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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长琴《娘子聘夫百万两》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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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10-29 16:46: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娘子聘夫百万两》
作者:长琴
系列:蓝海E768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30日

【内容简介】

淑妃的死因尚未查清,最大嫌疑人赵羡被勒令不准上朝,
他还因此和安王闹翻,大打出手,一同被罚跪太庙,
在外人看来他是越来越不得帝心,声势下滑,
可实际上他乐得清闲,每天都能和姒幽腻在一起,
定期陪着她进宫让太后用金针帮她解蛊毒,
不过他明白敌人不会毫无反应,私底下也在等待翻身的时机,
果然,当靖光帝下令立他为太子没多久,
宫里便传来靖光帝中蛊的消息,还把脏水往他们夫妻俩身上泼,
但姒幽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不仅无畏无惧,
还说动太后亲自出面管教靖光帝这个儿子明辨是非……

姒幽表示:赵羡是我娶回来的夫君,我理当护他周全!

  第六十三章淑妃难言的苦衷

  正值傍晚时候,琼芳雅居门庭若市,外面则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雅间内明明有不少人,却静如死寂,窗扇半开着,姒幽站在窗边,下方是一座庭园,小桥假山,流水潺潺,不时有人捧着美酒佳肴走过,远处的夜色中隐约传来谈笑声。

  赵振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问道:「不是说有我母妃的信吗?」

  赵羡坐在上首,从容答道:「信在淑妃的贴身宫婢那里,我从未拿过。」

  闻言,赵振锐利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玉榴,玉榴连忙会意,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道:「这是娘娘当初留下的,吩咐奴婢一定要交给殿下。」

  赵振接过那封信,问道:「本王去了含芳宫,怎么听他们说你是去别的宫里做差事了?其他人呢?」

  玉榴嘴唇轻颤,立即跪了下来,答道:「奴婢不敢,娘娘生前对奴婢有恩,奴婢岂会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娘娘去后,宫里是有不少人离开了,可奴婢与玉珠并其他几个都留了下来,昨日有掌事嬷嬷突然连夜来了含芳宫,说要将宫里所有的旧人都调去别的地方做事,奴婢觉得有些不对,便躲了起来,其余人都被带走了。」

  赵振盯着玉榴,眼神晦暗,彷佛是在斟酌该不该相信她的话,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那封信上。

  赵羡道:「三皇兄不如先打开看看,若是不便,我等可以先离开。」

  赵振摇摇头,道:「不必了。」

  信封上的火漆未动,显然是未启封过的,即便还没打开细看,赵振便知道这信是出自淑妃之手。

  他年少时候便随军出征,在边关常常会收到淑妃寄来的家书,可以说是熟悉无比。

  他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赵振慢慢地读着,姒幽清楚看见他的脸色一点点变了,从不解转为震惊。

  直到赵振将一封信看完了,神色仍旧是怔怔的,彷佛不可置信一般。

  赵羡不知信里写了什么,竟叫赵振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回过头来看向姒幽,两人对视一眼,姒幽轻轻摇了摇头。

  她再次看向赵振,他面上的震惊之色还未完全散去,两眼虽然依旧盯着信纸,眼神却有些茫然,思绪彷佛飞到了九霄云外,她试探的唤了一声,「安王。」

  她的声音不大,赵振却猛地一个激灵,陡然回过神来,眼睛还有些发直,下意识道:「什么?」

  姒幽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赵振捏住了信纸,眉心紧紧皱起来,眼底的震惊逐渐淡去。

  他的神情变化叫赵羡等人看在眼中颇觉惊异。

  淑妃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才使得赵振出现这般反应?

  赵振久久不语,空气彷佛凝固了一般。

  赵羡轻咳一声,道:「三皇兄,淑妃娘娘的信你也看了,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赵振的手紧紧攥成拳,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捏在掌心,简直要将其揉碎了,神色复杂万分,过了一会,像是妥协了,才缓缓开口道:「我……容我再想想。」

  赵振向来雷厉风行,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几乎没有犹豫这两个字,可是眼下,那些纠结和迟疑确确实实地写在他的脸上,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见他如此,赵羡也不催促,站起身来温和地道:「无事,三皇兄慢慢想。」他微妙地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又道:「淑妃娘娘之前也着人给我递了一封信,三皇兄若是想看,我便让人回府取来。」

  「行……」赵振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紧接着便要告辞,「我想起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赵羡欣然应允,赵振快步离开,玉榴也赶紧跟了上去,姒幽站在窗边往下看,不多时,赵振便走出了酒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冷风悄悄自窗外送来,带着冬日里特有的寒意,赵羡缓步踱到姒幽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觉得有些冷,便将窗关上了,问道:「在想什么?」

  姒幽若有所思道:「在想他的反应好生奇怪,不知信里究竟写了什么,才叫他如此失态。」

  闻言,赵羡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猜测。」

  姒幽转过看他,「什么?」

  「淑妃生前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把柄拿捏在赵瑢手里,如今她去了,她若想保赵振,势必要将这个把柄告知于他,叫他好做准备,信里大约写的就是这件事。」赵羡意味深长道:「我观他方才的神情,这恐怕还是一件不小的事。」

  赵振快步离开了琼芳雅居,大门前候着的伙计见他来了,连忙将马鞭递上来,道:「王爷,小人这就去为您牵马来。」

  赵振漫不经心地接过马鞭,三两下绕在手腕上,正在这时,他听见了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叫道:「殿下。」

  赵振猛地回过头来,只见玉榴提着裙摆急急追来,大概是走得太急,有些气喘吁吁的,赵振这才想起她如今回不去皇宫了,遂道:「明日你再让晋王送你到安王府吧。」

  玉榴松了一口气,神情也放松几分,「是。」

  「王爷,您的马。」

  马被伙计牵过来了,赵振翻身上马,遥遥望着远处长街上,灯火阑珊,他低喝一声,驱使着马往前跑去,手里紧紧拉住缰绳,马从一开始的小跑变成了狂奔,行人四散躲开,生怕被飞扬的马蹄子踩中了。

  街上不时传来一阵阵惊呼,赵振思绪纷乱,全然顾不得了,寒冷的夜风吹得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灯笼昏黄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眸中,折射出如琥珀一般的光。

  他回想着信中的内容——?

