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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试阅 ✿] 秋妍《福窝养妻》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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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8-7 13:08: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福窝养妻》
作者:秋妍
系列:蓝海E724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8月09日

【内容简介】

她年纪轻轻就成了侯府「闲妇」,都是夫君惯出来的!
为防止不安分的婆母再使坏,秦立远把她的锦绣堂当边疆城塞在守,
宅斗的机会被剥夺,她每日除了吃好睡好养胎,就是给夫君红袖添香,
无奈朝廷局势紧张,硬是让这段恩爱小日子提前中止,
皇帝驾崩,夫君早安排好让她带领家人到京郊庄子避免被牵连,
不料躲过了外患,最大的威胁反倒来自身边的内鬼,
婆母暗埋在锦绣堂的人手假传秦立远身死的噩耗,害她动了胎气……



  第四十三章 首次胎动吓坏夫君

  一晚闲暇过后,第二天秦立远依旧繁忙,继续神龙见首不见尾,而郑玉薇,则多了一个活动地点,便是前院大书房。

  郑玉薇已经很久没到大书房淘书籍了,这两个月来,她翻来覆去翻着的,就是上回从前院带回来的那几本游记。

  秦立远见过她捧着那些书读不少次,那晚无意瞟了一眼,见那些书都快翻烂了,不禁心疼起来,小妻子困在锦绣堂,怕是无聊得很,偏偏自己也没能抽出空来陪伴她。

  秦立远告诉郑玉薇,他能肯定姜氏手头绝对没有几个人了,而且自上回平面人一事后不久,他干脆将锦绣堂通往前院的道路扫干净,从前院安排人手过来,其余人等不论任何理由都不许往前凑。

  他这是方便小妻子往前院去,只不过两人老说不上话,这些许小事他也忘了嘱咐李嬷嬷等人,因此郑玉薇一直不知。

  现在知道他的意思是自己可放心地往前院去,郑玉薇自是高兴。

  在锦绣堂待久了,她确实挺无聊的,有个地方转转很不错,且秦立远待在大书房处理公务,她偶尔也可以像以前一般陪伴着。

  为此,两人都欢喜。

  「平安。」秦立轩抬眼,看向贴身长随,蹙眉询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这一个月,外头风声很紧,抄家、流放的人数不胜数,菜市口血流成河,整个京城闹哄哄一片。

  秦立远早已嘱咐弟弟没事不要到处乱窜,以免牵扯到什么事情上头,被某些兴奋异常的愣头青御史逮住,往上头给参上一本。

  秦立轩将兄长的话放在心上,加上他失去心上人,不得已另娶,一时灰心丧气、意志消沉,也没有往外跑的念头。不过,他到底惦记周文倩,每隔几日就打发平安出去一趟打听她的事。

  其实,周文倩年纪不小,未婚夫家也赶得急,她成亲的日子甚至比秦立轩要早几天。

  周文倩嫁入夫家后,秦立轩也不能打听到什么事,只不过在这种时候,听到她夫家仍安好,他心下便能稍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周文倩夫家仍在,她才能安好。

  往日秦立轩问这话时,平安总是很快就回答说,周姑娘夫家与从前一切无异。

  只是今天平安却支吾了片刻,仍没能说出话来。

  秦立轩心下一紧,惊道:「难道倩儿家出事了?」他呼吸立即变得粗重起来,倏地站起身,往平安走了几步,急道:「到底如何了?平安你倒是说啊!」

  平安小心翼翼地窥看了眼,眼见主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也不敢耽搁,只得硬着头皮禀道:「奴才今日去打听,说是吴家犯了事,家主与吴家大爷已经没了,吴二爷怕再次被牵连,已经连夜收拾好细软,昨日出京往老家去了。」

  吴父也是两党麾下官员,他急着要儿子娶周文倩,正是觉得事态不好病急乱投医,给自己找庇护,他品阶不高,清洗时赶不上头一批,不过最终也是避免不了。连同一同在朝做官的大儿子,在今上雷霆之怒下,坐实罪名后,两人迅速命丧菜市口。

  吴二爷是周文倩夫婿,他还只是个举人,于是幸免了,但也被这回的事吓破了胆子,贱卖宅子后,连夜带着老娘、媳妇往老家去了。

  平安其实昨天就收到吴家离京的消息,只是主子没询问,他便佯作不知,让吴家走了个干净。这不单是因为他很清楚大书房那边的意思,且私底下他也觉得那周文倩不像个好的,走了倒好。

  不过,显然秦立轩不是这般认为的。

  乍闻此事,他只觉得天塌地陷,一时头脑中嗡嗡鸣响,一个踉跄,几乎站不住脚。

  平安赶紧上前搀扶秦立轩,将主子扶到一边的玫瑰椅上坐下。

  他焦急地连声叫道:「二爷、二爷!」

  秦立轩半晌说不出话来,平安急了,刚转身要唤人请大夫,手臂便被抓住,身后传来沙哑的男声——?

  「平安,不要去。你先下去吧,让我安静片刻便可。」秦立轩表情怔愣,又嘱咐道:「不许惊动母亲与大哥。」他双目含悲,隐有水光。

  自周文倩订亲后,秦立轩其实也只是希望她过得好,至于他自己,能与心上人一同待在京城,也算有些慰藉,只是如今连些许慰藉都不能留住,怎能不黯然神伤呢?

  平安不敢多说,只得退下,守在房门外。

  过了一盏茶功夫,里头秦立轩唤人取酒来。

  平安闻言头皮发麻,上回主子醉酒后磕破头,整个院子的奴仆都被责罚了一顿,他这贴身伺候的首当其冲,挨了几个板子,疼了不少时候方好,没想到现在又来了。

  他暗咒周文倩,本来二爷看着已缓了不少,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料她都出嫁了还能祸害到二爷。

  平安臀下似乎又隐隐作痛,他苦着脸摸了一把,只不过,主子的吩咐他不敢不应,只得立即回了一句「奴才遵命」。

  他不敢惊动大书房跟钟瑞堂那边,又怕再生事故,打发人去取酒后,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事来。

