,收不回来,您若是气不过,打我骂我一顿也好。」

  王氏平日里从不打骂孩子,女儿越是这样她就越狠不下心,思来想去,痛下决心最近要拘着女儿不让出门。

  她愁得六神无主,好不容易等到丈夫下值,连忙关起门商议。

  消息传得没有那么快,是以叶庚还不知道,当他听到妻子说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示爱安郡王时,惊得洒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王氏边说边抹泪。「你说她哪来的胆子,藏在心里不好吗?为何闹得人尽皆知?日后她还怎么议亲,谁家儿郎敢娶她?」

  叶庚心头大乱,却仍强自镇定,「实在不行,唯有远嫁。」

  「远嫁的女儿就是离根的浮萍,她被人欺负怎么办?」王氏捨不得。

  「还能怎么办?多备些嫁妆便是。」

  丈夫的话成功让王氏止住眼泪,她扒拉出帐本,拨弄起算盘,越算越是心慌。

  家中进项少,开支却是不少,叶庚早年家境贫寒,身无恆产,出仕时任从九品门下省书学博士,即便之后升至正七品,俸银依旧不多。

  王家是百年世族,一应分例都照规矩来,王氏庶女出身,嫁妆皆是公中准备,她出嫁时嫁银六百两,这些年官场打点已经所剩无几,好在京官的米职田比外放官员多些,眼下尚能勉强维持体面,七七八八凑起来,家里的余钱不到二百两。

  「青州那边的银子不能断,廉哥儿的纸墨钱也省不了……」

  青州是叶庚的老家,他的母亲吴氏带着二女儿叶婷在那边养病,吃药要银子,老家的人情往来也要银子,叶廉吃住都在学堂,除了纸墨钱还有食宿费。

  王氏又开始掉泪,这样的家底怎么给女儿备一份得体的嫁妆?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送来阵阵幽淡的桃花香,丝丝凉意从缝隙中钻进来,带来春夜里独有的湿气,城南的夜不算很安静,马车往来的声音时不时响起,车辘轳声渐渐清晰,最后停在叶家门口。

  来的是国公府的下人,美其名曰是给众位参加诗会姑娘送花礼,实则是压惊礼,叶家地位低,送礼自然是排在最后面。

  派到叶家送礼的是温如玉身边的丫头,还是一个颇为有脸面的丫头,她见到叶娉便转达了主子交代的话。

  「我家大姑娘说了,她与叶姑娘姊妹一场,自是希望叶姑娘能得偿所愿,若是姑娘有什么东西要转交,她愿意破例相帮。」

  叶娉琢磨着温如玉的意思,心知对方肯定还未完全相信自己对沈翎无意,她含羞带怯让那丫头等着,回屋后左思右想,最后铺纸研墨写了一封信。

  那丫头带着信回到国公府,交到温如玉的手上,温如玉沉着脸,目光不善地盯着用火漆封口的信。

  山鸡还想戴凤冠,简直是痴心妄想,可母亲偏说痴情女子最可怜,能帮就帮……她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命人将信原封不动送到长公主府。

  不是她不想看信里写了什么,而是她不敢看,万一这信真交到温御手中,温御必定能一眼看出信被拆开看过。

  按照她的吩咐,信被送到温如沁手里,派去的人说是叶娉求他们这么做的。

  温如沁收了信,一脸纠结。

  「姑娘,那个叶姑娘不是说不再打扰您和郡王吗?她这又是何意?」红桑气死了,她不应该险些信了叶娉的话。

  温如沁这回是彻底相信叶娉行事与旁人不同,毕竟哪家姑娘也不会白天刚和人表白心迹,晚上就迫不及待给人写信。

  「太过喜欢一个人,可能会使人入了魔障。」

  红桑语噎,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叶姑娘这么喜欢郡王。

  「我看她就是骗人的,她分明是在为难姑娘!」谁不知道郡王和姑娘不亲,姑娘最是害怕郡王。

  「她应该不知道我的处境,或许不是故意的。」温如沁不自觉就想到叶娉说过的话。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和姨娘,谁也不会在意她,更不会喜欢她,她名为长公主府的姑娘,实则在外人眼里什么也不是,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她,只有叶姑娘。