  吾儿若想安然此生,必不可让寿王登基,杀之方为上策。

  晋王虽薄情,亦最是重情,尔与其幼时交好,若非母妃当初犯了糊涂,今日你二人定不会是如此光景,但好在为时不晚,若晋王有意与尔联手,切不可回绝。

  是母妃无能,对不住你,吾儿若能平安喜乐度过此生,母妃于九泉之下亦能慰藉。

  切记,要杀寿王,越快越好,不可留其活口。

  冷风吹得赵振面皮发疼,他蓦然想起来,以往每次进宫见母妃时,她都会隐晦地提点让他提防二皇兄,彼时他不放在心上,母妃便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叹气。

  他虽是不解,但他向来心思粗,不肯细问,就算问了,以母妃的脾气也不会直接告诉他,所以后来他都是敷衍了事,嘴里说着答应,但与二皇兄往来还是十分密切。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情,在这世上除了母妃以外,就只有二皇兄知道。

  赵振顿觉遍体生寒,他猛地一拽缰绳,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在寂静的夜色中传递开去,夜空中挂着一弯月亮,银白色的光芒肆意洒落下来,让赵振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今日之事,如处在噩梦之中一般,令他倍感荒诞可笑。

  「呵!」赵振真的笑出声来,他眺望远处,重重山峦隐没在夜色之中,看不真切,比起繁华热闹的京师,他更喜欢边关的朔风与沙石。

  赵振凝望着远山,不解地想,他究竟为什么要回来这里?

  于万千灯火之中,赵振坐在马背上,眼底盛满了失望与颓然,还有愤怒,然而愤怒到了极点,成了一片灰冷。

  对于母妃的举动,赵振既是困惑不满,又是懊悔万分,若当初他多追问几句,或许母妃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地步。

  赵振的心情极为复杂,他骑着马在外面晃到了深夜,才失魂落魄地回了王府。

  有一辆马车候在府门前,赵振此时疲惫得很,但看见赵瑢时,他面上的疲惫又不得不竭力掩饰好,免得被他看出不对劲来。

  面前这人还是如从前一样温温和和的,宛如一介文弱书生,但是一想到母妃长时间受其威胁,此时在赵振眼中,赵瑢与豺狼无异。

  他心里轻嗤一声,觉得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傻子。

  想归这样想,但赵振攥紧了手心,试着保持镇定,道:「二皇兄来得正好,我有事想与你商议。」

  两人入了府,赵瑢才坐下来,便听赵振劈头问道:「我母妃的案子如今是你在查?与赵羡有关吗?」

  闻言,赵瑢顿了一下,斟酌片刻才道:「与他倒是没有关系,不过他的王妃恐怕有些问题。」

  赵振愣了,皱起眉道:「怎么会跟晋王妃有关?」

  赵瑢从容道:「你才回京,有所不知,我调查此案发现淑妃娘娘乃是中蛊遇害的,而晋王妃恰好会蛊,你还记得当初在我府中时,晋王妃带着的那一条赤红色的蛇吗?」

  「记得。」赵振看着他,眼神迟疑,心里却一派漠然,他现在说是心灰意冷也不为过,但是他素来十分孝顺,母妃用性命铺好的路,他唯有顺着走下去,才不算辜负了她。

  晋王府。

  姒幽正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盒子,里面趴着一只小小的蛊虫,只有米粒那么大,在天光下通体呈现出赤红色的光芒。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寒璧小声道:「王妃,江七来了。」

  姒幽将那盒子放下,抬起头来。

  江七从门外进来,仍旧是一身深色劲装,分外俐落,她朝姒幽拱了拱手,「见过王妃。」

  姒幽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江七顿了一下,答道:「别庄那边还没有动静。」见姒幽的眉心微微蹙起,江七又道:「王妃若是想见那位眉姑娘,属下……」

  姒幽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坚持,道:「没必要见,她若想出来,自然会出来的。」

  江七听罢,只得应道:「是。」

  不多时,赵羡从外面进来了,道:「阿幽,我们该去慈宁宫了。」

  姒幽需要太后替她用金针引蛊,他们近来入宫的次数十分频繁,可喜的是,姒幽身上的怀梦蛊确实正在一点点被拔除。

  上了马车之后,赵羡自然而然地抓过姒幽的手替她暖着。

  他已有多日未上朝了,姒幽观他神色,竟似乎半点都不担心,遂道:「父皇没宣你去吗?」

  赵羡正捏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听了这话,眉头轻挑,道:「宣我做什么?」

  姒幽望着他,「你不必去上朝?」

  不知为何,那幽黑的眸子看得赵羡心里微微一虚,轻咳一声,道:「暂时不必,淑妃之事还未了结。」

  姒幽眉心蹙起,道:「父皇会撤你的职吗?」

  「不知道。」赵羡想了想,道:「不过淑妃之事确实该要有个了结了,这么拖着不是办法。」他把玩着姒幽的手指,又笑道:「阿幽,咱们来赌一赌,这桩案子是在年关前结了,还是在年关后?」

  姒幽想了想,道:「年关前吧。」

  她的声音分外笃定,赵羡有些讶异道:「这么肯定?」

  姒幽道:「安王回来了,父皇势必要给他一个交代,无论如何都拖不到年后去。」

  闻言,赵羡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御书房。

  靖光帝正在看摺子,刘春满从殿外轻手轻脚的进来,行了礼道:「皇上,寿王来了。」

  靖光帝放下手中的朱笔,道:「让他进来。」

  「是。」刘春满应一声后出去请人。

  不多时,赵瑢踏入大殿,恭恭敬敬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靖光帝摆了摆手,道:「朕叫你来是想问问淑妃之事你查得如何了?」

  赵瑢犹豫半晌才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愚钝,实在是没有眉目……」

  「嗯?」靖光帝抬起头来望着他,道:「没有眉目?你这些日子都查了些什么?」

  赵瑢面上闪过几分愧色,道:「不瞒父皇,儿臣能力有限,于查案一事上并不精通,比不上晋王,但儿臣调查了这些时日,认为淑妃之死与晋王并无太大的关系,恳请父皇下旨还他一个清白。」

  靖光帝显然十分意外这个回答,片刻后,他的眉头轻皱起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沿,慢慢地道:「可朕近些日子听到了一些奇怪的风声。」他一双锐利的眼盯着下方的赵瑢,又道:「有传闻说晋王妃擅长蛊术,这事你听说了没有?」

  赵瑢顿了顿,道:「儿臣是有听说过晋王妃精于蛊术,而淑妃恰恰是中蛊而死的……但是这也太巧了,儿臣想着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靖光帝眉心依旧皱着,道:「朕当初将此案交给你调查,可不是为了听到今日这一番话。」

  赵瑢垂头,惭愧道:「是儿臣无能,还请父皇降罪。」

  靖光帝站起身来,负着手踱了几步,才下定决心似的沉声道:「既然如此,案子朕会另外叫人去查,你暂且回去吧。」

  赵瑢眉眼低垂,顺从道:「是,儿臣告退。」

  待他慢慢退出大殿,靖光帝命人将门关上,殿内寂静无比,靖光帝背着手站在御案后方,既像是在问刘春满,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他自己放出了风声要将祸水引到晋王妃身上去,如今却又缩了回去,宁愿受朕的责难也要脱身,不再插手这案子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片刻后,刘春满提着心,小声提醒道:「皇上,晋王妃与晋王今日入宫了,眼下就在慈宁宫呢。」