  平安随手招来一个小厮,附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小厮连忙撒开腿,往储玉居奔去。

  秦立轩酒量不算好,张秋词匆匆赶来时,他已有五六分醉了。

  「二爷,二爷。」平安小心敲敲门,往房内喊了一声,「二夫人来看您了。」

  房里头声息全无,平安打开房门,将张秋词让了进去。

  张秋词只身进屋,绕过透雕花鸟纹的多宝槅,见秦立轩侧身坐在罗汉榻上,曲臂垫着头颅,身子伏在炕几上,炕几倒伏着两只酒瓶子,室内酒气萦绕不散。

  秦立轩并不太清醒,她故意走出脚步声,他也没抬头看一眼。

  张秋词眼神闪了一下,随即举步上前,来到秦立轩身边,试探地轻唤了一声,「夫君。」

  秦立轩动了动,等了片刻,他唔了一声,以手撑额抬起头。

  他酒量不好,两瓶酒下去,已神智略有迷糊,隐隐头疼。

  秦立轩反应有些迟钝,定定看了片刻,仍没做声。

  但张秋词也没等着,她柔柔一笑,眸光带有关切,轻声道:「酒能伤身,夫君可不能喝太多。」

  「我没有喝太多。」秦立轩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这人是他的妻子,他垂下头,静默半晌,闷声回了一句。

  张秋词已连续送膳近两个月,平安每天都要不经意提上一句,渐渐的,秦立轩已习惯了生活里有这么个人存在。

  她的眼神太柔和,语气太关切,此时秦立轩正值情绪低落、心中苦闷之际,也就没有抗拒她。

  张秋词没有贸然碰触他,反而脚下一转,于炕几的另一侧落坐,她侧头看向秦立轩,语气轻柔的说:「夫君可是为周家妹妹的事伤神?」

  秦立轩闻言,猛地抬起头,望向张秋词。

  张秋词没半分躲闪,蹙眉看着他,叹道:「只可惜,周家妹妹已为人妇,否则将她迎进咱们家,夫君便无须伤神了。」

  她神色黯然,话语徐徐,听着万分真切。

  秦立轩呆愣了片刻,方喃喃问道:「你、你同意我迎倩儿进门?」

  他惊诧,自周文倩之事被家里知悉后,不提母亲的激烈反对,便是长兄亦是持反对意见的,他在家里还是头一回听到赞同此事的声音。

  秦立轩虽不通俗务,性情也有些天真,但他不是傻子,生于侯爵之家,他自然知道妻妾之间是不可能同心同德的。

  他爱倩儿,若倩儿进门,那张氏的处境肯定不会好。

  秦立轩酒醒了几分,抬目看向张秋词,却见对方确实态度很是真切,不是作伪。

  他心中纷乱,眉心紧蹙,只是秦立轩此话一出后,张秋词本关切的神色掠过黯然。

  她垂目,轻声道:「夫君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亦想让夫君展颜,若周家妹妹能进门,那是再好不过。」

  话到此处,张秋词面上有些哀戚之色,「周妹妹进门后,与我姊妹共事夫君,若夫君疼惜周妹妹之时,不要忘了我,我便心满意足。」

  张秋词面容清秀,气质温婉,她有些神伤,话罢后又抬眼期盼地看着秦立轩。

  秦立轩呐呐,他想起这两个月对张氏的冷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后,他方说了一句,「那自是不会。」

  张氏看着像是贤良的,若自己真娶倩儿进门,她也能这般好,那想必他疼惜倩儿之余,也不会冷待她。

  只是想到已经出了京,不知去往何方的周文倩,秦立轩眸光再次暗了下来,他心中闷疼又起。如今说这些,是与不是,已全无作用。

  张秋词见此,心中了然,她亦知要见好即收,于是柔声询问周文倩之事。

  自与周文倩分开以来,秦立轩其实满心苦闷,只是他的心事对着母亲与兄长却不好倾诉,与下人更不可能提及,憋的时日久了,他也很难受。

  此时再遭打击,秦立轩喝了不少酒,有几分醉意,眼前坐着满眼关切的张秋词。

  他本不愿意说的,但架不住张秋词一再柔声安慰,她不经意的话总说到了他的心坎处,让他忍不住略略倾吐。

  张秋词认真听着,时不时惋惜一番,又蹙眉心疼夫君,这般几次,便让半醉的秦立轩诉说的欲望大增,话渐渐多起来了。

  说到伤心处,秦立轩落下男儿泪。

  张秋词母性大发,一再劝解着夫君,慢慢地两人的距离拉近。

  最终,两人坐在炕几同一边,秦立轩想到自己与周文倩大概此生无法相见了,心头大痛,伏在张秋词肩上悲泣出声。

  张秋词万分温柔,轻拍着他的背,嘴里温声安慰着,开解他、心疼他。

  房门外。

  平安侧头,将耳朵伏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倾听里头的动静,过了许久,没听到里头有桌倒椅飞的声响,方放下心来。

  他站直身子,吁了一口气,看来这回方法使对了。

  郑玉薇得以前往前院,终于不再那么无聊,这般闲适的日子过了一个月。

  此刻,她手上捧着一枚小小圆形玉佩,这玉佩透雕牡丹花纹,左侧有一个小小蝴蝶,精雕细琢,端是精美绝伦,且通体血红,放置在玉白的掌心内,宛若托着殷红的心头血,这是一枚极为罕见且珍贵异常的血玉佩。

  按理说,像宣平侯府这这种累世勋贵,且先祖是开国功臣,两百年下来,有这般宝贝实在不足为奇。

  郑玉薇将目光从血玉佩上移开,望向眼前的黄花梨木匣,这匣子也相当精美,很能衬托血玉佩的珍贵,但问题是——?

  郑玉薇抬头,眨了眨美眸。

  这、这血玉佩是她的啊!

  她低下头,提起血玉佩,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一番。

  没错,就是那枚!

  这血玉佩是一对的,蝴蝶一左一右,蝴蝶在右那一枚现放在锦绣堂,是她的嫁妆之一,只是这另一枚,她早已遗失多时。

  去年潭拓寺一行,追逐周文倩之后,她便发现丢失了血玉佩,因这血玉佩很珍贵,美景立即领人回到那条小路上,藉着夕阳余晖来回找了好几遍,只可惜一无所获。

  当时她脚下疼痛,没打算亲自去找,况且这么多人都找过了,她不觉得自己眼力特别好,大家都没找着,就她能找到,于是惋惜一番就过去了。

  她当时不是没有猜测过会不会失落在草丛里头,只是那茅草又高又密,穿行这么长一段路,谁知道掉在哪儿了。

  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有第三人得知这事,便是忠心耿耿如良辰、美景亦如是,所以顺势揭过就算了。

  郑玉薇抬头环顾大书房一圈,现在谁来告诉她,这血玉佩怎么就在她夫君手上了?

