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先生耍流氓》

书名：《先生耍流氓》
作者：杜若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5月12日
女主角：梁予希
男主角：褚皓

【内容简介】

人家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是她的对门邻居就是最佳的反例，
大的那个是高帅男神，却是座移动冰山，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冰冻，
小的那个是混血儿，有着漂亮的蓝眼珠，可爱又讨喜，
要不是她因缘际会帮忙照顾过他儿子，後来又成为他儿子的幼稚园老师，
和他一路从邻居成了饭友，对他稍微熟悉一点，
她哪能知道原来冷漠是他的伪装，他只是不善於表现情感，
可是他对重视的人是非常温柔珍惜的，接下来的发展就很狗血啦，
她情不自禁对他动了心，只不过她却忘了孩子不是他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
看吧，现在儿子的母亲找上门来了，为了不打扰他们一家三口，
她这个局外人就只能拥抱伤心退出……阿勒？他的反应怎麽这麽奇怪，
居然跟她说他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然後向她告白？！
呃，这位先生，介意用白话文再说一次吗？









    第1章

    梁予希拖着一口二十九寸的大行李箱站在「悦然居世」这栋高级社区大楼前，对於这种位居黄金地段的高级住宅她根本只敢仰望，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够成为其中的住户。

    从今天起，她就要住在这里了。

    其实在这里拥有房产的人并不是她，而是远嫁国外的姑姑梁梦晴，她是个商场女强人，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在一间知名外贸公司一路做到总经理，年近四十的她今年嫁给一个德国外商老板，她也很潇洒，婚後便辞掉台湾的工作，随着老公定居德国，她认为只要有能力，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发展事业。

    这里是姑姑以前的住处，姑姑说房子空着没人打理也不好，便将房子让给她住，不收租金，她只自行负责管理费、水电等支出。

    她和姑姑的感情很好，倒也不矫情，大方地接受了姑姑的提议。

    三年前她刚大学毕业，父亲便因病过世，而在一年前，母亲改嫁他人。她并不反对母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只不过母亲再婚的对象有两个还在念国中的儿子，她觉得搬去和他们住实在挺尴尬的，既然她已经不是小孩，也有稳定的工作，便自己搬出去住。

    那时知道她要搬出去住，姑姑便问她要不要搬来一起住，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找到住处，也付了押金，再说，要是她和姑姑同住，姑姑肯定会迁就她，下班後花更多时间待在家里陪她，她怕自己耽误姑姑交男友，所以婉拒了。

    现在姑姑找到了属於自己的幸福，她替姑姑感到高兴之余，不免也有些感伤，在这座城市中，除了母亲之外，她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但母亲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要和母亲见面也都是约在外头。

    梁予希长吁了口气，将心里那一点寂寞藏好，今天是入住新家的日子，不适合那麽感伤。

    她一进入大楼，管理员马上笑道：「梁小姐需要帮忙吗？」

    梁予希以前时常来这里找姑姑，管理员早就认得她了，且梁梦晴出国前也知会过管理员她会搬过来住。

    这栋大楼除了管理员还有保全，门禁森严，只有住户能够进出，访客必须由住户亲自接上楼，以避免闲杂人等混进来。

    「不用了，谢谢，今天只有这个行李箱而已。」梁予希微笑说道。

    前几天她就已经搬了一些行李过来，手边的行李箱是最後的了。

    她搭着电梯来到九楼，这里一层楼只有两户，她要进家门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对面的大门。

    她是幼稚园老师，本就喜欢小孩子，姑姑也跟她提过对面邻居家有个可爱的混血小男孩，让她一直很好奇邻居是什麽样的人，也许之後有机会可以碰到面吧。

    之後梁予希花了不少时间打扫房子、整理行李，今天几个比较要好的同事说要来祝贺她乔迁，约好四点要过来，她看了看手表，她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冲个澡，现在整身都是汗和灰尘。

    洗完澡後，她看到同事传来的讯息说他们快到了，她赶紧下楼到管理室等待。

    没多久，梁予希带着三名同事上楼。

    一走进去，年纪最大的刘晚霞忍不住惊呼道：「在台北竟然能住这麽大的房子！予希啊，你刚刚说还附设游泳池和健身房，天哪，我可能要不吃不喝半辈子才住得起。」

    「真羡慕予希能住在这里。」张圣伟接着说道，他是在场唯一的男性。

    「我是因为姑姑的缘故才能住在这儿，要不然我也住不起。」梁予希赶紧招呼他们坐下，一回头却看到走在最後面的林雪还站在门口发呆。「林雪，你怎麽不进来？」

    「林雪，你怎麽一脸春心荡漾？」刘晚霞也看向林雪。

    梁予希暗自佩服刘晚霞的直接，她就不好意思把话说得这麽白。

    「我刚看到对面的邻居开门走出来，天啊！帅到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简直像明星一样，可惜已经有小孩了。」林雪是正要帮忙关门时看到的。「好羡慕予希有这麽帅的邻居。」

    「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花痴，予希才不像你。」张圣伟打趣道。

    「其实我也满好奇的。」梁予希笑着说，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对面的小孩究竟长得有多可爱。

    「你看，予希也有兴趣！」林雪露出贼笑，她看得出来张圣伟对梁予希有好感，故意想刺激刺激他。

    「人家都有小孩了，你们还妄想什麽？」张圣伟不甘示弱立刻反驳。

    「妄想又不犯法。」林雪只是喜欢看帅哥，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好了、好了，我们今天是来祝贺予希搬家，不是看你们吵架的。」刘晚霞看不下去，出声阻止他们继续斗嘴。「予希，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予希？」

    刘晚霞从提袋中拿出几盆用黏土做的多肉植物盆栽，造型精致可爱，适合用来布置，而且不需要浇水，也不会有枯死的问题，不过梁予希似乎在发呆，没听见她说了什麽。

    「嗯？」梁予希回过神，发现三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你们说什麽？」

    「我说，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刘晚霞将小盆栽放在桌上。

    「谢谢你们，这个好可爱！」梁予希原本就想着要用绿色植物布置客厅和房间，但又觉得盆栽放在室内可能会有小虫什麽的很麻烦，这个礼物送得实在太得她心。「我去泡咖啡给你们喝，这几天忙着搬家没空自己做点心，现在家里只有一些外面买的饼乾可以招待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她平常会烤饼乾、做小点心当作消遣，拿去幼稚园分给同事们吃，深受好评。

    「没关系，我们平常都白吃你做的点心，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林雪笑着说道。

    「这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你们喜欢吃我很高兴。」说完，梁予希赶紧到厨房准备咖啡和饼乾。

    方才她之所以发呆出神，是在想要不要拜访一下邻居，毕竟一层楼只有两户，之後她肯定会常常和对方打到照面。

    嗯，还是打个招呼好了，这样也比较有礼貌。

    隔天是星期日，梁予希午後做了一些小饼乾，这次一口气做了香草、巧克力、抹茶三种口味，数量也不少，主要是想送一些给对面的邻居，既然对方家里有小孩，应该会喜欢吃饼乾吧？其余的她打算明天上班时拿去分送给同事。

    将饼乾分装好之後，她拿起最大包的那一袋，兴高采烈地去按对面的门铃，脸上挂着媲美朝阳的招牌笑容，等待的同时她不禁猜想着她的邻居会是什麽样个性的人。

    但是她等了五分钟，都没有人来应门，她不死心的又再按一次门铃，脸都已经笑僵了，冰冷的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她有些失望。

    不过也有可能人家不在家，她可以晚一点再来拜访，或是明天再来也可以。

    正当梁予希准备转身回家时，邻居家的雕花大门突然被打开来，她看到一个身形颀长、长相俊美的男人，可是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漠的气息，如墨的双眼带着疏离，明显写着不欢迎。

    这就是林雪说的像明星一样的帅哥？的确是长得很好看，不过他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打颤。