  靖光帝想了想,道:「去宣晋王过来。」

  「是,奴才遵旨。」刘春满躬着身子退出大殿,转身走没几步看到来人,立即行礼,「奴才参见安王殿下。」

  赵振见了刘春满,劈头便问:「父皇在里头吗?」

  刘春满答道:「是,皇上在呢。」

  赵振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刘春满连忙道:「皇上宣晋王殿下觐见,奴才正准备去传旨呢。」

  闻言,赵振长眉一挑,冷笑一声,道:「行了,你去吧,将他叫过来,还有他那个王妃,越快越好。」

  刘春满的心猛地一跳,迟疑道:「可是皇上没宣晋王妃啊。」

  赵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等会就会宣了,你赶紧去吧。」他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御书房而去。

  刘春满满头雾水,回头看着赵振的身影。

  身旁的小太监低声问道:「干爹,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觉得安王殿下的话有点不对劲呢?」

  刘春满立即瞪他一眼,「收声。」他顿了顿才道:「我看安王殿下大概听到了什么风声,咱们管不着,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正经。走,去慈宁宫。」

  小太监忙道:「是。」

  御书房里,靖光帝才坐下,便听到通报说安王来了,他叹了一口气,把刚刚拿起的朱笔搁下,道:「宣。」

  不多时,赵振大步进了大殿,走路都带着一股风,显然是有急事,靖光帝见状,额头的筋立时绷紧了。

  赵振依照规矩行了礼,靖光帝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赵振抬起头来,道:「儿臣方才来时的路上遇见二皇兄了。」

  靖光帝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颔首道:「嗯,朕才见过他,怎么,你这一副吃了炮仗的表情,是他给你点了火吗?」

  赵振努力压抑愤怒,稍微平缓情绪后才道:「儿臣今日前来是为了母妃之事,有御前失态之举,还请父皇降罪,但是有些话,儿臣还是要说的。」

  这话听得靖光帝额际青筋直跳,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没好气道:「都让你说了,朕还能说什么?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朕或许还受得住。」

  闻言,赵振便道:「儿臣听说母妃是被人下蛊害死的,却一直抓不到下蛊之人,方才二皇兄说此事与晋王无关,可儿臣明明听到不少传言,说晋王妃擅长蛊术,儿臣就是想来问问,为何会与他们二人无关?」

  他抬头直视靖光帝,眼里彷佛要冒出火来,言辞锋利道:「儿臣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会蛊,母妃被蛊害死,偏偏就出现了一个会用蛊的人,如此明显的事情,为何不再继续查下去?」

  「如此明显的事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靖光帝的语气颇有几分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要查晋王妃?你怀疑她与你母妃之事有关?」

  赵振垂头道:「是。」

  靖光帝撑着案桌,道:「凡事都要讲求真凭实据,便是朕贵为九五,也不能空口白牙给一个人定罪,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口出诳语?」

  赵振的眼神顿时一变,下颔绷紧了,他的喉结微动,咬牙道:「那也要查!若是查到最后真的与其无关,儿臣才信!」

  靖光帝猛地一拍案桌,怒色顿显,「放屁!」他指着赵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母妃之事朕亦是心痛,可这不是你以莫须有之罪去怀疑一个人的理由!你宁愿听信那些不着调的风言风语,也不肯信寿王和大理寺的话?你这么铁口直断,要大理寺和刑部做什么?不如让你一个人兼了便算!」

  赵振梗着脖子,彷佛一头死强的驴,顶着靖光帝的话道:「儿臣只是实话实说,再者,他们只说了此事与晋王有关,没说与晋王妃无关,儿臣疑心,这也不行吗?」

  靖光帝被这番话气得七窍生烟,他四下看看,随手捡起一枝毛笔往赵振脸上扔过去,骂道:「蠢货!」

  靖光帝盛怒之下,准头还是有的,那毛笔无比精准地正中赵振的额头,然后吧嗒一声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开了,墨汁四溅。

  赵振仍旧死倔地昂着头,「儿臣不服!」

  靖光帝这下算是明白了赵瑢的目的,有了赵振这个没脑子的出头鸟,他自然可以退居幕后,隔山观虎斗了。

  靖光帝现在只想把赵振的脑子摇一摇,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他怎么会有这么个蠢儿子?这真是他老赵家的种吗?

  第六十四章再次被罚跪太庙

  父子俩正僵持间,殿门被轻轻叩响了,靖光帝没好气地道:「进来。」

  刘春满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瞧着气氛不对,立即一缩脖子弯下腰,轻声道:「启禀皇上,晋王殿下来了。」

  靖光帝按了按眉心,道:「宣。」

  刘春满忙退出去通传。

  没多久赵羡就进来了,先是向靖光帝行礼,才道:「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有何要事?」

  靖光帝在御案后坐下,道:「从明日起,你继续回刑部任职。」

  闻言,赵羡与赵振同时抬起头来,只是两人神色各不相同,前者是惊讶,后者则是满脸不服气,二人同时叫了一声,「父皇!」

  靖光帝一个头两个大,他敲了敲桌沿,道:「嚷嚷什么,朕还没死呢!」

  赵羡立刻收声了,而赵振仍旧是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看在靖光帝眼里,恨不得抄起砚台再丢他一次。

  但是思及死去的淑妃,他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末了才没好气道:「你的事,朕待会再来与你掰扯。」

  赵羡疑惑的看了赵振一眼。

  靖光帝又道:「明日你去刑部上任,淑妃之案……」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淑妃一案,暂且不交给刑部,朕会另外派人调查。」

  闻言,赵振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赵羡恭敬道:「是,儿臣遵旨。」

  靖光帝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赵羡应答,「是。」

  见赵羡就要离开,赵振按捺不住了,抬起头叫道:「父皇!」

  赵振如此反应,让赵羡心中的疑虑越浓了。

  赵振完全没注意,脱口便道:「那晋王妃……」

  这句话甫一出来,赵羡眸色顿时一沉,脚步也停住了,等着看赵振接下来要说什么,结果却等来靖光帝一拍桌子,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靖光帝怒道:「朕说的很明白了,此事与晋王妃无关!你说的那些实乃无稽之谈,不要再在朕面前提起了。来人,送他们出去!」

  刘春满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连忙小跑着过来,躬着身子对赵振示意,劝道:「安王殿下,请吧。」