  能将物件置于匣中,并妥善放在多宝槅上的抽屉里,除了大书房的主人秦立远,不作第二人选。

  正当郑玉薇一脸茫然与不可思议之时,大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宽大厚重的透雕回纹隔扇门被推开。

  是秦立远回来了。

  他一抬眼,就见表情茫然的小妻子正侧首看过来,他目光一定,落在她手上,顺势往后面瞥了眼,紫檀木的多宝槅上,雕有花鸟纹的抽屉被拉开,小小的黄花梨木匣开启,那枚小小血玉佩正提在她手里。

  秦立远立即扬唇,眉梢眼角带上笑意,挥退跟随进来的下人,举步往小妻子身畔行去。

  他的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轻语从喉间逸出,他微笑,「你怎么把这玉佩取出来了?」

  秦立远上前搂住小妻子,接过她手里还在晃啊晃的血玉佩,低头亲了亲她的粉颊。

  郑玉薇不可思议,仰头看着夫君,这男人怎地这般一脸自然?

  她美眸眨巴眨巴,粉唇噘了噘,半晌方说道:「这、这玉佩从前是我的。」

  难道是他路过捡到,就认为是他的了?

  郑玉薇打量秦立远一番,她夫君不像随意到捡个玉佩,便偷偷藏起来的人啊。

  秦立远笑得别具深意,瞅着小娇妻,悠悠说了一句,「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否则会这般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吗?

  他眉眼带笑,低头看着小妻子表情变得惊悚,双目圆瞪,小嘴微启,定定地看着自己。

  秦立远暗笑,她这表情可爱极了。

  「我、你……」郑玉薇瞠目结舌,突然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好了。

  她心中震惊又混乱,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自己好像没听懂,偏偏眼前五官英挺的夫君还嘴角噙笑,温柔凝视着她。

  千头百绪瞬间而过,郑玉薇侧头看了眼被夫君握在手心的血玉佩,又仰脸瞅着他,疑惑道︰「夫君,我不懂。」

  郑玉薇粉唇微噘,俏面流露委屈,夫君这模样一看就是又要逗自己了,都不肯立即告诉她。

  她能肯定里面有文章,但苦于毫无头绪。

  近来男人宠她宠得厉害,加上孕期情绪起伏有些大,郑玉薇人一委屈,眼睛就蒙上水雾。

  秦立远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搂着小妻子来到紫檀大书案后,在太师椅上落坐。

  他将爱妻置于腿上,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心上人救我一命,并赠我以定情信物,我珍而重之,自当好生收藏,秘密安置。」他语带轻笑,说罢,扬了扬手上的血玉佩。

  秦立远话里信息不少,虽他眸带戏谑,郑玉薇还是立即抓住要点——?血玉佩的主人是她,而她平生就救了一个人。

  「你、你……」郑玉薇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你就是那个中年大叔!」

  电光石火间,郑玉薇突然忆起早前府里之事,「人皮面具」一词划过脑海,眸光既惊且疑,但又隐带了然。

  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在那过程中失落血玉佩,被他捡了去,收于大书房中。

  郑玉薇又想起从前就很疑惑的事。

  秦立远感情炽热而真挚,她沉溺其中自是欢喜无限,只是随着相处日久,夫妻渐加了解,她又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仅凭海棠花树下那片刻会面,哪怕她皮囊再好,夫君亦不似会就此倾心。

  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就不想,只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忘记了此事。

  刹那之间,所有疑惑迎刃而解,当初海棠花树前,秦立远眸中暗光浮动,隐带柔情,都在这一刻得到最好的解答。

  秦立远笑而不语,只俯身吻住爱妻的小嘴儿。

  郑玉薇乍闻此事,难免惊讶,但欢喜之情悄悄冒头,溢满心间,只是想到两人成婚近半年,她已为他怀上骨肉,男人却一直没打算告诉她这件事,她又有些气愤,轻咬粉唇,避开他的亲吻,玉手拍了他胸膛几下,气道:「你一直在看我的笑话!」

  秦立远不疼不痒,被推开也不在意,只噙着笑意凝视着她,表情宠溺,目光既爱且怜。

  郑玉薇有些恼羞,侧头睨着他,憋了半晌,只吐出一句,「你骗人,我不跟你好了!」

  其实秦立远也没骗她,只是一直瞒着她罢了,但郑玉薇觉得委屈,哪里管那么多。

  小妻子神情灵动万分,粉颊染霞,似嗔似怒,让秦立远心醉神迷。

  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走进她的心。

  他俯首,额头贴着小妻子额头,声音低哑,眸光似陈年醇酒,能醉人心魄,他道:「那可不成,你只能与我一个人好。」

  郑玉薇被他这目光吸引,低低回了一句,「那你不许骗我。」

  「我的薇儿。」他低叹,轻轻道:「我绝不骗你。」

  夫妻间的小小情趣,他并不认为是骗。

  郑玉薇也知道,只是她有些气恼罢了,成亲后,夫君疼她到骨子里,无人能比她更清楚。

  她心下不平,娇娇抱怨着,男人温柔哄劝着,两人渐渐吻在一起,薄唇细细怜爱着樱唇,极其缠绵悱恻之能事。

  夫妻深吻一番,久久方气喘吁吁分开,只是目光胶着,难舍难分。

  郑玉薇美眸隐带羞意,感觉臀下有物事因亲吻而觉醒,正巍然耸立,紧紧抵住她某个不可言说的缝隙,这令她坐立难安,不禁挪了挪身子。

  这个动作,让夫妻两人不约而同地呻吟出声,郑玉薇娇躯一软,便偎在男人怀里。

  她自怀孕后,身体越发敏感,偶尔男人睡前亲亲摸摸,就让她隐隐情动。

  郑玉薇成亲后,虽与夫君有床笫交欢,男人疼她时,撩拨一番,她也能体会欢愉,但她到底年少,平日没有这方面的渴求,近些时日的敏感,让她颇为难以启齿,好在男人公务繁忙,夫妻不常碰头,她刻意忽略下倒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此刻被男人这样看着,她又羞又怯,忍不住闭上美眸,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不肯再抬头。