    「你好……」梁予希呐呐地开口，总感觉他在瞪自己。

    「有什麽事吗？」男人眯起双眼，冷淡的问道。

    「我是刚搬到对面的梁予希，这是我自己做的小饼乾，如果不介意的话……」

    男人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谢谢，不必了。」接着将门关上，将她隔绝在外。

    梁予希的笑容瞬间转为抽搐，老天！一般人会这样直接把门关上吗？

    不过她也不是好打发的，如果他以为她会因为他不友善的态度便打退堂鼓，那就大错特错了，在幼稚园有时也会遇到难应付的家长，她都没被打败了，现在不过是想认识一下邻居，不可能会比应付家长更困难。

    因此隔天下班後，梁予希在回家的路上顺道去蛋糕店买了几块蛋糕。

    幼稚园距离她现在住的地方很近，走路十分钟内就可以到，所以她打算以後都走路上下班，正好可以当作运动。

    她等到吃完晚饭才提着蛋糕盒和昨天烤的饼乾再度去拜访对面邻居，她以为会和昨天一样按了门铃老半天也等不到人出来应门，没想到这次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怎麽又是你？」男人双手环胸，蹙起眉头。

    「我只是觉得邻居之间应该互相认识一下，这些点心是要请你们吃的。」梁予希睁着无辜的水眸，拿高手中的蛋糕盒和饼乾，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我叫褚皓，现在认识了，你可以走了吗？」褚皓觉得眼前的女人简直是奇葩，他昨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她今天又跑来按门铃。

    现今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漠，尤其住在大都市里的人很少会讲究敦亲睦邻这一套，他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有毅力，但欣不欣赏这种毅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并没有想要和邻居打好关系的意思，而她这样子已经造成他的困扰。

    梁予希瞪大双眼，他昨天是请她吃闭门羹，今天则是直接开口赶人，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那麽讨人厌？

    「爸爸！」

    突然，一道稚嫩的嗓声音自褚皓身後传来。

    梁予希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用小手轻扯着男人的裤管。

    她蹲下身子和小男孩平视，忍不住露出微笑，如果她没看错，他白皙的脸颊好像有些赧红，好可爱！

    小男孩根本就是褚皓的缩小版，两人的五官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小男孩有一双纯真的水蓝色眼眸。

    真难想像这个彷佛移动冰山的男人会有一个像天使一样的儿子，梁予希真的很好奇究竟什麽样的女人肯嫁给这座冰山而没被冻死。

    「嗨！」她亲切的和小男孩打招呼。

    小男孩白嫩的脸蛋更红了，他躲到父亲身後，只露出一双宝石般的眼眸偷看她。

    小男孩羞怯的模样让梁予希的心一片柔软，她还来不及开口再说些什麽，褚皓的动作却让她彻底的目瞪口呆。

    他弯下腰抱起小男孩，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眼神一扫方才的不悦转为柔和，语气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怎麽不继续看电视？」

    梁予希没好气的腹诽，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跟刚才冷言冷语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男孩摇摇头，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圆润清澈的眼眸依旧怯生生地望着她。

    随着他天真却有些怕生的视线，梁予希这才发现小男孩不是望着她，而是望着她手里的蛋糕盒和饼乾。

    她竟然输给了点心？

    虽然心里有些不平衡，但她决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於是她站起身，提起手中的蛋糕盒温柔地问向小男孩，「想不想吃蛋糕？」

    她无视褚皓朝自己射来的杀人目光，反正视线又没办法真的伤害到她。

    小男孩一听见蛋糕两个字，双眼立刻发亮，但他并没有回应，只是殷殷期盼地望着父亲。

    「小翼想吃？」褚皓不喜欢和不熟识的人有过多牵扯，即使是邻居也一样，但是儿子一脸期待的模样让他无法狠心拒绝。

    他可以对任何人视而不见，但就是无法对儿子如此。

    「嗯！」褚翼用力点头，小脸露出甜甜的笑容。

    梁予希一见到褚翼的笑容，心瞬间被融化，原来这孩子叫做小翼，她也发现褚皓应该只有对待外人时会化为一座冰山，对儿子可是温柔到不可思议。

    「你叫小翼是吗？我是住在你们对面的阿姨，你可以叫我予希阿姨，这些蛋糕和饼乾都是要送你们吃的，以後请……多多指教。」最後几个字她是对着褚皓说的，因为他摆明了不想和邻居好好相处。

    「咳，谢谢梁小姐。」褚皓冷冷瞥了一眼梁予希，要不是儿子在场，他根本不会和她耗这麽久，他再看向儿子时，表情又变得很柔和，「小翼，你要跟阿姨说什麽？」

    褚翼眨了眨眼，虽然有些害怕陌生人，不过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谢谢予希……姊姊！」

    梁予希开心到差点大笑出声，这个孩子的嘴真甜，她都没脸说自己是姊姊，不过没有人会讨厌比较年轻的称呼。

    「小翼，要叫阿姨。」褚皓想也没想立刻纠正。

    梁予希没好气的瞪了褚皓一眼，这个男人能不能不要这麽机车？

    「为什麽？」褚翼一脸疑惑。

    他遇过的阿姨年纪都更大，他觉得叫梁予希姊姊比较对。

    梁予希抢在褚皓之前开口，「小翼喜欢怎麽叫都可以。」

    以她对褚皓短短几分钟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说出什麽好话。

    褚皓虽然没再多说什麽，不过她觉得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的脸皮可真厚。」

    就算不是这个意思，大概也不会差太远，看来这个邻居不会太好相处。

    褚皓撑着伞站在墓园不显眼的一角，静静看着雨幕外那两个曾经与自己最亲近，如今却形同陌路的双亲，漆黑的双眸让人无法看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灰蒙蒙的天气让他的心也跟着罩上一层忧郁，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到墓前祭奠已逝的哥哥，父母也是，但他都会尽量不要和父母直接对到面。

    自从哥哥去世後，他就没再和父母说过话了，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黑色皮鞋被雨水打湿，他低下头看着这双已经穿了好几年的皮鞋，这是他大学毕业那一年，哥哥特地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时送给他的礼物，恭喜他为梦想跨出第一步。

    当时他为毕业生写的曲子一夕之间暴红，从前的创作也被翻了出来，开始有音乐制作公司找他合作。

    脑海中的回忆清晰依旧，彷佛昨日才发生，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过了这麽多年。

    哥哥褚颉比他大了五岁，从小到大成绩优异、乖巧懂事，依照父母的期望成为律师，父母的眼中只有优秀的哥哥，在哥哥的光环下，他更显得不起眼。

    他厌烦这样的生活，在中学的时候彻底成为师长眼中的问题学生，他并不理会师长的权威，还时常因为和同学起争执而大打出手，校方多次打电话请父母到学校。

    高中毕业後，父亲一气之下将他赶出家门，他觉得无所谓，但哥哥却格外担心他一个人能不能好好生活，他虽然讨厌父母，但不讨厌哥哥，甚至非常敬佩哥哥。当时已经开始工作的哥哥替他找到了住处，并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勇敢追求梦想，之後的学费和生活费也都是哥哥替他支付。

    只是没想到，意外发生得这麽突然，一场车祸带走了哥哥的生命。

    伞外依旧细雨绵绵，原本站在哥哥墓前的父母不晓得何时已经离去，他缓缓走上前，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在坟前。

    「哥，我已经成为音乐制作人了，有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你有没有看到呢？」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滴答的雨声回荡在空气中，又多了几分哀伤。

    若是没有哥哥的支持，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祭奠过哥哥後，褚皓准备离开墓园，他缓缓走在石板路上，一名身穿黑色裙装的纤细女子走在前方，原本他不会特别去在意陌生人，可是女子突然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她手中的伞也掉落在一旁。