  赵振心里憋着一股气,但靖光帝已大发雷霆了,他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造次,遂只能离开。

  赵羡在旁边看着他,目光冷若刀锋。

  刘春满心里暗自叫苦,对赵羡也道:「晋王爷,您也请。」

  赵羡脾气甚好,道:「不麻烦刘公公,本王自己能走。」他说完,向靖光帝行了礼,这才退出大殿。

  刘春满又转向赵振。

  赵振粗声粗气道:「本王也能走。」

  他大步流星地出了御书房,没多久就碰到了等在半道上的赵羡,两人对视一眼,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赵羡微微眯起眼,沉声问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振嗤笑一声,抱着双臂,道:「你说我是什么意思?」他表情一肃,眼里带着戾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本王在怀疑你的王妃,听懂了吗?」

  赵羡眉心皱起,目光冰冷,「你凭什么怀疑她?阿幽与淑妃远无旧怨,近无新仇,你的怀疑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赵振满脸不信,「谁知道呢,她可是你的王妃,再说了,我母妃被蛊害死了,偏偏她就会用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听了这话,赵羡眼里闪过显而易见的怒色,他的眉心跳了跳,竭力忍耐着暴怒的情绪,道:「天下会蛊之人不在少数,不过是你无知罢了,若说蛊术,也有别人会用,怎么不见你疑心他们?」

  赵振冷笑,振振有词道:「别人我不知道,我现在就只知道你的王妃,父皇不让人查,我还不能怀疑了?母妃之死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说会蛊之人不少,我活了这么多年,却是头一回听到,若说此事与你的王妃无关,谁信?」

  这一席话听得赵羡忍无可忍地,骂道:「井底之蛙!」

  赵振的怒火登时更旺盛了,放下手臂瞪着他,「你骂谁?」

  赵羡冷笑道:「骂的就是你,白长了一颗大脑袋,却不想事情,你若是用不上,不如弃了!」

  御书房。

  被赵振方才一闹,靖光帝无心再看摺子,把朱笔一放,望着满桌的奏摺,叹气道:「有这么几个儿子,朕活了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啊。」

  刘春满将旁边凉了的茶盏换下来,轻声劝慰道:「安王殿下也是一时心急,皇上看在淑妃娘娘的分上,别往心里去。」

  靖光帝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淑妃的面子上,就冲着今日那几句话,他还能在朕面前蹦躂?朕非得打折了他的腿不可!」

  他话音才落,外面便传来匆匆的叩门声,节奏很快,显然来人十分急切。

  刘春满眉头一皱,心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没见着皇上心情不佳吗?

  靖光帝沉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了,一名太监快步进来,扑倒在地上,叩首道:「皇上不好了,晋王爷与安王爷打起来了!」

  靖光帝把才端起来的茶盏狠狠一摔,瓷片霎时间飞溅开来,伴随着他的高声怒骂,「真是反了他们了!」

  此时的慈宁宫中气氛一派静谧,姒幽坐在榻边,她的手指被一名宫婢轻轻托着,原本嫩白的指尖已变成了乌紫之色,一根细细长长的金针正扎在肉中,另一端则是不停地滴下黏稠的血,一点点滴落在清水中,翻滚着沉下去,令人触目惊心。

  太后坐在一旁盯着那金针看,正在这时,外面有宫婢疾步进来,表情有些焦急。

  旁边年纪大一些的宫婢见了,轻声呵斥道:「冒冒失失的,没见娘娘在忙着吗?」

  太后抬了抬手,问道:「怎么了?」

  那宫婢跪下道:「娘娘,晋王爷出事了。」

  姒幽蓦地抬起头来,太后下意识按住她不让动,转头又问道:「怎么回事?」

  那宫婢连忙答道:「是说晋王爷与安王爷打起来了,叫皇上知道了。」

  太后眉心一皱,道:「这又是闹哪一出?」

  姒幽道:「皇祖母……」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太后想了想,起身道:「那咱们也去瞧瞧吧。」

  金针被取下之后,宫婢拿了丝绢来替姒幽包扎了手指,姒幽这才跟着太后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半道上还碰到了行色匆匆的赵玉然,她一见两人,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过来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摆了摆手,道:「你这么急忙忙的是去哪里?」

  赵玉然忙道:「孙儿听说四皇兄与三皇兄打起来了,正准备去看看。」

  宫中的消息传得不可谓不快,靖光帝才让宫人把打架的赵羡与赵振带过去,便听说太后来了,他默然片刻,决定让那两个玩意儿先跪着,自己起身去迎太后。

  没想到,见到太后的时候,她身边还跟着姒幽和赵玉然,靖光帝不由得头疼,对赵玉然道:「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话音才落,外面又传来通报,说皇后也来了。

  靖光帝心道:好啊,这下全齐了。

  靖光帝索性一摆手,「来人,看座。」

  赵羡与赵振跪在大殿中,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竟然来了一大群人,两人登时都惊住了,满脸莫名。

  太后扫了两人一眼,问靖光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靖光帝按了按眉心,竭力放缓语气,道:「也没什么大事,两人起了争执便动了手。」

  皇后打量几眼,只见赵振右脸肿了些,像是挨了一拳,赵羡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禁道:「都是兄弟,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怎么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赵振与赵羡闷头不语,姒幽打量着赵羡的面容,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太后与靖光帝说了几句,大意还是说情。

  靖光帝今日着实被这两人气得不轻,太后劝了几句,他才稍微平缓了情绪,但声音里犹有怒意,道:「罚还是要罚,都给朕去太庙里头跪着,没朕的话,谁也不许出来。」

  时隔一年,赵振与赵羡又一同去跪了太庙,真不愧是兄弟一场。

  这回靖光帝没让他们写赋了,就让两人跪着,倒给了他们互相嘲讽的机会。

  看着这样的场面,刘春满不禁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两位王爷若是有事,只管吩咐下人们便是。」

  赵羡摆了摆手,「你去吧。」

  「是,奴才告退。」

  等刘春满走了,太庙的大殿里霎时间安静下来,过了片刻,赵振才「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摸了摸右脸,道:「你这一拳未免也太狠了,你公报私仇?」

  赵羡斜睨他一眼,「对不住,当时听你说那些话,实在没忍住。」

  听了赵羡的话,赵振竟无言以对,只能揉着自己的脸,龇牙咧嘴道:「我今日这一番作态,还像那么一回事吧?你说他会信吗?」

  「怎么不会?」赵羡掸了掸袖子,淡淡地道:「没瞧见父皇都气成那样了吗?再者,皇后从来不管这些事,今日却巴巴地赶了来,打的是什么算盘谁看不出来?」

  赵振这时候莫名有些气弱,迟疑道:「父皇看来是真的气坏了,咱们会被关多久?」

  「不知道。」赵羡道:「等着吧。」

  赵振叹了一口气,他想到了淑妃,一时间心情又沉重起来,若放在从前,他是绝不可能做出如今日这般的事情来,然而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