  秦立远的黑眸早泛起波澜,呼吸粗重了几分,伸手抚过娇妻的粉颊,哑声道:「傻薇儿,这有什么?」

  早在小妻子怀孕之初,秦立远已仔细地询问过大夫,得知不少妇人孕时会有变化,郑玉薇敏感些,正合了当初大夫之言。

  他温声安慰之时,眸光一黯,那大夫也说过,怀胎三月之后,夫妻可有适当床事。

  他大手一动,抚上小妻子的腰腹,郑玉薇怀孕四个月出头,腹部早已隆起,秦立远轻柔地抚摸着掌下的弧度,那感觉实在让他热意盈胸。

  他垂首,对怀里的小妻子说了一句话。

  郑玉薇羞不可抑,她只双手攥拳,抓住他腰间的衣物,伏在他怀里不说话。

  秦立远站起,将小妻子抱坐在紫檀大书案,紧紧拥抱着她。他身体也绷紧得厉害,孕期满三个月后,由于时间凑不上,两人是首回缠绵。

  「夫君,」郑玉薇有些慌,低低唤了一声,「咱们不要在此处。」

  想到男人日常在家处理公务时,便是在此处伏案,她便羞得慌。

  小妻子表情焦急,秦立远自是不想为难她,便双臂一展,把她横抱起,迈开大步往碧纱橱行去。

  至于这张大书案,日后有的是机会。

  进了碧纱橱,秦立远将小妻子放在美人榻上,自己紧抱着她。

  「薇儿,薇儿。」

  他为两人宽衣的动作很急,但到了正式动作的时候,又万分轻柔小心。

  待箭在弦上之时,他凝视榻上的娇妻,轻声道:「别怕,我会很轻的。」

  郑玉薇很信任秦立远,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只是这般仰躺着,日光自窗纱透进,室内景象一览无遗,她能从男人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白皙的身子,他想必也看得很清晰。

  就算知道做无用功,郑玉薇亦不禁侧首垂眸,难为情地嗯了一声。

  娇声软语几不可闻,但秦立远听得分明,他微微一笑,凝视娇妻,缓缓与她合二为一。

  这日午后,碧纱橱的美人榻上,夫妻两人耳鬓厮磨,柔情缠绵,小小的方寸之地充斥着缠绵之情。

  动作轻柔,自然耗时更长,两人折腾过一番,高挂的日头已经偏西,暮光映在窗棂上。

  秦立远唤人送了温水进房,亲自为小妻子清洗一番,并替两人穿上衣衫。

  当初因郑玉薇在碧纱橱待的时间不短,因此此处常备有几套衣裙发簪之物,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郑玉薇忍不住想,男人当初会不会也暗暗地想过这事,只不过没来得及动手,她便怀上了。

  「薇儿,怎么了?」秦立远身心舒畅,眉目带笑,上榻搂住娇妻,温声问道。

  他的大手轻抬,习惯性抚上郑玉薇隆起的腹部,话音刚落,突然,掌心下猛地一动,那力度很小,却急促而有力。

  秦立远登时大惊失色,呆愣片刻,立即翻身而起,急道:「这是为何?」

  他提起声音连声呼唤下人,最后坐不住了,一跃跳下美人榻,急步往外边行去,衣袖带翻了小书案上的一个青瓷笔洗犹未知。

  郑玉薇呆了片刻,连忙呼唤几声,告诉他这是正常胎动,他也恍若未闻。

  她听到书房的大门被猛地拉开,随即便是男人沉声吩咐人请大夫的声音,那声音中难掩紧张、焦虑。

  郑玉薇轻唤了两声「夫君」,他才迅速回到碧纱橱里。

  「薇儿,」秦立远揽住她,沉声愧疚道:「是我不好。」

  男人剑眉紧蹙,他方才动作已极为轻柔,只在到了紧要关头,动作难免会急上几分,应是这样才伤着孩儿了。

  秦立远呼吸短促,额上竟冒出汗珠,眸中急色难掩。

  「夫君,并非如此。」郑玉薇见他如此,也是心疼,忙解释道:「嬷嬷都告诉我了,四个月之后孩儿便会动了,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事有凑巧,夫妻俩欢好过后,碰上了首次胎动。

  郑玉薇并没感觉到不舒服,因此她能肯定,孩儿并无不妥。

  她手执丝帕,细细给男人拭去额上汗珠。

  「当真?」

  秦立远见她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紧皱的眉方松了些。

  郑玉薇执起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柔声说:「他大了,自然要伸伸手、蹬蹬腿的。」

  秦立远神情认真,大手覆在小妻子腹部,细细感受掌下。

  郑玉薇腹中孩儿彷佛一朝放开束缚,开始活泛起来,歇了歇,便又蹬了蹬母亲的肚皮。

  秦立远感觉着掌下的动静,等孩子动了几下,没再折腾后,他又抚了抚小妻子紧实的肚皮。

  他抬头对小妻子说:「嗯,里头这般紧窄,他大概待得有些憋屈。」

  郑玉薇忍俊不禁,男人表情严肃,很显然他是真的这般认为的。

  于是,她抿着粉唇,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夫君的话表示了赞同。

  欢喜漫上郑玉薇的眉梢、眼角,她微笑垂眸,凝视着还在低头细细研究她肚皮的男人。

  不多时,须发花白的钱大夫便到了,他诊治一番,很肯定地表示,侯爷夫人母子均安。

  秦立远与钱大夫出了碧纱橱,又仔细询问了某些事宜。

  钱大夫连连保证,夫妻房中事并无妨碍,便是没有如此,胎儿月分足了亦是会动弹一番的。

  听闻此言,秦立远的心方完全放下,微微扬唇,甚是沉凝的神情松懈,赏了钱大夫后,并使人送他出门,自己随即抬脚,转身返回陪爱妻。

  第四十四章 吴家变故

  「二夫人,老奴已打发人请大夫去了。」唐嬷嬷回到张秋词身边,轻声回禀道。

  「嗯。」张秋词点了点头,顺着唐嬷嬷的搀扶起身,往床榻行去,她嘱咐道:「不要忘了使人候在钟瑞堂。」

  「二夫人放心,老奴早打发人去了,只等老夫人一起,便马上禀告。」唐嬷嬷有些心疼,小心扶主子躺下,「二夫人无须担忧,好好歇息便是。」

  出了阁果然不同,连生了病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婆母不喜。她家姑娘更不易,明明好好的,还得硬弄出病来。