  「姑娘,您不会是信了她吧?」

  「若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谁会做到如此地步。」温如沁心意已决,决定去送信。

  眼下温御还没回府,她只能在前院等,等到夜渐深,凉风起,外头有些冷了。

  「姑娘,咱们回吧。」红桑怕自家姑娘受不住。

  温如沁摇头,「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叶姑娘求到她面前是信任她。

  直到亥时过,温御终于踏夜而归,他眉间肃冷,目不斜视。

  「二……二哥。」温如沁捏着信,彷彿这封信给了她无尽的勇气。「有……有人託我……交给二哥一封信。」

  温御停下,如深渊般幽深的眸子看得温如沁不由自主发抖,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找二哥说话。

  「承天,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真的不说说被小姑娘抱着腿表明心迹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可真是好奇死了!」一道男声由远及近,来人是宋进元,也是温御唯一的好友。「这是什么信?怎么看上去像姑娘家的字迹?」

  承天是温御的字。

  温如沁低头,不敢回话,今日之事费尽她所有的胆量,感觉后背都湿了,凉风一吹冷得她上下牙齿乱撞。

  宋进元是京吾卫统领,心思很是敏锐。「二姑娘,这不会是哪家姑娘给妳二哥写的信吧?」

  温如沁头更低,更不敢回话。

  宋进元两眼冒光,「二姑娘,妳跟我说说,这位堪比勇士的姑娘是谁?」

  温御一个冷眼过来,宋进元立刻闭嘴。

  温如沁还保持着呈信的姿势,她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

  「承天,这信你要不要?不要给我。」宋进元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不仅有人当众向温御表明心迹,还有人送情书,他好歹也是风度翩翩的好儿郎,怎么就没碰上这样的好事。

  「随你。」温御丢下这句话,人已走远。

  宋进元火速从温如沁手上拿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脸上原本玩味的笑容慢慢变成错愕,然后像被雷噼了一样瞠目结舌。

  这……这也太敢写了吧!

  第三章 流言如沸影响大

  王氏纠结一夜,醒来后面容憔悴。

  昨夜她和夫君商议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女儿嫁去青州,为此夫君连夜写好信,一早託人送去老家。

  净面洗漱后,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儿女的欢声笑语,出去一看,只见院子里的桃树上晃晃悠悠地爬着一个人,正是她的大女儿,而她的小儿子搆不着桃枝,只能提着小篮子在地上捡,原本一树潋滟的桃花被摘得七零八落。

  王氏心疼开得好好的桃花,「你们这是做什么?」

  「娘,我准备做一些桃花饼,餵咱们家的小馋猫。」

  叶正拍着胖乎乎的小手,欢喜得手舞足蹈,「桃花饼,桃花饼,好吃的桃花饼。」

  王氏本就疼孩子,想着娉娘许是关在家里觉得闷才乱折腾,不过是一树桃花罢了,孩子们开心就好。

  此时温如沁站在叶家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欢笑声,面上尽是迟疑与犹豫,眼底却是生出一丝嚮往。

  受人之託却未能办成交託之事,让她一夜辗转难眠,早起与姨娘一起用饭时被姨娘看出了心思。

  她们母女二人自来亲近,若不是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她也不至于纠结,最终她还是告诉了姨娘,姨娘没有说她做得对还是错,只说既然事情没有办成,按理应该告知委託人,是以她才会壮胆前来。

  不算宽敞的巷子,简单朴素的牌匾,与长公主府的恢宏大气完全不同,听着里面传来的笑闹声,她想着这约莫就是姨娘所说的人间烟火吧。

  「红桑,去敲门。」

  红桑有些不太情愿,她家姑娘是何等身分,哪有亲自上门给一个小官之女道歉的道理。那事是叶家姑娘不对,未先知会便求上门,纵然没有办成也不能怪自家姑娘。

  「红桑!」

  「姑娘,这地方不是您该来的。」红桑压低声音。

  这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感觉有过路的行人在看自家姑娘。姑娘生得惹眼,若是被不长眼的冒犯了该如何是好。

  温如沁性子软,但并非没有脾气,她的肤色本就欺霜赛雪,一旦冷脸越发像个冰玉雕成的美人儿。

  红桑看出自家姑娘是真的动了气,只得去敲门。

  「谁啊?」门内传来疑惑的询问,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嘻嘻哈哈跑过来开门。「温……温二姑娘?」

  来开门的是三喜,她自是认得温如沁主僕。

  叶娉听到动静,起身过来一看,还真是温如沁,她来做什么?