  这一回,靖光帝的怒气不像上次那么容易消散,一连几天,对于在太庙里头跪着的两兄弟他都没有提及过一次,上朝时候也都板着一张脸,叫大臣们战战兢兢的。

  没多久,所有人都知道晋王与安王彻底闹翻了,而且瞧着这情状比上次要严重得多。

  两人在太庙里一关就是四五日,直到快到年关才被放出来,据闻赵羡与赵振出了太庙大门后,连眼神都没有给对方一个,各自大步离去。

  又开始下起小雪,赵羡出了皇城,便见宫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江九坐在上头,见了他来了立即跳下来,上来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赵羡道:「这些日子王妃可好?」

  江九想了想,道:「据江七说王妃吃得好睡得好,王府里也没什么大事。」

  赵羡点点头,道:「回府吧。」

  话音才落,便听见后边传来哒哒马蹄声,一匹枣红色骏马疾驰而过,马蹄子扬起的雪渣子溅了两人一头一身。

  这一幕被不少从宫里散值出来的官员们看见了,安王早跑没了影,晋王则是黑着一张俊脸抹去身上的残雪,才坐上马车走了。

  经过刚刚这一出,关于晋王与安王不和的议论与传言也越来越烈,及至几日后,赵羡一如既往地去上早朝,重立储君的话题猝不及防地再次被提了出来。

  这次提议的人乃是内阁首辅,他说出「储君」二字的一瞬间,整个文德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低垂着头,静静等待着靖光帝的反应。

  就在他们以为靖光帝会如之前一样含糊敷衍过去的时候,不料他却道:「朕也觉得是时候了。」

  众臣先是一懵,而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诧异的,他们万万没想到靖光帝居然妥协了。

  议储之事终于要正式摆到明面上来了。

  群臣各个登时一个激灵,一部分人想也没想,搬出祖制大说特说,先立嫡后立长,储君之位自然该是寿王的,另一部分人则是支持赵羡,两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谁也说不过谁,最后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靖光帝。

  靖光帝听了半天,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他的目光透过文德殿敞开的殿门,看向远处布满阴霾的天空,慢慢地道:「看来今日诸位是辩不出个子丑寅卯了,时候也不早了,此事明日再议,退朝吧。」说完,他便甩手走了,留下一干大臣们站在文德殿里大眼瞪小眼。

  紧接着,寂静的殿中传来一声冷哼,众人醒过神来,便见赵振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大殿。

  赵羡则是一如既往地冲着众臣和气一笑,彷佛刚刚的朝议与他干系不大一般,拱了拱手后也离开了。

  但即便是如此,朝廷上下的气氛却因为这一次的早朝变得渐渐紧绷起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有了一种预感——?朝堂即将要迎来极其重大的转变。

  不过也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立储是头等大事,到了靖光帝这里,一开始也是早早就立好了的,岂料后来发生了诸多变故,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朝臣们也分成三拨,一拨大臣们坚定地认为祖制不可废,储君最后一定会是寿王,毕竟他是实打实的嫡子;另一拨则认为寿王的腿伤好了这么久,靖光帝还未有明确的意思要立他为太子,定然存有变数,再者,靖光帝如今对晋王的态度也很值得琢磨。

  最后一拨则仍在观望中,并不表态,立储之事可大可小,若是这一步走得好,那是有从龙之功,若是走得不好,官做到头了不说,还会累得亲族受牵连。

  且不说朝堂上的局势,就说这一日傍晚时分,寿王府出现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名寿王府的下人躬身入了花厅,轻声细语对身后人道:「王爷请。」

  「嗯。」赵振大马金刀地坐下了,扫视一圈,问道:「寿王呢?」

  那下人立即道:「已派人去禀报殿下了,王爷请稍等片刻。」

  赵振摆了摆手,道:「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下人立即退了下去,不多时,有美貌婢女奉上茶果,正欲离去时,赵振叫住她,道:「站着。」

  赵振素有恶名在外,那婢女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叫住,只以为自己得罪了他,一时间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恕罪。」

  赵振看她那副模样,「啧」了一声,道:「本王就这么可怕吗?」

  婢女哪敢回答他,只一味叩首求饶。

  赵瑢进到花厅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他神色不动,走过来笑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赵振往椅子上一靠,大剌剌道:「自然是找你有事来了,你府里这些个下人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说话呢,她这模样倒好像我把她怎么着了一样。」

  闻言,赵瑢眉头微皱,看了那求饶不止的婢女一眼,淡淡道:「下去领罚吧。」

  那婢女听了,浑身一颤,磕了一个头,忙爬起来走了,那速度之快,彷佛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追着她似的。

  赵振大感没趣,撇了撇嘴,道:「你府里的下人真是胆小得跟针眼似的。」

  赵瑢失笑道:「人都说心比针眼小。」

  赵振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在我这里都是一个意思。」

  赵瑢也不与他分辩,端起茶盏来,一边笑道:「说吧,你今日来究竟有什么事?」

  赵振道:「今日朝议的事情,你是如何想的?」

  赵瑢动作一顿,茶盏在唇边停了下来,他抬起眼望向赵振,「什么?」

  「别跟我装傻。」赵振直截了当道:「父皇的态度明显是有别的意思,你没看出来吗?」

  「慎言。」赵瑢慢吞吞地放下茶盏,道:「这种事情也是你我能说得的吗?」

  「怎么说不得?」赵振嗤笑道:「你我的交情,私底下说几句话,难道还会传到外面去?」

  闻言,赵瑢不语。

  赵振看他那模样,面色顿时一变,站起身来冷声道:「看来我今日是来错地方了。」

  他说完,作势欲走,然而才迈出几步,便听到身后的赵瑢道:「阿振,你还是那个脾气,一点就炸,怎么到现在都没变?」

  赵振停下脚步,袖中紧攥成拳的手这时候才一点点松开来,他「哼」了一声,转过头,道:「我赵振素来就是这个脾气,我的话你不爱听,我也不会巴巴来碍着你的眼,还叫你左右为难。」

  赵瑢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来坐吧。」

  赵振却不动,只是斜睨着他,道:「咱俩话不投机半句多,在你这里浪费功夫,我倒不如回去喝酒,再想个法子整一整赵羡。」

  「你别冲动。」赵瑢无奈道:「坐。」

  赵振这才坐了下来,正色道:「这事你若还不放在心上,等赵羡那小人坐上那个位子,还能有你我的好果子吃吗?」

  赵瑢默不作声,赵振便继续道:「再说了,你才是正经的嫡子,有他赵羡什么事情?他算哪根葱,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他来觊觎?你别让他骑到你头上去了,否则回头父皇下了旨,可一切都晚了。」