    对方就在自己面前跌倒，他觉得视而不见似乎不太妥当，於是他几个大步上前，问道：「没事吧？」

    他用自己的伞替女子挡去细雨，地上又是雨水又是泥泞的，看她跌得这麽狼狈，他下意识伸手想扶她一把。

    「谢谢……」女子抬起头，当两人的视线交会时，明显都愣住了。「褚皓？」

    「怎麽是你？」褚皓蹙起眉头，立刻把手缩了回来，眼前的人正是他的新邻居梁予希。

    「你太现实了吧！」梁予希瞪大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宁愿对陌生人伸出援手。」他撇了撇嘴，接着问道：「你要坐到什麽时候？」地上又冷又湿，她不觉得很不舒服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扭到脚了。」她刚才就试着想自己站起来，只是右脚脚踝使不上力。「能、能不能扶我一把？」

    她尴尬地移开视线，为什麽偏偏是遇到他？如果是个完全不熟识的陌生人，她至少不会觉得这麽丢脸。

    闻言，褚皓再次伸出手，等她借力站起来後，他将她掉落在一旁的雨伞捡起递给她。

    「能自己走吗？」

    「应该还能靠一只脚拖着走吧。」梁予希因为右脚踝不断传来的痛感而皱着眉头。

    「最多借你一只手。」褚皓淡淡地说道。

    借一只手让她扶着，他觉得自己对这个算不上熟识的邻居算是仁至义尽了。

    「谢谢。」她感到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他会丢下她自己离开，看来他也不是那麽冷血无情。

    褚皓搀扶着走路一拐一拐的梁予希，两人并肩走着，各自一手撑着伞。

    「在下雨天边走边哭，活该跌倒。」他幽幽地说道。

    「你看到了？」此刻她的心里懊恼万分，还以为当时雨水打在脸上，不会被他发现自己在哭，没想到他早就看出来了。

    她刚才的确是在哭，不过一见到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後，只剩满肚子的气。

    「不值得，你在乎的人也不会看到。」在褚皓看来，一个人暗自垂泪只是一种虐待自己的行为。

    他的这句话让梁予希有片刻的出神，没多久她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祭拜亲人，你不也是？」会来墓园一般都是来祭拜亲友，他觉得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嗯，来看我爸。」

    她是来向在天上的父亲报告近况，并告诉父亲她和母亲都过得很好，母亲这几天去家庭旅游了，不能和她一起来扫墓，过几天才会过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她不想在父亲的墓前大哭，就怕父亲在天上看到了会担心，便匆匆离开，一不小心就在路上滑倒了。

    她不敢老实告诉父亲，其实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觉得自己无依无靠，没有一个属於她的家。

    来到墓园大门口，梁予希收回手，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泥，还弄到他的衣袖上头，她不好意思的连忙道歉，「抱歉，弄脏你的衣服了。」

    「无所谓，早在伸手拉你的时候就已经脏了。」若是平常，褚皓不会为了别人弄脏自己的衣服，但是在这样的天气，要不弄脏反而困难。「你要怎麽回去？」

    「我是搭公车来的。」

    她还在思考该怎麽回家，以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去搭公车，肯定引人侧目，但若是叫计程车，不晓得司机会不会不让她上车。

    「我开车来的，我顺便送你回去吧。」

    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的故事和不想被人打扰的悲伤回忆，他没有问她为何而哭，只觉得此时的两人有些相像，都同样挂念着至亲，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同伴，让他不禁想帮助她。

    「可是……我怕弄脏你的车。」就算可以先去一旁的公共厕所稍微用水冲洗一下鞋子和腿上的泥巴，但裙子上沾到泥泞的部分就算沾水擦过，裙子也会是湿的，她可不想毁了他车子的座椅。

    「我自有办法。」如果会担心这种事，他就不会提议要顺便送她回去了。

    「那……好吧，先谢谢你了。」梁予希呐呐地道，心里很感谢他此时此刻的体贴。

    褚皓扶着梁予希到公共厕所门口，她一拐一拐的走进女厕，洗净脚上的污泥，他则静静等候。

    她别扭地低头看着自己湿答答的裙摆，在心里说服自己现在这样总比又湿又脏来得好。

    接着他又扶着她来到自己的车子旁边，他从後车厢拿出两条乾净的毛巾，一条垫在副驾驶座的椅子上，这才扶着她坐上车，另一条毛巾则是让她擦乾衣裙用的。

    梁予希觉得今天的褚皓和平时有些不同，平常就算两人遇到，他都是当作没看到她直接走过去，要不是他有个可爱的儿子，她实在懒得跟他打交道，每次都有种拿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怎麽想怎麽郁闷。

    可是今天的他不仅对她伸出援手，举止间还透着些许温暖，似乎没那麽不近人情了。

    褚皓将车子平稳地开在马路上，保持沉默，没有再开口。

    梁予希看着车窗外渐渐停歇的雨，方才她在墓园大哭，不是怪父亲丢下她，也不是怪母亲在父亲的忌日缺席，而是因为那一点一滴如影随形的寂寞。

    平时可以装作看不见心里的寂寞，但是在这样的日子总是被格外放大，现在想想，褚皓说的有道理，一个人暗自垂泪并不值得，不知怎地，原本悲伤的情绪似乎渐渐消散了。

    梁予希偶尔会在大楼中庭遇到褚翼，都是由一名中年妇女陪着小翼散步、玩耍，她问了才知道吴小姐是小翼的保母。

    每次遇到小翼，梁予希都会和他说说话，小翼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麽怕生，看到她总是笑得很开心。

    反观小翼的父亲，却屡屡让她受挫，她还以为自从经过墓园的小插曲之後，褚皓会比较近人情一点，但事实证明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每次和褚皓不期而遇，梁予希都会礼貌的向他打声招呼，可是他的反应和以前一样，对她视而不见，最难捱的便是和褚皓一同坐电梯，每次都要承受他的冷暴力，明明没说半句话，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害她忍不住怀疑，难道上次在墓园遇到的人是褚皓的双胞胎兄弟？要不然他怎麽能像是什麽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另外，梁予希也在心里思考了无数次同样的问题，为何褚皓这个没礼貌的男人会生出小翼这麽可爱的儿子？实在太不科学了，小翼说不定比较像母亲，这让她越来越好奇小翼的母亲是个什麽样的人，偏偏一直没机会遇到。

    这天，梁予希下班後顺路去了超市，这家超市距离住的地方很近，自从搬过来之後，她时常到这里采买。

    她一踏进超市就看到熟悉的矮小身影站在门口，可爱的小脸带着一丝惊慌。

    「小翼，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梁予希走到褚翼面前，看了看四周并没有见到保母或是褚皓的身影。

    「予希姊姊！」褚翼一看到熟人，立刻露出笑容。「我和吴阿姨出来买东西，她要我在这里等她。」

    「她有说要去做什麽吗？」怎麽能让一个才五岁大的孩子单独一个人？就算小翼很乖不会乱跑，但如果遇到陌生人把孩子带走该怎麽办？

    「吴阿姨说要去厕所，可是我等了好久她都还没回来。」

    梁予希不放心小翼一个人，反正她也不赶时间，便说道：「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超市里面没有洗手间，不过旁边的公园有公厕，她猜想保母可能是觉得公园没什麽人，与其让小翼在那边等，不如在人来人往的超市等更安全，但不管怎麽说，让小翼一个人总是不安全。

    「好啊！」褚翼开心地点点头，之前有几次他也是这样自己一个人等吴阿姨回来，不过一个人的时候他都有点害怕。「予希姊姊的工作是什麽？爸爸的工作是做很多好听的音乐，很厉害。」

    「我是幼稚园老师，小翼知道幼稚园吗？」她想褚皓可能还不打算让小翼去上幼稚园，要不然也不会请保母照顾他。

    「我有去过幼稚园，可是、可是……小翼不喜欢那里。」褚翼垂下头。

    「为什麽？」梁予希疑惑地问道。

    「我的眼睛颜色和其他人不一样，大家都不跟我玩，还说我的眼睛很奇怪……」他委屈的瘪着小嘴。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很不喜欢自己蓝色的眼睛。