  没错,张秋词本没病,她只是见火候差不多了,昨夜便让唐嬷嬷取出一床厚被子,先焐出一身汗,然后将几间屋子的冰盆拢在一起,便如愿病了。

  今晨起来,她头昏沉沉的,便立即使人去钟瑞堂及请大夫。

  「那个姓周的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碧莲手脚麻利伺候主子,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咱们当奴婢的也不会如此呢。」

  碧莲愤愤不平,她家夫人出身高出那人不知凡几,偏偏要俯身弯腰,在二爷跟前一再夸赞对方。

  张秋词近日往前院而去,回来面对这群陪房,言语间难免会透露一二,是以,碧莲是知情的。

  她深知兹事体大,也不敢再随意说话,只不过这里屋只有张秋词的心腹,她这才小声念叨几句。

  这回,没等唐嬷嬷说话,张秋词便睁开眼,眼神锐利,蹙眉直直看着碧莲,道:「若再让我听见一句你的这般话语,我便送你回娘家去。」

  周文倩不知廉耻,张秋词当然知道,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如果事情顺利,秦立轩日后将会出入储玉居的正房,碧莲若还是如此口无遮拦,要是不慎被他听见,那本来好转的情况将立即急转直下。

  贴身下人的言语很多时候都代表了主子的想法,秦立轩出身高门,虽然有些天真,但他不是傻子,一旦涉及周文倩,他就会很敏感,再小心谨慎的讨论,都没有闭口不言来得保险。

  秦立轩是没有大能耐,但他却是张秋词此生归宿,她只能依靠他,别无选择,再高傲的女子,没了夫君的尊重与喜爱,那苦果只能自己咽下。

  张秋词表情认真,声音虚弱,但很是严肃,她不是说笑的,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可不容许任何人来打坏,包括陪伴伺候她十余年的碧莲。

  碧莲怯了,立即低头,慌道:「奴婢不敢了,夫人不要赶我走!」她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嘴巴,急急说:「奴婢再不乱说话。」

  「如此最好。」张秋词眉心稍松。

  「老奴会看着这丫头的,若她再说,便立即禀报二夫人。」唐嬷嬷瞪了碧莲一眼,轻声对主子说:「您先歇着吧。」

  张秋词点了点头,闭上双目。

  再说秦立轩这边,午后过了一段时间,他仍没见到张秋词到来,不禁问平安,「平安,二夫人来了吗?」

  自那日醉酒后,每日午后张秋词都会准时来到前院陪伴着秦立轩,并柔声劝解他。

  有人赞同自己,并细心劝慰他,说句实话,秦立轩确实好受了很多。

  不可避免的,他对张秋词的观感也逐渐好了起来,开始接受对方,这其中除了有张秋词自身的努力外,她还碰上了一个不错的时机。

  因周文倩这桩破事,姜氏与秦立轩母子间狠狠折腾了一场。

  秦立轩对母亲的态度与兄长是不同的,他幼年丧父,秦立远兄代父职,向来严厉,大哥反对,他觉得理所当然,一点没有抗拒。

  但姜氏不同,母亲在秦立轩心中是温婉慈爱的,他一直觉得母亲应会体恤自己的心,与他一起说服兄长,让他娶周文倩进门。

  没想到,他在姜氏这里便折戟沉沙,母亲的反应甚至比兄长还要大得太多。

  秦立轩没有怨恨母亲,他对姜氏一如既往孺慕有加,但不知为何,那事过后,他便不大乐意往姜氏跟前凑。

  张秋词年长于他,思想成熟于他,轻声细语间,便不经意宽慰了秦立轩的心,无意间算是变相占据了些许原来姜氏的位置,这不是情爱,但亦有不亚于情爱的亲近。

  今日过了往常时候,他未见到张秋词,便询问起平安。

  平安连忙回道︰「禀二爷,二夫人生病了,今晨才请过大夫,现在应仍在歇着,怕是不能来了。」

  秦立轩蹙眉,「今早你为何不告知于我?」他话语间有些不喜。

  平安马上请罪,但随后又说:「是二夫人一早使人过来嘱咐的,说她无事,二爷近来方稍展欢颜,不许我等扰了二爷。」

  秦立轩站起,说:「我去看看她。」随即,举步往外行去。

  他进了储玉居正房后,有些不自在,除了新婚夜在这儿待了一宿外,他便没来过这里。

  秦立轩当然知道,这种冷待妻子的行为代表什么,他脚步顿了顿后,方继续往里屋而去。

  张秋词正倚在床头的湖蓝色撒花引枕上,皱着眉喝了药,刚一放下药碗,便见帘子一挑,秦立轩进了门。

  「夫君!」张秋词立即唤了一声,她万分惊喜,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只凝视着秦立轩,目光再也没移开。

  秦立轩心中那些许别扭立时被抛到脑后,他上前坐在床沿,问道:「你生了病,为何不使人告诉我?」

  张秋词笑着摇摇头,声音虚弱,但温柔地说:「夫君本已烦忧,我不过些许小病,不能再让你分神。」

  她主动握住秦立轩的手。

  前些日子,她不是没有这么做过,秦立轩便没抗拒。

  张秋词温婉大方,向来善解人意,对他关怀备至,秦立轩从没见过对方这般虚弱的样子,一时心中软了软。

  说了几句话后,他嘱咐张秋词躺下歇息,顿了片刻后,说道:「你先歇着,我晚膳后再过来。」

  他想,若自己继续忽视储玉居,怕是下人们会不把张秋词放在眼里。

  秦立轩对于心里接受了的人,会很替对方设想,张秋词虽然远不到周文倩的程度,但他也不乐意她落到那个境况。

  张秋词闻言万般欣喜,她目中隐有泪意,温柔凝视着秦立轩,轻轻答道:「好。」

  秦立轩瞥见张秋词的水眸,心中一叹,声音又软和几分,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歇着,我晚膳后便过来。」

  郑玉薇夫妻俩,自那日弄清血玉佩之谜后,感情更是一日千里,即便秦立远难有空闲,两人也是要努力寻找机会腻在一起,好得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而秦家二房,从秦立轩愿意踏入储玉居起,张秋词便一时大方劝解,一时柔情安慰,她为人聪敏,每每都恰到好处,时日久了,她在夫君心中的位置便不断提升。

  秦立轩正值年轻,身体易有冲动,而张秋词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很自然的,两人便有了夫妻之事。