  因是在家中,叶娉穿得十分简单,洗得略微泛旧的衣裙,脚上是普通的布鞋,头髮未梳繁复的髮髻,仅是绑了一个粗壮的麻花辫,用头绳绑着垂在胸前,没有施粉黛的脸素净明丽,瞧着干净又清爽。

  温如沁有些不敢认,越发拘谨。

  「若是温二姑娘不嫌弃,进来喝口水吧。」叶娉大方相请。

  红桑有些嫌弃,没有动,倒是温如沁咬了一下唇,率先抬脚进去。

  叶正噔噔跑过来,歪着小脑袋看着她,小嘴张得老大。「漂亮姊姊,漂亮姊姊,比大姊还漂亮!」

  童言童语瞬间让温如沁羞红了脸。

  「小四,这位是温二姊姊,你看温二姊姊像不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叶娉打趣自家小弟。

  「仙女,温二姊姊是仙女。」叶正拍着胖乎乎的手,手上还沾着桃花瓣。「大姊也是仙女,仙女和仙女玩。」

  「对,我们都是小仙女,仙女和仙女是朋友。」叶娉点了一下小弟的鼻子,对着温如沁笑道:「孩子说的话最真,方才我险些没回过神来,还当是天界的哪位仙女下了凡,恰巧落在我家门外。」

  温如沁脸皮薄,被姊弟俩一哄一抬,心里美得紧,面上却是臊得慌,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冒昧打扰,叶姑娘见谅。」

  「我巴不得妳常来打扰,妳不知我心中有多欢喜。妳来得正好,我今日闲来无事,正打算自己摘些桃花做桃花饼吃,妳若是不嫌弃,待会尝尝我的手艺。」

  红桑心下不屑,她家姑娘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还会稀罕桃花饼?

  刚想提醒自家姑娘几句,却见自家姑娘红着脸点头,暗道这位叶姑娘还真有几分手段,才一天的功夫就哄得她家姑娘晕头转向。

  这时王氏也出来了,大惊之下赶紧过来相见,虽是辈分不同,但身分使然,王氏屈礼的动作明显低于温如沁。

  叶娉知道温如沁不太自在,母亲也没好到哪里去,索性让母亲回屋歇着,她把温如沁带到桃树下,塞给对方一个小竹篮。

  温如沁懵懵懂懂地加入姊弟俩当中,和叶正一起捡桃花。

  「仙女姊姊,这朵花送给妳。」叶正小手拿着一朵桃花,献宝似的递给温如沁。

  叶娉在树上朝自家小弟比了一个大拇指,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哄女孩子,不愧是她叶娉的弟弟。

  「谢谢叶小公子。」温如沁红着脸接过桃花,心里溢满欢喜,她抬头看向树上的人,却见对方正含笑看着自己。

  「鲜花配美人,温二姑娘人比花娇。」雪做的皮肤玉做的骨,好一个天仙美人儿。

  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别人的赞美,姊弟俩一口一个仙女,一口一个美人,直把温如沁夸得又羞又开心。

  摘了桃花又一起洗净备用,趁着叶娉做饼之时,温如沁这才说明来意。

  叶娉无所谓,她压根就没想过温御会看那封信,本就只是顺着温如玉的意思行事,顺便试探一下温御的态度。

  「如果我说我并未託妳替我转交,妳信吗?」

  「不是妳?」温如沁先是疑惑,而后就明白了,恐怕叶姑娘託付的是大姊姊,大姊姊不想出面,才把那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