    「怎麽会呢！」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我觉得小翼的眼睛很漂亮，像宝石一样，我很羡慕小翼有这麽好看的眼睛呢。」

    看来他是被其他小朋友排挤，老师可能也没有处理好，才会导致他害怕去幼稚园。

    「真的吗？」褚翼倏地抬起头，有些惊喜的望着她。

    「予希姊姊才不会骗你。」

    第2章

    两人在超市门口聊天，时间过得很快，梁予希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半个钟头了，却都没见到吴小姐的身影，会不会出了什麽事？

    在原地继续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带着小翼到公共厕所，喊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在公园稍微绕了一下，也没有看到吴小姐的人，最後她决定先带小翼回家。

    梁予希先去按了褚家的门铃，没有人应门，看来吴小姐和褚皓都还没回来，就算可以先让小翼待在她家，也必须先告知褚皓。她不指望一个五岁小孩会记得父亲的手机号码，只好去楼下的管理室向管理员要褚皓的电话，管理员也认得小翼，她解释原因後，顺利要到了褚皓的手机号码。

    她拨打褚皓的电话，响了很久，在她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电话终於被接起。

    「喂？」手机另一头传来褚皓低沉的嗓音。

    「褚皓，我是梁予希。」

    「你怎麽有我的手机号码？」

    「跟管理员要的，不过这不重要啦！我在超市遇到小翼，吴小姐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找不到她，你方便的话可以联络她一下吗？跟她说小翼待在我家。」

    褚皓陷入沉默。

    「喂？褚皓？」梁予希迟迟没有听到回应，还以为是收讯不良。

    「我知道了，麻烦你先帮我照顾小翼。」褚皓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手机，这人怎麽这麽没礼貌，居然就这样挂她电话？

    过了一会儿，梁予希的手机响了，竟然是褚皓打回来的。

    「喂？」

    「我现在在录音室，可能还要半个钟头才能回去。」

    「喔……」她应了一声，下意识点点头，没想到他又迳自挂断了。

    这个人能不能让人有点心理准备再挂断话……录音室？小翼说他的父亲会做很多音乐，她忍不住猜想他的工作到底是什麽。

    由於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她怕小翼会肚子饿，说道：「小翼，你可以自己在客厅看电视吗？我去煮晚餐给你吃。」

    「好，小翼会乖乖的。」

    她到厨房准备开始张罗晚餐，她打算煮亲子盖饭，再烫一些青菜，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多做一人份给褚皓，最後她还是决定多煮一点，反正如果褚皓不吃，她可以留作明天的晚餐，虽然她不喜欢吃隔夜的饭菜，但偶尔一次倒是还好。

    她把米洗好放进电锅煮，接着清洗食材，才刚切完青菜、洋葱和鸡肉，门铃就响了，她想应该是褚皓，赶紧洗手去开门。

    打开大门，果然看见褚皓站在外头。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褚翼一看见父亲，立刻兴奋地冲上前。「爸爸！」

    褚皓弯腰抱起儿子，对着梁予希说道：「不好意思。」

    原本他并没有想和邻居打好关系的意思，他觉得太过麻烦，没想到还是给对方添麻烦了，不过也幸好遇见儿子的人是梁予希，他无法想像儿子若是被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带走……

    「我怕小翼肚子饿，正在准备晚餐，有多煮一点，你要不要乾脆留下来吃？」梁予希呐呐地开口，随即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没关系。」

    虽然她到现在都没见过褚皓的妻子，但说不定他会想等妻子回家後再一起吃饭，之前只听吴小姐说过会准备好他们父子的晚餐之後才回去，害她完全忘了还有小翼的母亲。

    「爸爸，我们一起吃予希姊姊煮的晚餐好不好？小翼想吃。」褚翼漂亮的双眼充满期待。

    「你喔……」褚皓不想和梁予希有太多交集，儿子平常也很少会请求或要求他什麽，偏偏儿子似乎特别喜欢她，这让他实在很为难。

    梁予希愣愣地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互动，虽然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褚皓拿小翼没辙的模样，但见到冰山融化的瞬间她还是免不了感到震撼，她好像有点理解了，他并不是全然无情，只是他的温柔只用在他重视的人身上。

    「菜都已经切好，饭也煮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嗯，那就麻烦你了。」褚皓点头，不再拒绝。

    「你们先看一下电视，很快就可以吃饭了。」梁予希招呼他们到客厅坐下後，赶紧回厨房准备晚餐。

    期间，褚皓回家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顺便拿了自己的碗筷和儿子的儿童餐具。

    梁予希原本还担心自己做的晚餐会不会不合他们的胃口，她虽然会做菜，但手艺称不上非常好，亲子盖饭也只是简单又不容易失败的料理，不过看到他们父子俩把饭菜吃得一乾二净，她终於可以松一口气了。

    吃完晚餐後，褚皓坚持要帮忙洗碗，小翼则乖乖的去客厅看电视。

    「你有联络吴小姐吗？她跑去哪里了？」梁予希在擦餐桌时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把她辞退了。」褚皓一边冲洗碗盘一边淡淡地回道。

    「咦？为什麽？」她停下动作，惊讶地看向他。

    「她说她遇到熟人，聊天聊着就忘了小翼还在超市等她，虽然她带孩子带得不错，但这样的疏忽太夸张了。今天是小翼运气好遇到你，要是遇到坏人该怎麽办？」

    他在接到梁予希的电话後马上联络了吴小姐，虽然吴小姐一直道歉，但事关儿子的安全，他实在无法再给吴小姐一次机会，当场把她辞退了。

    他的语气虽然没什麽起伏，但梁予希听得出来其中隐含的愤怒。「这样啊……那你要帮小翼找新的保母吗？」

    她也见识过吴小姐聊天的功力，有几次她遇到吴小姐和小翼，吴小姐可以跟她一聊就超过半个钟头，而且几乎都是吴小姐在说话。

    「嗯，在找到保母之前，我只好带着小翼去工作了。」

    「你有没有考虑让小翼去念幼稚园？小翼说他是因为在之前的幼稚园被欺负才会害怕去上幼稚园。」小翼迟早都要上学的，应该让他尽早适应团体生活。

    褚皓停下手中的动作，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儿子连这件事也告诉她了，当初儿子哭闹着不肯去幼稚园，他可是花了好几天才问出原因。

    「我担心小翼去其他幼稚园也会遇到一样的情况，所以迟迟没让他去。」

    他当然也觉得让儿子去幼稚园接触其他人、接受启蒙教育比较好，但是儿子对过去的遭遇有阴影，他不忍心强迫儿子。

    「我好像没说过我在附近的幼稚园当老师，你要不要考虑把小翼送到我上班的幼稚园？他的年纪可以念中班，我可以请园长让他到我的班级。我不是在帮园里招生，只是小翼如果是到我的班级，我可以尽量避免同样的问题再次发生。」梁予希只是想帮忙，而且她很喜欢小翼，心疼他以前的遭遇。

    「这……还是问问看小翼的意愿吧。」褚皓觉得儿子这麽喜欢梁予希，要是知道老师是她，或许就不会那麽排斥去念幼稚园。

    「你可以回去和你太太商量过後再决定。」不仅要顾虑小翼的意愿，他们夫妻也得商量一下再决定比较好。

    「梁小姐。」

    「嗯？」

    「我还没结婚，并没有太太。」这些年他一个人抚养儿子，对於这样的误会已经司空见惯了。

    「咦？不好意思！」梁予希尴尬的连忙道歉。

    一个大男人独自抚养小孩最常见的情况是离婚，可是他又说他还没结婚，另一种比较戏剧性的原因有可能是女友生下小孩後过世，她工作的幼稚园里有个单亲爸爸就是女友难产过世，他独自抚养小孩。