  说身体交流能主宰情感,这话是不正确的,但不可否认,床事确实能促进陌生夫妻的情感。

  虽不比周文倩,但张秋词在秦立轩心中的地位确实突飞猛进。

  再说姜氏,三番两次下来,她手上人手所剩无几,再加上秦立远提高警戒之下,她动弹不得,只能蛰伏,以期往后。

  一时间,宣平侯府内很是和谐,各房融洽,欣欣向荣,向好的方向不断发展。

  至于秦立轩那心上人周文倩,她的日子却不好过。

  啪!清脆的一记巴掌声,在满室白幔的灵堂骤然响起。

  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宾客,一身素衣的吴老夫人自灵位前转身,猛地扑向跪在上首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狠狠地一个耳光扇过去。

  「你这个贱人!」

  吴老夫人恨极,她揪住年轻女子的发髻,使劲一扯,让对方仰起脸,然后抡起胳膊,使劲扇女子耳光。

  那年轻女子弱质纤纤,容貌娇怯,但吴老夫人毫不怜惜,看见她这模样就火光大盛,一连十几个耳光扇下去,女子唇角都溢出血丝,犹未肯停,反倒是又打又踹,劈头盖脸招呼不断。

  吴老夫人近来丧夫丧子,现在已是吴家最近的第二场白事,前一场她送走了夫君长子,不想,现在又是次子。

  她看见这次子媳妇就生气,本想着这周氏是安国公府亲戚,这才娶回家以求郑家的庇护,没想到当初订亲时周家说得熟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吴家依旧败落,自己落得夫死子丧的下场。

  这也就罢了,次子领着家眷返乡后,本来她想着总算能安生生活了,却不料不足一个月,次子又逝。

  她恨这儿媳没用,连男人都看不住,且相信命理的她认定这都是周氏八字不好,迎了这贱人进门后,家里就没一件好事。

  吴老夫人双目欲喷火,手下动作又快又狠。

  旁边丫鬟翠儿欲上前护主,却被一群婆子拽住,她虽力气奇大,但抵不过好几个膀圆腰粗的妇人,挣了几下,婆子们大怒,干脆连她也一并打了。

  吴老夫人的次子媳妇正是周文倩,她身娇体柔,而婆母体型相对粗壮,又有两个仆妇押着她,她挣扎不过,只得跪着挨打。

  过了一盏茶功夫,吴老夫人方气喘吁吁地松开手,将周文倩掼在地上,恨恨地往她胸前踢了一脚,方被丫鬟搀扶着,停了下来。

  满面淤伤、嘴角破损的周文倩,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缓了片刻,方勉强缓过气来,她捂住泛疼的胸口,抬起眼。她从出生到现在,哪怕一指头都没被人打过,如今被婆母这般暴打一番,连撕了对方的心都有了,当即一扫平时柔弱的外表,眸光怨毒,直直射向吴老夫人。

  「呵呵呵,这才对,平日装什么柔弱。」吴老夫人冷笑,她不是男人,二儿媳这娇怯模样骗不了她,她早就知道这姓周的表里不一。

  吴老夫人挑唇一笑,居高临下睨着周文倩,不屑道:「瞪什么瞪!信不信我天天命人打你一顿?」她厌恶周氏的目光,一如厌恶周氏这人。

  吴二爷虽死,但周文倩仍是吴家媳妇,她又无子,以后关起门来,还不是吴老夫人爱怎么折磨便怎么折磨?

  她满腔恨意找到宣泄口,心中暗忖,绝不会让这周氏过一天好日子。

  周文倩唇角紧抿,口腔中一片浓重腥甜,她咽了咽,死死盯着眼前的婆母,半晌才吐出一句,「我母亲是安国公府老太君的侄女,国公爷是我表舅。」

  吴老夫人闻言轻嗤一声,若安国公府在意周氏,当初便不会拒绝帮助吴家,那时自家丈夫儿子身陷危机,她领着周氏前往安国公府门求见,可是连门都没能进去,郑家如何看待周氏,可见一斑。

  她表情讥诮,就要出言讽刺,不想,周文倩快了一步。

  她接着说道:「表舅是保皇党,吴家是废太子一派,那种时候,郑家可不能沾染我这吴家儿媳。」说到这里,她眸色微黯。

  嫁进吴家后,因为近日这一连串事故,她才知道什么是两党、什么是夺嫡,而安国公府又是何立场,她当初选择的这户人家又是何等的强弩之末。

  她心中大恨,这样一户人家,韩老太君居然将其列入自己的选婿单子中!

  只不过,周文倩明白,现在并非不平的时候,她还是先设法搞定眼前这老婆子吧。

  哼,她可没打算一辈子在这吴家受人折磨。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吴家不过是个乡绅人家,安国公府要插手,也不怕沾染麻烦事。」

  她慢慢爬起来,旁边的翠儿也挣脱婆子的钳制,奔过来扶住主子。

  周文倩盯着吴老夫人看了半晌,方淡淡道:「我母亲早晚要来看我的,你以为能瞒过她吗?」话罢,她又往旁边瞟了一眼。

  吴老夫人心中一震,周文倩瞟的地方,正是她小儿子,以及大儿子留下的一双儿女所在的位置。

  周文倩的话,听着很有几分理据,而她当了官夫人多年,自然很清楚,什么叫做贫不与富争,富不与官斗,那边的小儿子及孙子孙女,正是吴老夫人的软肋。

  吴老夫人垂下眼,没有作声。

  周文倩目光一闪,接着又开口,道:「我与二爷夫妻一场,虽时不长,也有恩义,我没打算为难吴家。」她顿了顿,伸手抚上自己淤伤的脸面,声音沉沉接了一句,「只是,这吴家我无法待下去了。」

  她迎着吴老夫人抬起的双眸,揉了揉脸,说:「请夫人写一纸放妻书吧。」

  自吴二爷身死那一刻,周文倩就开始谋划这事,她青春年少,绝不可能一辈子为那个男人守寡,吴老夫人今日一顿暴打,正好让她有了发挥的机会。

  吴老夫人心头一缩,呼吸骤然急了几分,周氏嘴里那套恩义说法,她半点不信,而且她还很清楚,对方这是不愿意守节了。

  若按自己的本意,铁定要一口回绝的,儿子没了,她便要替他看好媳妇,只不过,现在安国公府却如一座大山,悬在吴家的头上。

  周氏嘴里的话未必能信,只是吴家现在有功名的男人都没了,只剩下一屋子孤寡,吴老夫人又不敢冒险。

  现下的吴家早禁不起任何打击,吴老夫人一时举棋不定。

  那厢吴大爷的遗孀急了,她夫君不在,唯一依靠便是一双儿女,她一咬唇,狠了狠心,伸手在四岁的儿子手臂上使劲一掐。

  吴小少爷的手臂骤然一痛,他还是个孩子,便忍不住哇的大哭出声。

  他旁边两岁的妹妹见祖母癫狂之态,早已怯怯,现下见哥哥哭了,她也忍不住一起大哭出声。

  吴大夫人连忙拥住两个孩子,含泪哄着,「别哭。」

  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吴老夫人,她猛地侧首看一眼,那头寡妇弱子哭成一团,委实可怜。

  吴老夫人呼吸又重了几分,若说儿子是吴大夫人的命根子,那对于她来说,小儿子与孙子何尝不是?