  见赵瑢面上浮现深思之色,赵振知道自己这话说到点上了,便再接再厉道:「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可父皇如今是什么想法却还说不大准,但越是如此,你的处境就越是危险,还是早早打算为妙。」

  听到这里,赵瑢不由失笑道:「你如今竟也能想这么多了,倒真叫我大感意外。」

  赵振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但好歹稳住了表情,冷哼一声,不耐道:「我好歹也是堂堂领兵作战的将军,兵家之事虽然比不得这些弯弯道道,但是我也不是傻子。」他顿了顿,道:「至于赵羡,日后如何发落,我还得向你讨个人情。」

  赵振说着,目光倏然转为冰冷,其中带着戾气,赵瑢的最后一丝怀疑也倏然消散了。

  等赵振离开寿王府,天色已经很晚了,远处的街市灯火阑珊,光晕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天气太冷了,路上也没几个行人,赵振策马往长街尽头小跑而去,到了不远处的拐角,他拉住缰绳,转头四下张望。

  黑暗中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这儿,王爷。」紧接着一道人影从树后头转了出来。

  赵振的目光快速瞟了一眼四周,匆匆低声道:「我已按之前所说的做了。」

  「是。」

  「其余的事情,全看他了。」赵振说完便一夹马腹,轻喝一声,马儿再次跑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过了片刻,人影自暗处走出来,天上开始下起了细细的小雪,他按了按头上的斗笠,大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逐渐没入灯火昏暗的街市尽头。

  晋王府。

  书斋里静悄悄的,白铜云纹炭盆里的炭被烧得很旺,屋子里温暖如春,窗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盘棋局,女子正低头思索,她的手中捏着一枚白子,迟迟不落。

  对面的赵羡也不催促,只是面带笑意望着她,凤目中盛满了柔情。

  当姒幽终于要落下棋子的时候,外面传来叩门声,接着是江九的声音,「王爷。」

  「进来。」

  江九进来了,他的周身还萦绕着夜里特有的寒气,向赵羡与姒幽两人拱手行礼。

  赵羡问道:「怎么样了?」

  江九将赵振吩咐的话说了。

  赵羡若有所思,用手中捏着的棋子轻敲着桌面,道:「我知道了,寿王府那边如何?」

  江九回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赵羡道:「继续盯着,先别打草惊蛇。」

  「是。」

  江九出去之后,姒幽才放下棋子,道:「他会信安王吗?」

  赵羡笑道:「若是旁人,他恐怕不会轻易相信,但是三皇兄的话,他倒是会多信几分,他虽然看似低调自谦,实际上甚是自负,善于算计,若三皇兄向他示好,他只会觉得自己算计对了,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三皇兄会骗他。」说完,他将黑子落下,笑咪咪道:「傻阿幽,我胜了。」

  姒幽低头一看,果然见白子已无路可退,被围困于棋盘一角,动弹不得了,她的神色带着几分深思,又问道:「接下来会如何?」

  「我亦不知。」赵羡将手中的黑子投入棋盅内,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意味深长道:「一切端看父皇的意思了。」

  他话音才落,门外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江七进来了,道:「王爷,王妃,宫里下了旨意,召集重臣连夜入宫议事。」

  赵羡一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亥时了,他大感意外道:「这个时候?」

  怕是不少老臣都是从被窝里被挖起来的吧?

  第六十五章确定太子人选

  不止是赵羡意外,那些接到旨意的大臣们也都极为意外,但旨意都下达了,他们便是睡死了也要立刻爬起来入宫去。

  外面仍下着小雪,好在靖光帝还算体谅这些老臣们,派了宫人抬了小轿来接人,打起灯笼就往皇宫的方向赶。

  内阁首辅撩起轿帘往外看,细碎的雪渣子夹着冷风扑了他一头一脸,他眯起眼来,看见对面的轿子也有人探头出来,是吏部尚书,便隔空打了声招呼,「朱大人也来了。」

  「原来是徐阁老,圣上有令,不敢稍有耽搁,赶紧着摸黑出门了。」

  皇宫,御书房内。

  靖光帝端坐在御案后头,望着下面站着的大臣们,这几位都算得上是股肱之臣,包括所有的内阁阁员以及六部尚书。

  见除了赵瑢等三兄弟以外,其余人都到齐了,靖光帝便开门见山地抛出了今晚的目的——?议储。

  既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前太子被废了大半年,该是时候该重立储君了,再加上朝议时有朝臣提出来,议储之事势在必行。

  然而这时的气氛又与白日里在朝堂上的氛围不太一样,不少人都瞧出来了,靖光帝这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他只是需要一个把人选说出来的人。

  诸位大臣都各自在心里敲起了小鼓,靖光帝叩了叩桌子,那意思很明显,开始议事吧。

  这一议就是一个时辰,靖光帝坐在上方,始终没有表态,神情高深莫测,叫众臣们心里有些没着落,这时候便是起先不明白的人,琢磨着皇上的态度,也都纷纷醒过神来了。

  提议立寿王的自是有一套完美的说辞,寿王是嫡子,又有祖制在前,储君之位理应落在他身上,但是反过来想想,靖光帝要真想立寿王,那他们今天怎么会站在这儿议储?

  靖光帝的意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却没几个人敢说出来。

  若要立晋王,他们遇到的阻力可比现在要大得多,晋王非长非嫡,就算不立寿王,往后排顺序也轮不着晋王啊,还有一个安王等着呢。

  可这话谁也不敢提。

  靖光帝摆明了要立晋王,议储之事一直拖到天色将明的时候,不少人都上下眼皮子打架了,但还是强撑着。

  他们都回过味来了,靖光帝这是逼着他们说出要立晋王为储,因为之前他们一提议立寿王,靖光帝就不吭声。

  然而一旦说出要立晋王,就意味着日后遇到的诸多阻力,他们这些议储的人都要站在靖光帝这一边,君要拿臣做靶子,臣提着脑袋也要顶上。

  眼看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几个大臣们的腿肚子都在发抖了,又困又累,好在靖光帝终于察觉到了,立即吩咐刘春满奉茶来。

  一打开,苦涩的浓茶气味扑面而来,确实能够提神。

  众臣喝了一口浓茶之后,内阁首辅徐翀终于率先妥协了,拱手道:「臣以为,寿王殿下虽为嫡子,但毕竟双腿受伤,深居府中多年,于朝事不甚擅长,日后恐有大碍,晋王虽然年轻,但观其掌管刑部以来,大小事务井井有条,假以时日必有大才,储君之位,当立晋王。」

  他说完,大殿里陷入诡异的沉寂,片刻后,众臣们看见靖光帝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点了点头,简短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嗯。」

  这是他今晚至清晨对于议储之事表达的第一个态度,令众臣倍感欣喜,终于不是他们一群人在唱大戏了。

  接着几个大臣纷纷表态——?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徐阁老言之有理。」

  靖光帝的表情放松下来,抚掌道:「甚善,诸位不愧是大齐的股肱之臣,既然如此,朝议之时就看诸位的了。」

  众臣登时提起心来,但话都说出口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认下,靖光帝这才放了他们出宫。

  此时小雪已经停了,天色将明未明,再过一个时辰又到了要上早朝的时候,如何还睡得着?