    不过不管是什麽原因，这都是他的私事，她不方便过问，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她怎麽会说出这麽唐突的话，真是的。

    「爸爸，我跟你说，今天班上的同学说我的眼睛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褚翼赖在父亲的怀里和父亲分享在幼稚园发生的事情。

    当褚翼听到爸爸问他要不要去念予希姊姊上班的幼稚园，他虽然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答应了，今天已经是他去上幼稚园的第三天。

    看儿子在新环境适应得不错，褚皓松了口气。

    「班上很多小女生都很喜欢找小翼玩扮家家酒。」

    梁予希怕小孩子还不能理解小翼的眼睛为何是蓝色的，因此事先对班上的小孩做了一些教育，让他们知道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

    「今天也留下来吃晚餐吗？我才刚洗好菜，可能要再等一会儿。」

    「这几天都麻烦你带小翼上下学，还让你准备晚餐，很不好意思，之後我会自己接送小翼的。」

    他们父子俩现在正在梁予希家的客厅，工作结束後他便到她家接儿子，因为她说反正就住在对面，主动提议要让小翼跟着她上下班，但他觉得这样麻烦她很过意不去。

    他从大学毕业後就投入作曲的工作，这几年来在业界小有名气，不过直到去年他才和朋友一起成立个人工作室，成为音乐制作人。

    这个行业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虽然他为了儿子都尽量在白天将工作做完，但像这几天工作比较忙碌，当他到她家要接儿子时，她都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她为儿子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让她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陪儿子。

    「不麻烦啊！」梁予希并不觉得带小翼上下班有什麽不方便的，况且这样不是也可以帮他省下不少时间？

    「你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应该有自己的交友空间，也许你下班後会想要和朋友聚餐或是和男友约会。」

    「我和朋友通常都是约在假日见面，目前也没有男友，我几乎都是一下班就直接回家，所以我才会说要帮你接送小翼。如果你觉得我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可以跟我说，我就不准备你们的晚餐，我只是怕小翼会肚子饿，刚好我也要煮自己的晚餐，才会顺便连你们的份一起准备。」梁予希不觉得帮忙照顾小翼是麻烦，她本来就很喜欢小孩，而且小翼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我不是觉得你做的晚餐不好，事实上已经很美味了，唉……这样吧，如果你下班後另有安排，提前告诉我，我会自己去接小翼。你要准备晚餐可以顺便准备我们父子的，我会给你食材费用，如果你没有要下厨也提前告诉我，我会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晚餐回来。」褚皓尽量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接着又再次强调道：「假如你自己有事情要做，一定要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

    「好。」梁予希点点头。「那今天还是先留下来吃吧，我今天带小翼一起去买食材的时候问过他喜欢吃什麽，所以晚餐都是他喜欢吃的。」

    「予希姊姊说会煮蒸蛋！」褚翼兴奋地说道。

    「你会宠坏他的，这小子以後会不会都不吃我煮的饭菜了？」褚皓疼爱的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不得不说，梁予希真的很适合当幼稚园老师，她的五官不算立体，但是时常挂着笑容，而且圆圆的杏眼有种莫名的亲和力，儿子算是很怕生的小孩，之前也没这麽黏保母，现在却非常喜欢黏着她。

    「我听小翼说你煮的菜很好吃，只是你太忙了，很少下厨。」其实她还满好奇他的手艺到底有多好。

    「我本来对做菜一窍不通，是为了小翼才开始学的，不希望他吃得不健康。」这也是为何他会继续拜托梁予希做晚饭的原因，他自己吃外食无所谓，但他不希望儿子跟着他随便乱吃。

    虽然褚皓老是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距离感，但是梁予希无法否认，他确实是个好爸爸，只要事关小翼，他总是特别重视。

    等她准备好晚餐来到客厅要叫人，小翼正在看儿童节目，而褚皓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电视已经转为静音，小翼看到她，马上朝她做出个「嘘」的动作。

    梁予希笑了笑，小翼的贴心让她觉得心头一阵温暖。

    她之前曾问过褚皓的工作，知道他是音乐制作人，为了要照顾儿子，他都尽可能准时下班，等儿子睡着後又继续在家工作，一忙起来可能整晚睡不到几个钟头。

    单亲爸爸照顾儿子不容易，而她很喜欢小翼，也很佩服他一个人要担起父母的职责，所以她才想着在能力范围内多帮点忙，她去上班时顺便带小翼一起去，他早上就能多睡一会儿；她帮他们准备晚餐，他就不用赶着下班，回来後还要张罗晚餐。

    看着褚皓两眼下方明显的黑眼圈，决定还是让他再睡半个钟头再叫他起来吃饭，他的晚餐先放着保温。

    因为天气有点冷，她担心他这麽睡会着凉，便去卧室拿了一条毛毯轻轻替他盖上，她正要退开之际，他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她的手，害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往他身上跌去，幸好她空着的手及时撑住沙发边缘，才避免自己压在他身上。

    她睁圆了双眼看着他俊美的脸庞近在眼前，心脏不由得一缩，吓得她赶紧甩开他的手跳开，俏脸染上一阵绯红。

    这对极少和异性接触的梁予希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冲击，她不断在心里腹诽他是不是睡昏头了，把她误认为其他什麽人。

    原本专心看着电视的褚翼听到动静後马上转过头问道：「予希姊姊，怎麽了？」

    「没事、没事。」梁宇希慌乱地回答。

    「呃……」褚皓这下子也彻底清醒，他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一察觉身旁有人，下意识就伸手了。」

    他懊恼地扶了扶额头，没想到自己会在别人家中睡着，还在半梦半醒间伸手抓住她。

    「没关系，既然你醒了，赶快来吃饭吧，冷掉就不好吃了。」梁予希完全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快速说完便快步朝厨房走去。

    老天！她竟然觉得害羞？！可是对方是冰山褚皓啊，她在害羞个什麽劲？

    梁予希趁着幼稚园的中午休息时间制作上课要用的教材，办公室里的几名同事在一旁聊天，但因为是她不怎麽感兴趣的内容，所以她顶多偶尔插个几句话。

    「予希，你现在还在帮帅哥邻居带孩子吗？」林雪突然问道。

    「怎麽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了？你们刚才不是在讨论晚霞姊亲戚正值叛逆期的儿子吗？」梁予希停下手中的工作，一抬头，发现林雪、刘晚霞和张圣伟目光齐一地盯着她。

    「那个话题早就结束了，我们现在比较好奇你和那个帅哥邻居究竟是什麽关系。」林雪一脸八卦。

    先前看到帅哥邻居时的震撼她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刚好那天她也看见褚翼了，所以当梁予希带着褚翼到幼稚园时她马上就认出来了。

    听其他同事说，褚翼的父亲之前带儿子来幼稚园参观环境，可惜她那天请假，没机会见到帅哥保养眼睛。

    「就邻居啊！」梁予希一脸莫名其妙，要不然还能是什麽关系？

    「予希，只是普通交情的邻居不会帮忙带小孩，还三不五时帮人家做饭。」张圣伟蹙眉说道。

    「我觉得小翼的爸爸一个人又要忙工作又要带小孩很辛苦，而且我很喜欢小翼，帮忙照顾小翼其实挺开心的。」梁予希平常在家都是一个人，家里多了小翼反而多了不少欢笑声。

    「小翼的确是个很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孩子，单亲家庭也确实比较辛苦一点，可是一般来说不会做到像你这种地步。」刘晚霞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予希，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褚先生了吧？」

    她在褚皓带着小翼来幼稚园参观的那天有见过褚皓，虽然她觉得梁予希不像林雪那样着迷於外表，可梁予希也是年轻女孩，再加上褚皓看起来又是个优秀的对象，说不定因为朝夕相处而对褚皓产生感情。

    「你想太多了晚霞姊，我没有那个意思。」梁予希赶紧摇头否认，就算她很不怕死对褚皓有了别的想法，褚皓也不可能对她有意思的。

    张圣伟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他感觉得出来梁予希只把自己当成朋友，所以迟迟没有告白，若是她有了其他喜欢的对象，那他就更没有机会了。