  她缓缓回过头,定定盯着周文倩,而周文倩虽钗斜鬓散,衣衫凌乱,身上万分狼狈,却仍气定神闲,一副笃定的模样。

  吴老夫人静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儿媳,我吴家招待不起,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话罢,她瞥向身边嬷嬷,吩咐取纸笔过来。

  须臾,文房四宝送来,吴老夫人沉着脸,提笔蘸墨,写下一纸放妻书,而后掷笔,冷冷说了一句,「周氏,你自去吧。」

  而后,吴老夫人直接转身,往后房门而去。

  一个婆子捡起那张纸,递到周文倩面前。

  周文倩垂眸,接过放妻书,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折叠起来,放进怀里收妥。

  今日虽挨了一顿打,但她一直苦思冥想的事也办成了。

  当然,周文倩对吴老夫人乃至吴家,依旧好感全无,厌憎非常,她扫了已收住眼泪的吴大夫人等人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往灵堂之外行去。

  至于她那短命鬼丈夫吴二爷,周文倩连余光都没有往那边扫上一眼,她直接大步离去。

  她身边的丫鬟翠儿见状,连忙急急跟上。

  周文倩以帕掩面,领着翠儿匆匆往后院行去。

  她摸了摸衣襟,里头放着那张放妻书,周文倩打算尽快离开吴家,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只不过——?

  周文倩有些青紫的眼角眯了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个人要处理掉,想到这个,她冷冷一笑,不想这动作牵扯到面上的伤,让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二夫人,您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吧。」旁边搀扶着主子的翠儿察觉到了,连忙说道。

  翠儿身上也有伤,但她身体很好,不同于周文倩,这些皮肉小伤对于她而言并无妨碍。

  周文倩闻言点点头,不过,她又说了一句,「往后不要再称我为二夫人。」

  翠儿点头,「是的,姑娘。」

  周文倩忍着疼,领着翠儿直奔二房的院子,至于那个害她成为寡妇的婊子,就让她多安生片刻吧!

  第四十五章 相公出远门

  周文倩进了院子,直奔正房,不想,刚撩起门帘跨进屋子,却见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一个身穿湖蓝色薄绸衫裙的年轻女子坐在圆桌边,她背对着房门,并不能看见其相貌,不过她乌黑如绸、色泽油亮的云鬟高挽,露出优美如天鹅一般的白皙颈脖,身段苗条而纤长,绣纹精致的腰带在柳腰间一束,更显其盈盈一握,光是一个背影,便能笃定这是一个顶级美人儿。

  美人儿听见门帘响动,便转过身来,她凤目长眉,鼻梁秀挺,一点红唇极为丰润,五官相当艳丽。

  最妙之处便数她身前的高耸,当真巍峨耸立,偏偏她穿了件紧窄的抹胸裙,小小的布料推波助澜,让那处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以及大片雪白的美肌。

  这妖娆的美人儿回头,见是周文倩回房,微微一笑,说道:「回来啦?」随后她又接着轻声问道:「你怎么弄成这般,跟个乞丐似的。」

  美人儿微微蹙眉,语气十分熟稔,忽略掉她话里的古怪意思,倒像是在心疼周文倩。

  周文倩一见此人却是双目喷火,她恨极此人,加上近日屡遭挫折,火气上头,立时便撕去一切伪装。

  「贱人,谁允许你擅自进主母正房?」她吩咐翠儿,「把这贱人抓起来!」

  蓝衣女子一副施施然的模样,再对比起她此时的狼狈,让周文倩恨上加恨,偏偏吴老夫人早已调走了她院子的仆妇,此刻身边仅剩一个陪嫁的翠儿。

  翠儿立即领命上前。

  那蓝衣女子很了解周文倩,早带来了几个仆妇,这些人原侍立一边,见此情形,立即上前挡住翠儿,两三下将其押住。

  「你这是想干什么?」

  对方人多势众,周文倩却不惧,她冷冷一笑,盯着蓝衣女子说:「你是妾室,竟敢冒犯主母,是想被提脚卖出去?」

  蓝衣女子名霓裳,她本在细细欣赏周文倩脸上的伤痕,心中愉悦,不想突闻此言,脸色登时一变。

  「是吗?」

  霓裳再次说话,声音不复轻柔,变得冰冷,她不惧周文倩威胁,但这话却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她冷哼一声,鄙夷地看着周文倩,嘴里吐出一句话,「看来,你倒是和你那贱婢娘一样,心肠狠毒。」

  周文倩闻言瞪大眼,怒喝一声,「你这个婊子,居然敢侮辱我娘!」她随手抓起身边一个瓷瓶,向对方掷过去。

  霓裳闪身一避,花瓶掉落在地上,劈啪一声粉碎,碎屑溅射,散落一地。

  霓裳有备而来,她微微偏首示意,立即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老鹰抓小鸡般擒住周文倩,将她押住。

  周文倩一扫平日的娇怯,眸光狠厉,恨声叫骂。

  其中一个婆子怕主子不高兴,干脆撕下周文倩一块裙摆,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让她骂不出来。

  霓裳见状,勾起红唇,缓缓踱步上前,微笑看着周文倩,继续道:「不过你倒是有所不知,我并非卖身的奴婢,吴家也没有纳妾文书,我是一个自由身的良民,你可卖不得。」

  说到此处,霓裳像是想起极为厌恶之事,表情瞬间有些扭曲,两大步走到周文倩面前,狠狠揪住其散乱的长发,俯身凑近对方。

  两人的脸相距十分近,霓裳冷冷盯着周文倩,一字一句恨道:「我忘了还有黑心人牙子了,你娘最擅长这一套,想必你也学了去。」

  霓裳见周文倩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越发气怒,吸了一口气,退后些许,冷笑道:「周文倩,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她这般说话,很明显从前就认识对方,周文倩闻言,虽心中愤恨,但两眼也不由自主往霓裳脸上瞥去。