  叶娉又道:「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打算写信给郡王,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也清楚郡王不可能喜欢我,有幸让郡王明白我的心意,我已经别无所求。昨夜温大姑娘派人送花礼时託人带话,问我是否要向郡王解释一二,她愿意替我转达。所以我才写了那封信交给来人,还以为替我转交的会是温大姑娘。」

  「原来是这样,可是不管如何,确实是我没办好事情,如今信到了宋公子手里,这该如何是好?」温如沁有些不好意思。

  「妳能来告诉我我就很开心了,若是妳不说,我哪里能知道这样的内情。至于那封信我也没写什么,想来那位宋公子也不是多嘴之人。」

  温如沁想了想也是,宋公子肯定不会外传。

  「那妳不会难过吗?」温如沁小心翼翼地问。

  叶姑娘这么喜欢二哥,定然无比伤心,许是怕被别人看出来,才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她突然觉得自己和某个人之间有了祕密,又知道了这个人的不容易。

  叶娉垂眸,「其实我已经死心了,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结果早在我预料之中,我能承受得住,妳今天来我家,我权当妳是来看我的。妳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恨不得告诉天下所有人温二姑娘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心里清楚,我怎么可能是妳的朋友,以前我那么对妳就是想引起妳的注意,哪怕和妳做不成朋友,做敌人也是我的荣幸。」

  红桑张大嘴,这位叶姑娘恐怕真的有病。

  温如沁已经动容,她从来不知道以前总是帮着大姊害自己的人居然这么喜欢自己。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卑微到如此地步。

  「我……我……」

  「没关系的,温二姑娘。日久见人心,以后妳肯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桃花饼做好,三人一起享用,饼皮酥松,甜香混着花香,原主本就善厨,叶娉此举倒是不会引人怀疑。

  温如沁自小没有玩伴,高门贵女们看不起她的出身,她在贵女圈里一直是被排挤的存在,今天是她有生以来最为放松的一天,陪在身边的人都喜欢她,叶娉喜欢她,叶娉的弟弟也喜欢她。

  告别之时,姊弟俩送她到门口,叶娉的眼睛里全是不捨,叶正也一直朝她挥手,让她下次再来玩,温如沁提着桃花饼上了马车,嘴角微微翘着。

  红桑有些纠结,她很想劝姑娘远离叶家人,这样的小门小户不值得姑娘放低身段来往,可是她心里又不得不承认,姑娘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

  「姑娘,您以后还会和叶姑娘来往吗?」

  温如沁认真点头,「叶姑娘喜欢我,我发现我也有一点喜欢她,我想和她做朋友。」

  直至看不见长公主府的马车,叶娉才弯腰将及膝高一点的小弟抱起,香了香小人儿的嫩脸,引得小人儿咯咯乱笑。

  「小四喜欢温二姊姊吗?」

  「喜欢,温二姊姊好看。」

  「大姊也喜欢温二姊姊,温二姊姊是个好姑娘。」温如沁本性纯良,与温如玉不同。

  王氏不知何时出来,原本忐忑的心在看到一双儿女时顿时安定许多,温二姑娘能上门做客,可见和女儿关系尚可。

  她伸手从女儿怀里接过胖乎乎的小儿子,道:「这小子沉手,妳莫要累着自己。」

  「女儿不累,以后我便是想抱他恐怕也抱不动了。」

  说话的功夫,母女俩已经回了屋,思忖再三,王氏还是问起女儿和温如沁之间的事,毕竟此前外面都在传女儿心术不正,害得那位温二姑娘落水。

  叶娉说了实话,只说自己受温如玉指使一时想左了,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蠢,更不会平白得罪人。

  王氏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唏嘘半天。「我瞧这位温二姑娘是个好的,日后妳可别再犯浑。」

  「女儿省得,之前想着温大姑娘好歹与我是血亲,许是还能帮衬我一二,万没想到她半点不顾我的名声,容许府里的下人乱传,若是她约束了当时在场的丫头婆子,那事不会传成那样。」

  这个道理王氏焉能不知,她本是王家三房庶女,而王诚君是长房嫡女,她们名为姊妹,其实在闺中时宛如主子丫头,恐怕在温如玉眼里,她的女儿也和国公府的丫头一般无二。

  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何况是王氏这般看重儿女的,一想到她捧在手心里当宝的女儿在别的姑娘面前伏低做小,比她自己受人打骂还要难受。

  「罢了,妳如今知事了,以后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叶娉连说自己省得,态度极好。

  王氏宽慰不少,不多时愁绪又起,前头娉娘陷害温二姑娘的传言还没散,紧接着又出了昨天的事,好在城南暂时没什么风声,若不然让娉娘去京外躲一躲?