  早朝时,赵羡一进文德殿,立即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靖光帝连夜召集不少大臣入宫议事他是知道的,但是议的究竟是什么事,却半点没打听出来。

  不止是他,便是赵瑢的眼里也泛起了疑惑,但他只是在心里揣测着,面上倒没有表露出来半分,与平常一般无二。

  至于赵振就更不用说了,一进大殿就打了一个呵欠,紧接着他发现站在对面的礼部尚书也跟着打了一个呵欠,不禁调侃道:「尚书大人,您这是没睡够?」

  话音才落,礼部尚书前面的人也打了一个呵欠,彷佛会传染一般,最前面站着的几位大臣都跟着打起呵欠来,最后到了最首位置,徐翀以手虚虚掩唇,轻咳一声,其余大臣们立即醒过神来,甚至有人呵欠打到一半突然停止,紧接着咳嗽的咳嗽,撇开视线的撇开视线。

  这情形看得赵振是一头雾水,心里暗自嘀咕,这些京官可真是娇气,上个朝还犯起困来了。

  唯有赵羡与赵瑢皆陷入了深思,而后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转开了视线。

  外面火光通明,遥遥传来了通报声,「皇上驾到。」

  靖光帝来了,所有人猛地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垂首敛目,等候着靖光帝登上龙椅。

  靖光帝才坐定便摆了摆手,目光往下方扫视过一遍,开口道:「昨日提到议储之事未有定论,今日就接着议,开始吧。」

  大殿里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靖光帝望向最前方的徐翀,颔首示意道:「徐阁老,你先说。」

  被皇上点了名,徐翀只能出列,拱了拱手,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晋王殿下德爱礼智,才兼文雅,明经擢秀,光朝振野,更兼有文武之才,乃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

  众臣俱是一懵,纷纷朝徐翀看去,像是要仔细分辨这话究竟是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靖光帝的目光往徐翀身后一扫,几个重臣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头皮一紧。

  过了片刻,吏部尚书踏出一步,俯首道:「臣附议,臣认为当立晋王殿下为储君。」

  「臣亦附议。」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放眼望去,全部都是昨夜被一同召入宫中议事的几个重臣。

  其他人一惊,这几位站在一起便是大齐朝廷的一大半,明白的人面露了悟之色,不明白的皆是一头雾水。

  怎么才一夜之间就有了如此大的转变,几乎是一边倒的势头,叫那些支持寿王的朝臣们措手不及。

  也有人迟疑片刻,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遂上前一步恭敬道:「臣以为,祖制不可废,于情于理当立寿王殿下为储君。」

  赵瑢微微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阴霾。

  一阵沉默后,徐翀的声音再次徐徐响起,「虽有祖制在前,然立储之事不可小觑,这关系着大齐未来的国运,臣以为应当推举贤能才是。」

  「嗯。」靖光帝点点头,道:「徐阁老言之有理。」

  这一句就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正欲反驳的几个朝臣都张了张口,瞪着眼睛,愣是说不出话来。

  前两次提起议储,靖光帝不情不愿,含糊其词,这还是头一回在朝堂上表明自己的态度,就如同拍板了似的,叫那些支持赵瑢的官员们竟无从辩驳。

  毕竟当他们发现要面对的是一大拨官位远高于自己的重臣们,便心知大势已去。

  今日为何出现如此情况,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对于这一现象,靖光帝很是满意,左右看看,无视那些神情萎靡的股肱之臣,欣然道:「若是诸位都没有异议,朕便传旨,着钦天监测算吉日良辰,准备立储之事吧。」

  「退朝。」

  随着刘春满一声长长的唱喏,靖光帝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文德殿,将一干大臣们抛在后面。

  直到靖光帝的銮驾远去,大殿内仍旧一片安静,所有朝臣们都是互相对视几眼,没人敢动,以徐翀为首的几人彼此看看,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无奈,事情到了这一步,那是硬着头皮也要走到底了,所幸晋王确实是储君的上佳人选,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妥协了。

  等徐翀他们离开之后,不少官员都醒过神来,纷纷凑到赵羡跟前拱手贺喜,赵羡只是语气温和地道谢。

  赵瑢则是站在原地不动,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迈开步子往外走去,路过赵羡的时候停了下来,几乎就在同时,那些道贺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都在两人之间来回,带着好奇与探究,这两人会不会当堂起争执?

  出乎所有人意料,赵瑢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还扯开一抹笑,对赵羡道:「恭喜四皇弟了。」

  尽管他表现得很是平静,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笑意未及眼底,分外虚假。

  赵羡温和笑笑,道:「多谢二皇兄。」

  寿王府。

  赵瑢才刚坐下,赵振就来了,劈头便道:「圣旨都下了,你准备怎么办?」赵瑢没答话,他也不介意,迳自坐了下来,继续道:「我们昨日才说过这事,今天便成了定局,这该如何是好?」

  赵瑢依旧不语,赵振急了,催促道:「你倒是出个声啊,难道你就认了不成?」

  赵瑢这才抬起眼来看向他,「不然要如何?」

  「要如何?」赵振瞪大眼,震惊道:「你要让赵羡顺利登基,日后将你我踩在脚下?」

  闻言,赵瑢又陷入了沉默。

  赵振见他如此,忍不住拍案站起来,烦躁地道:「你昨日可不是这么个反应的,你当真心甘情愿奉他为主?以赵羡那等小人心性,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你以为我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早做打算,做个闲散王爷也还算自在了。」