    「要是能培养出感情也不错啦，你不是说小翼的母亲不在了，说不定你们哪天就看对眼了。」林雪调侃道，无视张圣伟朝自己投来的杀人目光。

    「你别乱说。」梁予希露出无奈的表情。

    虽然她知道褚皓的个性不像外在表现出来的那麽冷漠，但她光是想像她和他之间有什麽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实在太诡异、太违和了。

    假日午後，褚皓突然问她能不能帮忙照顾小翼，他说工作室有紧急事情要他去处理，梁予希很乾脆地答应了，反正她没有其他安排，一个人在家也只是看书、上网或者做些小点心。

    梁予希把小翼接到自己家中，发现他手里捧着一盒拼图。「小翼，你带拼图来玩啊？」

    「这是爸爸买给我的礼物，爸爸说可以带过来玩。」褚翼水蓝色的眼眸露出期待的光芒。

    他很喜欢玩拼图，只是幼稚园里的拼图很少片，他一下子就拼完了。

    「那我陪你一起拼。」梁予希摸摸他的後脑杓，她知道他很喜欢玩拼图。

    她去找了一张白纸垫在桌上，在纸上拼拼图，要搬动什麽的也比较方便，可是当褚翼将拼图从盒子里倒出来时，她顿时愣住了。

    这未免也太多片了吧？！

    她刚才没仔细看，现在看着盒盖才注意到这盒拼图有三百片，幼稚园里的拼图顶多五十片，叫一个五岁儿童拼三百片的拼图会不会太狠心了？

    褚皓究竟是想训练儿子的耐心，还是训练她的耐心？

    虽然说是要陪小翼拼拼图，但她其实并不会帮忙，主要还是让他自己动手和思考，除非他真的拼不出来，她才会稍微提示一下。

    她还以为他看到这麽多片的拼图会吓到，没想到他一脸兴奋，看来这个午後不会太无聊。

    「小翼，你晚餐想吃什麽呢？」见他没有反应，梁予希又轻声唤道：「小翼，小翼—」她轻轻捏了下他软嫩的脸颊。

    转眼间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小翼一整个下午都在拼拼图，而她只是在一旁看书，偶尔才关注一下他的进度，虽然整幅拼图的中间还空了一大块尚未完成，但他已经把轮廓都拼好了。

    以一个五岁小孩来说，能自己一个人完成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厉害了。

    「噢！」褚翼睁着无辜的大眼望着她，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不懂为什麽她要捏他。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不理我，还是你不想吃晚餐了？你爸爸说晚餐赶不回来，我们自己先吃。」

    刚才褚皓打电话给她，说工作还没处理完，没办法在晚餐时间赶回来。

    「嗯……我们可以去吃麦当当吗？」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还夹带着浓浓的渴望。

    幼稚园其他小朋友三不五时就在炫耀和父母去麦当当，还说麦当当非常好吃，可是爸爸说速食不健康，不让他吃，但他真的好想吃吃看。

    「你想吃那个啊……」

    「不行就算了。」褚翼落寞地低下头。

    梁予希有点为难，褚皓很注重小翼的饮食，如果要外食也都是以健康、卫生为主，虽然她也觉得让小孩子吃速食不太好，但就像她有时候也会突然嘴馋想吃洋芋片，最重要的是，她实在不忍心看小翼难过。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小翼太过懂事体贴了，明明看着某样零食露出渴望的表情，可是问要不要买给他，他总是摇头说不用；明明他很希望父亲陪他玩，可是一看到褚皓下班後疲惫的模样，他就会自己一个人乖乖的到旁边玩玩具。

    难得他现在自己提出要求，而且也不是什麽过分的请求，要是拒绝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没有良心。

    「当然可以，我们坐公车去吧！」

    看到小翼听到她这麽说，难过的小脸重展笑颜，她也忍不住笑了。

    就这麽一次，褚皓应该不会太生气吧？

    「吃慢一点，还有很多，你看你，吃得嘴巴都是炸鸡屑。」梁予希拿起纸巾替小翼擦嘴，一边叮咛道。

    但褚翼吃得正高兴，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点餐时小翼犹豫不决，迟迟无法决定该点些什麽，最後她帮他点了份儿童餐，有汉堡、薯条和可乐，另外又替他加点了炸鸡。

    她本以为这样的分量对他来说太多了，没想到他全部吃完了，他这小小的身子怎麽装得下这麽多食物？不过他吃东西的样子就好像在吃什麽人间美味，真可爱。

    「小翼，有这麽好吃吗？」

    梁予希自己的套餐还没吃完，而小翼已经吃完他的份，只剩一杯可乐。

    「好吃！」褚翼拿起餐巾纸擦嘴，而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可是不能吃太多，爸爸会生气。」

    「如果你爸爸生气，我再帮你向他求情。」她这麽说只是为了让小翼安心，其实她觉得只要小翼对褚皓撒撒娇，褚皓就算生气也会很快就心软了。

    「除了爸爸之外，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予希姊姊了。」褚翼露出可爱的笑容，水蓝色的眼眸弯成小小的新月形。

    「我也很喜欢小翼。」梁予希的心瞬间被小翼的笑容给征服。

    「予希姊姊，我可以去那边玩吗？」他指着儿童游戏区的方向，里面有好多小朋友，他也好想进去玩溜滑梯。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先去把手洗乾净，进去玩的时候记要注意安全。」她看儿童游戏区就在旁边，便放心让褚翼自己过去。

    第3章

    「你是怎麽照顾小翼的？带他去吃速食就算了，竟然还让他吃到进医院！」褚皓愤怒地质问梁予希。

    当他终於结束工作正准备开车回家时，接到梁予希的电话说小翼被送到医院。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紧张到心跳似乎停止了跳动，他什麽也无法思考，只知道要尽快赶到医院。

    如果儿子出了什麽事……不，他不敢想像！

    梁予希低垂着头，不发一语，默默承受褚皓的愤怒，即使感到委屈也不敢有任何怨言，颤抖的双手因紧握而发白也没发觉，她知道是自己的疏忽所造成的。

    看着她像小媳妇般委屈的模样，褚皓烦躁地爬了爬头发，深呼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你在电话里头说小翼跌倒撞到头，现在情况怎麽样？」

    「小翼走出游戏区时跌倒，撞到了头，当时昏迷了一下，但在救护车上就醒了，虽然没有外伤，可是怕会有轻微脑震荡或其他後遗症，医师还在检查。」梁予希嗫嚅地回道。

    当时她一转头便看见小翼不知怎麽跌倒了，她连忙冲过去，却见到小翼呈现昏迷状态，她顿时慌了手脚，脑袋一片空白，幸好其他客人帮忙叫了救护车。

    「梁小姐，我知道你很喜欢小翼，不过以後在上课时间之外，还是请你和小翼保持距离，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实在不放心再让你帮忙照顾小翼。」褚皓努力保持冷静，他知道这次是个意外，不能全怪她，但他真的没办法再请她帮忙照顾儿子了，再说她原本就没有义务要帮忙。

    她震惊地抬起头，他清楚看到她眼眶中蓄着的泪水和自责，他逼自己撇过头，不去看她此刻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怕自己会心软。

    梁予希知道是自己的疏忽，早已做好会被褚皓责备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他会叫自己和小翼保持距离，可是她无从反驳，以他对儿子的在乎程度来看，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

    接着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僵凝，他们心思各异，却同样不晓得该以怎样的情绪去面对对方。

    「你们是褚翼的父母吗？」

    医师记得是梁予希陪褚翼来挂急诊的，看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误以为是褚翼的父母。