  叶娉低头逗着小弟,哪会不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想必此时她的事蹟在世家大户那边已经传遍了,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她无所谓,但她还有家人,女眷孩子居于内宅,大可以避门不出,省得自寻烦恼,可是男子就不一样了……

  国子监恰在城北,叶庚不想听到那些风言风语都难。

  如果说真相是可以掌中起舞的赵飞燕,那么传言就是体态丰腴的杨玉环,传着传着越发富态,胖若两人都是好的。

  参加诗会的姑娘们众多,又有人故意宣扬,树立一个反面教材,人人都可以踩着这样的人抬高自己,彷彿把这样的人踩得越低,越能证明她们的高尚。

  在飞速流转的传言中,叶娉的行径比青楼里的姑娘还要轻浮,什么扭腰肢抛媚眼,搔首弄姿举止放荡,更有甚者将她描述成春宫图里的女子,什么轻解罗裙款摆身体,不知羞耻地贴在安郡王身上,被安郡王一脚踹飞出去几丈远。

  原本叶庚早有心理准备,打定主意不闻不问装聋作哑,可惜根本做不到,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他气得险些失态。

  有那故意看人笑话的好事者半是玩笑半是恶意地打趣他,夸他养了一个好女儿,年纪不大眼光却高。

  这样的玩笑听着好像无伤大雅,却让人极为难堪,若真是门当户对,大不了直接过了明路,无奈叶家和温家身分地位悬殊如天地,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妄想。

  如今他无比庆幸自己官职低,平日里遇不上那位安郡王,否则一旦照面,他简直无地自容。

  尽管他刻意板着脸不理睬旁人的议论和玩笑,心中依旧难熬,好容易挨到下值,偏有平日里与他不对盘的人唿朋唤友去酒楼打牙祭,还破天荒叫上他。

  他叫苦不迭,再三推辞。

  「叶大人生了一个好女儿,以后有贵人提携平步青云,怕是再也不屑与我等为伍。」那人讥笑道。

  叶庚忍着气不理会。

  谁知那人却不依不饶,「我等不比叶大人,妻女都能当大用。」

  如此这般含沙射影,饶是叶庚再好也忍不了。「男子当不累及妻儿,朱大人慎言。」

  「叶大人何必生气,我等羡慕都来不及。」

  这位朱大人也是寒门士子,与叶庚不同的是他科举出仕时家里已有髮妻,是以未能被世家大户榜下捉婿。他比叶庚年长七岁,官职却比叶庚低一级,同为寒门出身,境遇大不相同,他难免心理失衡。

  叶庚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如今旁人见他顶了朱大人,都知道他必是气狠了。

  谁家还没有一两个不听话的逆子逆女,说起来各位老父亲都有一把辛酸泪,只是叶庚的那个女儿实在胆大,竟然敢招惹安郡王。

  众位同僚劝说的劝说,打圆场的打圆场,总算没让两人吵起来,与叶庚最相熟的刘大人边劝边推,死活把叶庚拉走了。

  那位朱大人倒也不敢真的和叶庚叫板,他重重啐了一口,不屑地哼了一声。

  得意什么,生出那样不要脸的女儿,换成是他早就按在水桶里溺死了,没得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刘大人好言相劝,努力安抚叶庚的情绪,「朱大人就是那个德行,你与他置什么气。」

  「原本我也不想同他争,同为贫寒出身,我知他的艰难,也知他的不易,谁料他处处针对,视我为仇敌。」叶庚轻声叹息。

  他实在是不想和任何人结怨,别人都说他是靠王家才有今天,只有他自己知道王家根本不在意他。

  刘大人又道:「你也莫愁,等这阵风波过了就好了。」

  叶庚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外走,忽然迎面走来一群人,一半身着刑司黑服,一半则是京吾卫藏青服,腰间皆别着腰刀,为首的两人一墨绿一暗红,一冷一热,所行之处众人避让。

  叶庚看清来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往一年到头都遇不上两回的贵人,今日居然面对面碰个正着!