  赵瑢的眼神晦暗不明,过了许久才道:「容我再思虑一二。」

  赵振翻了一个白眼,「往日我便觉得你这毛病要不得,瞻前顾后的,如今父皇明显站在赵羡那一边,你再不出手恐怕就晚了!」

  「出手?」赵瑢倏然望向他,道:「怎么出手?我还能去向父皇请命不成?」

  赵振顿时一噎,想了想,觉得也不大可行,遂道:「那皇后那边呢?」

  「母后那里不必多提。」赵瑢摆了摆手,神情冷峻道:「大齐自立国以来,高祖皇帝就曾下过明令后宫不许干涉朝政,妄议政事乃是大忌,若真让母后去了,恐怕我等不日就要大祸临头。在某些时候,父皇其实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也不会念及情分。」说到这里,赵瑢的表情肃然如冰,「容我再想想。」

  赵振听罢,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后只道:「行吧,你向来思虑比我周全,不过你若要做什么,只管放心大胆地去便是,但凡我在一日,都会支持你的。」

  听闻此言,赵瑢不由有几分动容,「你这话我记在心里了,此生不敢或忘。」

  赵振摆了摆手,哂笑道:「你我多年兄弟情分,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就算不为别的,看见赵羡那小人坐上龙椅,我就浑身不得劲,你也知道我与他素来有诸多矛盾,解不开的,日后他若真的登基,必会处处针对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赵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赵振走后,赵瑢在花厅里独自坐了许久,直到掌灯时分,婢女捧着灯烛前来,昏黄的光芒映亮了视野,将晦暗一并驱散了,他才彷佛醒过神来。

  他看向门外,忽然问道:「下雪了吗?」

  婢女恭声答道:「回禀王爷,外头刚刚下了小雪。」

  「嗯。」赵瑢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吩咐道:「备车马,我要出去。」

  婢女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即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从寿王府的后门驶离,车轮辚辚滚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面,将细碎的冰雪压得嘎吱作响,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不见踪迹。

  青篷马车一路驶出了城,到了京郊的一座别庄大门前才停下来,车上跳下来一名侍卫,上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之后大门才被打开来,里头的下人见了侍卫,一脸不解。

  侍卫低声道:「王爷来了。」

  下人连忙躬下身去,手里提着灯笼,两眼盯着地面,紧接着他看见一双深色的靴子慢慢走了过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问道:「眉姑娘近来如何?」

  那下人提心吊胆地道:「回禀王爷,眉姑娘很好,只是这几日觉得有些无聊,想回京师去玩。」

  「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带路吧。」

  姒眉来这里也待了小半个月了,她向来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会觉得无聊实属正常。

  「是。」

  赵瑢跟着那下人走,外面的雪渐渐大了,簌簌落在庭院中,显得夜色越发静谧,紧接着赵瑢听见一点似有若无的歌声,调子极是奇异,带着一种特别的韵味,明显不是他们这里的曲子。

  那歌声在寂静的庭院里传开,顺着回廊被风吹向远处,赵瑢忍不住驻足,侧耳细听片刻,表情沉静,问那下人道:「是眉姑娘在唱吗?」

  下人立即答道:「是。」

  「每天都唱?」

  下人想了想,道:「近些日子才开始唱。」

  赵瑢点点头,示意道:「走吧。」

  歌声越来越近,少女的声音婉转若黄鹂,分外悦耳,调子不甚缠绵,却自有一股爽利的味道。

  赵瑢在门外停了下来,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姒眉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

  里面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门被打开了,姒眉出现在门口,暖黄的烛光自她身后照出来,让赵瑢忍不住微微眯起眼来,姒眉讶异地打量他,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赵瑢踱进门,道:「我来看看你,刚刚唱的什么歌?」

  「你听到了?」姒眉翻了桌上的茶杯给他倒水,道:「是我族里的小曲,好听不?」

  「好听。」赵瑢拿着茶杯望向她,道:「你想家了?」

  姒眉一怔,瞬间沉默下来,片刻后才淡淡道:「没有。」

  赵瑢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想回去吗?」

  姒眉咬咬牙,「现在还不能回去,我还没有报仇!」

  赵瑢笑了一声,无奈道:「你这样如何能报仇?不过儿戏罢了。」见她的表情难掩气愤不平,他紧接着又道:「我有个办法能够让你得偿所愿,你想听吗?」

  等马车离开别庄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小雪渐渐停了下来,马车里安静无比,只点着一盏风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男人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竹管,仔细端详着,他的瞳仁在昏暗的马车中显得异常晦暗,修长的手将那根竹管一点点握紧了,藏入宽大的袖中。

  晋王府。

  夜深人静,只不时有积雪从不堪重负的树枝间落下来,发出簌簌之声,一道黑影快步地穿过游廊,往书斋的方向而去。

  书斋里此时还亮着灯,里面传来喁喁低语,像是有人在对话,待听见脚步声,里头的话声戛然而止,来人抬手轻轻叩门,低声道:「王爷。」

  很快,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是江七吗?进来吧。」

  「是。」

  江七将门推开,室内温暖的空气霎时间扑面而来,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梭巡,落在那几个中年男人身上,不少都是熟面孔。

  她略一犹豫,赵羡便了然,向那几人道:「日后的事情有劳诸位了,今日先散了吧。」

  「殿下言重了。」

  几人寒暄着离开了,门被关上之后,赵羡才转向江七,「这么晚了,什么事情?」

  江七拱了拱手,道:「寿王去了一趟京郊别庄。」

  闻言,赵羡眉头一皱,「他一个人去的?」

  江七点点头,道:「在别庄大概待了半个多时辰才离开。」

  「他定是去找姒眉。」赵羡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案桌,若有所思道:「他现在找姒眉做什么?」

  江七从怀中取出一截短短的竹管,双手奉上,道:「这是安王殿下派人送来的,王爷请过目。」

  赵羡接过来,从竹管里取出来一张小纸条,草草看了,忽然笑了一声,道:「我从前倒是小瞧了他,想不到他竟也有这等本事,真叫人意外。」

  江七不明所以,但并未多问。

  赵羡随手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炭盆中,道:「这几日盯紧了寿王府,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他顿了顿,又叮嘱道:「王妃若是问起姒眉的事情,你便如实回答,不要隐瞒。」

  「是,属下明白。」

  赵羡摆了摆手,「去吧。」

  江七离开后,赵羡站起身,出了书斋,往主院的方向而去,游廊的栏杆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被廊下的灯笼晕染成一片暖黄的光芒。

  他穿过庭院,远远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乐音,丝丝缕缕,是一首清越的小调。

  赵羡不自觉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那调子与他平日里听过的不太一样,婉转悦耳,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味。

  这是姒幽在吹曲子。

  赵羡缓步往前走去,寒璧守在门口,见他来了,正打算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并示意她噤声。

  屋子里的小调还在继续,烛光将女子的侧影投射在窗纸上,剪影婀娜,单单只是这么一个影子,便叫他移不开目光。

  赵羡站在门外听着,曲声幽幽,过了许久才逐渐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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