    梁予希来不及解释，挂心儿子情况的褚皓已开口问—

    「医师，我儿子的情况怎麽样？」

    「头部检查後有轻微脑震荡的症状，但并没有其他出血或是受伤情况，不过建议住院观察一、两天，等一下护士会替你们处理住院手续。」

    接着医师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褚皓和梁予希都很认真一一记下。

    等医师离开後，梁予希抬眼偷偷看了一下褚皓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森冷，她明明早已习惯他的冷漠，此时却觉得这种疏远更让人心寒。

    她落寞地转身离开，虽然她很想陪着小翼，可是褚皓刚才都说了要她和小翼保持距离，她就算再怎麽厚脸皮也不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褚皓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歉疚，但很快的他又告诉自己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藉此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

    梁予希离开医院後，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向司机报上地址後便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阵子因为小翼的缘故，她和褚皓的关系虽然还算不上熟稔，但至少不陌生了，他们几乎每天一起吃晚饭，两人也会聊些日常琐事，她以为他的冷漠只是表面，其实并没有那麽难相处，她也以为两人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了，却没想到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急着要将她赶出他们父子的生活。

    她知道他只是太过担心儿子，可是她也是真心在对待他们父子，他用这麽伤人的话要与她划清界线，要说她不伤心是骗人的。

    「小翼，别一直闹脾气了。」褚皓无奈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小身躯。

    他刚才跟儿子说梁予希不是保母，他不能再一直依赖她，以後只能把她当成幼稚园老师，儿子就开始跟他闹别扭了。

    「一定是爸爸赶走予希姊姊的，予希姊姊才不会不管小翼。」褚翼躺在病床上，声音听起来很郁闷。

    「小翼，你这样爸爸很为难……」褚皓叹了口气，儿子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他不希望儿子心情不好，连带影响身体复原。

    听到敲门声，褚皓转过身看着病房门，原本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褚翼也翻过身盯着病房门，期待是予希姊姊来看他。

    「不好意思打扰了。」进来的是一个微胖的妇人，身後跟着一个年龄和小翼相仿的小男生。

    褚翼看到来人，立刻生气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你们是……」

    妇人按着小男孩的头，微微弯下腰，满脸愧疚地道：「对不起，是我管教不当才会让我儿子酿成大祸，我会负责小翼所有的医疗费用，真的很抱歉。」

    他们刚才也待在医院等医师检查，问了护士才知道褚翼已经到病房了。

    「可以麻烦您说清楚发生了什麽事吗？为什麽要道歉？」褚皓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啊……是这样子，我儿子和小翼曾经在同一所幼稚园念书，刚刚在麦当劳的儿童游戏区遇见，我儿子说小翼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两人便吵了起来，我儿子推了小翼一把，小翼才会跌倒，我也是刚刚听儿子讲才知道，真的很抱歉，都是我没有教好自己的孩子。」

    妇人以前在幼稚园见过褚翼，因为他的蓝色眼睛很引人注目，之後有一阵子都没见到褚翼，才知道原来他不读了。

    褚皓愣了半晌，他以为儿子在之前的幼稚园只是因为眼睛颜色和其他人不同被欺负，没想到儿子还因为没有母亲被嘲笑。

    这孩子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事情？明明受了委屈却都不告诉他。

    接着他又想到刚刚他实在太生气，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梁予希头上，回想起她含泪欲泣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说的话太过分了……

    「小翼，对不起。」小男孩低垂着头，语气带着自责。

    看到褚翼撞到头叫不醒，後来又被送进医院，他真的也吓到了。

    「嗯。」褚翼虽然还背对着他们，语气也闷闷的，不过听到对方向自己道歉他就已经原谅对方了，真正让他不开心的是父亲把予希姊姊赶走。

    「小翼的妈妈呢？」妇人东张西望，就是没看到想找的人。

    「小翼的妈妈？」褚皓蹙起眉头，一脸困惑。

    「就是刚刚送小翼来的那位小姐，我还得带我儿子向她赔不是，当时她真的吓惨了。」妇人误以为梁予希是褚翼的母亲。

    「那个人不是小翼的妈妈，她是我们的邻居。」褚皓解释道。

    褚翼一听到他们说梁予希是自己的妈妈，悄悄从棉被里探出头，忍不住竖起耳朵。

    「这样啊，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麻烦替我转告歉意。」妇人在麦当劳看到梁予希这麽着急褚翼，产生了误解，因此刚刚一直以为儿子说褚翼没有妈妈是在乱说话。

    「嗯，我会的。」褚皓点点头。

    可是他一想到刚才对梁予希说的话便感到头疼，其实他并没有说错，但怎麽就觉得很对不起她呢？现在儿子又因为她和自己闹别扭，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褚皓虽然不放心让儿子一个人待在医院，可是他必须回家一趟帮儿子拿换洗衣物，他自己也需要洗个澡，他只好交代儿子要乖乖的，有什麽不舒服就赶快按铃请护士阿姨来，见儿子点点头，他这才离开。

    回到住处进家门前，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梁予希家的大门。

    有些人说他的个性太过冷淡，但其实是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在年少轻狂的岁月，他因为脾气太过冲动，容易与人起争执，尤其是和自己的父母，所以哥哥常常要他收敛脾气。

    他以为这几年来他已经能够控制好情绪，没想到今天却失控了，而且他明明就很清楚梁予希是真心喜欢儿子，他怎麽还会这样指责她？

    褚皓犹豫了半晌，最後决定要好好向她道歉，现在不是在意面子的时候，既然做错了就必须承担责任。

    深呼吸一口气，他按下门铃，很快的梁予希便来应门了。

    梁予希虽然早就料到会来按自家门铃的人除了管理员之外就是褚皓，但一见到他时，她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他都说了要她保持距离，怎麽又会主动来找她？难道他还是很生气，想再骂她一顿？

    「呃……」褚皓艰难地开口，准备好要说的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突然扭捏了起来。「晚安。」

    话一说出口，他极力忍住想掐死自己的冲动，没事说什麽晚安啊！

    「嗯？」梁予希不解地微歪着头，他是特地来跟她说晚安的？

    见她睁着杏眼，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让本就紧张的褚皓更加不自在又尴尬。

    「你等我一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返回屋里，很快的又踅回门边，手中还多了一幅未完成的拼图。

    褚皓认得那是他买给儿子的礼物。

    「今天小翼在我这里拼拼图，还没拼完，我想还是先还给你比较好。」梁予希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毕竟你都说要我离小翼远一点，我可不敢直接拿给小翼。

    他迟迟没有接过拼图，心里再度天人交战，他气恼自己为什麽就是无法拉下脸好好说句道歉。

    「拼图先放你这里，等小翼出院之後我再带他来拿。」他语气僵硬地说道。

    「为什麽？你不是说……」

    「能不能当作我没说过那些话？」

    「哪些话？」梁予希眨了眨眼，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但又觉得不敢置信。

    「就是在医院对你说的话……」褚皓英挺的脸庞染上不自然的淡淡红晕。

    「你真的是褚皓？」她顿时瞠目结舌。

    她她她……竟然看到他因为害羞而脸红了！大冰块褚皓竟然会脸红？！真正的褚皓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他能理解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现在他很希望她能够收起那副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表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能继续陪着小翼，不用和他保持距离？」梁予希深怕自己会错意。

    「嗯。」褚皓点头，看来她终於懂了。

    她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杏眼闪烁着光彩。

    明明她平时就一直挂着笑容，之前他还曾经觉得她的模样看起来很傻，笑起来更傻，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她的笑容格外眩目……他轻轻摇摇头，把这样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他一定是太累了。

    梁予希开心不过几秒，突然眉头一蹙，「不对，你是不是还忘了说什麽？」

    「说什麽？」

    「跟别人道歉该说的三个字。」她没好气的提醒道。

    她可没有这麽容易打发，他在医院说的那番话可是让她伤心了一整晚，再怎麽样也该好好说句道歉吧？

    褚皓犹豫了片刻，终於拉下脸低头认错，「对不起，我说话太冲了。」

    「嗯，原谅你。」梁予希阴郁了一整晚的情绪终於散去。

    她能够理解他是担心儿子，好吧，这一次就不和他计较了。

    「谢谢。」褚皓松了口气，「我待会儿还要去医院，只是回来洗个澡，顺便帮小翼拿换洗的衣物。」

    「那拼图就先放我这里吧。对了，我明天可以去医院看小翼吗？」梁予希说完，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求之不得，小翼因为没见到你，一整晚都在和我闹别扭。」