  温御是来国子监办差的,和他同行的是宋进元,两人都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各有名声在外,温御被人称为玉面煞神,宋进元则被人称为笑面恶鬼,毕竟能当上京吾卫统领的人,岂会是良善之辈。

  叶庚和刘大人远远行礼,行完礼之后赶紧站在一边,刘大人有意无意挡在叶庚身前,叶庚心生感激。

  宋进元的目光有意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真想不到国子监最为老实本分的叶大人居然生出那样一个胆大的女儿,着实无畏,着实勇勐。

  待到行至无人处,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有些快乐憋在心里越久越难受,他真的很想和别人分享。

  「阿御。」

  温御幽暗的眸光冰冷地看过来。

  宋进元未受影响,声音做作,「阿御,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我叫叶娉,你可以叫我娉娘,首先请原谅我今日的冒昧与唐突,在这里我诚挚地向你道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回首已是牢中人,我以爱为牢,将自己圈禁其中,不想逃也逃不掉……

  「世人皆以为我爱慕你高贵的身分,俊美的容颜,却不知我爱的仅仅是你。在我心里你只是温御,不是什么温家的子孙,也不是什么郡王之尊,我爱慕你遗世独立的冷静,倾心你心无旁骛的执着,你心中有大义,视盛朝清朗为毕生所求,而我心中只有你,视你为此生唯一挚爱。

  「你无须烦恼,也无须记得我这么个人,我知道自己于你来说如泥如尘,有幸能告知心意我已经心满意足,至此别无他求。日后山高水远,你我各自珍重,我会日夜为你祈祷,盼君此生平安康健,富贵延年。」

  听听,多么情真意切,情话写得好,字也写得不错,可惜就是眼神不好,看上哪家小公子不好,居然看中最不解风情的刑司头子。

  温御眼神莫测,谁也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那个小姑娘原来叫叶娉,若是他记得不错,她应该快死了吧。

  前世种种如今思来歷歷在目,查案审讯、肃清异己、备受龙恩、辅佐新帝,位极人臣之时他心中无波澜,独掌朝堂之后也无半丝喜悦。

  但他清楚记得上辈子并没有被人当众示爱这回事,莫非那个小姑娘也有奇遇?

  重活一次他本觉得索然无味,如今这样想倒是有点意思。

  「拿来。」

  「什么?」宋进元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承天,你……你想要回那封信?」

  温御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宋进元赶紧从袖子里取出那封信,不敢置信地交给他。

  「承天,你不会是动心了吧?如此胆大的姑娘我生平头一回见,改日我得好好看一看,到底是怎样热情如火的女子才能写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信。」

  回答他的是温御远去的背影,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快速追了上去。

  「阿御,等等我!」

  叶庚半途碰到一脸焦急的车夫叶忠,叶忠刚把自家夫人和大姑娘送到王家,得了夫人的吩咐前来报信。

  一个时辰前,王家三老夫人朱氏派了一个婆子到叶家,说是挂念外孙女,请王氏和叶娉过府一叙,王氏心知不好,偷偷给叶忠留了话。

  一听王家将妻女请去,叶庚心里打突,他这位岳母怎么可能会挂念他家娉娘,此次相请怕是和外面的传言有关。

  他匆匆赶到王家,王家三房仅派了一个庶出的七爷王平招待他,王平平日里不着四六,正经话说不来几句,混帐话却是叨叨不停。

  他忧心妻女,只得勉力应付,眼看着天色渐黑,王家各院的灯笼亮起,三房内院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王平又吃又喝,点心都续了两盘。

  此时叶娉和王氏正跪在朱氏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进进出出,没有人往她们身上多看一眼。