  霓裳极美,她未进吴家门时,是一个「画舫」里的头牌姑娘。

  这画舫即是水上妓院,周文倩称对方为「婊子」,正是源于此处。

  周文倩嫁进吴家前,吴二爷早有一个爱若心肝的宠妾,那人便是霓裳。

  霓裳仗着吴二爷宠爱,基本不来正房请安,周文倩见过对方几次,她只觉这妖姬一脸浓妆艳抹,就是个魅惑男人的婊子。

  不过,今日倒是很稀奇,霓裳一反常态,只施了薄薄一层脂粉,要不是对方熟悉的体态,周文倩光看脸怕是难以认出人来。

  周文倩皱着柳眉,看向霓裳的脸,乍一看有些陌生,但片刻后,就渐渐觉得熟悉。

  蓦然,一个早已遗忘多时的脸庞出现在她脑海,周文倩大惊,她使劲摇了摇头,不,不,不可能是那个人,只是面前明艳的五官,却是越看越像。

  「想起来了?」霓裳挑唇一笑,顿了顿,吐出四个冰冷的字,「我的姊姊。」

  原来,这霓裳竟是周文倩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当日韩氏上京时,骗了霓裳母女出门,走出没多远,韩氏约好的黑心人牙子出现,母女两人被卖掉。

  霓裳微垂眼睑,居高临下盯着惊骇万分的周文倩,说:「你们母女让我当了妓女,而我只让你当寡妇,是不是很便宜你?」

  她话罢,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恨意。

  若说霓裳恨谁,必定是韩氏母女独占鳌头了。

  周家是江南大族,霓裳、周文倩之父虽是一普通旁支,但她生来也算是闺阁千金,虽不幸丧父,但若要求放低些,选个人品优秀的耕读之家,或者经商之户,倒也能过着不错的日子。只可惜,她遇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嫡母,那些黑心人牙子又岂是心地良善之辈,自然是要贪求最大利益,她虽年幼,却极美,母亲亦风韵犹存,于是母女被卖到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去。

  霓裳当年仅十三,进了妓院当天,便被一个喜好亵玩幼女的富商看上,那个已五十有余、肚满肥肠的中年男人包了她一个月,极尽玩乐之能事。

  一个月后,富商很满意,大手一挥,替她赎了身,领回家继续把玩。

  那富商年纪不小,但那方面兴趣很大,养了一大群女子闲暇时轮着玩乐,而霓裳是新人,自然备受重视,让她每每苦不堪言。

  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日子过了几个月,那富商年纪大,平时又不知保养,居然一夜之间死在另一个新欢身上。

  富商已死,其夫人深恨霓裳等人,自然是要将她们处理掉的,霓裳不想再回妓院,于是生出逃跑念头,只可惜她没出府门就被抓住了,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候,她遇上了府里的老夫人。

  当时霓裳脑子一热,拚命挣脱钳制,扑到老夫人脚边,呜呜咽咽地说起自己的身世,求助于那位据说信佛的老夫人。

  她很幸运,那老夫人确实心慈,亦知自己儿子荒唐,叹了一声后,让人放了霓裳,并吩咐下去,让人妥善安排这群可怜的女子。

  托老夫人的福,霓裳幸运地恢复了良民身分,虽然本朝律例,妓子、伶人一类从良五代不许参加科考,这户籍会划下烙印,但她到底不是贱籍了。

  霓裳心系两事,一个是母亲,另一个便是远赴京城的仇人。

  她匆匆返回那妓院,却发现母亲已在绝望之下以头触柱而死,霓裳的伤心化作仇恨,让她对韩氏母女恨上加恨,当即她便决定上京,伺机报复仇人。

  霓裳辗转一番抵达京城,经过一轮巨变,她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她知道,自己惹不起安国公府,于是她细思一番,便打算从周文倩的夫君身上下手。

  「拜你们母女所赐,我连名字都换了。」霓裳冷冷盯着周文倩说道。

  父亲给她取名周文漪,那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霓裳不想玷污它,因此,从良后她另取一名,好让周文漪此名能停留在她记忆中的最深处。

  霓裳很珍惜此刻的劫后余生,她虽打算报复韩氏母女,却没打算搭上自己,因此她自周文倩订亲后,搭上吴二爷起,便已想着事后立即抽身离开,毕竟她可不敢碰触国公府威严。

  霓裳已收拾好行装,打算今日离开吴家,返回江南,寻一个普通的憨厚汉子,好好生活下去。

  这院子的正房,便是霓裳新生活前的最后一站。

  周文倩垂目低下头,没再说话,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敌众我寡,且她已与吴家闹翻,估计若她倒霉了,吴老夫人反倒拍手称快,所以欲暂避锋芒。

  只可惜,事不遂人愿。

  霓裳想起旧事,满腔恨意难平,兼她这些时日发现了一事,安国公府那边似乎并没有她想像中那般在乎韩氏母女。

  她敛目略略沉思,就这么走了,真让人颇为不甘。

  霓裳余光瞥见地上的碎瓷片,她顿了顿,又扫了周文倩青肿的脸颊一眼,微微一笑。

  她俯身挑了尖锐且稍大的碎瓷,捡了一块,踱步回到周文倩面前,朝压制着对方的两个婆子点点头。

  婆子们会意,手上紧了几分。

  霓裳蹲下身子,迎着周文倩惊恐的目光,抬起手晃了晃碎瓷片。

  接着,她在周文倩呜呜的惊呼声中,将瓷片贴紧对方的脸。

  周文倩觉得火辣的脸颊轻触到微凉,本来在剧烈摇头的她不敢动了,她嘴里被塞了布块,只能发出呜呜声,根本无法摆脱困境。

  霓裳微笑,轻声说:「我的姊姊,我也不给你划多深。」留个疤就好。她迎着周文倩惊恐的目光,用无辜的语气笑道:「姊姊你不要动,万一不小心划重了就不好办了。」

  霓裳话语轻柔,但手上毫不留情,她攒住碎瓷片,紧贴着周文倩的脸颊,稳稳地施力一拉。

  「呜,呜呜……」

  与此同时,周文倩喉间仍发出尖锐的呜呜声,眼角冒出一颗眼泪。

  这回的泪水,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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