    他实在不懂她究竟有什麽魔力能让儿子这麽喜欢她，之前也不见儿子有那麽依赖保母。

    「我明天顺便带一些小翼喜欢吃的东西过去。」梁予希笑了笑，看来她没有白疼小翼。「晚安。」

    已经很晚了，她不想再耽误褚皓的时间，向他说了晚安之後便转身准备进家门，可是她一时竟然忘了後面正好是门槛，才转过身就被门槛绊到，双手又捧着拼图，根本无法扶住其他东西来保持平衡，眼看着就要跌个狗吃屎，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啊—」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如预期中和冰冷的地板做亲密接触，她回过神来，感觉到腰上多了一股力道，身後贴着一抹热气，她这才意识到他从後方伸手揽着她的腰，而她的背和他的胸膛紧紧相贴，这让她的双颊倏地爆红，除了拼图掉落的声音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其他声音她都听不到了。

    「走路小心一点。」褚皓确认她站好後，缓缓松开手，没发现她的异样。

    「谢谢……」梁予希仍然背对着他，压根不敢转头和他对视，就怕被他看见自己脸红的模样，为了化解尴尬，她赶紧转移话题，「惨了，拼图都毁了，亏小翼拼了那麽久。」

    「好好跟小翼解释，他会理解的。」褚皓认为儿子能拼出第一次，肯定也能拼出第二次，就当作多练习几次。

    「小翼拼得那麽辛苦，我怕他会很失望，我再找时间把它恢复原状。你不是还没洗澡？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收拾就好。」她蹲下身子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拼图，心里却是想着自己为什麽一被褚皓碰到就那麽紧张。

    她是不是真的太少和异性接触了？但明明和张圣伟接触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褚皓当然不可能知道她复杂的心绪，应了一声就回自己家去了。

    隔天褚翼一见到予希姊姊，完全忘了自己还在跟父亲闹脾气，兴奋地拉着她说了好多话，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後脑杓肿着一个包。

    医师来检查过了，说今天再观察一天，要是没什麽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

    梁予希带了点心要给褚翼吃，还分了一些给隔壁病床的小女孩，褚翼住院不到一天就和对方成为朋友。

    她听小女孩的父母说小女孩之前做了脑部手术，已经住院好几天了，现在多了一个同年龄的玩伴可以聊天，心情好多了。

    另外，她又再一次被误认为是小翼的母亲，她不是没想过假如能有像小翼这麽可爱的孩子，她肯定会很开心的，只可惜她现在连对象都没有，更别提孩子了。

    她还偷偷观察了一下褚皓听见别人说她是他老婆时的反应，发现他仍然保持冷静，搞得好像只有她很不自在。

    不过被误会反倒像是她赚到了，毕竟老公长得帅，儿子又这麽可爱……唉，不对不对，她在胡思乱想什麽。

    褚翼和隔壁病床的小女孩说着童言童语，梁予希在一旁削苹果，褚皓则是在看电视新闻。

    原本她并没有特别留意两个小孩的对话，只不过小女孩突然冒出一句爆炸性的言论，害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翼，长大之後我当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梁予希竖起耳朵想听听小翼会怎麽回应。

    「可是我以後想和予希姊姊结婚。」褚翼很认真地回答。

    小女孩的父母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梁予希则是被小翼的回答吓到了，小翼在幼稚园很受女孩子欢迎，也曾被几个女生求婚过，但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回答。

    「小翼。」原本在看电视的褚皓转过头，一脸严肃地叫着儿子的名字。

    褚翼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麽大家的反应都好奇怪？

    沉默了半晌，褚皓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品味太糟糕了，而且等你能结婚的时候，梁予希已经是老太婆了。」

    「褚皓！」梁予希拿起身旁的枕头狠狠往褚皓身上砸去。

    还以为他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会说出什麽道理来，没想到是在损她。拜托，就算十五年後她也才四十岁左右，哪里是老太婆！

    小女孩的父母捂着嘴，不敢笑得太张扬。

    至於被拒绝的小女孩则是愣愣地看着梁予希和褚皓，在心里觉得大人都好奇怪。

    「儿子，以後找女朋友一定要找个温柔一点的，千万不要像她这样。」褚皓眼明手快地接下枕头，并没有被砸中，顺势再补了梁予希一刀。

    「可是我很喜欢予希姊姊，不是要跟自己喜欢的人才能结婚吗？为什麽我不可以和予希姊姊结婚？」褚翼歪着头，不懂父亲的意思。

    「小翼，你现在还太小了，结婚对你来说是很久以後的事情。」梁予希摸摸小翼的头。

    还是小翼可爱多了，不像他爸爸，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欠揍。

    「那予希姊姊会等我长大吗？」在褚翼听来，她的意思就是要等长大之後才能结婚。

    「小翼，你长大後只会後悔自己现在说了这样的话。」褚皓无奈地叹了口气，无法理解为何儿子对梁予希这麽执着。

    梁予希再次狠瞪褚皓一眼，她深深觉得自己迟早会管不住拳头。

    今天的褚皓话特别多，而且句句把她气得牙痒痒的，明明是他儿子主动向她求婚，又不是她诱拐他儿子，她突然怀念起认识之初对她冷漠寡言的褚皓，至少不会让她有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

    「那爸爸和予希姊姊结婚吧，这样予希姊姊就变成妈妈了。」褚翼嘟起小嘴，既然爸爸不让他跟予希姊姊结婚，那予希姊姊总可以当自己的妈妈吧？

    梁予希有些无言，她看向褚皓，她倒要看看他会怎麽回答。

    「小翼，结婚不是随便找个人都可以的。」褚皓忍不住心想，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是都有特别多的鬼问题？

    他的话乍听之下没什麽问题，但梁予希总觉得「随便」这两个字特别刺耳。

    「为什麽不可以？爸爸不喜欢予希姊姊吗？」

    「咳……」另一头病床旁小女孩的母亲正在喝水，听到褚翼的问题立刻被水呛到。

    梁予希尴尬地垂下头，假装没看到小女孩的父母极力憋着笑的样子，继续削苹果。

    真是丢脸丢大了，小翼的问题怎麽一个比一个还惊悚。

    「爸爸没有不喜欢她，也没有喜欢她。」褚皓一脸尴尬，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回答。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褚翼听得更加糊涂了。

    「小翼，苹果切好了，赶快吃吧！」梁予希将切好的苹果拿给褚翼，顺便塞了一片到褚皓的嘴里，堵住他的嘴。

    再让他们说下去会没完没了，趁小翼还没问出更吓人的问题之前，赶紧阻止他们继续这个话题。

    有那麽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点点好奇褚皓对她的感觉，不过她立刻扼杀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竟然对褚皓感到在意，实在太疯狂了……

    褚翼出院後向幼稚园请了三天的假在家休息，褚皓为此把工作排开，只留下能在家里处理的部分，因此梁予希这三天下班後不用照顾褚翼。

    突然空出时间，她反倒有些无法适应，家里变得很安静，晚餐也不必准备三人份，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习惯生活中多了褚皓和小翼。

    习惯这种东西总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渗透，某一天突然回过神来，会发现自己已经将某些人事物视为理所当然，但往往都是要等到这些理所当然的人事物突地离开自己的生活，才会惊觉习惯的存在，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回圈。

    她无法判定把他们父子的存在变成习惯是好还是不好，只知道一个人的晚餐格外寂静。

    梁予希轻轻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小翼明天就回幼稚园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