  王氏心下发苦,嫡母规矩大,稍有偏差便是罚跪,早年她在众位庶出的姊妹中还算好的,一月里跪不到两回,她以为嫁人后已经脱离这森严的高门大宅,不必再受嫡母的摆佈,然而兜兜转转十几载,却发现自己还是嫡母捏在手中的泥人。

  她不敢看跪在身边的女儿,心中愧疚又难堪。

  灯火将母女二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团团模煳不清,倒春寒的夜,屋内溢出的暖光与外面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

  几个衣着光鲜的丫头提着食盒鱼贯进去,叶娉闻到饭菜的香气,透过半掩的门依稀能窥见里面的富贵,她腹中传来饥饿感,双膝早已跪得麻木。

  「娉娘,是娘连累了妳。」

  「娘,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在外面惹了事,也不会害娘受这样的气。」

  王氏低头,泪水滴落在地,是她无用,若她是嫡女之身,有娘家可依,她的女儿何至于被如此轻贱。

  叶娉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安抚她的情绪。

  母女俩旁边立着一个如雕像般动也不动的婆子,在叶娉有动作时那双眼白多于眼珠的眼睛凌厉扫了过来。

  「表姑娘,赐赏不骄,教罚不躁。长者有训时当恭听反思,长者有责时当谨遵身受,王家门庭百年清贵,万不能因一句妄言一个错行坏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一个婆子,再是得脸也没有教训主子的道理,然而在王家下人心中,王氏和叶娉比他们这些奴才还不如,他们好歹在主子跟前还有些体面,而如王氏这般嫁出去的庶出姑奶奶只能唯唯诺诺,在娘家半点脸面都没有。

  叶娉有原主的记忆,知道这些下人是怎么看她们母女的,以前原主最不喜欢来王家,就是因为王家的表姊妹们老是将她唿来喝去,比府里的丫头还不如。

  原主小时候和一位表姊争吵过,起因不过是因为一朵珠花,那珠花是原主的,被那位表姊从头上扯了下来,撕扯间珠花被扯破,原主心疼得大哭,可三房的六夫人也就是那位表姊的亲娘问也不问,直接将原主扔在冰天雪地里罚跪,王氏哭求半天无人理会。

  大病一场后原主学乖了,小小年纪就知趋利避害,讨好众位表姊妹,但心里对王家是越来越厌恶,她原以为巴上温如玉,王家这些人便不敢再欺她,却不知温如玉和王家嫡系才是一体。

  「这位嬷嬷,王家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里可有下人能教训主子的?我忧心我母亲的身体,出手安抚是为孝道,敢问王家的规矩可是屏弃了孝道,视孝道为错行?」

  那婆子哼了一声。「如此歪曲他人之意,无怪外面都在传表姑娘心术不正。」

  王氏白了脸,轻扯女儿的衣服。「娉娘,忍忍就好了。」

  「娘,您忍了这么多年,他们可有半点怜悯之心?」

  不是叶娉不想忍,而是这样的忍让毫无意义,未问一个字便不分青红皂白责罚,连一个下人都敢蔑视她们,如此卑微得到了什么?

  叶家对王家言听计从,仰王家鼻息而存,图的是什么?不过是危难时有人拉一把,失势时有人护一护。

  原主被温如玉迫害时,王家是帮凶,甚至原主死后,王家还在温如玉的授意下对叶家打压,迫使叶庚被贬外放,最终落得惨死下场。

  人说供佛千日盼的是险时有人庇护,他们叶家供着王家这尊大佛,换来的却是灭顶一般的倾覆,既然如此,这样的大佛不供也罢。

  然而这样的话叶娉此时是不会说的,母亲是王家女,受王家影响之深,不到痛彻心扉之时不会醒悟,此事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于是她在母亲乞求的眼神下缓缓垂眸。

  王氏见女儿没再出声,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她们的靠山是王家,哪怕王家再轻贱她们,也比受旁人的欺辱强上数倍。

  那婆子见叶娉没再顶撞自己,倨傲的脸上浮现出几许得色。

  在王家莫说是庶女,就是庶子都难翻身,一个出嫁的庶姑奶奶生养的表姑娘,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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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评论1

xf198808 发表于 2023-4-8 16:21:3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主分享,期待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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